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再次相守∼水晶婚 第八章
    姜殷政撫撫自己的胃,胃不舒服很多天了,大概是工作壓力大。

    早先,胃不好的他,有羽蓁反覆叮嚀少量多餐,她讓他一伸手就有食物可以拿,現在沒人盯著,他吃飯的地方只有羽蓁家,加上最近他並沒有天天上門討食物,因此多年胃痛又開始折磨起他。

    他減少到羽蓁家的次數了,有時候甚至直接派司機去接送孩子們上下學,他並非被挫折打倒,而是他在認真考慮,假如她的快樂不在他身上,他是否該繼續糾纏。

    他愛她,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發現,在她離開自己、在屋子裡漸漸失去她的氣味時,他才發現,自己無法離開羽蓁的原因是他愛她。

    可惜他已錯失良機。

    當周同懷的花能逗她開懷,而他的花只能讓她流淚;當他只能成為她的負累,而周同懷可以帶給她喜悅;當她清楚表達,她喜歡目前的生活,不願意回到他身邊時……

    他鄭重考慮,是不是該為自己自私。

    上次回英國時,母親說:「如果你白白錯過十五年的時間,你怎能期待三個月、五個月,就讓羽蓁回心轉意?」

    他同意母親的話,但那個時候他信心滿滿的想著,如果三個月、五個月不行,他就用接下來的十五年,讓她慢慢弄清楚,他對她,當然有愛情。

    然而他越來越無法忽略最近在她臉上出現的快意,那是因為周同懷為了追求她而做的努力所造成?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是啊,她從沒有像這樣美麗過,沒有濃妝艷抹、沒有昂貴的名牌套裝和裝飾品,每天,她把頭髮一扎就上班去,每天,她精神奕奕地談論著工作上的事情,她的笑,美麗得讓他移不開目光!

    他真的無法對她眼底的幸福感視若無睹。

    周同懷是個可以提供她充足幸福的男人?他的愛情讓她時刻快樂?

    心,有一點點酸,胃,在造反,他濃濃的眉頭緊蹙同時,他的心也難捱。

    「爸,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穗青焦急地看著父親,穗勍說爸爸屈居下風,如果周叔叔追求的方式還是這麼猛,爸爸根本沒有贏面。連自信滿分的穗勍都這麼說了,她怎麼能不憂心忡仲?

    「沒事。」他摸摸女兒的頭,擠出一個笑容。

    穗青拉拉弟弟,在他耳邊低語,「我們是不是要想辦法扭轉奇跡?」

    穗勍歎氣,有什麼辦法?這段時間,誰都看得出來,媽媽變快樂了,她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好像隨時隨地心情都愉快的不得了。

    以前媽媽在爸爸身邊的時候,也會笑,只是淡淡的,溫柔優雅高貴、符合她身份的微笑,細看的話會發現,多數的時候,媽媽的笑並沒有進入眼眸。

    是周同懷改變媽媽?他想,是的。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會失去信心。

    姜殷政聽見女兒的話,拉開兩個孩子,鄭重說:「穗青、穗勍,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不管以後狀況怎樣,你們都是我的孩子,照顧你們是爸爸的責任.至於媽媽,不必擔心,她很愛你們。」

    穗勍看父親一眼,那個口氣……是打算放棄了嗎?

    姜殷政拍拍他的肩,這個孩子太聰明,要瞞他,困難。

    「爸,你覺得自己的事業可以這麼成功的主要因素是什麼?」

    「努力。」

    「還有堅持,對不對?」穗勍的言下之意,是希望父親再堅持下去。姜殷政聽得懂。

    想了想,他回答,「去年,我和一個國小同學進軍美國的服飾業,剛開始很順利,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我和她拆伙,在失去一個能幹的合夥人後,服飾公司的利潤一季比一季差,幾乎要被市場淘汰,我盡力了,但現實仍不盡如人願,在這個時候,我就必須考慮收手的必要性。」

    穗勍靜靜望著父親,忖度他的意思。意思是,他盡力了,但現實不如人願,便必須開始考慮收手的必要性?

    「有沒有考慮過換一種行銷方式、換個新的經理人,我相信,有能力的不會只有之前那個合夥人,只要再度掌握市場脈動,我們還有機會重新回到市場。」他講的是「我們」,接下來,他不會讓父親孤軍奮鬥。

    姜殷政看著兒子,他聰明早慧得讓人驚艷。

    「我……再考慮考慮。」

    「笨穗勍、笨爸爸,我在擔心媽媽和周叔叔,你們幹麼討論公司的事啦,啊不然叫穗勍去當新經理好了啊,好煩哦。」她氣得一跺腳,快步跑開。

    穗勍點頭說:「穗青說得對,我有能力幫爸爸。」

    他搖頭。「大人的事,大人會自己解決,你還是快快樂樂當你的小孩子吧。」

    言談問,他和周同懷錯身而過,周同懷從樓上往下走,而殷政和穗勍正要上樓。

    姜殷政對他微微點頭,他也回自己一個善意招呼,錯身後,他們繼續上樓,穗青已經先進屋裡了,羽蓁等在門口,眼睛紅紅的,看得出來她剛哭過。

    很傷心嗎?因為周同懷必須離開,還是因為兩個人有了小摩擦?他的存在是不是讓她的愛情很尷尬?抑或是,他的追求讓她的立場為難?

    「你還好嗎?」穗勍進屋後,他問。

    「我沒事。」她欲蓋彌彰地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就開心一點,別讓自己看起來鬱鬱不樂。」

    過去十幾年,她就是這樣生活,笑著,卻不開心,安份,卻不快樂,她當一百分的妻子卻找不到幸福,過去幾個月的溝通,讓他理解,自己是個多麼失職的丈夫。

    「我沒有鬱鬱不樂。」

    「我們都教孩子們不可以說謊,大人要以身作則。」

    「我……我沒有說謊。」

    「你哭過。」他點出事實。

    「那是……有一點點不捨,我決定辭職了。」

    「為什麼?那個工作你做得很好,為什麼要辭職?」他有點驚訝。

    她搖頭,回答一句「有捨有得。」然後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好看多了,但他的心重重的、悶悶的,連同他的胃一起抗議。

    「進來吧,晚上想吃什麼?」她問。

    「你問問孩子吧,今天晚上我還有工作。」

    「那你要記得吃飯。」這句話說得有點困難,她真希望他可以放下一切,陪在她身旁,聽她抱怨、聽她嘮叨,聽她說說心裡的不甘願。

    「好,你也一樣,快樂一點,我喜歡你開心大笑的樣子。」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點頭,他下樓,腳步沉重,他要羽蓁快樂一點,卻沒辦法讓自己快樂一點,打開公寓大門,他發現周同懷站在門外等自己。

    「談談好嗎?」周同懷問。

    「好。」他也想找他談談。

    十分鐘後,兩個人來到附近的咖啡廳。

    「如果無法帶給她快樂,為什麼不放手?」開門見山,周同懷直接問他。

    「我希望改善兩個人的關係,給孩子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他不提愛情,他擔心這個話題會困擾羽蓁和周同懷之間,如果她已經做了決定的話。

    「不要拿穗青、穗敕當借口,他們都長大了,為了那個家,羽蓁已經整整犧牲了十五年,她從不曾為自己快樂過,你不能這麼自私,不可以繼續用責任感圈綁住她追求幸福的權利。」

    「我曾試著給她幸福。」也許,他並沒有成功。

    「你?你不是一個浪漫的男人,你的眼裡只有事業與成就,你給不了一個女人陪伴和專注,幸福這種東西,對不起,我必須說實話,你根本給不起。」

    這些話,姜殷政聽得很不舒服,卻不得不同意對方。

    「她辭職了。」周同懷望住他半晌後,迸出這句話。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兩天前,我才升她為正式攝影師,對這份工作,她有衝勁、有想法,她告訴我,自己活到那麼多歲,終於真正為自己做一件事。

    你一定不知道,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對這個世界有多少盼望?當時,她不聰明,也沒有父母親在身邊提醒,你一開口,暗戀你多年的她,想也不想就投入婚姻。如果你是個疼愛妻子的丈夫就罷了,偏偏你的目光只放在自己的事業上,從沒有替她著想過。

    好不容易,她下定決心離開你,你卻死纏著她,不肯放她追逐自己的人生,你利用孩子阻撓她的腳步,利用責任感逼她妥協,我懷疑,對你而言,她只是個免費、好用的傭人。

    我猜,你從來沒有愛過她,如果愛她,你會試著替她著想,你會放手讓她追求自己的天空,你不會在她即將突破自我的時候,逼她鬆手。」

    長長的一大篇之後,周同懷拿起桌上的飲料,仰頭一口喝下。

    這些話都是羽蓁對他說的?應該是吧,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忿忿不平、振振有詞?

    「所以你會愛她,會讓她追求自己的人生?」姜殷政問。

    就這樣?周同懷以為對方會起身,狠狠揍自己一頓,沒想到……不是聽說在商場上,他是個狠角色?

    「對,我會幫她完成夢想,會傾聽她的心聲,會照顧她、幫助她、扶攜她,在她每個脆弱的時刻。我和你不一樣,不會用妻子兩個字逼得她動彈不得,我會把她的孩子當成自己的,愛他們、寵他們,直到他們願意接納我。」

    姜殷政點頭。「好,我會盯著你完成你說的每句話。至於那個……你猜錯了,我是愛她的,非常、非常的愛。」

    他嫌惡地推開喝了一口的飲料,不是羽蓁親手做的東西,他很難勉強自己。

    但……又如何呢?往後,羽蓁不在,他終得勉強的。

    人事已非,熾心成灰,未來他只能在回憶中沉淪頹廢,愛情這東西,他啊,始終學不會。

    不再多話,他起身,離開咖啡廳。

    這天晚上,李羽蓁打電話給他,問他有沒有吃飯,如果沒吃的話,她可以幫他做宵夜,看他要過來,還是請司機來帶回去。

    沒想到,電話裡,他的語調清冷,淡漠道:「羽蓁,我們離婚吧。」

    然後,她傻了。

    第二天清晨,來接穗青、穗勍上課的不是姜殷政,而是他派來的司機。第二天下午,接他們回家的還是司機。

    李羽蓁沒對孩子說什麼,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因此司機把孩子帶回家後,只好又帶他們出門吃過晚餐,才回去向姜殷政報告。

    穗青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大條了,於是主動打電話給爸爸,爸爸也沒有多說,只推說自己忙。而穗勍敲開母親的房門,只看見她一張慘白的臉,他坐在旁邊陪了她好一陣,她不開口,他沒轍。

    之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爸爸都沒有出現,而媽媽漸漸恢復正常,她裝出一張笑臉對著他們說:「放心,媽媽一定會努力把你們養大。」

    誰都看得出那個笑,很勉強。

    然後,她又開始找工作,瘋狂的找、拚命的找,好像非用掉自己每分精力不可。

    第五天是星期六,穗勍在媽媽出門後,就帶著穗青離開家門。

    十點,李羽蓁接到穗青的電話,穗青在電話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只隱約聽得懂兩個姐弟正在醫院。

    醫院?她嚇呆了,等不及面試,她衝到馬路上,攔下一部計程車,她的心臟吊在嗓子口,緊閉的牙關咬破了下唇,顧不得痛,她身上的兩塊肉正在醫院裡啊。

    穗青一看見媽媽,就奔進她懷裡放聲大哭,而穗勍一語不發,只是鎖著眉頭。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在這裡?哪裡受傷了,快告訴我!」她急急忙忙說了一大串沒有意義的話。

    「不是我們,是爸爸啦……」說完,穗青又哽咽得說不出話。

    「爸爸?穗勍,你來說。

    「爸爸……」他的拳頭緊了緊,手臂青筋外露。他咬咬上唇,說:「爸爸的胃,醫生說……三個月……」

    三個月?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胃?胃癌?是這樣嗎?她站不穩、踉蹌幾步。

    所以他鬆口離婚,所以他不要繼續把愛情端到她面前?因為,生命只剩下三個月,他當然要把握時間,安頓一切?所以他要還她自由,要安頓爸媽和孩子,要把公司交代給專業人……

    天吶、天吶,她早知道他的胃不好,怎不催他早一點做徹底檢查;她明知道他壓力大,她還鬧脾氣離家出走,讓他雪上加霜;她明知道,不是她做的菜,他就是吃不多,她幹麼去工作?他都解釋了劉憶婷的事,她幹麼不原諒他,幹麼不乖乖回去、繼續照顧他?

    都是她害的,才讓他在短短半年內,病情加劇;都是她愛耍脾氣,讓他公事家事兩頭燒,才燒壞了他的身體;都是她這個不稱職的妻子,自私地想擁有自己的天空,放任丈夫……

    和穗青一樣,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她控制不了它們的流速,控制不了自己滿肚子的懊悔,她真的真的希望時間重來一遍,那麼,她願意、真的願意,再次為他將就自己。

    打開病房的門,她看著吊著點滴的他還在賣力工作,他要充份利用最後三個月嗎?他非要把事情做完美才行嗎?都生病的人了,管那些做什麼,錢財不過是身外物,有什麼了不起。

    她一面哭、一面走向他,她抽走他手上的文件.丟到旁邊的桌上。

    「怎麼哭了?」姜殷政問得好心疼。

    那個男人不是說要給她快樂、給她幸福、陪她完成夢想的嗎?怎麼才幾天,他就讓她哭得說不出話。

    他歎氣,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可她一坐下馬上投入他懷裡,緊緊地圈住他的腰際。

    捨不得,她的淚水酸蝕他的心,要不是他還在吊點滴,他一定要下床,去把那個周同懷揍個半死。

    「沒事了,我在這裡,不哭。」他輕拍她的背,輕輕順著她的長髮,認真想來,這是他第一次安慰她的淚水,從認識到現在。

    「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她哽咽道。

    「好,你不哭,慢慢說,我會認真聽。」

    「我愛你,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你,可你不理我,好像我是一隻蒼蠅,我想,你一定很介意我分走爸媽對你的愛。」

    「我沒有,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向一個小女生表達我的歡迎,在爸媽決定收養你之前,我們開過家庭會議,我是投贊成票的。」姜殷政輕笑,沒想到自己總是在她面前表錯情。

    什麼?她坐起身,看他一眼。

    他鄭重地點了頭,表示自己沒有說謊,於是,他惹出她的笑靨。

    但下一刻,她想起他的病情,眼淚滑出眼眶,又哭又笑,大女人在愛情面前仍然幼稚萬分。

    再次抱住他,她不好意思對著他的眼睛說話,只好對著他的胸口說,那裡,有一顆心臟,心臟是仁慈的器官,它會原諒她的愚笨。

    「我暗戀你,暗戀很多年,同學要我傳情書,我氣在肚子裡面卻不好意思拒絕,你的學妹找上門,說她是你的女朋友,我很嫉妒,可又不能說什麼,直到你要我送客,還告訴我以後不要亂放人進門,你不曉得,那天我有多樂。姜殷政,我好愛你。」

    真那麼愛他嗎?他還以為她同意結婚是為了報恩,嘴角向上掀揚,心情好得讓他不介意在門口偷聽的小腦袋。

    「然後呢?」他喜歡她回憶往事。

    「你提議要結婚,我想都不想就立刻答應,那個晚上,我高興得睡不著,我幻想著我們兩個人的婚後生活,幻想我們在床上親親抱抱加翻滾……」

    他輕咳兩聲,因為門外有未成年少年。.

    她停下話,坐起身,焦慮問:「我弄痛你了嗎?」

    「沒事,你繼續說、我聽。」

    他拍拍床邊,身子挪了挪,伸出手臂,暗示得很用力,她吸吸鼻子,脫掉鞋子上床,他拉開棉被,把她納入自己懷裡。

    「我說到哪裡?」

    「說到你對我們的……婚姻生活有期望。」

    「對啊,可是幻想一下就破滅,從結婚第一天開始。沒有美美的婚紗、沒有請很多人到五星級飯店大吃大喝,也沒有讓人臉紅心跳的蜜月旅行,登記過後,你就一頭栽入工作。」

    「是我不對,那時候公司正面臨轉型,如果依照爸爸的老方法進行,公司早晚要倒閉,而且那個時候我太年輕,公司裡的元老一直在扯我後腿、使暗招,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真的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要是早點知道,我一定會幫你,不會亂埋怨。」

    「我的錯,我不習慣對別人坦承心事。」

    「你就是這樣,什麼壓力都自己扛,才會把身體弄壞掉。」

    「我知道。」所以,他試著改變中。「再繼續說好不好?我喜歡聽你講話。」

    她笑了,因為她終於把他訓練得喜歡聽自己講話,這是不是生病的好處?讓他可以緩下腳步,聽聽身邊人的關心?

    可想到他的病,她又忍不住落淚。

    「乖,不哭,說話給我聽,好不好?」他不曉得自己會用這樣的語調對人說話,不曉得愛上一個人,自己會在不知不覺間為對方改變。

    她吸吸鼻子,繼續說:「我拼了命的想當好姜太太,我看很多資料,我上網查如何當個稱職的貴婦,我想讓你有面子,想讓你因為我而過得舒適,我做得很努力,你都沒有誇獎我,就算不誇獎,多少擠出一點時間和我聊聊天也好啊,可是沒有!半點都沒有,就連穗青穗敕出生,我受那麼多苦,你都沒有親親我、抱抱我,告訴我,親愛的老婆,謝謝你、辛苦你了。」

    點頭,他摟緊她、親親她,低聲對她說:「親愛的老婆,謝謝你為我做的,辛苦你了。」

    「知道錯就好。後來孩子慢慢長大,他們上幼稚園後,我開始有空閒的時間,你的事業也越做越穩,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只能當個煮三餐的廚娘?再然後,爸媽要去英國了,孩子們有自己的朋友,空巢期的煩惱提早報到,而和你有關的緋聞一件件出現,我對自己越來越沒有自信,那些女人都那麼聰明美麗年輕,又都是有閱歷的,你和她們……一定更有話說吧。」

    「她們是不是聰明美麗年輕,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應該知道,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我就怕這一點.」

    「怕男人負責任?說不通。」所有的女人,不都想挑負責任的男人?

    「我希望你是因為愛我而留下,而不是為了責任而勉強自己。一個讓我搞不懂他到底愛不愛我的丈夫,讓我很辛苦,但再辛苦我都可以忍受,那是為什麼?因為我愛你啊。所以你親口告訴我,你和劉憶婷是真的,我就決定放手了,因為,我愛你,不願意你為了責任而屈就。」

    是這樣啊,不是因為生氣憤怒,不是因為嫉妒,而是和他的理由一樣,愛他,便放手。

    心甜,心暖,悸動在胸口一陣陣跳躍,這樣的女人,教他如何不愛?

    「我當然愛你,除了你。我無法忍受其他女人靠近,我不知道那些緋聞是怎麼傳出來的,但她們靠近,我就會鼻子過敏,如果手邊有掃把,我會在身邊劃出安全範圍,不讓她們逾越。

    我當然愛你,你在,我才會覺得舒心,你不在,我連睡眠都有障礙。這段時間,我的工作壓力減少,但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所有的食物勾不起我的食慾,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有本事放鬆。」

    就是這樣吃不好、睡不香,病情才會來勢洶洶?

    想到穗勍口裡的三個月,她忍不住鼻酸,笨蛋,他明明愛你,你卻因為自己的缺乏自信拖累他的身體,笨蛋,你想聽「我愛你」三個字,直接殺到他面前,逼他說出來不就行。

    「這些話,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啊。」

    「周同懷很會說笑話、逗你開心,相形之下,我連把你追回來都不會,何況我已經勉強了你十五年,怎麼能夠再逼你為我妥協未來的十五、三十年?

    「我捨不得你的笑顏因為我而消失,捨不得消滅你的幸福,如果他是你快樂的泉源,我願意放手。和你一樣,因為愛,我不要你屈就。」

    「等等……誰告訴你,周同懷是我的快樂泉源?」

    「不是嗎?你最近笑口常開,談到攝影工作時,神采奕奕……」

    她打斷他的話。

    「當然不是,我高興是因為你終於願意和我談心,我們各自聊著自己的工作,聊小孩、聊未來,我們之間有了溝通啊。

    和你走在清境農場的大草原時,我感受到愛情的浪漫;在英國,只是一支兩塊錢的冰淇淋,讓我甜了唇舌、甜了眼睛;在夜裡,淡淡的迷迭香氣中,你告訴我,你不想再做個遺忘家庭的失敗男人……你說,我不應該為了這些事情感到幸福快樂嗎?」

    他又誤解了?現在他懂了,徹底懂了,他懂得溝通是多麼重要的事,凡是夫妻,再忙都要空出大片時間來談心。

    「所以我做的那些……已經是愛情的範圍?」

    「對。」

    「那周同懷呢?」

    「他是學長、是上司、是朋友,也許有個擅長說話的朋友,可以讓人覺得輕鬆,但我不懂,他和我的快樂有什麼關聯?」

    「對不起,是我弄錯。可是我送你的花、你不要,周同懷的花你卻當寶,那天我看見你眼睛紅紅的,再加上和周同懷的對話……」

    「你笨啊,有人送花給我,我當然高興,但兩三天後過去,你和穗勍被滿屋子花香弄得鼻水直流,我當然不要花啊。至於眼睛紅紅,那天我辭職了,我很捨不得那份工作。可又不能不辭,因為我覺得學長對我的感覺不像朋友,而且我已經決定……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學長和你對話?你們什麼時候對話,我怎麼不知道?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放手,如果我給不了你快樂的話。」

    天,她急了,她才不要他放手。

    「誰說你給不了我快樂?誰給他權利讓他對你說那些話?不對、不可以……話要說清楚,我不要你誤會我,像我誤會劉憶婷那樣。」

    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尋找聯絡人名單,按下撥出鍵……

    「學長,你對我丈夫說了什麼啊?誰說他給不了我快樂,有他在,我才會快樂啊,他不在,我連快樂是什麼都不認得。

    他對我很好,也許以前不說出口,但他改啦,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把心事藏在心裡頭,就算惹對方不高興,也要把話說清楚、講明白,我們再不要誤解對方,我們要把握未來每一分鐘。

    學長,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關心,但我還是要把話說清楚,我真的很愛我的丈夫,我們要同歡樂、共患難,我們誰也離不開誰。」

    她沒給對方開口的機會,劈哩啪啦一大段,把話通通「說清楚、講明白」。

    結束通話,她怒氣沖沖轉頭,「你是因為他的話,才決定和我離婚?」

    「對,我以為自己給不了你快樂,以為你的快樂來自於他,我不是君子不想成人之美,我也不是個輕易服輸的男人,但是我愛你,我願意為了你的幸福放開手。」

    「笨蛋,我還以為你很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我的轉變是因為你?」她氣死了,別人幾句話他就要跟她鬧離婚,那她多沒有保障啊。

    「你始終不肯鬆口再當一次姜太太,我只能猜測,我們之間已經過去。」

    他的話讓她的臉爆紅,理直氣壯頓時變得心虛。

    「沒關係,不想當就不當,你不要再咬唇。都受傷了。」他心疼地壓壓她的下唇。

    他越是這樣,她越心虛。她弱了聲勢,沒有對學長說話時的咄咄逼人。

    「對不起,我不肯搬回去,是因為害怕變成「姜太太」之後,這段時間的「優惠專案」會消失不見,我喜歡工作、喜歡你陪我、喜歡和你一起在廚房、喜歡你聽我抱怨,我不想過以前的生活。」

    「我懂了。你放心,這些優惠專案不會因你當回為姜太太而有所更動,還會增加更多的附案。」

    「比方?」

    「比方我打算把後面那塊地買下來,蓋一個花房,因為你「愛死了鮮花」。」

    「可是你和穗勍會對鮮花過敏。」

    「我們可以去做減敏治療。再比方。我打算為你成立一家攝影公司,聘一組專業的經營人才,你只要負責拍照就可以。」

    「你要讓我工作?」

    「當然,我也要你享受工作的成就,就像我享受到的一樣。」

    「謝謝你。」

    「不客氣。我還要給你一個大大的婚禮,白馬、玫瑰花門、古堡……你覺得我們到英國辦好不好?」

    「好。」她越聽越感動,忍不住痛哭流涕。「不管你還能活幾個月,我都要嫁給你,再當一次姜太太。」說完,她撲上他的胸口,淚如雨下。

    「活幾個月?什麼意思?」

    李羽蓁哭到無法解釋,他看看門口那兩張畏罪的小臉,大約猜出什麼,難怪她這麼激動,他輕拍她的背,冷冷地下達命令,「姜穗青、姜穗勍,你們給我進來。」

    穗青還沒走到病床前,先扯起嗓子,急急地說:「不是我,是穗勍騙媽媽,爸爸得到胃癌剩下三個月的壽命。」

    什麼?李羽蓁止住淚水,坐起身,錯愕地看著一對兒女,那個……不是真的?

    是穗勍騙人?害她以為沒時間了,害她把滿肚子話連組織

    都沒有,就通通倒出來?

    她、她……好丟臉……「哪裡有洞啊?彗星有沒有要撞地球啦?2012年要不要提早來報到?

    「姜穗勍!你好可惡。」難得地,她對兒子大吼。

    「媽,你仔細想清楚,我是不是說:爸爸的胃……醫生說……三個月……我沒說謊,醫生的確說爸的病要長期吃藥,至少要三個月。」

    「你、你……」

    可是他的表情和吞吞吐吐的語氣,明明就是要人誤解嘛。

    「如果媽媽希望爸真的得胃癌的話,很簡單,你就不要回去當姜太太,以他自我虐待的方式,不出三年,你就可以從醫生那裡得到這個消息。」他說完,酷酷地看了爸媽一眼、酷酷地雙手橫胸、酷酷地背靠在牆壁上,看好戲。

    「好、好、好可惡,姜殷政,你兒子欺負我。」李羽蓁氣到結巴,拳頭猛捶棉被。

    「沒關係,他就是好日子過太多,我們懲罰他,把他送去英國念男子寄宿學校。」

    真的嗎?可以嗎?太感激了,從此他不必和姜穗青在同一個班上、忍受她的愚蠢,興奮攀上穗勍的臉,他要馬上回去整理行李,但……為了爸爸的英明仁武,他決定再幫爸一個忙。

    「爸,如果我是你,我會請強森叔叔和周叔叔一起到城堡幫你們拍婚紗照,第一,讓他見證我們家的,「實力」,教會他什麼叫作雲泥之別。第二,讓他看看姜家是如何「以德報怨」,對待挑撥離間的小人。第三,他的拍照技術還行,但對上強森叔叔……到時毒舌媒體不知道會怎麼批評兩個人的拍照技術?」說完,他揮揮手走出病房。

    強森?那位知名的攝影大師?這個有仇必報的兒子,誰得罪他誰倒霉。

    在李羽蓁覺得兒子太惡毒時,姜殷政卻微點頭,對於兒子的提議感到相當滿意。

    穗青嘟起嘴,說:「我早就說過吧,他奸詐、陰險、卑鄙、虛偽。」話是這麼說,她還是趕緊追到弟弟背後,繼續當他的跟屁蟲。

    病房裡,夫妻相視一笑,李羽蓁說:「我還要再生個兒子,生正常一點的。」

    姜殷政沒回答,因為……他的兒子很正常啊。

    摟住妻子,他說:「我累了。」

    「好,我陪你睡。」

    滿足喟歎,他知道,今天自己將終結半年多來的失眠。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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