烏雲遮住了明月,冷風不停地呼嘯著,空氣裡帶著一絲奇邪詭譎的味道。
四周除了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狼嚎外,寂靜無聲。
沉悶的空氣,幾乎讓人快要窒息。
一條幽黑的身影,突然矗立在平時鮮少人煙、暗夜中更不會有人經過的野嶺上,似乎在等待什麼。
不久,兩條人影,一男一女同時掠至他身後,恭敬地作揖。
「來了……」最初那道身影開口,依舊背對著兩人。
「主子,幸不辱命,救回了大小姐。」來人其中一個男子開口。
那道身影手一揮,那下屬立刻離去。
「義父。」另一女子上前一步,嬌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的喜悅。
她正是仇念舞。
「哼,義父?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義父的存在?」那高大的身影慢慢轉過來,僅餘的一隻眼中,迸射出令人懼寒的凜色。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摑掌聲,在寧靜的暗夜聽來,更加清晰可怕。
仇念舞完全無法抗拒地跌向另一邊去,就著灰暗的星光,可以隱約地發現她嘴角處的傷痕,正在淌血。
跟蹤至此,躲在暗處默默觀察的韓取歡瞪大了眼,差點衝上前去。幸好虞璜趕忙夥同靳玄奮力制止了她,這才沒壞了大事。他們想要瞭解真相,現在自然不是現身的時候。
也幸好仇梟氣瘋了,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哼!賤人,你竟然敢妄自非為。」
仇念舞既然敢做,就有承受後果的準備。
「梟,你只管打吧,打到你氣消為止,我……我不在乎。」她慢慢地由地上站起,朝他綻出一抹笑容,「不過縱使你殺了我,也無法改變事實,我偷了你的獨門毒藥『十日紅』,這毒藥是無解的,相信你比誰都清楚,這一回,虞婷嫵她——死定了。」
暗處的幾人倒抽了口涼氣,尤其是韓取歡,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想到兇手竟然真是仇念舞,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啪——
仇梟幾乎傾盡全力地一掌,又將好不容易站起來的仇念舞給打跌在地上,她唇邊的血越流越多——
「呵呵呵……」她發出淒涼的笑聲,「梟,你在生氣嗎?她死了,你就解脫了,不是嗎?你……咳咳,你為什麼要生氣?我都是為了……都是為了你呀!」
「你竟然敢殺她?膽子不小啊。」仇梟抓住她的頭髮。
「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仇念舞反手抱住他,倒進他懷裡,「現在沒有了虞婷嫵,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仇梟冷冷無語,而她又繼續呢喃似的自言自語。
「我愛你!梟,讓我們忘了她,找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吧!我會一直跟著你的,就算吃再多苦我也不在乎,只要你注視著我,只看我一個人,我就心滿意足了。」仇念舞喃喃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她要他將對虞婷嫵的愛和狂熱,全部都放在她一個人身上,她相信自己將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哼!你做夢。」仇梟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由地上拉起,強硬地端起她精緻的臉龐,「你的記性真差,似乎忘了我說過的話,沒關係,我可以再重複一次。仇念舞,你的存在是為了虞大小姐,沒有她,你——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我不信,這不是真的,我不——呃……」仇念舞瞪大眼,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見的。
一把短刃,就這樣毫不留情地沒入了她的心,也打碎了她所有的幻夢。
「現在,你信了吧!」仇梟面無表情地問。
「為……為什麼?你竟然這麼狠心,竟然……」
仇梟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倒在地。
「因為我的存在,也是為了虞大小姐,沒有她,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仇梟冷然地說完,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仇梟離開後,韓取歡立即掙脫了束縛,跑向仇念舞。
「念舞姐……」不,她不配那個稱呼,「仇念舞,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婷嫵阿姨,虧我還那麼信任你?你……你對得起我嗎?」
仇念舞宛如一個已死的人,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了。
「小……歡。」她伸出了手,想要拉住她,卻被她躲開。本以為已死的心,竟然還有痛覺,「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你。」
「你不只對不起我,還對不起璜哥和婷嫵阿姨,她……她被你害慘了。」韓取歡一想到她說虞婷嫵已經沒救了,眼淚忍不住滑落。
她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對於仇念舞的這種欺騙和背叛,更是無法忍受。
「是的!」仇念舞看著他們,眼神漸漸渙散,「我不敢祈求你們的原諒,但是小歡,你是我這輩子……惟一的朋友,我對你是真心的。」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韓取歡氣呼呼地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你們這對父女在玩什麼把戲?」虞璜直接問出心中的疑問。
先前他就知道有人在注意虞家堡了,如今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只是他不懂,仇梟和仇念舞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他們跟他母親之間又有何關聯?為什麼會波及他的母親呢?
「那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仇念舞用僅存的一點點氣力,將所有事情的經過約略地說了一遍。
韓取歡聽得心驚膽跳,自小她被父親和兩個師兄捧在手心上,現在又有虞璜呵護著她,她從沒想過竟然會有如此不幸的事,而且還是發生在仇念舞身上。
難道真的是紅顏薄命嗎?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韓取歡聽了這個故事後,對她更是感到萬分同情,「但是婷嫵阿姨是好人,她是好人。」
「我知道。」仇念舞閉了閉眼,揚起一抹哀哀的笑容,「所以我預留了後路,希望……她會沒事。」既然是賭注,就有贏有輸,她不是個天生的賭徒,這次輸了,她不打算賠掉自己的全部,如果虞婷嫵夠幸運,能夠活下來的話,那麼……韓取歡會原諒她,再承認她這個朋友吧!
「什麼?你的意思是,婷嫵阿姨有救?怎麼救?用什麼方法救?」韓取歡連珠炮似的問。
「我……」仇念舞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已經回天乏術了。
「仇念舞,不準死,你快說,快說啊……」虞璜著急地拚命將自己的氣灌入她的體內,希望有所補救。
「我……我不知道救她的方法,不過你們動作要快,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內若是找不到解藥,她就沒希望了。」仇念舞迴光返照似的,說得十分清楚。
「這句話說跟沒說不是一樣?」靳玄冷哼道。
「念舞姐姐真的不知道,你別逼她了,讓她好好休息吧!」韓取歡看得出來她已經不行了,心裡有些酸楚。
「呵!」仇念舞終於漾出了一抹笑容,「你終於肯再承認我這個朋友了,小歡……謝謝你,祝你和虞璜幸福白頭,你要把我沒有的幸福,統統補足……」
偏個頭,薄命的紅顏,就此香消玉殞。
「念舞姐姐,念舞姐……」韓取歡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放聲大哭。
縱使兩人相識不深,但是卻一直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她相信仇念舞雖然有心接近她,不過她對自己的感情是真心誠意的。
這一夜,明月一直被烏雲遮掩,再也沒有露過面。
而仇家莊也在一夜之間發生大火,熊熊的火焰將整座山莊給吞沒,毫不留情。
據目擊者所言,是一個黑衣人放的火。
而仇家莊的主人,也在那一夜裡徹底地消失了,再也沒人見過他。
虞家堡裡,由於女主人的病情告急,所有人幾乎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所有的人都皺著眉,試圖想要尋求解決的方法。
只可惜——徒勞無功。
「怎麼辦?婷嫵阿姨的氣息一天比一天微弱,到底該怎麼辦?」韓取歡靠在虞璜懷裡,十分著急。「連王神醫都束手無策,這『十日紅』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竟然這麼厲害。」封靜心說道。
不但是虞家堡的人傾盡了全力找尋醫術高手,連鐵夜山莊和鄒家都沒閒著,眾人不斷地打聽,找了許多名醫,只可惜沒一個人有辦法。
虞婷嫵的臉色看似一天比一天紅潤,但那卻是種不正常的嫣紅,讓人更加擔心。
「小少爺,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一直不眠不休照顧著主子的蓉姑開口道。
「蓉姑,你有辦法,怎麼不早說,快快講啊!」韓取歡急忙地道。
「是啊!蓉姑,有話你就直說。」虞璜點頭示意。
「小少爺,韓姑娘,你們成親吧!」蓉姑正色地說道。
「別開玩笑了,現在誰有那種心思。」韓取歡還以為她會有什麼好方法咧!
「這也許是惟一的辦法。」絹兒附和,「你們也知道,婷嫵阿姨最希望看到的事就是虞璜哥成親,說不定這沖喜的辦法,能夠見效。」
「開玩笑,誰會相信沖喜這玩意兒,那是迷信。」段馭飛直言。
「對啊!這方法不好啦!」韓取歡搖頭,「我們還是趕緊翻翻醫書,或者找找名醫才是。」
「小少爺,我知道我說這話也許過分了些,但是……」蓉姑哽咽地道,「但是看著你成親,是大小姐心中最大的希望,既然我們都已經沒辦法了,那就只能等待奇跡出現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夠完成終身大事,這樣大小姐就算……走了,也能走得安心些。」
眾人都默然了。
蓉姑說得不無道理,虞婷嫵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兒子能夠娶個美嬌娘,如今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趕緊完成她的心願了。
「我去裁布衣飾吧!」絹兒率先攬下了工作。
「我也去幫忙。」封靜心也跟著道。
「不用麻煩了,婚禮的事簡單就好。」韓取歡不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只可惜我爹恐怕來不及參與了……」
「歡妹,委屈你了。」虞璜感動地說。
她雖然少根筋,但是十分識大體,這種非常時期,也只有這樣做了。
韓取歡搖搖頭,這不能怪虞璜,更不能怪自己,一切都要怪她爹太貪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不委屈,只希望婷嫵阿姨能夠趕快好起來。」她認真地說。
「還喊『阿姨』,該改口了。」蓉姑苦笑地糾正。
「改口?」韓取歡看著所有人注目的眼神,難得害羞地低著頭,「是啊,該喊……該喊娘了。」
「歡妹。」虞璜將她摟進懷中,面向床榻上安詳得猶如熟睡的女子,「娘,聽見沒有,你聽見歡妹喊您了沒有?」
床榻上的人似乎震動了一下,彷彿是奇跡出現。
「你們看見了沒有,婷嫵阿……不,娘,她動了,她聽見了。」韓取歡靠近床榻,「娘,你快醒醒,歡兒一定做個好媳婦,好好孝順您。」
可惜在眾人的注視下,虞婷嫵仍一直安靜地沉睡著,無波無痕。
由於蓉姑堅持不能草率,婚禮還是籌備了整整三天才舉行。
不料,在婚禮中,竟然出現了一個意外的賀客,讓原本沉悶、毫無喜氣的婚禮,頓時熱鬧了不少。
「師父!」段馭飛率先發現,愉悅地喊道,「還以為您老趕不及了。」
「我女兒出嫁耶,這種大事,我怎麼能夠錯過?」琅琊老人韓恪露出老頑童似的笑容道。
「爹?」雖然隔著紅蓋頭,但韓取歡一聽這聲音就認出了來人,立刻動手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大聲問,「你怎麼來了?」
「乖女兒,看看你,怎麼自己將紅蓋頭翻開來了?」韓恪面有難色,「教女不嚴,真是見笑、見笑了。」他朝眾人鞠躬道歉。
幸好因為婚禮籌備得倉促,與會的都是熟人,眾人都習慣了韓取歡不按牌理出牌,所以並不意外。
「我不翻開紅蓋頭怎麼看得到你?」韓取歡真覺得她爹是老糊塗了。
「那紅蓋頭是給丈夫掀的,我沒教過你嗎?」
「是沒有啊!」她理直氣壯地反駁。
「哎呀!你你你……」韓恪看向另一邊穿著一身喜服的男人,「看見沒,我女兒這種德行你也敢娶,我這個做爹爹不來會一會你這好膽量的男人,那怎麼行?」
「岳父,歡妹本來就率性,別怪她。」虞璜難得地露出笑容。
看見岳父大人老頑童的模樣,就不難想像韓取歡的個性為什麼這樣活潑。
「看到沒有,人家璜哥都沒說話了,你怎麼那麼多意見?」父女兩個宛如兄妹,說說鬧鬧,根本不以為意,「不然這樣好了,一定要掀紅蓋頭,那就把紅蓋頭再蓋上去不就得了。」
簡單啦!韓取歡說著,又把拎在手上的紅蓋頭給蓋上。
「璜哥,快點掀開我的蓋頭。」她嚷道。
所有人都忍住了笑,這個小女子真是個寶。
虞璜從善如流地幫她掀開了紅蓋頭,算是完成了儀式。
「好了,那現在呢?現在該怎麼做?」韓取歡一臉好奇的樣子。
「乖寶貝,還是先把蓋頭蓋上吧!」蓉姑簡直快昏倒了,這群人真是亂來耶!她趕忙將韓取歡拿在手上把玩的紅蓋頭重新替她蓋上,「請韓老爺上座,新人開始拜堂吧!」
在拜過堂後,總算完成了婚禮。
「送入洞房……」司儀高嚷。
眾人趕忙急著想簇擁著這對新人進新房去。
「等等。」就在這時,韓恪出聲阻止。
「岳父,有何吩咐?」虞璜恭敬地問。
「爹,別太為難人家。」韓取歡隔著紅蓋頭警告道。
「你呀!真是女大不中留。」韓恪有些揶揄。
不過,為了女兒的幸福,他還是得問問才行。
「虞小子,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一點也不像個新郎,還有,為什麼婚禮這麼寒酸?你們虞家堡不是挺氣派的嗎?怎麼搞得像是在娶妾?警告你呀!我女兒可凶的咧,絕不是當妾的料。」更讓人氣憤的是,竟然沒人來通知他,他惟一的女兒要成親耶!韓恪心裡難免有些不快。
「師父,原來你還不知道。」段馭飛訝然說道。
「知道什麼?」韓恪其實本來就想來看女兒了,會遇上婚禮,純屬巧合。
「這個,事情是這樣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立刻告訴他所有的經過。
「十日紅?」韓恪的眼珠子轉了一圈,而後笑了開來。
沒想到韓恪不但武功不錯,連醫術都那麼高明。
在他的妙手回春之下,虞婷嫵的病情總算好轉,讓所有人舒展了深鎖已久的眉頭。
「想不到吧!原來我爹那麼厲害,不但武功高強,而且連醫術也那麼高明耶!」韓取歡簡直不敢相信,「他真的是我爹嗎?」
韓恪向來喜愛雲遊四方,身上也帶了不少的奇珍異草,再加上一路上巧遇高人指點,讓原本也喜愛鑽研醫術的他,學了更多的本事。
虞婷嫵身上的毒也在他巧手下得以解救,讓眾人放下了一樁心事。
「呵呵,若讓岳父大人知道你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一定又暴跳如雷了。」虞璜寵愛地點了點她的俏鼻道。
「我才不怕他。」
每次韓取歡惹禍,韓恪都撂下狠話說要修理她,但是從沒有一次是真的。
「對了,璜哥,你似乎欠了我一樣東西沒還。」
「什麼?」
「別裝傻了。」韓取歡嘟著嘴,「你說要給我藏寶圖的,那圖呢?不會還藏在水池裡吧!」
「喏!早就替你取來了。」虞璜由懷裡拿出那早已畫好的圖,交給她。
「哇,不錯不錯,你真是善解人意的相公啊。」韓取歡開心地拿著那張圖看了又看。
一會兒後,她皺著眉,有些懷疑地開口。
「這圖……好熟悉啊!彷彿是……」
「沒錯,這是虞家堡的全圖,這裡的寶藏,全都屬於你。」虞璜明示地說。
「有嗎?虞家堡有寶藏,我怎麼不知道?」
在這裡待久了,自然也熟悉了,這圖她一看就知道是虞家堡全圖,只是這不是她要的東西啊!
「你忘了你的相公多有身價,你想要什麼沒有給你的?」
韓取歡的臉兒更皺了。
「才不是這樣,我要的寶藏不是這樣的。」她好奇地指著圖上的一個紅點。「這方向是我們的房間嘛!」
「沒錯,親愛的娘子,你的方向感越來越好了。」
「你把寶藏藏在我們的房間?」她猜想。
這個奸詐的人,原來自己默默去尋寶,還把寶藏藏在自己的房裡,只是——她怎麼都沒發覺啊?
「是的。」
「那我們快去看。」韓取歡拉著他的手道。
「何必麻煩,你現在就可以看到了。」虞璜將她晃動的小腦袋瓜子扶正,面向自己。
「你……」不會吧!他所謂的「寶藏」,就是他自己?
「沒錯,正是,你不覺得嗎?」
「這麼說也沒錯啦,只是……」韓取歡眸兒一眨,「這圖又是你畫的?」
「是啊,這圖你收著吧,免得老是找不到回房的路,我還要去領人,很丟臉的。」
「璜哥……」她嗔道。
「失望嗎?」虞璜據實地說,「真的沒有什麼寶藏,那是我娘為了逼我成親,所捏造出來的謊言。」「原來如此。」
既然事情的真相揭開了,韓取歡也就跟著釋懷了,反正她根本沒想過要得到多少寶藏,虞璜說得沒錯,最好的寶就是他。
有了他,她這輩子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