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著皇家龍印的金黃馬車,馬兒踩著地上雨漬噠噠噠地靠近皇宮。
馬車在宮門外圍的半月池前停下,兩頂單人軟轎已經在一旁等著伺候。
戚無雙微噘了下唇,不情願地離開藺常風的懷裡,坐上軟轎。
兩名寬肩厚背的女轎夫把轎扛往寬肩上一扛,軟轎平穩且快速地經過守在皇宮大門外的侍衛軍。
宮門侍衛一見是皇子,行了個禮,很快檢查了藺常風手中的兩張入宮黃金令牌、免了例行搜身,便讓他們進了宮。
兩名宮女與一名太監即迎了上來,跟在軟轎邊走著。
戚無雙坐在軟轎裡,撩起轎簾,杏眸微瞇地長吸了一口帶著霧氣的空氣,玉容上的細緻五官因為這抹笑更增清艷。
宮女抬頭偷偷望去一眼,卻被眼前似男非女的絕色風情給震懾,一時之間竟忘了要繼續往前,只能怔怔停在原地。
戚無雙見狀,朝著圓臉小宮女一笑,放下轎簾。
軟轎又向前走了一會,似是彎入一處庭園,蟲鳴鳥叫劃破清靜,戚無雙此時只覺得拂窗而入的輕風帶著清香。
「藺苑到。」太監喊了一聲,轎夫放下軟轎。
戚無雙一步下軟轎,便朝藺常風走去,半邊身子正欲偎上他時,卻見到他眼裡阻止之色。
唉,皇家規矩真是擋人好事哪。
瞧她藺哥哥如今頭系冠玉,一身金錦長袍,俊容凜肅,身形挺拔,偏偏她不能隨心所欲地依偎過去,一點意思都沒有。
戚無雙瞄了那太監公公一眼,找了一棵筆挺紫衫,半站半靠地倚於樹背間。
身著暗紅袍服的太監,對著藺常風彎身行儀。
「皇上正與宰相議事,請王爺先於藺苑候著。」方公公說道。
「多謝方公公。」藺常風說道。
方公公一揖身,便候在一旁,目光卻偷偷將藺常風身邊那名身穿男裝,美色卻驚天動地的人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
「原來皇家庭院便是這番氣象,今日算是見識到了。」戚無雙閒聊似地晃到藺常風身邊,硬是要與他拉近距離。
「我陪你走走。」
藺常風與她肩挨著肩,漫步而入這座純以白玉石砌築成的庭園。
庭園裡數十種蘭花蜿蜒著右側一條鋪滿白石的小溪而種植,蘭花模樣全生得極好,看來竟像是畫出來的一般。
庭院東邊砌著一道長長木頭迴廊,顯然是為觀景者遮風蔽雨之用。而愈靠近迴廊,一股檜木清香便愈益濃郁起來。
「這迴廊全以檜木所砌?」她問。
「是。」
「果然是皇家氣勢。」她咋舌地撫著顯然是以整棵檜木雕成的廊柱,忽而俯身對他低語道:「不知道宮內嬪妃都是怎麼保養?外頭人應當也很好奇。」
「一進宮就想著生意。」藺常風笑望了她一眼。
「戚家商行在花城做的便是女人生意,脂澤粉黛,香木茶包,衣裳首飾。我這生意人不說生意,難道談論家國大事嗎?」
戚無雙彎身挨近一株剔透瑩白的蘭花邊,仰頭對他一笑,竟有種人與花爭艷的意味。
一旁站著伺候的宮女們,瞧得眼也捨不得眨。
十四王爺個子挺拔,威儀天成,而這玉面公子纖柔如柳、清艷如蘭,兩人並肩而立,真個就是一幅好風景啊。
就在宮女們雙眼發愣之際,一名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衝到方公公身邊,說了幾句話。
「皇上有令,請十四王爺先至樂香齋說話。」方公公轉身對藺常風說道。
戚無雙與藺常風對望一眼,知道皇上既然召了他們入宮,卻又單獨宣他覲見,想必大事不妙。
「你先到亭子那邊坐會兒。」藺常風握住戚無雙的肩膀說道,眼色裡有幾分警惕意味。
「遵命。」
戚無雙從肩上大掌的牢牢鉗握曉得了他的意思,明白他要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不待藺常風離開,她便起身走向池邊那座也飄著濃濃檀木香氣的木亭裡。
她才坐下,兩名小宮女便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捨不得不瞧這個比女人還好看的男子。
「你們也坐吧。」戚無雙斜倚在鋪著軟墊的位子裡,想跟宮女們聊些宮中嬪妃保養之道,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賺銀子的靈感。
「奴婢不敢。」
戚無雙一聳肩,揉揉因為頭上簪子插得太緊而發疼的頭髻,身子往後一倒,合眼準備小歇一番。
只是,她還沒睡著,蜿蜒長廊便傳來一陣聲勢浩大的腳步聲。
戚無雙懶得揚眸,只蹙了下眉嫌吵。誰曉得足聲竟是愈逼愈近,一陣濃郁辛香木味也隨之直逼到她面前,讓她想裝睡都沒法子。
因為戚家鋪子曾買入過幾款異國香味,戚無雙不由得多聞了幾下這味氣息,只覺這香似沉香,卻又比沉香多了一些辛辣,味道倒是蠻特別。
「你是男是女?」
一聲質問讓戚無雙不得不抬頭。
她眸一揚,看到——
一名頭盤八字髮髻,配戴翡翠鑫簪,耳掛純金大環,穿著脂胭紅合身小袖上衣及金銀雙織裙幅的鵝蛋臉女子正站在她面前,怒睜著一對狹長眼眸瞪著人。
戚無雙見對方穿著非秋豐國之人,再見對方氣勢逼人,不由得猜想這女子或者是市井上所傳昨晚搭著大船抵達的金羅國公主。她昨日到港邊找工匠時,正巧看見那艘大船,金碧輝煌得讓人難忘。
「本公主問話,你竟敢不答!你是男是女?」金羅綾綾怒斥一聲。
「男子可會有我這般美貌?」戚無雙勾唇一笑,連身子都沒坐正。
「那倒也未必……」金羅綾綾的眼色有片刻恍惚,卻又馬上回過神對著戚無雙大喝一聲。「本公主問話,你竟敢含糊其辭,報上名號來!」
「戚無雙。」
金羅綾綾一聽這名字,立刻板起臉來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回。
「哼,原來你就是那個要和十四皇子成親的戚無雙。既是女兒身,為何又身穿男裝?說!」金羅綾綾一臉不善地問道。
「我不知道閣下身份,沒必要有問必答吧。」戚無雙裝蒜地一聳肩,起身想繞過此女,不想多生事端。
「大膽!你可知道我是誰嗎?」金羅綾綾舉手讓婢女們擋去戚無雙去路。
「她是誰與我何干?對吧。」
戚無雙對著婢女們一笑,趁著她們還沒回神之際,推開她們。
「站住!」金羅綾綾扯住戚無雙的袖子,粗暴地將人扯回木亭之間。「我乃金羅國公主,是來嫁給秋豐國十四王爺藺常風的!」
戚無雙定定望著金羅綾綾的怒容,她柳眉一挑,只是一笑。她五官原就嬌妍惑人,即便脂粉未施,這一笑也驚天動地的絕艷起來。
金羅綾綾瞪著戚無雙,恨不得上前抓破她的臉。
「公主可曾見過藺常風?」戚無雙緩聲問道。
「不曾。」
「那為何如此想嫁予他為妻?我六歲起便識得藺哥哥了。」戚無雙努力嚴肅神色,一本正經地說道。
畢竟對方一副此事非同小可的模樣,她也不好顯得太過百無聊賴。
「藺常風是秋豐國皇上倚重之皇子,如今又貴為巫城之主,自然適合當我的夫婿。我是否見過他並不重要。」金羅綾綾昂起下巴說道。
「你若見過藺常風,便會知道他眼裡就只有我一人。」戚無雙挑眉一笑說道。
「大膽!」金羅公主大喝一聲,怒瞪著戚無雙高了她半顆頭的身子。「難道你的身份地位會比公主更適合他?」
「我的身份地位或者不比公主,但我知道君無戲主,我先前曾經幫助藺常風平定叛亂,皇上早已同意他娶我為妻。」
「什麼叛亂?」金羅綾綾可不信這麼一個風吹便要倒人兒會有什麼能耐。
「說來話長。」戚無雙見對方擋住去路,她只好又挨回了椅榻之間,並伸手掩去一個哈欠。
「本公主有的是時間。」
「我口乾了,怕說不了太多話。」
除了心頭上那個人之外,金羅綾綾幾時被人這麼冷眼看待過,她豐腴臉上蠻氣一閃,忿忿跺了下腳。
「來人,準備茶水過來。讓她把話給我說清楚……」金羅綾綾隨之坐下,雙臂交握胸前,怒目瞪著戚無雙。
「我聽說金羅國女子個個髮質柔亮,不知道是麗質天生抑或是後天養成?」戚無雙閒聊似地問著一旁也做金羅國八字形盤發的婢女。
婢女們瞄了公主一眼,個個低下頭。
「本公主不想說,我還樂得清靜。況且公主金枝玉葉,對於這些生活小事不甚清楚,也是在意料之中……」
「誰說我不知道?我們那裡長著一種烏雲樹,將上頭黑色葉子磨成泥之後,和在米糠熱水裡洗衣頭,頭髮自然烏亮無比……」
金羅綾綾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秘方,而戚無雙接過婢女送上的茶,藉著喝茶掩去眼裡的笑意。
這公主當真一點心眼也沒有,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而自己那個外貌鎮定,腦子裡卻總是多轉了人家幾個念頭的藺哥哥,若成為這位公主的駙馬,鐵定會感到無趣至極哪。
想來想去也只有她戚無雙這種見多識廣又古靈精怪的傢伙,適合當藺哥哥的妻子吧。
只是,這皇上一直不召見她,還讓公主以為可以嫁給藺常風,究竟是何心思?
戚無雙佯裝聽著公主的談話,心思卻不由自主地飄開。
一個時辰之後,當戚無雙與公主用完茶點,該說的話也全數說盡,公主臉色發白,身子不適,正被侍女們攙起準備要回房休息時,皇上這才派人召喚了戚無雙覲見。
「戚無雙拜見皇上。」
悠靜書齋裡,戚無雙依照藺常風這一路上交代,雙膝落地,連磕了幾個大大響頭。
藺哥哥說皇上就愛人心悅誠服。而若是她認真磕上幾個頭,便能得到藺哥哥,這筆交易還算划算。
皇帝藺仁和見她頭磕得甚是認真,眼裡挑剔意味這才散去一些。
「平身。」藺仁和說道。
戚無雙起身,垂眸看著磨得光亮的紫杉地板。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萬一眼睛放肆露了餡,豈不惹是生非。
「你就是戚無雙?」藺仁和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
「是。」戚無雙點頭,感覺藺常風的身子朝她靠近一些。
「既是女子,為何又身著男裝,是在欺騙朕嗎?」藺仁和神色嚴峻地問道。
「民女故意穿著一身男裝,正是來向皇上請罪的。」戚無雙一揖身,杏臉正色地說道:「我本名戚明珠,當年與雙胞胎兄長被盜賊所傷,落下山崖,我兄長當場斃命。我為了怕父親因為獨子身亡而傷心,於是頂替兄長位置,從此女扮男裝到遇見十四王爺為止。」
藺仁和龍顏一沉,怒聲問道:「說得還真是好聽。朕問你,你既是女扮男裝,為何又迎娶三房四妾,敗壞倫常!」
父皇如何得知無雙有妻妾一事?敢情父皇已派人探查過無雙的底細嗎?藺常風心一沉,卻連忙上前一步說道:「稟報父皇,無雙迎娶的那幾名妻妾,全都是被丈夫、兄長欺壓到連命都快不保的可憐女子。她為了保她們一命,才娶她們入門,她們全都知情她的真實身份。」
藺仁和看了他一眼,卻是依舊對著戚無雙冷眼相待。
金羅國地大物博,國力富裕,若是早知金羅公主有和親之意,他當時怎麼會答應藺常風要求與戚無雙成婚一事。幸而手下今晨送來了戚無雙背景,讓他有了充分理由破壞這樁婚事。
如今正是撇去十四兒與戚無雙婚事的大好時機。
「戚無雙,你陪著十四王爺平定皇長子叛亂一案,朕讓你將功抵罪,免去你女扮男裝、敗壞倫常之罪。但知情你女扮男裝之人,全都是共犯,應當全發派邊境治罪。」藺仁和寒聲說道,想逼她說出用退婚來挽救家人的話。
戚無雙臉色一白,後背頓時冒出一片冷汗。她聽見粗重的呼吸聲,卻不知道那是藺常風或她自己的聲音。
「稟報皇上,女扮男裝是我一人決定,其他人是無辜的。」戚無雙雙膝落地,為的是她家人的平安。
「無辜?在朕看業,是你為了霸佔你爹日後若過世,原本該交到你叔叔手裡的家產,所以才與一干女眷串通,犯下這等意圖侵佔的大案。」藺仁和說道。
戚無雙一對明眸閃過一道冷光,起身便想要為家人爭論。
「父皇!」藺常風壓下戚無雙的肩膀,旋之跪於她身邊,目光直直地看向父皇。「您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爹辛苦創下的產業,落入只會花天酒地的叔叔手裡嗎?如同父皇治國功業輝煌,若是平白落入一事無成的閒人手裡,您不會遺憾嗎?」
藺仁和不發一語,瞪著戚無雙不馴的黑眸,直到她低頭為止。
戚無雙低頭,不是因為怕了誰,而是因為被藺常風掐住的手臂痛得像要斷掉一樣。
她懂他要她忍,可她怎能任由皇上不分青紅皂白地降罪於她的家人……
「父皇,戚家家業是她一手撐起,她每日工作甚於常人一倍時間不止,就為了讓她爹娘安心。她即便有錯,也是錯在孝順,不想讓爹娘因為後繼無子而傷心……」藺常風盡可能用最平靜的聲音說道。
戚無雙的淚水啪啪啪地落在地上,瘦弱身子因為強忍著情緒而不停顫抖著。
「戚無雙,常風說的可是實情?」藺仁和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是。」戚無雙不敢抬頭,怕洩漏了眼裡的怨恨。
此時,一名小太監匆匆進入書齋,很快地在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耳邊說了些話。
藺仁和臉色一沉,威儀墨眸瞪向戚無雙,沉聲一喝——
「戚明珠,你可知罪!」
「若皇上要對我女扮男裝一事降罪,我無話可說。只求皇上饒恕我無辜的家人。」戚無雙挺直背脊說道。
「父皇,若非她女扮男裝的這般膽識,我們當時也無法不費一兵一卒地平反藺玄的造反。」藺常風察覺出父皇神色更怒,連忙一股腦兒地將所有能討人情之事全都搬了出來。
「你被妖女迷住了,還有什麼話說不出來!」藺仁和一拍桌子,龍目瞪著戚無雙。
「若父皇認為兒臣是如此是非不分,兒臣願從此辭去所有官職。」藺常風挺直背脊,朗聲說道。
戚無雙看著皇上大怒之色,知道現下狀況又與方才截然不同。皇上方才語氣是刁難,如今則是痛恨。
不知高公公方才對皇上說了什麼?
藺常風再度握住戚無雙的手,讓她知道他不放手的陪伴。
「戚無雙,你可知金羅公主是聯想許配給十四王爺的人?」藺仁和說道。
「我方才在花園裡見過公主,她已經告知我此事。」
「你知道這事之後,便心生歹意,所以就趁著喝茶之際,毒害金羅公主。她現在中毒昏厥,你要我如何對金羅國王交代!」藺仁和怒聲一揚,將桌上茶杯往地上一甩。
啪——砰!
杯子在地上碎成片片。
戚無雙錯愕地睜大眼,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公主中毒這等事。
藺常風後背一涼,明白這是有心人存心陷害。最駭人的是,這人竟連公主會與戚無雙碰面這事都算計好了,分明是存心要置人於死地。
「你現在無話可說了嗎?」藺仁和冷冷瞪她一眼。
「公主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戚無雙問道。
「以為惺惺作態一番,便可洗清嫌疑嗎?」藺仁和說道。
戚無雙頭皮一陣發麻,感到皇上存心要置她於不得翻身之地。
她抬頭看向藺哥哥。
藺常風一瞬不瞬地回望著她,眼裡儘是與她同生共死的決心。
「我未曾進過皇宮,也不知道會遇到金羅公主,又怎麼會隨身攜帶毒藥?」當戚無雙開口時,聲音是平靜的。
「你女扮男裝欺瞞世人多年,你說的話誰會相信呢?」藺仁和怒斥出聲,擺明了不想聽她解釋。
「父皇息怒,兒臣以為這其中必有誤會。若非父皇臨時召見,我應該一直陪在無雙身邊才對。況且,宮女們都知情她與金羅公主碰過面,除非是有人存心誣賴,否則沒有人會笨到在這種時候下毒。」藺常風握著戚無雙的手,顯現出他對她的信任與牽掛。
藺仁和瞪著他們交握的雙手,扳著臉說道:「我方才同你私下談話時,你說好說歹都要娶她,你的話我能聽嗎?應該直接將她發落內牢……」
「請父皇將此事交給孩兒調查,我會在三日內查個水落石出。」藺常風朗聲說道,萬萬不想戚無雙被關入不見天日的內牢裡。
「好,就給你三日。三日內若無線索,我便讓內牢校尉手審理此案,只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此案未清楚之前,戚無雙就是得進內牢。」藺仁和面無表情地說道。
藺常風聞言,臉龐頓時慘無血色。
戚無雙則是僵住身子,牢牢握著藺哥哥如今比她還冰冷的手掌。
「來人,將這戚無雙押入大牢。」藺仁和大喝一聲。
手拿長矛的侍衛軍在瞬間出現,將戚無雙團團圍住。
只是,藺常風怎麼樣也不肯鬆開戚無雙的手。他甚至將戚無雙守護在懷裡,威凜黑眸定定地看著侍衛軍。
侍衛軍見十四皇子不顧一切的捍衛姿態,一時之間還不敢犯上。
「父皇,手下留情。」藺常風說道。
「我就是手下留情,才會原諒地女扮男裝一事。如今金羅公主中毒,她嫌疑最大,拘押她入牢本該如此。我朝律法,你怎麼會不清楚!」
他清楚,他當然清楚!可他鬆不開手啊!
藺常風摟著懷裡輕瘦得像是一捏便要碎去的人兒,他心急如焚,全身竟不由自主地發抖起來。
戚無雙仰著看著藺哥哥——他剛毅臉龐的神態依舊凜然威儀,可那對眼像火般焚燒,不說話時總顯得薄情的雙唇也不停打顫著。
她的藺哥哥不是怕事之人,他只是捨不得她受一丁點的苦。
「你要辦我的案子,便要公私分明。」戚無雙捧住他的臉龐,低聲說道。
藺常風驀地低頭看進她的眼底——
她美目裡儘是堅強,唇角甚至揚出一道笑意,可她的身子卻冷得像冰!
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入獄?撇去她養尊處優的背景不提,內牢又豈是她瘦弱身子能挨得住的地方?
戚無雙掰開藺哥哥鉗著她的手指,張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照顧我的家人。」她在他耳邊說完,瞬間便推開他在一臂之外。
她後退一步,侍衛軍旋即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不……」藺常風臉色慘白,伸手想拉回她。
「你該公私分明。」戚無雙說完,嬌小身影淹沒於高大侍衛軍之後。
藺仁和站在龍桌所置的高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戚無雙力持的模樣,對她的臨危不亂倒真有了幾分刮目相看。
「父皇。」藺常風雙膝突然落地,那重重落地之聲有如金玉擲地。
戚無雙從人群縫隙裡年倖存向來驕傲的藺哥哥,竟在侍衛軍一幫人面前下跪,她鼻尖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但她沒有,因為除了藺哥哥之外,誰也別想看到她示弱。
「請答應兒臣,在這三日之內,務必不使刑戮加諸於她的身上。」藺常風朗聲說道。
「我答應。」藺仁和點頭。
藺常風起身,隔著侍衛軍與戚無雙對望。
戚無雙對他一笑,這一笑絕艷中帶著倔強,就算不傾國,也足以讓所有目光凝結。
「藺哥哥,我相信你。」
戚無雙言畢,她瞧了侍衛軍們一眼,昂起纖白下巴,聲音清朗地說道:「走吧,莫非還要我帶路嗎?」
藺常風看著她被押出樂香齋,高健身軀踉蹌地後退了腳步。
他恨自己當初為何要向父皇提出娶親一事,如果戚無雙女扮男裝的身份,會讓父皇降罪於她及她的家人,那麼他甘願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他有斷袖之癖,也勝過讓她陷於牢獄之災。
「父皇,兒臣告退。」藺常風面無血色地行了個揖,只想快點緝捕到兇手。
「下去吧。」藺仁和一揮手,卻皺著眉說了句:「男子不該癡迷美色。」
「她若只有美色,兒臣不會以生命相捍衛。」藺常風與父皇對望著,黑眸裡有種不顧一切的固執。
「你此話是在威脅朕,你要與她生死與共?」
「兒臣只是在告訴父皇,就算賠上我命,我也要救她。」藺常風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藺仁和坐回九龍盤柱皇椅裡,他往旁邊看了一眼。
「皇上有何吩咐。」高公公屈著腰上前問道。
「要御醫務必救活金羅公主,並找出毒發之因,若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要他們提著人頭來見我。」
「小的這就去轉達。」高公公領旨而去。
藺仁和坐回皇椅裡,長長歎了口氣。
他的十四子常風是個人才,本當為國、為他這個父皇效命,而不該為了一己私情,與他作對。
常風太過迷戀戚無雙,肯定是禍事。畢竟女色害人不淺,他自己亦曾深受其害。
藺仁和憶起當年曾為藺玉之母夜夜奉公春宵,十日不早朝一事,不悅地抿起唇。
若不是他當時偶然驚見藺玉之母未著妝之平凡姿色,還不知道要被她那妖美神態給擺佈多久。
藺仁和想起過去往事,心裡誓言定要壞了戚無又與常風的婚事。
即便他曾許親於兩人,那又如何?他是秋豐國皇上,他所下命令,所有人都該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