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迎接新生命及許下新年新希望一樣,迎接你的愛情,期待你的故事,但要有隨時替它送終或見它斷頭的心理準備。
——迎風飛
「雷先生,可不可以走慢一點……」
一身黑色性感細肩帶小洋裝的袁采芯,上氣不接下氣地在男人背後呼喊著。
那男人,雷昶毅,手長腿長,動作又快,每跨一步等於是她的兩大步,再說她腳下蹬著九公分高的高跟鞋,被他這麼一個勁兒往前直拖著跑,她當然只有邊踉蹌邊求饒的份。
不過,她的呼叫聲顯然沒起多大作用,他依然握住她的手,疾步「奔逃」著。
「雷、雷先生,我在說話你聽見沒有?我說走慢一點……哎喲!」匆促的腳步忽然一拐,袁采芯驚呼出聲,根本還沒來得及拔出陷在行人道上一處裂縫裡的鞋跟,又因雷昶毅的一刻不停留,她的右腳丫子頓時脫離了鞋子,光裸地踩在地面上,腳底立時被路上細石刺得又痛又癢。
雷昶毅拽緊袁采芯的手腕,專心邁步,頭也不回,完全沒理會她在後頭鬼叫什麼,更渾然不覺她已經掉了一隻鞋,正赤著腳走路。
「我的鞋子……雷昶毅!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我鞋子掉了,現在是打赤腳在走路耶!」天曉得她這哪叫走路,根本是半飛半跳,活像只被欺負得吱吱叫的猴子。
袁采芯氣急敗壞地縮手,與雷昶毅呈現反向拉力,她窘迫地頻頻回頭,只想把卡在路上的心愛鞋子穿回腳上。
然而,他行色匆忙,她也只得眼睜睜看著那只綴著數十顆水鑽、在夜色下閃閃發光的高跟鞋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我的幸運之鞋……
「後面還有狗仔緊迫盯人,妳忍耐一下,快走,別大呼小叫了。」雷昶毅好不容易開了口,講的卻是那般沒人性、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話。
幾分鐘前,他在pub裡因故與股市名人周思齊打架打得天翻地覆,這麼血腥的八卦,媒體不會放過周思齊,自然也不可能放過身為「雷氏出版集團」小開、同樣具有相當知名度的他。
「這你要我怎麼快呀?!」袁采芯慘叫。一腳高一腳低被迫跟在他後頭又跛又顛的,時不時還被路上小石頭紮痛腳,她又不是從小在荒山野嶺奔來跑去、或是訓練有素的運動健將,是要她怎麼個跑得快?
「忍著,我車子就停在前面。」雷昶毅冷然應聲,並未回頭。
「忍?再忍腳就廢了!不然你也打赤腳在街上跑跑看,你忍給我看看啊!」袁采芯痛得淚光閃閃,不客氣地嗆聲。
此時,兩人正巧一前一後與一支路燈擦身而過,她反應快速地以手臂勾住燈柱,再也不肯前進,即使覺得臂膀快被他強勁拖拉的力道給撕裂,她還是不肯放。
「妳……」她巴住燈柱不動,雷昶毅這才迫於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徒然盯視著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瞪我做什麼?我又沒惹你!」袁采芯又怒嗆,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沒、有、嗎﹖當他在pub裡被狗仔包圍而一籌莫展之際,她那雙充滿看熱鬧和濃烈好奇心的黑眸忽然對上了他,從那一刻起,她便是惹了他。
她事不關己的看好戲態度和注視惹他不悅,使他忽然壞心地想拉她這無辜者下水,藉由她的加入來模糊自己與周思齊打架及被誤會與他老婆方薇有染的焦點。
雷昶毅咬牙未語,瞪著她一張小小瓜子臉,被那叛逆的眼神給挑起了莫名的情緒,怒火微升,卻也無奈。
「還瞪!」袁采芯嗔怒,任他怎麼拉,就是不走、不動。
天曉得她這雙腿——穿迷你裙或熱褲跳舞耍性感勾引男人是很物盡其用、適得其所,但若要用來參加百米賽跑或躲追緝、逃命,那鐵定是穩死的啦!
他竟然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地粗魯摧殘她,太過分了!
「是妳在瞪我。」壓下心頭不明所以的洶湧,他冷冷反駁。
「反正,不管誰瞪誰,總之狗仔追的是你,不是我!所以請你放開我,自己快走吧,我幹什麼要被你拖著跑個半死!」袁采芯持續狠瞪他。
不說她腳下狼狽,光想到自己穿著短裙奔跑、淑女形象被破壞殆盡的瘋婆子模樣,就教她恨不得趕緊挖個地洞跳進去,直接走下水道回家!
稍早前,她在pub裡與朋友們飲酒歡談,玩得正開心,當周圍傳來一陣打架鬥毆的騷動時,她雖一眼就看出扭打在一起的兩個男人當中,有一個是股市名人周思齊,另外一個是誰她則沒半點概念,自然也就不知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來歷,直到一堆媒體蜂擁而上,狂喊他的名字問東問西,她才知道原來他是「雷氏出版集團」的小開,亦是常被狗仔媒體追問感情生活的黃金單身漢雷昶毅。
所以,他本就是有新聞價值的知名人物,再加上人長得英俊瀟灑、身材高又挺拔,如此天之驕子自是狗仔們眼中的最佳獵物,媒體每天追著他跑也是天經地義。反觀她袁采芯呢,她不過是個平凡無奇的小老百姓,實在想不通自己跟在他後頭跑是在跑什麼意思的,更搞不懂他沒命地拉著她一直跑一直跑,跑了這麼長這麼長的街,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只因周思齊懷疑雷昶毅跟他老婆方薇有染,而狗仔不分青紅皂白看到影子就開槍,他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便在hexie中隨手拉了個女的當擋箭牌,然後義正辭嚴地說他是帶著女伴一起來,請媒體不要隨便誣賴?
而她,很不幸的,就是那個女的。在她還沒將事情搞清楚之前就莫名其妙地被他以「目前的約會對像」名義拉著滿街跑。
「我想,現在不是妳耍任性的時候。」雷昶毅往回走了兩步,耐著性子相勸。
「你又知道我任性了﹖」呿!講得好像他認識她八輩子了,連她很任性的事他都知道,她和他真有這麼麻吉呀!
袁采芯緊繃的手臂終於因他的走近而放鬆些,但為防止他突然又拉她,她仍緊緊抱住燈柱,並飛快地將左腳抬起,以勾纏住燈柱,好更穩固自己。
「不然妳以為到了這當口,妳還能置身事外?」雷昶毅低沉嗓音裡夾帶著一絲嘲意,眼光有些深冷詭譎。
望著她那只勾住燈柱的修長美腿,以及因不雅動作而很有穿幫之虞的裙底風光,他心頭倒是難得地一悸,眉心不覺攏起。
從她的穿著打扮看來,這女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個愛風騷的夜店玩咖,若非她不敬的眼光招惹了他,在當時現場美女如雲的情形下,被他以約會對像名義拉走的人根本不會是她。
並非他對活潑愛玩的女人有偏見,而是在他的觀念及想法裡,總覺得端莊內斂的女孩子看起來會比較順眼舒服些。
比如說,周思齊的老婆方薇就予人恬靜嫻雅之感,即便她是眉頭深鎖、憂鬱寡歡,甚至是在極怒之時,依然是那樣美麗柔和,不會無端給人壓力。
而眼前這位,內在涵養如何先不提,光瞧她臉上那減兩分都還嫌太濃、多兩分則入妖怪之流的妝粉,便可窺知此人的素質程度;再加上她頭髮太短,不夠飄逸﹔髮色太淡,顯得輕浮,在在都不得他的眼緣。
好吧,她的身材或許算不錯,該凸的凸、該翹的翹,但整體穿著卻流於暴露冶艷,欠缺女人天生該有的優雅與含蓄特質……這是非常可惜的。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為什麼我不能置身事外,而非得置身其中不可?」袁采芯蹙起了眉,困惑。
她只是湊熱鬧的圍觀者……頂多她只是為了佔位置看好戲而站得與他有點近,近到被他伸手一抓就撞進他懷裡而已。
難道光這樣就惹禍上身、抽身不得了?不會吧﹖哪有這麼嚴重的!
她才不信。
「要不要試試?」不落痕跡地將目光調移到她臉上,他口吻雖輕淡,卻很有「走著瞧」的挑釁意味。
「試什麼?」宛若蝶翼的長翹睫毛揚起,袁采芯眸子裡滿是疑惑。
「當我放開妳,各自離開,後頭那些狗仔記者便也會兵分兩路,一隊追妳,一隊追我﹔我一個人很容易脫身,妳,就不一定了。要試嗎?」雷昶毅冷笑。
帶著她跑,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若她能配合跑快些,他們就可以早些擺脫狗仔的盯梢,偏偏她話多意見多,狀況也很多。
「他們沒必要追我呀。」袁采芯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被狗仔追的價值。
「妳真這樣想?」雷昶毅語氣平緩,神情淡漠。
當他在情急之下將她從hexie的場中拖過來,一大一小兩隻手糾握住的那刻開始,不管她是誰,又是多麼的沒沒無聞,一旦與他雷昶毅沾上邊,尤其又是被他以約會對像為名而見光,從此她勢必會成為狗仔盯梢追逐的目標。
並非他刻意拖累她,一切都是碰巧——誰教她不安分的眼睛招惹了正在不爽的他。
「不然我該怎麼想﹖你能給點意見?」袁采芯沒好氣地說。
「我沒意見。現在,妳真要我放開妳?」雷昶毅低沉道,已瞥見前方幾十公尺處有狗仔舉起了相機正在拍攝。
「嗯,當然!是的!請、放、開!」袁采芯堅定地點了頭。並非她愛使性子,而是真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跟他「攜手亡命天涯」的必要。
他是名人,她是無名小卒,兩人身份完全不同。
他有所顧忌,她則完全無懼,硬攪在一起,幹嘛呢?
更何況,在場的誰會看不出來他硬將「約會對像」之名安在她頭上,根本是他情急之下隨手拉來、隨口亂掰的,說有多牽強就有多牽強,她才不信會有人當真。
「那,妳自求多福。他們若問起妳我的關係,希望妳能應答得體,別毀我的名譽、拆我的台。」雷昶毅鬆手,毫不拖泥帶水,也沒半點「依戀」地轉身便走。
人,偶爾耍耍任性是OK的,但也要看情形、看場合。
不識時務、執意冒險,就是天殺該死的笨!
她不知好歹,他也只能寄予無限同情,無法解釋或規勸更多。
自保為先,等會兒她要是遇到麻煩,休怪他自私無情。
「呼!你逃你的,我走我的,這就對了嘛!」他走後,袁采芯大鬆一口氣,連忙將纏在燈柱上的腿給放了下來。
想想自己剛剛是什麼德性呀,一腳沒穿鞋,整個人還緊緊巴住燈柱不放,美女形象毀得可真徹底。
都是雷昶毅啦,雷昶毅那個男人真欠揍!她的不堪,都是他造成的啦!
以後走在路上就別被她遇到,不然她絕對會讓他好看,哼!
他了不起喔,還怕她毀他名譽、拆他台咧。她都沒怪他未經她同意就把她列為「目前的約會對像」了,他還敢如此大言不慚,真是太傲慢了,這個人!
袁采芯一面揉著被抓得腫痛的手腕,一面對著雷昶毅的背影臭罵,但罵著罵著,她突然想起還有件比罵他還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那就是——
「我的鞋子!」
她轉身往來時路跑,豈料當她瘸子似地才顛跑個沒幾步,手執相機的一組狗仔隊便迎面而來,對準了她,上上下下猛按相機快門,且連珠炮地提問一堆亂七八糟的問題。
「小姐,請問妳叫什麼名字?妳真的是雷昶毅目前交往約會的對象嗎?一直以來雷昶毅都沒有對外公開他的戀情,除了周思齊的老婆方薇,他也從來沒有與其它任何女人傳出緋聞,請問你們秘密交往多久了?」
「你們……」天啊!她實在太高估狗仔的智商與道德心了,忘了他們是見獵心喜、看見頭就能把shen體和尾巴畫出來的高手。在他們眼中,她已無法跟雷昶毅分割了。
有別於在夜店事不關己、瞎看熱鬧的心情,此刻袁采芯慌得手足無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雷昶毅說得沒錯,狗仔盯上她了……
而且,由現下的情況看來,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小姐,妳說話啊!」
「我無話可說!你們不要拍了,好討厭,快走開啦!」袁采芯嚇得臉色發白,胡亂揮手擋攝影鏡頭。
「雷先生說妳是他的約會對象,該不會妳是他hexie的情婦吧?」狗仔技巧性避開她亂揮的手,即使隨便拍也能捕捉到最生動且精采的鏡頭。
「喂!你們很沒禮貌耶!」什麼hexie,這種話他們也說得出口!袁采芯氣怒大喊,覺得再跟他們對話下去根本沒意義,於是轉身就想跑。
但,那二人一組的狗仔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在她半旋身之際便已準準堵在她面前,任她怎麼閃、怎麼躲都是白費功夫。
她雖不至於落到動彈不得的地步,卻也當真沒辦法從他們的攔阻中鑽出來。
「我們只是拍幾張照,問幾個問題,妳不要那麼凶嘛!」狗仔狡笑地嗆聲。這女人好笨喔,竟然在跟狗仔講禮貌!
身為狗仔,六親不認都嫌客氣了,誰還講信修睦、禮貌周到?!
「沒什麼好拍的,你們快走開,煩死人了啦!」還好意思說她凶,他們的態度也好不到哪裡去。袁采芯無計可施,只好放聲叫嚷,看有沒有好心人來救救她。
「住手!」不知被記者糾纏了多久,袁采芯背後突然傳來雷昶毅冷厲的喝止聲,同時間,她的小手又被他的大手給緊緊牽住。
「咦﹖你不是走了?」袁采芯驚詫地回眸。
「雷先生,你說這位小姐是你目前的約會對象,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交往多久了?如果你已有交往的對象,為什麼還不斷有你跟方薇曖昧有染的消息傳出來?」
「不幹你們的事!」雷昶毅厲聲斥道,大手一揮,成功格開了沒品狗仔亦步亦趨的纏黏,並快速地把袁采芯推進他開過來的車內,隨即跳上駕駛座,利落打擋、油門一踩,疾馳而去。
「我們也快上車,追!」狗仔小李吆喝,拔腿往狗仔車方向跑。
「不用追了。」阿毛拉住他,搖頭示意這場「採訪」就此打住。
嘿嘿……阿毛從大背袋裡掏出袁采芯掉落的高跟鞋,嘴角扯出了個狡猾的笑。
他雖不是王子,但灰姑娘的玻璃鞋正在他阿毛手中閃閃發亮呢!
※
「好,事已至此,我只能這麼說了,你,雷昶毅,欠我一雙鞋子!」
驚魂甫定,袁采芯脫了腳下落單的鞋子握在手裡,鞋尖指向雷昶毅,希望他承擔一切後果。
雷昶毅輕瞥她一眼,未語。
「你那樣『青』我,是什麼意思?不認帳嗎?」針對他投射過來的不屑眼神,袁采芯心底的不滿再添一筆。
「一雙鞋子罷了,頂多幾百塊錢,我沒什麼好不認帳的。」雷昶毅淡然回道。
「什麼幾百塊!」狂妄男人竟把她的愛鞋講得那麼廉價……是,是啦,她這雙鞋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名牌,但好歹她當初買它的時侯也是數了好幾張千元鈔出去的。再說這鞋對她而言,絕不單單只是一雙鞋子那麼簡單。
「不然,多少?」了不起一仟塊,他覺得。
「不是多少錢的問題!」他態度輕率,她火很大。
「那是哪方面的問題?」他壓低聲音,隨便回問。
「問題……問題可多了!除了現在面子掛不住的問題,還有剛剛走路腳痛得要死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還有我心靈受創、信仰破滅的問題!」袁采芯提高音量,面容嚴肅,指著他臉的鞋尖幾乎快觸到他那直挺好看的鼻子。
「心靈受創、信仰破滅……」最好是有這麼嚴重。雷昶毅輕輕揮開她指在他鼻前的手,斜瞟她一眼,壓根不信一雙鞋子會使人心靈受創到什麼慘絕的地步。
「這是我的幸運之鞋,每當我穿上它,就會有不可預知的好事情發生……」
「嗤!」雷昶毅失笑,別開了視線。
大概遇到瘋女人了,今晚他確實有衰到。
「你!」怎麼跟狗仔一樣那麼沒禮貌!「你不相信它有神奇魔力,能帶給我幸運嗎?我跟你講,真的!每次我穿上了這雙鞋,運氣就特別好!」
「怎麼個好法?」什麼幸運之鞋!那不過是女人神經質發作,被童話故事荼毒太深的結果。
「就……」就……如果她在夜店裡想吸引男人注意,穿上這鞋就準沒錯,說是無往不利,一點也不為過。
「嗯?」瞧她講話吞吞吐吐,八成是準備撒謊、編故事了吧?
「就異性緣特好。」
「是喔。」聞言,雷昶毅為之一僵,睨著她,他瞭了。
果然他的猜測是對的,她是專門釣男人尋開心的夜店玩咖。
「你,不信?」
「好吧,就算妳曾經托這雙鞋子的福,好運連連,桃花朵朵開。但是,很遺憾的,今晚妳幸運之鞋的神話結束了,妳且節哀順變。」雷昶毅很沒同情心地說著,一股怒意卻不明所以的一下子飆高了起來。
他自認修養不差,從來不亂發脾氣,更不是個沒有自制力的人,許是剛剛一時太衝動跟周思齊打完架,一堆誤會未能及時解開,然後又被狗仔記者緊咬不放追個半死,於是惡劣情緒便伴隨著無可控制的意外一路層層迭迭不停往上累積,再加上眼前這個女人嘮叨囉嗦、任性不聽勸又滿口胡言,愈看她,他就愈忍不住火氣。
「你……竟然說得這麼沒血沒淚……」袁采芯不禁哭了起來。
她既沒辦法節哀,也沒辦法順變,她只希望能找回自己不幸掉落的那一隻鞋,可是這男人沒同情心也就算了,還壞心的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分明把她當瘋子看。
著實太可惡了!
「不然,妳要我為妳那雙亮晶晶、俗不可耐的鞋低頭默哀個三分鐘嗎?!」看到她哭,他更火大了,想不大聲都不行。
對一個白目女人動怒,不算過分吧?雖然他是自找的。
說來奇怪,她長得其實不是那麼討人厭,甚至可說是個十分亮麗明艷的美女,然不知為何,她的言行舉止卻總像是蠟燭滴油般,一點一落,燙得他心頭陣陣煩躁,活像是故意在試探他的耐性底限,而他沒兩三下就被打敗了。
人之所以溫和優雅,是因為沒遇到足以令自己抓狂的人事物。
遇到了,便知分曉,如同他現在這 樣。
「哼,默哀?不、必、了!」袁采芯大聲回敬。
嗓門比她大,臉色比她難看,他難道忘了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還有,什麼叫俗不可耐﹖這臭男人真不會說話耶,她鞋面上的星形綴鑽是時尚與藝術!他不懂就不要亂批評嘛,想惹人厭,手段也別這麼極端行不行呀!
「不必我替妳默哀,那麼就請妳安靜些。」他現在只想圖個耳根清靜。
「你!」好,安靜就安靜,她也不是非跟他講話不可。
袁采芯硬吞下已淹到喉嚨口的不滿,與他槓上了。
既然槓上了,就較量看看吧,耍酷她是不內行,但也並非全沒概念。
如此這般,一翻兩瞪眼,雙方忽地靜默下來,只剩無聲無息、卻很有存在感的怒意在空間中流動。
「說吧,妳家住哪裡,我送妳回去。」好男不跟女鬥,末了,雷昶毅基於君子風度仍是先開了口。
這個麻煩人物,除非她自己選擇中途跳車,不然他再怎麼生氣,也會把她安全送到家,畢竟一開始確實是他無端拉她下水的。
一念之差,鑄成了大錯,所以再怎麼麻煩,他都必須善後。
「我跟你結仇結大了,大得跟世界上最大的毛線球一樣,一輩子解不開了!」他一打破沉默,袁采芯便開始滔滔不絕。
「妳家住哪裡?」再不說,他就把她推下車去。
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他都不計前嫌先開口說話了,她還執意算帳,是要怎樣?!
「你管我家住哪裡!本來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你莫名其妙拉我下水、還當著大家的面說我是你的約會對象,但是現在你真的把我的心情搞得很差很差,所以,雷、昶、毅,你給我聽好,我袁、采、芯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
「最好妳有能耐讓我不好過日。如果當時妳沒有使性子堅持不跟我走,也不至於被狗仔逮個正著。鞋子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好懷念的,一雙破鞋子而已——」雷昶毅以剁雞頭的狠勁打斷她的話。
是基於哪一點,她可以自作主張地將她心靈受創、信仰破滅、心情不好的爛帳全算到他頭上﹖他有那麼好栽贓?!
「唷、唷!剛剛說俗不可耐,現在又說是一雙破鞋子,你的意思是說我神經病自討苦吃嘍?」他老是打斷她的話,那她也就不用再客氣了,砍他的話砍得更用力。
「不是嗎?小姐。」
「要不是看在你良心發現回頭來帶我,我現在鐵定活活掐死你。」她咬牙切齒,雙拳握得好緊,彷彿正把他抓在手裡狠狠摧殘。
聞言,雷昶毅冷笑,撇開臉,又不說話了。
想掐死他﹖好個自不量力的傢伙!她絕對是他所見過、接觸過的女人當中最不識相的一個。
「喂,怎又不說話了?!」袁采芯抗議。
是的,他的面無表情及冗長的沉默,惹她更不爽。
面無表情也是一種表情,但他的表情比面無表情更沒表情。
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說話就是不說話,她能奈他何。他最高記錄曾有三天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這個喜歡唉唉亂叫的多嘴婆想挑釁他,還早得咧!
他,雷昶毅,願意接受任何正式的挑戰,卻不接受沒意義的挑釁。
尤其是,來自於女人的挑釁。
更尤其是,這種給他印象和感覺都十分糟糕的女人。
儘管她是被他故意抓來的,他一樣很胸懷坦蕩地嫌棄她。
他專心駕車,沒再出聲音或給任何神色上的響應。
「你……」狂妄無禮的大沙豬!
激他半天激不出一個字,袁采芯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遇到了個標準的悶葫蘆。
相較於他現下的冰冷,他在pub跟周思齊打架時那剛強的氣勢和魄力,還有剛剛他打斷她說話時的那個蠻橫狠勁,確會是有趣得多了。
至少,比較像個活的、血液有在流動的人。
「好,算你狠。」一個巴掌拍不響,她獨腳戲唱不下去了。
老天爺一定是在懲罰她平常話太多,才活該教她碰上一個偽啞巴。
「妳到底住哪裡?」見袁采芯落敗不語,垂頭喪氣地往窗邊倒去,過了很久,雷昶毅猜她應該不會再喋喋不休,才又開口問道。
「那兒。」袁采芯食指隨便往右前方一指。
「右轉?」也不知她說真的還說假的,看她那賊兮兮笑著的模樣,怕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儘管心中有所懷疑,他仍接受指示將方向盤往右邊方向拐過去。
「左轉!」指尖猛然轉個方向,袁采芯露出邪惡微笑。
「妳明明比右邊!」吱……急踩煞車、狂轉方向盤,他頓時又火大了起來。
耍他,是吧?玩命,是吧?好,來試試!
他平時不咬人,但一旦被激怒,魔爪一伸,大口一張,別說咬,整個抓來吞吃進肚都不足為奇。
別說他沒人性,再給她一次機會,若她還裝瘋賣傻,他便真要將她丟出車外。
「是你眼花,我明明指左邊。」袁采芯噘嘴裝無辜,否認耍賤招。
「直接報上住址來,我懶得跟妳吵。」
「迎風飛說,當男人說出﹃懶得跟妳吵﹄這種話時,就表示他自覺理虧又拉不下臉來坦承錯誤,乍聽之下像是給足了對方顏色瞧,其實是為了給他自己台階下——我說的對不對呀,雷先生?」
迎風飛是雷氏出版集團的重量級作家,她的作品裡常有些看似平凡、卻又極為寫實受用的「智慧佳句」,袁采芯的書櫃裡有她的每一本著作,是她的忠實讀者。
「迎風飛也說過,女人愛故弄玄虛是因為想藉此模糊事情真相,乃自信不足的表徵之一。」聽她突然引用迎風飛書內的佳句,雷昶毅先是愣了下,隨後即痛快還擊。
「我哪有故弄玄虛……」她頂多是搗蛋,O.K.?
妳心裡有數。他沒說出口,然而他那淡瞟的眼神正是此意。
袁采芯囓了囓下唇,耳根熱了起來,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他,煞是懊惱。
「住址呢?乖乖念出來。」他十足命令意味。
「喔,就……走投無路不擇手段死巷亂弄、得驚罵罵號之山雨欲來風滿樓,有勞雷先生您了,謝謝。」要是他真到得了這地址,也只有奇跡兩字可形容了。
「妳……」雷昶毅無言以對。
轉頭看見她掛在唇緣的那抹輕笑,他心底的火又隱隱冒了出來。
夜都深了,她還在耍什麼白癡!
第三次,他想將她推下車去。
不,用推的沒氣勢,如果可以,他要用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