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於抵達了京城,岳鐵劍回到老家探望父母。
當白如霜隨他們一塊兒來到岳鐵劍的老家作客後,她才終於明白,岳大哥為何不近女色、不受誘惑了,原來他曾經深愛一名女子,這女子卻在十年前死於重病。
從岳家人口中得知,岳大哥這一生只愛這個女人,並發誓這一生只想娶她一人,絕不納妾,每年快到她的忌日時,岳鐵劍一定會趕回來,在佳人的墓碑前敬酒。
只可惜天妒有情人,奪走了她的生命,從此岳鐵劍以酒澆愁,思念佳人。
「想不到岳大哥是如此深情之人,十年了,他還忘不了她,他已經在那裡待了三天三夜了呀。」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對岳兄而言,劉姑娘是他這一生再也不可得的紅顏知己。」
楚鈺襄輕摟她的腰,站在山丘上,望著不遠處那抹寂寥的背影,對著墓碑敬酒後,便將碗裡的酒灑在墓碑前。
向來個性豪爽又不拘小節的岳鐵劍,到了墓碑前,竟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孤寂的背影彷彿與世隔絕,靜靜地守在墓碑前獨飲。
見到此景,白如霜不由得眼眶紅了,心也痛了,原來愛一個人可以這麼深,為了她,岳大哥寧可不娶,孤獨一人,不曾再愛上別的女人。
「怎麼哭了?」大掌溫柔地為她拭去一滴淚。
她輕搖螓首。「我是感動,也為岳大哥心痛,更羨慕那位姑娘,有岳大哥這樣的鐵漢柔情,如此深愛她。」她不禁想起讀過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還有……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所的就是這種心情吧。」臉上一滴淚又滑了下來,因為她有了人類的七情六慾,明白了為愛心痛,這情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真正體會。
「倘若我也像他那樣,一輩子深愛著你,你還會羨慕他人嗎?」
白如霜詫異地抬眼,對上楚鈺襄幽深清邃的眸子,他神情認真,眼神堅定,說的那些話,無異是在對她許下承諾。
她心口一熱,也堅定地點頭。
「那霜兒定不負郎君,一輩子相知相守相惜,絕不離開郎君。」
「不管發生什麼事?」
「對,不管發生什麼事。」
「也不管我是什麼人?」
「對,不管你是什麼人。就算你將來老了、丑了或殘了,霜兒也絕不棄你而去,我要一輩子陪著郎君。」
楚鈺襄眼底有著驚喜和感動,她的誓言對他而言,無異是一大鼓勵,他想,是該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了,他就是當年那個八歲男孩,他一直瞞著她,就是怕她一旦知道他是那個擁有她狐尾令的男孩,會嚇得躲不見。
「霜兒,我——」
「啊!岳大哥醉倒了。」白如霜低呼,忙下了山丘,趕往墓碑那兒去。
楚鈺襄望著她匆匆趕去的身影,小傢伙還不時轉頭對他招手。
「快來呀,襄哥。」
他搖搖頭,抿出一抹淡笑,也罷,來日方長,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告訴她吧,不急於這一時,於是他拉起一旁馬兒龍飛的韁繩。
「走吧,去把那無可救藥的癡情種帶回去。」
他們將酩酊大醉的岳鐵劍抬上馬背,牽著韁繩要走回去,此時一卷畫軸從岳鐵劍的懷中掉了出來。
什麼東西呀?
白如霜彎身拾起畫軸,一時好奇地將卷軸打開,赫見一名姑娘的畫像。
「咦?這是誰的畫像呀?」
「既是從他身上掉出來,畫的又是一位姑娘,想必就是他思念的劉姑娘了。」
「喔?」她盯著畫像,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真是怪了,為什麼她覺得這畫中的女人有點面熟呀?
這容貌、這眼神、這笑……她一時想不起來,只好收起畫軸,正要跟隨襄哥一塊兒回去時,猛地一震,她又急急忙忙地把畫軸打開,死盯著畫中女人。
天呀!這不是……花芙蓉長老嗎?
由於畫中女子衣著和髮飾都很樸素,所以她一時沒認出來,只覺得眼熟,現在仔細一看,真是越看越像。
難道岳大哥心中一直深愛的女子,是花芙蓉長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給搞糊塗了。
屋內,有兩個人鎮日盯著畫像發呆,一個是岳鐵劍,癡望著掛在牆上的畫軸;另一個則是白如霜,坐在岳鐵劍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畫中人。
畫中的女子,揚著淺淺的溫婉微笑,沒有太多的綴飾,也無需濃妝,脫俗不凡的氣質,讓一身素雅的她更顯清靈絕塵。
這女子,便是讓岳鐵劍深情不悔、誓死不娶他人的意中人?怎麼看,都像花芙蓉長老嘛。
兩人一前一後,就這麼盯著畫像發呆。岳鐵劍看著畫中人失神,還情有可原,但是白如霜也盯著發怔,那就沒道理了。
當楚鈺襄經過書房,瞧見的就是這幅情景。
他跨入門檻裡,腳步聲驚動了岳鐵劍,讓他從令人失神落魄的畫裡回神。
「楚兄,你怎麼來了?」
「打擾了,我來找霜兒。」
「找如霜妹子?怎麼上我這兒找?」
「因為她就坐在你身後。」
岳鐵劍聽了一愣,回過頭一看,還真的看見了白如霜,就坐在他身邊,而他卻渾然不覺。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居然不知道。」
我是狐精嘛,來得神不知鬼不覺,你當然不知道嘍!這只是她心裡想的,表面上當然不會這麼說。
「你看畫看得太入神了,當然不知道我進來啦。」說完越過岳鐵劍,蹦蹦跳跳地來到楚鈺襄面前,拉著他的手臂撒嬌。「找我什麼事?」
「岳夫人讓廚娘做了蓮子銀耳湯,差人送到房裡來。」
一說到食物,果然瞧見那美眸瞬間大亮,綻放出興奮的異彩。
「那還等什麼?走吧。」才跨出半步,便突然想到,轉身問向那個癡情人。「岳大哥,你吃不吃呀?」
岳鐵劍搖搖頭。「你們去吃吧,我想一個人在書房多待一會兒。」
她可惜地搖搖頭。「放著美食不嘗,浪費了,走吧。」拉著襄哥的手臂一塊兒跨出書房。
回到廂房後,果然見到花廳的圓桌上擺了兩碗蓮子銀耳湯,岳家的廚娘手藝一流,白如霜當下歡喜得不得了,和襄哥兩人一塊兒開心地享用。
一下子,她就把蓮子銀耳湯全吃下肚子裡,還舔著唇意猶未盡,楚鈺襄知道她愛吃甜食,把自己一半的蓮子銀耳也貢獻到她肚子裡。
「滿足嗎?」
她大大的點頭,笑得像個孩子似的。「滿足極了。」
大掌托起她的小臉,看向自己的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何一直盯著那幅畫發呆了?」
她心兒陡地一跳,怔怔地看著楚鈺襄溫柔卻不失精炯的眼神。
「什麼畫呀?」很笨拙的裝傻。
「就是剛才在書房裡那幅女子的畫像。」
「喔。」她露出恍然大悟,然後故意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好奇呀,心想什麼樣的女子,走了十年後,卻依然讓岳大哥到現在仍念念不忘。」
楚鈺襄當然不會這樣就讓她打發了,他從霜兒奇怪的行徑上,知道事有蹊蹺。
「你認得畫中女子?」
「怎麼可能呀,當然不認得呀。」口氣說得不夠有力,在襄哥閃著精芒的注視下,她實在很難不心虛。
這小傢伙分明有事隱瞞他,也罷,這事待他日後再好好問她,其實今日,他想跟她說的是另一件大事。
大掌握住她的手,轉了個話題。「咱們一路從揚州北上,在外頭遊山玩水也夠久了,對於咱們的終身大事,也該好好定下來了。」
她一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襄哥是說……」
「我想帶你回我家鄉拜見父母,找個黃道吉日,娶你入門。」
潮紅飛上她兩頰,雖然她早就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但經由他親口提出帶她回鄉成親的建議,仍是令她感動,他不但不嫌棄她是狐精,並堅持娶她為妻,這份心意讓她胸口暖烘烘的,更加深她的決心。
「我說過了,到哪兒我都跟著你。」投入這寬闊的懷抱裡,她滿心欣喜地答應,含情的美眸無限嬌羞,令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上這甜美的雙瓣。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摟住他的肩膀,像他一樣以軟嫩的舌逗弄糾纏,熱切回應他的吻。
點點親吻緩緩往下,小手也悄悄解開他的衣襟,輕啃他的頸子,一如他先前所為,在他脖子上烙下吻痕。
「霜兒……你這頑皮的小傢伙……」
她暗暗偷笑,就是要撩得他心癢難耐,好好回敬他。
不經意的,她瞥見衣襟內露出了一條皮繩,皮繩的尾端綁著一根金色狐毛,霎時渾身劇震。
「你怎麼會有這個?」她沒看錯,那是狐尾令,而且是她的狐尾令。
楚鈺襄也立即回過神來,他一時忽略,忘了自己的頸子還掛著金色的狐毛,以往他總是特別小心,不讓她發現,終究是百密必有一疏,還是被她給發現了。
也罷,他原本就打算告訴她。
「是的,這是你的狐尾令。」
她像是燙著了一般放開他,退到三步之外,神情無比震驚,用力搖著頭。「不可能,你怎麼會有我的狐尾令!這狐尾令我明明在十五年前給了——」驀地住口,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不可思議地瞪著楚鈺襄。
十五年?天哪,她竟然忘了,人類八歲的男孩過了十五年,也長成了二十三歲的男人了,她舉起手發抖的指著他。
「你……你……你……」
楚鈺襄歎了口氣,為她接續下面的話。
「是的,我就是十五年前與你相遇的那個男孩。」
她又嚇得倒退幾步,擁有狐尾令,等於有了擁有狐精為他做任何事的權力,想當年,她因為不得已的情況下,將狐尾令給了小男孩,為此躲回深山,不敢再貪玩,誰知這楚鈺襄,竟是當年的小男孩。
這表示,打從一開始,他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霜兒。」
「你為何刻意隱瞞!」
「因為我不想嚇著你。」
「你一開始就心懷不軌!」他該不會和一真道長一樣,妄想控制狐精任他驅使?
「我絕無此意。」
她內心一股怒火燒起來,若非他心中有鬼,為何刻意隱瞞?枉費自己如此信任他。
狐尾令是狐精的弱點,當年她給得心不甘情不願,就算他沒利用狐尾令控制她,也不見得沒那個想法,或許,他只是在等待機會,倘若當初她沒答應跟著他,他是否會用狐尾令來讓她臣服?
這想法令她無法忍受!
「你壞死了!」她氣得跺腳,轉身一躍,很快消失於門外。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離開了岳家宅子後,她奔馳數里,遠離了京城,置身於城外的荒郊,此刻正坐在山丘的一棵樹上,遙望著京城棋盤式的胡同及層層疊疊的屋瓦。
淚兒一滴一滴地掉下來,手裡折著樹枝,嘴裡不停咒罵那個臭傢伙。
「氣死人了,居然瞞了我那麼久!我這麼信任他,還愛上了他,我真傻。」
她用手背抹去淚水,不知現在該何去何從;她違背了狐仙長老的命令,不敢回狐仙學堂,但又不想見楚鈺襄,所以也不打算回岳家了。
既然如此,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突然想起一位早她一年下山的同門師姊,正在無錫修行,不如啟程去無錫拜訪師姊,到那兒再做打算。
有了決定後,她便拭乾眼淚,從樹上輕身躍下,由於思緒煩悶,所以也沒注意到自己已被盯上,直到一股殺氣襲來,她猛然回神,心中大驚。
林間處射來一道勁風,她驚險地躲過,在認出那是楚鈺襄的銀絲線時,她有驚又氣。
「好啊!你居然想用銀絲線抓我?!門都沒有!你給我出來!」真是太過分了!真面目總算露出來了吧!
話才落,第二道銀絲線又朝她射來,她再度閃避,但這一回卻沒那麼簡單,銀絲線從四面八方射向她,彷彿鋪天蓋地的網,斷了她的去路,牢牢纏住她的四肢,將意圖溜上樹的她給拉了回來。
「啊!」她像一隻落入陷阱的蝴蝶,被銀絲線交織的網給縛綁住,牢牢定在空中。
「該死的!放我下來!」她氣憤地掙扎,該死的楚鈺襄居然這樣對待她。
然而,出現的人並不是楚鈺襄,而是一名身著白袍,腰間繫著藍帶,脖子上戴著黑色圓珠串成的項鏈,頭髮花白的老者,他一雙眼精炯銳利,白眉飛揚入鬢,光是盯著她,就能讓她泛起寒意,一見到此人,她便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
「大膽狐妖,在一里之外,就聞到你身上的普羅花香,就算你化形成人,也難逃我無極天師的嗅覺。」
一聽到無極天師的名號,她臉都嚇白了。
「我不是狐妖,我是金狐族的,金狐族是不會害人的。」
「哼!狐妖也好,金狐族也好,皆是妖孽之輩,化成人形,只怕心懷不軌,你今日不害人,難保他日沒有害人之心。」
「你怎麼可以誣蔑我?我現在不會害人、將來也不會害人!」
「狡辯之詞,你今日落到我手中,這是天意,我饒你不得,受死吧。」無極天師舉起弓,從箭袋裡拿出一枝黑色的長箭。
一般的箭傷不了她,但那一枝駭人的烏木箭,擁有無極天師的法力,一旦射中心臟,她將法力盡失,魂魄歸西。
「不——」她驚呼,眼看著無極天師神情冰冷,箭上弦,將弓拉滿,她的恐懼也升到極點。
咻地一聲,烏木箭破空射來,她以為完了,就在這危急的當口,一抹白影飛掠而至,為她擋住箭身,卻阻止不了它巨大的內力。
白如霜愕然地瞪著突然出現的楚鈺襄,不敢置信他為了救她,竟以身擋箭。
烏木箭穿透楚鈺襄的肩膀,汨汨鮮血流出,但他仍是忍著痛,劍扇一揮,斬斷霜兒身上交纏的銀絲線,將她救下來。
無極天師見狀,也大為震驚。
「襄兒?你做什麼!」
「師父,您不能殺她。」
「為什麼?」
「她是徒兒的妻子。」
「什麼!」無極天師既驚訝,又震怒。「胡扯!你是收妖人,怎會娶狐妖為妻?荒唐!」
「師父,霜兒是好姑娘,她跟狐妖不一樣,她不會害人。」
「混帳!糊塗!你居然中了狐妖的媚術!」
白如霜萬萬想不到楚鈺襄會為她擋住箭,哭著大罵:「你瘋了嗎!幹麼用自己的身子擋箭!」
他回過頭,露出溫和的笑容。「我來不及救你下來,只好先擋住箭,師父的內力太強,若我不以身擋箭,恐怕抓不住箭身,就會射穿你的心臟。」
「你……笨蛋……笨蛋!」
「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同樣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已淚流滿面,其實當楚鈺襄為她擋下箭時,她就明白了,是她糊塗太衝動,才會誤會他,狐仙長老說她性子不夠沉穩,總是叮囑她要學會沉住氣,她卻沒做到。
「襄哥,我錯了!我不該一氣之下離開,害你受傷。」
「別哭,我沒事。」伸手輕輕為她拭淚,他對她,總是這麼溫柔,從不生她的氣,更令她後悔自己的愚昧。
無極天師搖頭。「作孽,真是作孽!我居然收了一個這麼不成材的徒弟!哼,狐妖果然厲害,以美色迷惑世人,連我徒弟都著了你的道,我更饒你不得。」眼中殺意盡現,第二枝烏木箭已上弓弦。
楚鈺襄見狀,立即將她護在身後,讓自己擋在前面。「師父,不可以。」
「讓開!」
「師父若要殺了她,就先殺了我。」
「你——」
楚鈺襄心意已決,堅持不肯退讓,引得無極天師更是大動肝火,師徒僵持不下,誰也不讓誰。
在這氣氛緊張的當口,天空傳來一聲冷笑。
「誰!」無極天師厲聲喝問,他用鼻子聞了聞,立即恍悟。「原來是臭婆娘!」
「你才老不死的,竟敢傷我的門生。」
一抹婀娜多姿的身影從天而降,她披著綵帶,穿著白紗輕絲,婉若仙子一般。
「啊,長老……」白如霜驚訝於長老的出現,忙行跪拜之禮來迎接長老。
「霜兒,你竟然違背我的命令,和這老不死的徒弟混在一塊兒,我說過多少次了,這老不死的是咱們金狐族的大仇人。」
「長老,我……」她一時語窒,心虛得不知如何應答,楚鈺襄卻代她回了話。
「霜兒是我妻子。」
「什麼!」花芙蓉一臉驚訝,看向她最優秀的門生。「如霜,是真的嗎?」
白如霜先是猶豫,但是當有力的臂膀將她摟入懷裡,襄哥這個保護的舉止鼓舞了她,讓她生出勇氣,點頭道:「是的,我們已經成親了。」
「荒唐!」花芙蓉也大為震驚,厲聲責備。「你嫁誰都行,怎能嫁收妖人?他的手,可是沾染了咱們狐族的血哪。」
「不會的,長老,襄哥不一樣,他雖是收妖人,但只對付會害人的妖孽,他不但不會傷害我,十五年前,他還救過我一次。」
「喔?」花芙蓉聽了十分詫異,正想問個明白,誰知一枝烏木箭射來,她急急避開,氣得回頭大罵:「老不死的!你竟敢偷襲我!」
「臭婆娘,你活了幾千年,才是老不死的!你的徒弟勾引我的徒弟,我今天要斬草除根,收了你們兩個妖孽。」
「我才要找你算帳,你傷了我不少門生,這筆帳今日就來一塊兒算!」
花芙蓉修行千年,功力自然在眾狐精之上,與無極天師來個大鬥法,霎時天崩地裂、巨石亂飛,這兩個宿敵若不拚個你死我活,難消心頭積怨。
「襄哥,怎麼辦?這樣下去,他們肯定會兩敗俱傷的。」白如霜在一旁著急得不得了,回頭一看,赫見楚鈺襄臉色泛白,額冒冷汗。「襄哥!糟了,你臉好冰,必須立刻幫你療傷才行。」
「不礙事。」
「怎麼不礙事?你的臉都發白了。」她看得出來襄哥很痛苦,卻強忍著不吭一聲。
此時馬蹄聲逼近,一人騎著馬朝他們奔馳而來,來人正是岳鐵劍。
當他騎馬趕來時,遠遠的就見此處塵土飛揚,正覺得奇怪時,見到他倆大為驚訝。
「楚兄弟!」岳鐵劍下了馬,立刻來到他身邊,吃驚地看著他的傷勢。「怎麼回事?你受重傷了!」難怪馬兒龍飛一直咬著他的衣袖,看似要他騎乘,原來是楚兄弟和妹子有危險。
楚鈺襄冒著汗,對龍飛微笑。「好馬兒,我叫你趕回去帶岳大俠來,你真的做到了。」
龍飛嘶鳴一聲,用馬頭蹭蹭楚鈺襄和白如霜的臉,狀似要他們快上馬,岳鐵劍這才相信,原來那傢伙沒騙他,這匹馬真的是一匹有靈性的良駒。
他雖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但知道事不宜遲,要扶楚兄弟上馬,卻不經意一瞥,那熟悉的芳容映入眼簾,立即整個人震住。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著那美如天仙的女人……是她!十年了,雖然穿著不同,但那容貌確確實實是她!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
「香芸!」
一聲震動曠野的呼喊,讓花芙蓉呆愕住,她回過頭,驚訝地瞪著正奔向她的岳鐵劍,就在這個當口,無極天師見機不可失,射出數十根銳利如針的銀絲線。
「小心!」
岳鐵劍飛奔上前,奮不顧身以肉軀保護她,這行徑嚇壞了花芙蓉和無極天師,無極天師已來不及收回,銀絲線就這麼貫穿了岳鐵劍的身子。
「又是哪兒闖進來的傢伙?」無極天師氣急敗壞地問,他的法力是用來對付妖孽,可不是拿來傷害平民百姓的。
花芙蓉難得失了冷靜。「你、你這個笨蛋!誰叫你闖過來的!」
岳鐵劍激動地看著她。「香芸,真的是你!你沒死?我不是作夢吧,你……」一口血,自他嘴中溢出,令花芙蓉嚇得花容失色。
「香芸……」
「別說話!」花芙蓉眼眶紅了。香芸是她十年前的化名,為了保住岳鐵劍的性命,她立即將千年功力輸入他體內,一旁的無極天師見了大為吃驚。
這千年狐妖竟然犧牲自己的修行來救人?而這人,卻是被他的法器所傷。
無極天師雖然下手不留情,但是一生中絕不傷害無辜者半分,就算是誤傷,他也容忍不得。
對他而言,妖就是妖,只要是獸畜變的,就該收伏,他可以趁此收伏千年狐妖花芙蓉,但是在見到她毫不猶豫地將功力輸入這男子體內,他猶豫了。
花芙蓉寧可冒著被他收伏的性命危險,也要以功力來救這名男子,令他驚訝不已,心想難道自己錯了嗎?
花芙蓉流下淚水,聲音哽咽。「你真傻,都十年了,你還這麼固執不肯忘記我,枉費我特地挑了個徒兒來陪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思念我、不要每年守著我的墓碑喝得酩酊大醉。」
「我……只要……你……」
「我是千年狐,永遠不會老,你會嚇到的。」
「不管你是什麼……我都……不介意……」
一旁的無極天師沉默不語,像是若有所思,不一會兒,他走上前,立刻引來岳鐵劍的激動。
「不准你……傷她……」說著,又吐了一口血,讓花芙蓉再度驚叫。
「你別用力,會傷到五臟六腑的!」
無極天師不發一語,將一粒藥丹塞入岳鐵劍口中。
「你給他吃了什麼?」花芙蓉駭然地瞪著他。
「我獨門救命的還心丹,可以保他不死,哼,臭婆娘,我今日饒了你,下次別再讓我遇到了。」說完便走開,不理會花芙蓉一臉意外的表情。
無極天師走向楚鈺襄和白如霜,當他接近時,徒兒也緊張地將那狐妖護在身後,令他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你自己都受了重傷,還想怎麼阻止我?」
「師父……別傷她……霜兒雖是狐精,但她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是、是我的妻子……」
白如霜哭著道:「您要殺我沒關係,但請救救襄哥,他是您的徒兒呀。」
「還心丹只對一般人有用,他是被我烏木箭上的法力所傷,必須以法力來治,你既是他妻子,為何不救他?」
「我當然願意,但是……我不知該怎麼救?我敵不過你烏木箭的法力。」
「你真願意救他?」
「當然,就算要我斷手斷腳,甚至犧牲性命,我也要救襄哥。」她嗚咽地說道,神情展現出堅決,不畏地直視無極天師。
無極天師搖搖頭,再度深深地歎了口氣,他這一輩子歎的氣,還沒有今天來得多呢。
「罷了,這或許是天命。」然後他看向徒兒,嚴正道:「聽到沒有,她連斷手斷腳犧牲生命都願意,還不把狐尾令拿出來救自己。」
白如霜聽了壓抑。「我的狐尾令可以救他?」
「狐尾令是狐精最重要的法力根源,不只能讓你們聽命於人,也可以增強收妖人的功力,只是這麼做之後,你將失去部分修行,由於你才修行五百多年,恐怕會變回白狐,必須再修十年,才能再度化形成人,你願意嗎?」
白如霜毫不考慮地回答:「我願意!只要可以救襄哥,十年算什麼?」
「不,霜兒、師父,別這麼做。」
無極天師嚴正地盯住他。「既然你們彼此相愛,至死不渝,那就證明給我看,如果你們熬得過十年,情感依然不變,我就成全你們。」
楚鈺襄望著師父一臉的堅決,他明白,這是師父開出的條件,沒有商量的餘地,這表示,霜兒變回白狐後,得繼續回狐界修行化形術,他和霜兒在這十年裡將分隔兩地,無法見面。
「霜兒,你真的不後悔?」
「你當我是什麼人?這是當然的了,既然決定跟了你,十年不算什麼,倒是你,你能忍十年嗎?十年對你們人類而言,是很長的,就怕到時你變了心,喜歡上其他姑娘。」
「我不會,楚鈺襄一生只娶你一人,絕不納妾,就算你沒回來,我也絕不娶其他姑娘,獨身一輩子。」
她禁不住熱淚盈眶,不是因為傷心,而是感動得哭了,他願意等她十年,就像岳大哥為了芙蓉長老,守了十年,襄哥也同樣對她摯愛不悔。
「襄哥,我一定會回來,你要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唯一的辦法,倘若真的相愛,十年又算什麼?為了能在一起,就算十年也得熬,為此,他們許下了諾言。
在霜兒的堅持下,楚鈺襄使用了狐尾令,狐尾令的功力立即融入了他體內,而與此同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子漸漸從人形退化,最後恢復成一隻雪白的狐狸。
「霜兒。」他不輕易掉淚的眸子,也濕濡了。
花芙蓉見到此景,深深歎了口氣,她看向懷中的岳鐵劍,當年她詐死,本以為可以讓岳鐵劍死心,逐漸淡忘她,想不到這男人竟發誓一輩子不娶,也不近女色。
「香芸……別再離開我……」即使受了重傷,他仍心念著她,這份深情和堅持令她感動,也不捨。
罷了,是她欠他的,她與他的緣分未了,既然如此,她就還他這份情吧。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了,我會一直陪你到老。」
「真、真的嗎……」
「我若是不答應你,你肯定不死心,非要找到我不可,是吧?」
「香芸……咳咳……」
「別說話,我會照顧你,直到你康復為止。」她轉過頭,對如霜說道:「走吧,跟我回去好好修行,等你再次化形成人,我會讓你下山。」
白狐望了望長老,心中感激,臨走前,她在他唇上舔了舔,那是她對郎君親吻的告別,最後白狐含著淚,與長老一塊兒離開,消失於林間。
龍飛揚長嘶鳴,像是對主人的呼喚,楚鈺襄摸著它輕聲安慰,望著霜兒消失的方向。
「我一定會等你,霜兒, 你一定要回來呀,回到我身邊……」
不管多少年,他都不放棄,相信終有一天,霜兒一定會回來,與他共度一生,相知、相守和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