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都兒離開別院找黑寶時,金羅國的婢女,嬤嬤以及跟隨秋豐國迎親隊伍而來的婢僕們都在討論公主病情。所有人都認為公主是中了邪,嘰嘰喳喳地說著這樁婚事不吉利之類的話。
溫都兒歎了口氣,只覺得身為皇親國戚若是不能活得更自由自在,又有何好讓人羨慕呢?像藺常風迎娶公主那樣的身不由己,也夠讓人難受了。
對她來說,一間屋、一畝田、一條狗兒,也就足夠一生了。
或者,還有一個老伴。溫都兒腦中不由得浮現那個笑起來就要連桌椅都震動的張狂臉孔,卻又很快地搖頭讓自己不許再想。
「黑寶?黑寶?」
溫都兒走出別院後門,沿著別院外頭那片林子喊著黑寶的名字。
「黑寶?」她走進林子裡喚道:「黑寶,你在這裡嗎?」
汪汪汪!
林子最遠處傳來一聲狗吠。
「黑寶,你跑哪去了?快點過來。」她笑著說道。
黑寶一路直奔而來,雀躍地撲進她懷裡。
溫都兒一時沒站穩,整個人險些被推倒在地。黑寶則是興奮地猛搖著尾巴,頭也不時往後看,像是後頭有它引頸期待的人一樣。
「你看到誰了?」溫都兒心一驚,連忙站直身子,往前一看。
一匹紅色快馬正在此時飛馳於林間,快得讓她屏住呼吸——
那匹和主人同樣不馴的狂馬,馬背上那個魁梧火爆的身影,還有那對她一生也不會忘記的紅眸。
溫都兒低喘出聲,不顧一切地轉身往別院狂奔。
「你以為你能躲到哪兒去?」
溫都兒跑了兩步,才感覺一陣狂風從她身側掃過,整個人便被攬腰提起抱上馬背。
快馬似狂風般馳騁地往前,溫都兒看著那對幾乎要將她燃燒殆盡的紅眸,她移不開目光,卻也嚇得全身不敢動彈。
汪汪汪!
黑寶跟在馬邊,興奮地拚命吠叫著。
「我不舒服,讓我下來……」溫都兒怕他這般奔馳會傷了肚裡的孩兒,急得揪著他衣衫說道。
赤木罕一看到她慘白的臉色,立刻勒馬,摟著她飛馳下馬。
溫都兒雙膝一軟,整個人倒向地面。
赤木罕瞇起眼,大掌倏地摟住她的腰身,讓她倒在他的懷裡。
「沒想到才離開我幾個月,你又變成那個怕馬的沒用丫頭了!」赤木罕大聲說道,鬆手讓馬兒到一旁休息。
溫都兒喘著氣,捂著狂跳不已的胸口,想著自己該如何逃脫。
赤木罕扳正她的臉龐,看著這張讓他魂牽夢縈多時的臉孔。
「幸好你沒忘記你是我赤木罕的女人。」赤木罕滿意地看著她身上所著的赤紅長袍。
溫都兒說不出話來,只慶幸近來為了掩飾已微有隆起的肚子,所以穿了寬鬆長袍。
「怎麼抖成這樣?冷嗎?」赤木罕皺起眉,張開斗篷就密密摟住她僅及他胸前的身子。
「我不冷,放開我。」她縮著身子,就怕兩人身子太相貼。
「身子抖個不停,還說不冷!我帶你去看大夫!」赤木罕吹了聲哨,赤紅駿馬很快地回到他身邊。
「放開我,你不能強帶我去哪裡!」溫都兒拚命伸手想擋他在一臂之外。
「你是我的女人,我要帶你去哪裡都成!」赤木罕狂吼一聲,火眼直逼到她眼前。
「一年前,你廢了我的奴人身份,給了我自由,我早就不是你的人了。」
「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女人!要我叫赤木族的人來作證,說我是如何待你為珍寶嗎?」赤木罕看著這雙不怕他的固執眸子,恨不得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頭裝了什麼。
「你若是真的待我為珍寶,又為何要進攻我的族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殺害我的親人。」溫都兒挺直背脊,聲似冰泉地說道。
「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赤木罕瞇起眼睛瞪著她。
「不小心聽到的。」
「該死的!所以你逃回『溫族』報訊?」赤木罕大吼一聲,終於知道為何「溫族」會突然在一夜之間拔營移動。
「對。」她耳朵被吼痛了,但她仰起下顎,大聲地承認。
「你既然逃回『溫族』,現在又為何會在金羅國?」赤木罕大聲問道。
溫都兒別過頭,不去看他那雙比夏日太陽更讓人無法逼視的紅瞳。
「他們說我屬於你,不是溫族人。」她低語著。
赤木罕低笑出聲。
她憤怒地抬頭,惱他居然如此恥笑她。
「全西沙國都知道你是我的,只有你不知道。」他抬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
「溫族人都屬於他們自己。」
「他們降服於我之後,想怎麼自由都不關我的事!北邊的『駱蠻族』正對『溫族』虎視眈眈,若我不先將『溫族』收歸于氏族之下,『駱蠻族』就會把你們趕盡殺絕,那就是『溫族』想要的結果嗎?」
她被他的嗓門吼得耳朵轟轟作響,也提高了音量。「『溫族』祖宗有令,寧為自由而死,也不歸屬於任何氏族之下。族人當年把我獻給你為奴換取全族自由,這樣還不夠嗎?」
「不夠!」赤木罕咆哮出聲,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溫都兒咬住他的唇,不讓他得逞。
「都忘了你原本是個嗆辣子。」赤木罕忘了方纔的怒氣,他哈哈大笑地扣住她的後頸,再度銜住她的唇。
他的渾厚笑聲包圍著她,佔據了她所有天地。溫都兒揚眸瞅著他,想起那段把他當成天地一樣的日子。
赤木罕望著她含情脈脈的雙眼,恨不得直接把她扛回沙漠裡。
沒有了她,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過日子!倒頭就睡的日子早已不復見,生活裡任何一點小事都會讓他想起她,他就像個娘兒們似的對她念念不忘。
「回到我身邊!」赤木罕粗聲一喝,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便再度狂烈地吻住她。
他強勢的逼近,讓溫都兒身子像被強風刮過似的往後一仰,可他的大掌早已先一步地摟住她的腰,支撐著她與他唇齒纏綿。
赤木罕不給她任何喘息或退縮的機會,非得狂吻到嘗夠她的滋味,吻到她雙膝無力,一定得依著他而站,他才肯鬆手。
「停停……我喘不過氣了……」溫都兒捶著他銅牆鐵壁一樣的肩臂,知道若是不快點阻止他,他是不介意在這裡要了她。
這人在天地間豁達慣了,想與她親熱時,總是隨心所欲到嚇死人。
「我們走!」赤木罕攬著她的腰,轉身就要上馬。
「我不和你回去,我……我在這裡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了。」溫都兒惱他總不顧及她的心情,脫口說道。
「誰!」赤木罕臉龐一沉,火眸兇惡地瞪著她。
「秋豐國的十四皇子藺常風。」溫都兒說道。
「他今天正在娶親!」赤木罕大掌拽過她的肩,呲牙咧嘴地說道。
溫都兒被他的手一捏,痛得差點掉下淚來。
赤木罕瞪著自己的手掌,又忘了自己力大無窮總是會不小心傷了她。
「你不該說話惹惱我。」赤木罕臭著臉說道,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將手背到身後。
溫都兒看著他臉上內疚,她強迫自己說道:「我不在乎十四王爺是不是要娶別人,只要他希望我能陪在他身邊,我就願意為妾。你別耽擱我太久,我得快點回去,免得他找我。」
「你騙人!」赤木罕瞇起眼,扣住她下顎,盯著她眼神。「你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愛上別人?光是接受我,你用了多少時間?」
「他和你不同。他溫文儒雅、性情如水……」
「閉嘴!」赤木罕大吼一聲,根本不想聽她說別的男人的好話。「他的心裡根本沒有你!他一心急著替他的心上人戚無雙找到『彼岸花』的解藥,還打算拿你的行蹤跟我作交換!」
「我……」她耳朵一紅,真怕這戲演不下去。「我管不了那麼多!無雙是個好人,我願意和她共侍一夫。總之,你快告訴我哪裡有『彼岸花』的解藥!」
「你給我說——說你的男人只有我!」他根本不想管別人死活。
她握緊拳頭,大聲地說道:「我的男人是藺王爺!」
赤木罕怒目一瞪,他後退一步,一想到她居然把她自己給了別的男人——
那意味著她的溫柔、她的笑語、她的體貼、她那只會在他指掌下綻放的身子……
「啊!」
赤木罕對著天空咆哮一聲,那憤怒至極的大吼讓週遭的樹木都為之震動,就連在附近打轉的黑寶,也被這一聲驚天巨吼嚇得躲到溫都兒腳邊。
「一個已有心愛女子的男人,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赤木罕咬牙切齒地說道。
「若他心愛的女子雙目失明,而他又正需要慰解,有何不可?一個女人該用溫柔讓男人屈服,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溫都兒說道。
「他姥姥的,我教你這些是讓你拿來對付我,不是其他男人!」赤木罕氣到全身發抖,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總之,我要回到藺常風身邊。」溫都兒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別院。
赤木罕瞪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有種被人一刀的痛苦。
她可以為了她的族人離開他!為了別的男人離開他!他堂堂一個可以號令西沙國的赤木族之長,居然就要不到她的心甘情願嗎?
他瞪著黑寶一下子跑向她,一下子又衝到他腳步,顯然是不知道該跑向誰。
就連養的狗都知道會有感情,怎麼她總是可以這麼毫不留情地捨下他?
赤木罕咬緊牙根,幾乎要將齒顎給咬碎時,他看見她緩下腳步,他僵住身子,等待著……
「你那裡可有『彼岸花』的解藥?」溫都兒低聲問道。
赤木罕瞪著她,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心寒得就像是在戰場面對自家人屍首一樣。
她回頭還是為了別人!
「我沒有解藥。」赤木罕瞪著她,雙臂交握在胸前。
溫都兒一聽,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那麼……哪裡有『彼岸花』的解藥?」
「你的腦子在想什麼?那個戚無雙若是活下來,藺常風永遠不會把你放在心上!」
溫都兒看著赤木罕的火眼,知道若他的眼神能化為真火,那她現在已經被燒成灰燼了。
她不懂他如果真的那麼在乎她,為何又能毫不在乎地侵略她的家族?總之她無法見到那樣的慘劇,所以她要離開,讓她及孩子能平靜的生活。
「他沒把我放在心上又如何,我把他放在心上就好了。」溫都兒看著赤木罕,好似他對她早已不重要。「我現在只想快點替無雙找到解藥,好讓王爺寬心。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彼岸花』生長在何處,下次開花又是何時吧?你在西沙國是無所不能的,不是嗎?」
赤木罕望著她臉上明顯的焦急,他臉色一沉,旋即一躍上馬。
在溫都兒還沒弄清楚發生何事之前,赤木罕已經騎著駿馬朝著來時路狂奔而去。
真的沒有「彼岸花」的解藥?溫都兒坐在地上,抱住偎到她腳邊的黑寶,恨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回到我身邊,一輩子當我的奴人,我就替你到駱蠻族那裡找到『彼岸花』的解藥!」林裡前方傳來他的大吼。
溫都兒驀地抬頭,赤木罕與他的坐騎早已消失無蹤,只留他的話在林子裡不停地迴響著——
「回到我身邊,一輩子當我的奴人,我就替你找到『彼岸花』的解藥……」
藺常風與金羅公主成親五日後,金羅綾綾的病情已經由前幾日的狂亂,漸漸地穩定下來。
為了讓她不在清醒時,忍受「逍遙丸」的煎熬,金羅國的御醫們開了藥方好讓她鎮日沉睡著。
這樣的金羅綾綾還要休養幾日,等到毒性全褪之後,才能啟程返回秋豐國。
只是,相對於金羅綾綾的日漸康復,戚無雙的病情卻是日益惡化。
她一日比一日怕冷,連身上穿戴了最名貴的銀狐裘氈,仍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偏偏國境內有座大山,氣候原就嚴寒的金羅國,又在此時下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這日在別院大廳裡,藺常風摟著戚無雙坐在熱炕上,九王爺藺玉、溫都兒、王伍和魯進都坐在下方座位裡。
廳堂大門敞開著,裡頭燒了六個取暖用的銅盆,除了戚無雙之外所有人,全都熱得滿臉通紅,就連黑寶都逃到門口舔著雪花消消熱氣。
「要你們去找赤木罕過來,為什麼至今仍是消息全無?」藺常風大聲斥喝著,聲音清亮傳遍整座別院。
大廳外的庭院裡原就有些婢僕走動忙碌著,一聽到藺常風發火,個個都躲了起來,偷偷竊聽著。
「赤木罕說他不見閒雜人等。」王伍說道。
「我明日親自去見他,無雙這毒不能再拖了。」藺常風低頭看著懷裡又清瘦了許多、臉頰雙唇全都蒼白得像是用雪塑出來的人兒。
他將大掌撫上她的面頰,感覺掌間熱氣在瞬間便被她的寒意化去,不免又是一陣心疼。
溫都兒告訴過他們關於赤木罕的要求,但他們無權要求溫都兒為無雙做出這樣的犧牲,因此他只能維持原來計劃,希望善心神這幾日快些現身。否則,他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勢必得快點決定返回秋豐國的時間。
「頭兒,公主這幾日清醒時刻比較多了,應該可以從她口中多問到一些善心神的消息。」王伍說道。
「她一提到善心神就流眼淚,說對方負心,不來探望了,根本問不出什麼話來。」藺常風皺著眉說道。
「十四弟,你別太苛責他們了,這些時日大事、小事不斷,大夥兒都需要好好休息。」近來夜裡睡得好,不再有惡夢,身體狀況也較好的藺玉坐在一旁,對於藺常風的發火顯得十分坐立不安。
「藺哥哥……」被藺常風摟在懷裡的戚無雙低喃了一聲,還未睜開眼,便先伸出手。
藺常風牢牢地握住她的手。
溫都兒連忙走向角落裡的藥罐,倒出補氣茶飲送到藺常風手邊的几案上。
「現在是什麼時辰?」戚無雙抓著藺常風的衣服,勉強自己坐正一些。
藺常風望著近來不分晝夜,總是不由自主沉入睡眠的她,心頭又是一陣擰痛。
「已經午時了。」
「我又睡去一個早上了?」戚無雙驀地打了一個冷顫,把臉埋入藺常風的胸前。「會不會哪一日我睡著,就不再醒來了?」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藺常風鎮定地說道,恍若他的心裡完全不怕,對於此事已有完全把握一般。「如果你還知道害怕,那就乖乖起來吃藥。」
戚無雙一聽要吃藥,整張臉便皺起來了,耍賴地說道:「我躺得全身酸痛,待會再吃……」
「你吃了,我便抱你到外頭走走,免得你一直嚷著我都把你關在屋內。」
「你心裡一定在想,我怎麼這麼不安分,就連失明了都還要到外頭拋頭露面。」她吐吐舌頭,模樣調皮得好像不曾失明中毒一般。
「聽聽外頭的聲音總是好的,況且,我就陪在你身邊。發生什麼事、看見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我就是你的眼睛。」藺常風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藺哥哥待我最好了。」
「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藺常風攬正她的身子,端過藥碗放到她唇邊。「喝藥。」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抵著藥碗說道:「這藥苦得要人命,我多吃幾次可能也沒命了。」
「胡說。」藺常風從漆盒裡拿出一顆用百年老參與深山野蜂蜜所煨煮成的糖飴,放到她嘴裡。
戚無雙滿足地長歎一聲,想起兒時也曾經這麼偎在藺哥哥身上,讓他餵著吃糖。
「這東西我可以吃完一大盒。」她將糖飴頂在頰邊,心滿意足地說道。
「喝完藥,我再給你一顆。」
「無雙真像孩子。」在一旁看了許久的藺玉,首先笑出聲說道。
「藺哥哥,現在屋內有幾個人在笑我?」戚無雙問道。
「九哥、溫姑娘、王伍、幾個婢女、門口侍衛,還有黑寶都在笑。」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人,那藥真的苦到心肝裡耶!」戚無雙嘟著嘴哇哇大叫著,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黑寶怎麼笑?」戚無雙睜大眼,好像這樣就可以看清楚一切似的。
汪汪!黑寶叫了兩聲。
戚無雙偎在藺常風胸前,忍不住笑出聲來。
「駙馬爺……駙馬爺……公主醒了!」
遠處庭園裡傳來一聲聲叫喚,許嬤嬤氣喘吁吁地走過一道拱門,朝著這裡跑來。
「知道了。她每日不也都醒來嗎?」藺常風板著臉說道。
所有人聽到藺常風漠然的話語後,沒有一個人敢應聲接話。
因為即便金羅國王要大夥兒對公主的事情封口,但公主私通男子這事,還是在兩國婢僕間傳得沸沸揚揚。
戚無雙扯扯藺常風的衣袖,輕輕地搖頭。
藺常風臉色這才微緩,繼續把藥碗推到她唇邊。
戚無雙擰著眉,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喝得淚眼汪汪才將藥湯喝到見底。
「乖。」藺常風連忙拿了顆人參糖喂到她嘴裡。
戚無雙環著他的腰,滿足地笑著。
站在門邊的許嬤嬤狠瞪著戚無雙,覺得就是這個狐狸精緊巴著駙馬爺,他才會對公主不聞不問的。
「駙馬爺會去看公主嗎?公主現在正需要人陪。」許嬤嬤眼巴巴的等著答覆。
「我不是安排了好幾名婢女陪她嗎?況且,她現在身子狀況比以前好,也可以起來做些其他事了。」藺常風面無表情地說道。
「藺哥哥……」戚無雙擰了下眉,又對他搖了搖頭。
藺常風看她一眼,滿臉都是對心愛人兒不可奈何的神態。
「我一會兒就過去。」藺常風板著臉說道。
「請駙馬爺。」許嬤嬤笑著轉身離開。
「我待會兒順便跟公主提後天啟程回秋豐國的事,我問過御醫,他說公主再過兩天就可以上路了。」藺常風說道。
「可我聽說後天是金羅國鎮天大神的壽誕,會有煙花大會呢!」戚無雙撒嬌地摟著他的手臂說道:「咱們看完煙花再走嘛。」
站在屋內的婢女們一聽這話,眼兒都亮了,對戚無雙的好感又多加了幾分。
戚無雙待她們極好,還常有賞賜給她們。加上她們知道了戚無雙與藺常風的感情之後,私下都紛紛替他們抱不平,認為公主橫刀奪愛,又與別的男人私通,實在是不應該。
「你怎麼這麼愛湊熱鬧呢?」藺常風長歎了口氣,又將懷裡的人兒攬緊了一些。
「你方才不是說我看不見,你可以說給我聽嗎?而且我聽說別院東邊有座木製高台,正是讓人看煙花用的,讓大夥兒看完煙花再上路,好嗎?好嗎?」她一連迭地軟聲問道。
「好吧。反正,我想那個善心公子現在控制不了公主,多半已經離開了。」藺常風說道。
「我也認為他已經使不出什麼把戲了。」戚無雙說道。
藺玉揉著頭,總覺得頭好昏,又開始不舒服了起來。
「駙馬爺,公主又不吃東西了,食物砸了滿地。」大廳之外,另一名婢女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報訊。
「山珍海味她不吃,便送上粗茶淡飯,她若不吃便挨餓。」藺常風沉聲說道。
「我去瞧瞧公主吧,總不能說我們秋豐國皇室的人對公主不聞不問。」藺玉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哎呀……」藺玉絆到腳,離他最近的溫都兒連忙上前扶著他。
汪汪汪!黑寶突然對著藺玉大叫出聲。
藺玉嚇得後退兩步,縮回座位上。
「黑寶。」溫都兒看了黑寶一眼。
黑寶防備地站到溫都兒身邊。
「八成是我身上藥味嗆到它了。」藺玉避開黑寶好幾步,慢慢地退出門外。
溫都兒低頭屈膝對藺玉致歉,心裡卻覺得奇怪,因為藺玉若是懷有惡意,黑寶早該對著他兇猛吼叫了。
溫都兒故意再往藺玉靠近一點,黑寶馬上又呲牙咧嘴了起來。
為什麼今天藺玉一靠近她,黑寶便要吠人?
溫都兒看了藺玉一眼,卻被他瞪著黑寶的陰森眼神給嚇了一跳。可當她定神一瞧時,藺玉又是平時那副人畜無傷的溫和模樣。
她應該是看錯了吧。
「黑寶,我們去外頭散步。」溫都兒喚著黑寶,快步先走出大廳。
「那我也走了。」藺玉捂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地隨後離開。
「好了,你們全都出去,看看有什麼事要忙吧。」藺常風說道。
等到婢僕們全都退下之後,王伍帶上了門,讓他們獨處。
「藺哥哥方才演的那個無情駙馬,應該會讓許嬤嬤氣到牙癢癢的吧!」戚無雙一臉佩服地拊掌說道。
「我若不演得無情些,善心神怎麼會覺得有機可趁,再次接近公主。」藺常風眉頭緊擰地說道。
「那我演得好不好?」她興奮地問道。
「你那哪是演,你分明就是平時撒嬌的模樣。」藺常風笑著說道。
「我平時哪會在那麼多人面前黏你哪!」戚無雙鼓起腮幫子,不服氣地說道。
藺常風挑眉,但笑不語。
戚無雙雖然看不見他,卻能猜想到他的表情,只好吶吶地說道:「自家人才曉得我黏你,那有什麼關係。」
「是沒關係。」藺常風低頭吮著她冰涼雙唇,將她的嘴兒吮得溫熱些才鬆開。
「你當真認為善心神會在後天煙花大會現身?」她說。
藺常風一忖及此事,臉色也隨之凝肅了起來。「他若是此時不現身,等我們啟程返回秋豐國,驛站房間一間緊貼一間,他想私下找公主也不容易。到了巫城之後,又是我的地方,他自然也不易施展。況且,後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放在煙花上頭,正是他出手的最好機會。」
藺常風只願他的推斷一切正確,什麼錯誤都別出,因為此事攸關戚無雙的生命。
「你捉到善心神,當真要讓他以『彼岸花』的解藥來換取他的脫身?你明知道他害死了那麼多條人命。」藺哥哥是她見過最公正無私的人,但如今卻要為了她的命而縱容惡人,這事想來就讓人覺得難受。
「你的身子快點痊癒,才是當務之急。至於善心神,我自有法子對付他。」
「嗯。」戚無雙把臉貼在藺常風的胸口,長歎了一聲。
她如今只願一切順利,讓她能夠多陪藺哥哥一些時日。因為她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承受多少相思的煎熬哪。
「九哥近來似乎常去探望公主,若是他們情投意合,我可以幫他們請命。畢竟公主鬧出那麼大的事,金羅國什麼事都得承擔下來。」藺常風說道。
戚無雙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藺哥哥掌握局面的態勢——他至今未提出退婚的原因,就是因為算準公主會是個最佳誘餌。而他們愈是卿卿我我,公主就會愈難忍受這樣的處境。這樣的時候,正是善心神出來煽風點火的大好機會。
「如意那邊有任何消息嗎?」戚無雙問道。
藺常風神色一僵,不敢告訴她,昨晚花城的郭虎傳來了訊息,說如意已經身亡,死前症狀正如公主身邊的那幾名婢女一樣。
「藺哥哥?」她抓著他的手臂,擔心地問道。
「如意沒事,只是精神很差就是了。」藺常風低聲地說道。
「等到我回到花城後,一定要好好幫她找門親事,讓她忘卻這些過去。」她說。
「一定會的。」
藺常風嚥下一口歎息,只希望所有的冤魂們都能在冥冥之中催促著善心神走進他們布下的羅網裡,不要再讓任何人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