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說要進來幫她換衣服,她嚇得不敢再發言,急忙換掉一身濕衣。幸好總監的薄外套夠長,長度蓋住她大腿一半以上,勉強可當洋裝。
她將外套拉整,捲起袖子。「總監,我要袋子裝衣服……」她說完,門板開了條縫,出現一隻塑膠袋。「謝謝……」她將全部收拾好後,打開門。
她的模樣不輪不類,過大的外套像個布袋套在身上,頸子周圍空空的,底下露出兩條腿。
將她從頭到尾測覽一遍,寶揚唇似笑非笑地扯了扯。「還能見人,走了。」
言依依只能尷尬地拎著濕衣和包包跟在他身後,到了車上,她拉扯著外套下擺,想遮住不習慣露出的腿。
車外雨勢滂沱,能見度低,才下午兩、三點,路上許多車輛都已開了大燈,言依依看著車子行經的路線,訥訥開口,「總監……我是不是該回去拿一下衣服?」
她家不是往這方向呀……
「我姐的衣服你應該能穿。」
「那我……」
「睡她房間。」
「那她……」
「她嫁出去了。」
「哦……」身旁的駕駛還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沒耐性語氣,言依依天生膽子不大,縮攏著雙腿,不敢再開口。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開了約莫半小時,駛入言依依記憶中的小鄉鎮,她暫時忘卻了緊張尷尬,興致勃勃地在雨色街道中尋找過去熟悉的景物,接著景色又變得陌生了,車速緩緩慢下,她注意到車庫鐵門正在開啟的那戶住家。
她的心臟開始卜通卜通狂跳。
總……總監他家……
車子緩緩駛入車庫。「下車。」寶揚簡潔地下命令,言依依拎著自己的東西趕緊跳下車。
外頭雨勢浩大,雨滴打在遮雨棚上相當嘈雜,她環顧週遭,庭院連著車庫,植物不多,但有一捧整齊的景觀小樹。
「發什麼呆?」寶揚下了車後,發現她又在東張西望,喚了聲,提醒她跟上。
言依依緊張地跟在他後頭,踏進一塊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一手抓著裝有自己衣服的塑膠袋和包包,另一手緊抓著寬鬆的外套領口,頭低低地走。
「阿弟,你今天怎——」寶母聽見聲響,從客廳的沙發抬頭,本想問兒子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但在看見他身後那只奇怪的生物時,聲音戛然而止。「哎呀!」
寶揚裝作沒聽見母親過於熱切的驚呼聲,「媽,我同事。」簡短交代就走接走上樓。
「總、總監的母親,您、您好,我是言依依。」言依依緊張地鞠躬行了個大禮,「呃,我車子壞了……」還想解釋,但樓梯那端傳來某人不耐的催促聲。
「快點。」
「你好!沒關係,不用理我,趕快先上去。」寶母笑臉盈盈地朝她擺擺手。
「嗯,打擾了。」言依依又點了個頭,急忙小跑步過去。
寶揚確認她跟上後,直接爬上三樓,途中他先撥了通電話給大姐,經過自己房間時轉開門,將手上的東西丟了進去。
「東西隨便放。」進了門後,他頭也不回的道。接著拉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朝外頭大喊,「姐!」
言依依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旋即她驚訝的發現,對面的窗戶竟然開了。
鈴鈴學姐……
「你今天怎麼——」寶鈴鈴蹙眉。她才剛跟小弟說自己今天請假,現在人在隔壁,還搞不懂他打電話給自己要做什麼就被掛了電話,原來是他也在家。
但當寶鈴鈴發現房內站了另一個人時,她的反應和寶母相同,聲音突然止住。
「我同事,你有沒有衣服借她穿?」寶揚聲音平板地說明。
「哇噢。有有有!等我一下哦!」她一臉興奮,「哎喲,下雨不能爬!等我一下啊!我馬上回去!」
言依依看著她剛才活像要從窗戶那端直接跳過來似的,替她捏了把冷汗,接著房內剩下她和寶揚相對無言,不到一分鐘,寶鈴鈴出現在門口。
「哇咧,你怎麼啦?跌倒了?」一見到依依狼狽又詭異的模樣,寶家大姐忍不住驚呼。
「我……」言依依尷尬地看了下一旁的男人。
寶揚依舊面無表情,見到大姐出現,直接將人推出門給她。
「我要先去補眠,她今天要在我們家過夜,看缺什麼你幫她找一下,就這樣。」
終於,大功告成!大姐應付天兵肯定比他強。
交代完,房門關上,他兩眼一翻,行屍走肉般地飄至床邊倒下。
「學、學姐……不好吧……」言依依看著前方的一片漆黑,死命搖頭。
「哪裡不好?」收起剛用來開鎖的鑰匙,寶鈴鈴覺得情況好得很。
「就……這樣不……」言依依想逃跑,身體卻被往前推。
「乖,聽話。」寶鈴鈴打開房內的燈,「他睡死很難叫,我還要去隔壁幫忙,你負責叫他起床,然後過來一起吃飯,知不知道?」
「哦……」面對學姐簡潔強悍的作風,已經被推進房內的人也只能乖乖點頭。
從他倒下到現在不過才經過兩個多小時。她不覺得已經連續幾日未眠的總監唾飽了。
她站在房門邊,怯怯地環顧房內景象。
感覺與他的辦公室有點類似,東西多,但擺設得很整齊,地板上也區域性的鋪有地毯,她的視線掃了一圈後,來到角落的床。
寶揚身上衣服未換,還穿著襯衫和窄管西裝褲,整個人就趴在床上,他頭側著埋在床墊和棉被間,完全睡死的模樣。
睡著的他不會板著臉,也不會罵人,表情放鬆,就像個大男孩。言依依看了眼,覺得臉頰燙燙的,她慢慢接近床邊,開口叫喚。
「總監。」
床上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又試著叫了好幾聲。後來不得不放大音量。
「總監!」她動手戳了戳他的背。
寶揚擰眉,一手拉起棉被就往頭上蓋,阻絕噪音。
看著他將自己埋起來,言依依確定,學姐說他睡死難叫起床這件事沒誇大。
「總監!」她扯動棉被,結果應該睡死的人竟然使勁地跟她角力拔河,死拉著被子不放。「你會悶死啦!」她喊。
經過一陣混亂,言依依敗陣,她一臉苦瓜的跪坐在床邊。
「依依呀——我們先過去隔壁了,你和寶揚趕快過來啊!」遠遠的,傳來寶母在樓下叫喚的聲音。
言依依剛才洗完澡後,就和寶家母女在客廳聊天,已有幾分熟絡。
「噢!好。」
長輩都開口催促了,她也急了,跳了起來,再度施展蠻力,想將床上的男人扳過身。
「總監、起、來、啦!」不管她怎麼死命拉,他好像黏在床上般文風不動,「寶揚!」她終於受不了地大喊他的名字。
埋在棉被裡的一對濃眉蹙了蹙。
「好啦,我知道你好幾天沒睡了,我也不想吵你,不過晚餐還是要吃嘛……長輩都開口叫了,不能沒禮貌啦……吃完,你回來再繼續睡呀。」她像只土撥鼠在棉被中挖洞,好不容易,終於挖到一隻手,她使出吃奶力氣用力地拉,想將他翻過身。
結果手臂主人一個使勁抵抗,反將她往前扯,她重心不穩地往前撲倒,正好跌在他背上。
「啊!」她發出驚呼。
背部遭偷襲,埋在棉被裡的人悶哼一聲,發出咒罵。「靠!」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沒聽清楚內容,她急著要從他背上爬起身。
不堪其擾,寶揚火大地側過身,直接讓背上的人滾進牆邊,他翻身壓過去。
「總……」言依依被他的瞪視嚇得噤口,兩人的臉近得不到一隻手掌的距離。
寶揚一臉老大不爽,直到確認沒了噪音,他抓起被子,再度趴回床上。
被夾在牆壁、床、棉被與一個大男人之間的言依依動也不敢動。她覺得學姐說他難叫是言輕了,總監根本就叫不起床,而且她覺得自己小命堪虞。
一條腿被壓住,腰間也多了一隻手臂,她不敢再驚動他,就呆呆地維持現狀,兩人現下的姿勢非常曖昧,但剛才被他要殺人的模樣一嚇,她現在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
一雙眼睛只能無奈地瞪著天花板,同個姿勢維持了不知道多久,咕嚕咕嚕的,肚子發出抗議,今日一整天都還沒進食,她餓了。
突然間,言依依覺得自己很可憐。小白壞了,被帶到這個地方,生命受到威脅,現在行動受限,連東西都沒得吃……
「嗯……」她忍不住發出微弱的嗚咽。
橫亙在她腰上的手臂動了下,她肚子又叫一聲,埋在棉被裡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餓了?」寶揚百般不情願地啞聲開口。
「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
被子裡沉默了一陣,彷彿一個世紀之久,終於,死賴著不起床的男人痛苦地坐起身。他垂頭埋在腿間,做最後掙扎。
「我不想吵你……」
寶揚沒回話。他極度淺眠,打一開始,在他房門口發生的對話,他就全聽進去了。
連續加好幾日的班後,他會一直補眠到睡飽才起床,中途根本不會起來吃飯,大姐玩他,他知道,連媽都參一腳。
言依依也爬起身,像個小媳婦地跪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能幫他清醒。
寶揚埋首悶了好一陣,才終於清醒些,但他才抬頭,見到眼前人清涼的穿著,他立即又倒了回去。抓起被子蓋在自己頭上,哀號。
「噢,拜託——」
「總監?」言依依搞不懂他又怎麼了。
「你是想搞死我對不對……」
「我沒有呀!」她一臉莫名。她只是肚子餓了想吃飯而已。
「隨便!」不是她想搞死他,就是他大姐想搞死他。他一清醒,語氣中的火藥味又上來了。
莫名其妙又被凶,言依依也萬分委屈。「不然……我跟阿姨和學姐說你不過去吃飯好了。」
「你這句怎麼不一開始就講?」
「因為……阿姨說要過去吃飯呀,煮了不吃浪費。」
又一陣沉默,最後,他一鼓作氣地起身,將身上的被子往她頭上蓋,包住她全身。
「我洗個澡,你,去我衣櫃拿件襯衫當外套。」
當寶揚和言依依兩人現身在隔壁時,其他人皆一臉不可思議。
言依依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直到一頓飯快吃完,她才從週遭的調侃語氣中知道,他補眠時根本不會起床吃飯。
她一臉歉意與無辜地直向他道歉。
寶揚懶得理她,作為最後用完餐的一組,習慣性地收拾整理起餐桌。
「哎喲,稀客。」才剛從樓上下來的周律也,見到飯廳內的人,發出冷笑。
寶揚繼續搞自閉,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反倒是言依依鼓足勇氣,怯怯地向對方打了招呼。
「你……你好……」
周律也只瞟了她一眼,沒有回應,他冷冽的表情,讓言依依害怕地瑟縮了下。
寶揚注意到她的舉動,抬頭瞪了「姐夫」一眼。
「啞巴哦?」
「回敬給你。」周律也扯扯嘴角,終於意思意思地朝她點頭。
言依依已經被嚇得躲到寶揚身後了。她記憶中的周律也不只表情臭,脾氣更是火爆,現在看來還是沒變到哪去,她不能理解,鈴鈴學姐怎麼會嫁給這個人……
卻沒發覺,她身邊的這個男人脾氣其實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常被他罵,她依然越挫越勇。
放任某個傢伙黏在他背後,寶揚沒好氣地出聲趕人。「沒事滾遠點。」
周律也揚揚眉,對小舅子護人的舉動感到意外。「笨蛋一個,你完了。」他語氣中有著幸災樂禍,低笑一聲,如對方所願地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