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樣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害她臉紅心跳、不由自主地閃躲這過分熾烈的目光,好像說大話心虛的人是她,就是沒法子繼續理直氣壯地直視著他說話。
「我就是為了這些,才逼不得已和你離婚,忍受了四年多的相思苦。」
這句話讓鍾心瑜將視線又移回他身上。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我一句也聽不懂?」
「如果當年我不答應離婚,就不會有今天意氣風發的你。」元以倫說出重點。「離婚是我最不得已的選擇,我不想離開你,如同你捨不得離開我一樣,因為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怕一疏忽就會失去,所以你忐忑不安、自卑,因為無法信任而更加多疑,越愛我就越想獨佔我,也不願意我和所有異性接觸。可是理智又告訴你這是不可能、也不應該提出的要求,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越來越不快樂,工作欲振乏力,朋友的邀約也提不起興趣,一天比一天更憂鬱。看著這樣的你,我除了放手,還能怎麼做?」
鍾心瑜雙唇微啟,卻吐不出半句反駁。
他伸手輕撫她柔嫩臉頰,輕歎道:「或許你會說這是個爛藉口,當初可以明白告訴你,勸你改變就好,可是我知道,不出三日,你又會陷入同樣的惡性循環。除非讓你對我徹底死心,主動遠離我、遠離這個環境,才會激發你的鬥志,將全部心力轉移到自我成長,發揮你的才幹,實現你被我絆住腳步而停滯不前的夢想,到那時,我們夫妻才能破鏡重圓。這就是我從答應離婚的那一刻起,心裡盤算的計劃。」
鍾心瑜聽得很清楚,腦袋卻一團亂。
「這就是我們離婚的真正理由?」她拂開他令人迷亂的溫柔撫觸,難以置信地追問:「所以我們離婚只是為了施行你的『老婆再造計劃』,沒有第三者、沒有其他理由?」
他微頷首。「沒有其他理由,從結婚到現在,除了你,我心裡沒有第二個女人,無論心靈或rou體從未背叛過你。」
鍾心瑜很努力地想從元以倫的眼神、肢體動作,看出一絲虛情假意,卻只見他眸色澄澈、態度坦然,找不出半點破綻。
在感情路上跌得慘痛,完全搞不懂枕邊人的心思,讓她痛定思痛,修了不少心理學分,先前用在公關工作上幫了不少忙,讓她常能讀出對方的身體語言,但一對上前夫就失靈。
不,或許不是失靈。
只是她不願相信,自己想了四年多都想不透的離婚理由,竟然不是因為前夫不再愛她,或是移情別戀,而是為她好、為她著想,他寧願被全世界認定是負心漢也要做此決定。
她應該覺得感動嗎?
可惜她沒感動,還從心底竄出一把無名火,燒得又急又旺!
「我莫名其妙離婚,傷心地遠走他鄉當了四年棄婦,害家人朋友為我擔心難過,就為了這個狗屁不通的理由?!」她越想越火大。「元以倫,我又不是你女兒,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決定我的人生該怎麼過才對?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痛哭流涕回到你身邊?」
「我沒這麼想過,也知道你一時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定還是會大發脾氣。」
他微頓,露出迷人的微笑。
「話說回來,在機場發生那種誤會,換作是從前的你,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儷婷母子,就算隔開我們雙方、聽完相同解釋,依舊不會輕易相信,一定要出示人證、物證,才可能讓你冷靜下來。但是現在的你不會感情用事,能相信自己的判斷、分辨別人話中虛實,不覺得為人處世比起四年前輕鬆許多,也更有自信?」
「誰多活了四年不會有任何長進?」她偏不想讓他如願邀功。
「長進也有分多寡,如果這四年我們沒分開,你不會取得博士學位,也無法升任公關總監,時常被那些胡扯的緋聞擾亂心寧,不知道該相信我還是傳聞?你可能已經說服自己去習慣,也可能活得更不快樂,甚至後悔嫁給我,真心想離婚。
「當然,我也想過為了讓你安心而辭去工作,但是我相信你絕不樂見我那麼做,也會反對到底,即使我堅持,結果也是夫妻一起退步,而不是進步。夫妻任何一方委曲求全、為了迎合對方而捨棄人生中某些重要的東西,甚至夢想,不可能毫無遺憾,更可能因此埋下怨懟。我希望我們能一起成長,而不是成為彼此的阻礙,雖然使用的方法過於激烈,卻是當時對你我來說唯一的選擇。
「看你為了挪出更多時間和我相處,選擇放棄進修成長的機會,壓抑自己的企圖心,努力當個賢妻,我很感動,可是也備感壓力,怕有一天你會覺得一切不值得而怨我,我也無法因為自己捨不得跟你長久分離,就對你的不快樂、憂鬱和越來越嚴重的自我懷疑視若無睹,所以我做了自認為你好的選擇。」
「離婚、讓我傷心欲絕,這算是為我好的選擇?」
無論他理由再正當,她就是嚥不下被蒙在鼓裡的那口氣。
「那根本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當時我的夢想就是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有個美滿家庭,在工作上才沒你那麼強的企圖心——」
「真的沒有?」元以倫搖搖頭。「你可以騙我,卻騙不了你自己。提出離婚的那天,除了我和嘉嬿的緋聞,公司也公佈了新的人事命令,代替你赴法進修的後進員工成了你上司,這件事不也是讓你無法接受,更加覺得當時為了我放棄進修不值得,所以衝動地說出離婚的原因?」
鍾心瑜輕咬下唇。誠如他所說,那一刻她的心態的確如此,要否認太虛偽。
「看來Baron什麼事都跟你說了。」她直到回台前才知道執行長和前夫是好友。
「嗯,他是內奸二號。」元以倫一口承認。「不過Baron公私分明,這次升職純粹是你的能力得到他賞識,與我無關。」
「我知道。」
鍾心瑜沒懷疑過這一點。
她相信自己不必靠任何後台就有能力勝任,而且元以倫若要插手,她的職位恐怕不只是亞洲區公關總監而已。
現在想想,若沒有當初的徹底分手,她的確不會毅然決然拋下一切、遠赴法國,也就不會有如今的成就,更不可能有此刻的自信。
她應該仍舊過得戰戰兢兢,無時無刻害怕老公被比她更好的女人搶走,像個小媳婦,當個得過且過的小職員……
唉,她到底該恨他、怪他、還是感謝他?
「心瑜,回來我身邊。」這才是元以倫最想說的。「現在你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具備足夠的抗壓力與判斷力,不會再輕易被子虛烏有的傳言動搖心志,我也培養出堪當大任的下屬,不必再事必躬親,加上集團名號這幾年已經打得夠響亮,需要曝光的機會也大幅減少,這次再婚,我們一定能攜手直到白頭,相信我。」
能相信嗎?
鍾心瑜在心中默問自己。
她知道,一半的自己聽完解釋後,巴不得立刻點頭,因為她依然愛他如昔。
可是另一半的自己惶恐不安,忍不住想,萬一將來某一天,他又自覺她哪裡應該加以改進,再來一次「老婆再造計劃」——
她的心強到能再千錘百鏈一回嗎?
「心瑜?」
元以倫有些意外。原以為誤會解釋清楚,前妻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全因為愛她、為她著想,就會欣然同意復合,畢竟她仍深愛他,不是嗎?
已經苦等四年,他不想繼續過著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日子,她矜持沒關係,他給足下台階就是了。
「心瑜,我愛你,請你嫁給我。」
元以倫單膝脆下,牽起她柔荑,誠心誠意地向前妻求婚。
「鈴∼∼」
正當燈光美、氣氛佳,鍾心瑜被前夫突如其來的下跪求婚撼動心房、臉紅心跳,彷彿又回到了十七、八歲,有點衝動地快要點頭,客廳裡的電話卻殺風景地大響特響,像是打定主意要響到天荒地老,怎麼也不掛斷。
「你先去接電話。」
鈴聲讓鍾心瑜的理性蓋過感性,及時吞回差點脫口許下的承諾。
「好吧,你等我一下。」
元以倫由她神色看出打鐵趁熱的時機已過,看來又有得磨了,不禁埋怨起那個不識時務打電話來壞人好事的「禍害」。
「喂——」
「砰!」
聽見關門聲,剛接起電話的元以倫回頭一看,鍾心瑜竟然乘機溜了。
「為什麼關手機?算了,我有急事找你。」
電話中,步向仁完全不曉得自己壞了別人好事,還氣急敗壞地大聲嚷嚷。
「老頭竟然預立遺囑,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那間房子,留給一個硬要照顧我的瘋女人!最可惡的是你爺爺明明是公司律師,竟然沒跟我商量一聲就照做,我無論如何也要把房子要回來!祖債孫償,你給我想辦法!」
「簡單。」元以倫淡淡回他。「你乖乖讓她照顧,讓她對你日久生情,娶了她就可以厚著臉皮住進『老婆家』,解決。」
「這是什麼爛辦法?!」暴龍總裁立刻暴走。
「辦法想了,用不用隨你。」
元以倫二話不說掛斷電話。
拿出手機,他找著老婆娘家電話,立刻打過去向內奸三號、四號報告戰績。
呵,逃走又如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四年他可不是光在台灣傻等,岳父、岳母面前他唱足了苦情戲,陪吃、陪玩又陪罪,已經讓兩老對他誤會冰釋、化敵為友,對於「回收女婿」這件事高舉雙手贊成,還保證會在女兒返台後,成為他最有力的說客。
他心愛的前妻肯定不知道,回娘家之後還有另一場好戲等著她。
元以倫揚唇一笑。為了娶回美嬌娘,他可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喂?」
「媽,我是以倫……」
鍾心瑜快抓狂了——
家是最好的避風港?這句渾蛋話是誰說的?!
天知道她躺在飯店百萬名床上失眠一整晚,最終仍拖著疲憊的身心返家,想回最熟悉的地方尋求雙親安慰,結果卻是——
「吃冰對身體不好,何況待會兒就要吃飯,老婆……」
「誰是你老婆?」
鍾心瑜瞪眼,惡狠狠地警告巴在自己身邊嘮叨不停的男人。
「元先生,我現在火氣非常大,不讓我吃冰,小心我剝皮拆骨吃了你!」
「想吃我?」男人笑靨如花,曖昧低語:「那有什麼問題,我十分樂意把自己剝光當你的飯後甜點,親愛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鍾心瑜粉臉瞬間爆紅。
「我聽起來是這個意思。對吧,爸?」
「啊?喔,對。」
正專心看節目的鍾父,雖然沒聽見前女婿剛剛到底和女兒說了什麼,可也沒忘記老婆交代,無論元以倫說什麼、問什麼,只管回答「是」和「對」。
「對什麼對?」
鍾心瑜不服氣地站到電視螢幕前,讓老爸只能看著她。
「爸,我離婚那時候您怎麼說的?說是元以倫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要是有膽出現在您面前,您絕對要把他打到變狗爬!現在他安安穩穩坐在這裡等吃飯是怎樣?」
「唉呀,那時候是因為我們誤以為他真的是負心漢,在氣頭上口不擇言,現在明白人家全是為你著想,對你用心良苦,我們感激以倫都來不及,哪可能恩將仇報去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