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治國 第二章
    幾個月後……

    中秋節到了,要不是媽打電話來,她還不知道夏天已經過去。

    齊治國掛上電話,一個人站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裡發呆。

    這是在半山腰上的別墅社區,整個社區佔地遼闊,放眼望去一片綠意盎然的美景,綠色草皮上種植著或高或低的植物和樹木,社區車道旁則有紅磚鋪成的人行步道,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景觀,大門口還設有警衛室負責整個社區安全。

    這裡的住戶非富即貴,家家戶戶都有高牆圍起,相當注重個人隱私。房子是三層樓獨棟別墅,外觀充滿歐式鄉村風情。

    內部的空間則由名家設計師親手打造,結合時尚與品味,全部採用進口傢俱,展現大氣度與非凡氣息……這是平天下買的房子。

    客廳使用溫暖柔和的米白色調,一整組深咖啡色的柔軟沙發,原木色線條優美的茶几。

    砰!

    樓上傳來聲響,齊治國馬上回神,三步並兩步跑上二樓。

    「天下,怎麼……」她住了口,沒有再說話。

    臥室裡的男人拄著枴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火紅的夕陽落在他高大的身影上,照著他半邊側臉,描繪出他深邃的輪廓,瘦削的線條,高挺的鼻子和緊抿嚴肅不悅的嘴唇。

    五個多月前那場意外,他及時從車子裡逃生,經救難隊冒險搶救,他奇跡似的生還。

    雖然撞了腦袋,傷了內臟,身上多處骨折,全身傷痕纍纍,但她感謝老天爺把他的命保住了。

    她看見水杯在牆邊碎成一地,轉頭看原該放在窗台邊的茶几上的水壺不見了,猛然想起她中午倒開水給他服藥時,把水壺擱在床頭櫃上,一不留神就忘了擺回去。

    「抱歉、抱歉,我忘記擺回去了。」她趕緊進來,倒了一杯開水過來拉起他的手。「來,喝水。」

    他瞇起深邃幽黑的目光,渴望看見她,瞪死她,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欺負一個瞎子這麼好玩嗎?」他狠狠拍掉她手上的水杯,卻發現他打掉的只是她的手。

    他自從醒來以後,一貫的冷靜沉著全不見了,隨時都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亂轟亂炸,難以相處,連媽和阿民想留下來照顧他,他都自嘲自己是個廢人了嗎?需要如此勞師動眾!

    「我就知道你來這一招。」她可是有兩隻手的,對這個慣犯早有防備,拿著水杯的手離得很遠。

    她笑吟吟像沒有脾氣似的,卻看他不語,氣得頭頂冒煙。她吐吐舌,趕緊餵他喝水。

    杯子碰著他的唇,輕輕碰觸著,等他張口。

    他緊閉著嘴巴,臉部線條緊繃,氣得想再打掉水杯,又多疑地顧忌她再次捉弄而沒有動作。

    「哎,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了,喝口水吧?」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一道微風拂過耳畔,舒服得讓人很難有脾氣。

    平天下終於肯喝水,她偷偷鬆了口氣,餵他喝水。

    他喝了幾口,緩緩伸手碰觸水杯她以為他想自己拿,他卻連同水杯握住她的手。

    他抓住了她,一把拉過她,用撐著枴杖那隻手死緊地抱住她纖細的腰,另一隻好活動的手摸索著她的臉,摸到她細緻的下巴,傾身吻住她的嘴!

    他嘴裡含著水,掐著她的下巴,要她張口喝下他含過的水。

    齊治國差點把他推開,一手碰到枴杖就停住了,她抗拒地撇開臉,忽然他身軀晃動,腰身後那隻手鬆了,她一隻手趕緊環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怕他站不穩跌倒了。

    他卻乘勢托住她後腦勺,吻著她濕熱的唇,撬開她貝齒……

    可惡的天下啊——一股熱流滾入喉嚨,想到是他含熱的水,還有他的口水,她覺得好噁心,差點就吐了出來。

    在黑暗之中,他感覺她全身的毛細孔都在排斥他,令他大為光火。他硬是不放開她,把她吻了又吻,直到把她嘴唇都磨腫了,她吞下的水早已滑過食道,流入胃裡,進入身體裡去了,他的嘴唇才緩緩離開她的嘴,擦過她臉頰,含住了她飽滿的耳垂……不知不覺,她承接了他不少重量,他幾乎靠在她身上,最後齊治國不得不兩手抱住他。

    正要開口講他幾句,她卻在兩手抱他時,心臟緊縮了一下,扯起疼痛……他不太肯吃,這幾個月來一直消瘦。

    一時內疚心軟,她無言沉默,任他摟抱親吻,等他滿足為止。

    他吸吮著她的耳,貼在她身後的手撩起衣服撫摸她光滑的背,修長的手指往上觸到她內衣的扣子,熟稔地一撥——

    她胸口一鬆,全身僵硬緊繃,對他瞪大了眼。

    「天下……我站不住了,我想坐一下。」她其實很不喜歡他這樣摟摟抱抱,眼看接下來要在地上滾了,她終於忍不下了,開口打斷他的「興致」。

    唉,他分明是很記恨,存心欺負她,她竟然指望他隨便吻吻她就會滿足。

    她舉白旗投降,另一層原因是擔心他站久了會影響腿傷復原,但她還不能把話說得直白,得照顧到他這個傷患的心理狀態,不能提他的「脆弱」來刺激他。

    平天下冷著一張臉,忍著腿部的酸疼,在她耳垂咬了幾下,才由她攙扶到床上坐下來。

    「你不是站不住嗎?」她一扶他坐下來就想閃遠,他牢牢握著她的手,耳朵微微動了下。

    她對他擠眉弄眼扮鬼臉,在他強拉之下,只好坐下來。她本想把內衣扣上,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垂眼看到兩人靠得很近的腳,他一隻腿傷得嚴重,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日後行走,醫生也不確定,弄得她也忐忑不安。

    他又想靠過來吻她,她閃開了,立刻看到他一張臉拉了下來。

    「啊,中秋節快到了呢。」她裝做沒發現他的「突襲」,發出愉快的聲音說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冷冷哼聲應道:「那又如何,你指望瞎子能陪你賞月嗎?」

    她如果告訴他,媽打電話來問他們要不要回去烤肉,一定又惹來他一番嘲弄,他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唉,她實在好想回去啊!

    她望著他精瘦的臉龐,突出的五官,依然很吸睛的一張臉,目光落到一隻大掌上。

    有時候她會不明白,他突然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想是因為只剩下她這個很懂得他喜惡、又耐操耐勞耐他一張賤嘴的看護留在他身邊,他才緊抓她不放,但後來又發現不是,因為他總是一副隨時都想把她趕走的態度。

    ……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他會抓住她不放,也可能只是他看不見了,總想抓住些什麼,好讓心裡踏實些的一種自然反應。

    「你記不記得,我們每年中秋節都在庭院烤肉?」她眼睛閃閃發光,腦袋裡還留著去年中秋節烤肉時香噴噴的滋味。雖然對他不抱希望,想想總可以吧。

    「……你希望我陪你回去烤肉?」當了瞎子,他的聽力變好了,連她流口水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她點頭如搗蒜,張開嘴巴差點就說了「對」,卻看著他漆黑無焦距的眼眸和面無表情,硬生生把話吞了下去,閉緊嘴巴。

    他十成十是不會跟她回去的,這麼好心提出來問,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她要是敢承認,不難想見肯定馬上被他狠狠刮一頓,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怎麼不說話了?瞎子可看不見你的表情。」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瞎子』,醫生說你還有可能復原的機會,你不是瞎子。」她聽得很刺耳。他每說一次都刺到她心臟。

    「什麼時候能復原?能提出一個確切的日期嗎?究竟三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哼!連我怎麼失明都檢查不出來的一群庸醫,你也相信那些鬼話!」

    「我們再找別的醫生就是了。你都活下來了,證明這世上絕對有『奇跡』的。」她對著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也只能忍下傷痛,撐起開朗的聲音安慰他。

    「原來我活著,在你看來是奇跡,你倒認為我死了是應該了?」他甩了她的手。

    齊治國無言了一會兒,索性不理他,拉起衣服把內衣穿好。

    他聽不到她的響應,只聽到衣服的摩擦聲,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在做什麼?」

    「扣內衣啊。」她那聲音聽起來是壓根就沒在意他的冷嘲熱諷。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晌,一隻拳頭緊握。

    「……你過來!」半晌之後,他吼。

    「天黑了,我先去煮飯。」她拉好衣服,依然聲音和悅,踏著響亮的腳步聲下樓去了。

    平天下一個人坐在床沿,夕陽投在他動也不動的背影上。

    他臉上表情陰暗,嘴裡咬著怒氣,心臟跳動著想燒死她的火焰——直到腳步聲不見,他忽然換了冷靜的表情,帶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

    她把飯煮好,才到二樓來叫他。

    他口口聲聲叫自己是「瞎子」,但他倒從來沒把自己當廢人,也只有這一點才證明他還是過去那個積極進取、行動力強、主宰一切的平天下。

    他要喝茶自己來,吃飯也同樣要坐在餐桌上,拒絕在臥室裡用餐。

    他行動不便,又看不到,每次從二樓下來,都要費一番工夫。其實一樓有客房,她也曾勸過他暫時搬到一樓睡,但他固執不聽勸,她說不動他。

    每次用餐都要這樣上上下下,對他現在的身體來說是一大負擔,走進餐廳他已經滿頭大汗,情緒躁怒,用這種心情來吃飯,怎麼還吃得下。

    餐桌上固定四菜一湯,餐盤位置都固定,飯前她都會告訴他菜色和位置,他連夾菜都要自己來。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但估計沒抓好距離,她趕緊把盤子移動,讓他能順利夾到菜。

    他卻忽然停住筷子,皺起眉頭。

    齊治國吐吐舌,編謊道:「我沒把位置擺好,喬一下而已。」

    她盡量不發出聲音了,這樣也被他發現,他現在的耳朵比動物還靈。

    「……你現在說謊都不用打草稿了。」他把筷子移到離他最近的鹽烤鮭魚,索性不吃那盤牛肉炒空心菜了。

    她為了他夾用方便,已經先把鮭魚切成小塊,去掉魚骨了。還好他沒連這一點都要計較,否則他應該已經餓死了吧。

    「是你太講原則了。」

    「不是我難伺候嗎?」他冷哼,端著碗吃了一口飯。

    「怎麼會呢,你什麼都自己來,天底下應該沒一個『看護』像我這麼輕鬆吧?」只除了偶爾要忍受他的「騷擾」,還要擔心他「減肥」過度以外,她是不覺得他難伺候。

    他突然「砰」地一聲重重放下碗筷,摸著枴杖站起來。

    「天下?……怎麼了?」平常已經吃不到半碗飯了,現在才吃一口,他是想「成仙」了嗎?

    「你如果是把自己當看護,現在就給我滾!」

    只是隨口講一句,他幹嘛這麼認真?看他發好大的脾氣,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拄著枴杖轉身,她趕緊站起來。

    「好好好,我說錯話,請你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吧?」她拉住他,「好歹看在我在廚房忙了半天的份上,大人您多賞臉吧?」她不只陪罪還要陪笑,都為了哄他多吃一口飯,別把自己餓成第一個「台灣難民」。

    他全副精神都在她拉住他的那隻手上,站著動也不動,冷冷哼道:「你這是哪出戲的台詞?真噁心!」

    「老萊子娛親啊,你要不喜歡,下次我換一套。」她想逗他笑,陪著他一搭一唱,拉著他坐了下來。

    「換一套臥冰求鯉嗎?」他哼聲,口氣軟了不少,她拉著他的手碰觸碗筷,他也不再拒絕,端起碗筷來。

    「哈哈,可以啊……」她笑著說到一半,想到臥冰求鯉裡的王祥是赤身臥冰,就再也笑不下去。

    她白他一眼。真不愧是平天下啊!連感人肺腑的二十四孝,從他的嘴裡吐出來,都能害她想入非非。

    她看見他翹起嘴角。果然她猜得沒有錯,他說出那句話時,腦袋裡是「很有畫面」的——咦!他笑了?

    這幾個月來,他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她怔怔凝視他,頓時內心灼熱,眼眶泛紅,記憶回到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他……

    「天下?……你聽得到嗎?」電話裡很多雜音,相當刺耳。

    「……想……什麼……」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我已經知道了,你沒有把我們的結婚手續完成,你回來一趟把事情談清楚。」怕他聽不到,她大聲地說。

    「……結婚手續,然後呢?你為……」

    她仔細聽,他重複到結婚手續,她以為他已經聽到她的話,電話噪聲太多,她就直接大聲地說重點,「你盡快回來一趟,我們談清楚,我要離開這個家!」

    她不想不聲不響地離開,和他之間總得徹底做一個結束。

    「離……你說……麼?……你到……」雜音不斷,混雜著他時有時無的吼聲。

    「喂、喂,天下?」通訊忽然斷了,他最後的吼聲環繞在耳畔,她拿著電話重新再打,接下來他的手機不是通話中,就是打不通。

    試了幾次,她就先放棄,跑去洗澡了……

    結果,她沒有接到他打回來的電話。後來她才知道,他是誤以為她當天就要走,才在颱風夜裡冒險趕回來。

    雖然是一場意外,她卻無法不想,如果她不打那通電話,也不會造成這種結果。雖然他讓她的婚姻變成一場可笑的鬧劇,雖然他對不起她……但也不應該受到這麼重的懲罰。

    她又想到那一夜……

    阿民載著哭腫雙眼的媽和傻住的她,一路北上到他出事的地點。

    他被救起後,在醫院裡急救的時候,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間,她整個腦袋一直轟轟響,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人在她耳邊掠過、眼前走過,她聽見、看見,卻無法有任何反應。

    她也看見辰直羽,她為平天下哭腫雙眼,焦急不安全寫在臉上,她對平天下的感情是真的。

    阿民突然拉著她到辰直羽面前,冷冷告訴一臉茫然又無辜的辰直羽,平天下已經有妻子了,她是和平天下結婚十二年的髮妻。

    辰直羽臉色蒼白僵硬,瞪著她看了好久好久,難以接受事實地問她:「是真的嗎?」

    她張口回答她——不,我跟天下沒有結婚……我們沒有完成結婚手續。天下還是單身。

    她以為她有把話說出口了,直到她看見辰直羽露出遭平天下背叛的憤怒和羞憤,冷冷轉身離去時,她才發現她所看見的是一片混亂而扭曲的畫面,腦袋還是轟轟作響,她的聲音沒有出來。

    她渾渾噩噩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他醒過來,她的腦袋彷彿在剎那間被一道光芒炸開了,扭曲的混沌世界消失,她眼前一片清明,她的神智終於陪著他一起回到這個世界。

    那一刻,她才知道平天下對她有多重要……

    他醒來以後,第一個喊的是她,一聽見她的聲音,她看見他緊繃的臉色一瞬間放鬆下來。

    他躺在病床上全身無法動彈,而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動,他想握她的手,她立刻毫不遲疑地把手交給他。

    當他用盡了全力把她的手握住時,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感謝他努力活了過來!

    後來,青雲集團總裁辰青雲來過一趟,獨自和他談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辰總裁離開之後,他自嘲地對她淡淡地說了一聲:「我被炒魷魚了。」

    對於他和辰直羽之間的事,他隻字未提,她也不曾問。

    到現在他們也還不曾討論過有關……他當年為什麼沒有把結婚證書交出去的原因。

    反正她現在不會離開他,所以談與不談,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她望著他看不見的眼睛。

    醫生說他是奇跡般的恢復「神速」,身和心都是。一般人很難像他一樣這麼快的接受一場驟變,甚至接受醒來失明的事實,連醫生都佩服他強大的意志力和常人難及的冷靜堅強。

    這一直是她欣賞他、仰慕他的地方,他總是充滿自信,冷靜果斷,擁有絕佳判斷力和行動力——

    「阿國?」他沒聽到半點聲音,不知道她的動靜,沉聲喚她。

    「嗯,我在這兒。」她趕緊端起飯來,扒了兩口。

    「在想什麼?」

    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迷人的韻味,也是她所喜歡的……她一怔,趕緊揮開腦袋里餘留的思緒。

    她看他還是只吃著鹽烤鮭魚,忍不住夾了牛肉空心菜放到他碗裡,「我在想,要怎麼做才能把趙飛燕養肥,變成楊玉環。」

    她現在只想把他照顧好。

    「哼……想出辦法了嗎?」她話裡明顯指他瘦太多,要他多吃點。他不屑地哼聲,吃了一口飯,發現吃進嘴裡的是牛肉空心菜,頓時皺眉,脾氣正要發作——

    「想出來了啊!只要趙飛燕肯乖乖配合,不要動不動就耍脾氣,我就給她獎勵。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她隨口胡亂謅。哈哈,如果能再逗他開心、開胃就太好了。

    她看他端著碗沒有動作,心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她也不失望,正想再接再厲——

    沒想到才轉眼間,他嘴巴動了,不久喉嚨滾動,他把她夾給他的牛肉炒空心菜吞下去了!

    她瞠目,臉上泛著光彩。

    原來他的原則也是可以打折的,只要她講笑話嗎?那有什麼困難,他早說啊!

    她隨即咧嘴笑,趕緊再夾菜給他,正想著接下來要說什麼逗他開心——

    他像突然恢復光明似的,竟能察覺她的動作,早一步蓋住碗,冒出一句話問她:「什麼獎勵?」

    「……啊?」什麼獎勵,是什麼意思?她眼茫茫地望著他——他是誰,他是威風凜凜、聲勢赫赫的平天下,他當然不可能是開口跟她要獎勵!

    想起他當初向她求婚,是跑到校園把她拉出去,一路拉到珠寶店裡,只丟了一句:「挑一隻你喜歡的戒指,我娶你!」

    她還當真就挑了戒指跟他走了。一路走來到現在……

    「嘻嘻,你該不會是跟我要獎品吧?」這樣一個冰冷傲慢又霸道的大男人,當然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跟她要糖吃,她真是想太多了。

    「為什麼不可以?」霸道……冰冷又傲慢,聲音擲地有聲,反問得那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讓人無言以對,直接就被洗腦認定他說的都是對的——他果然是平天下!

    但她也不免傻愣住——實事求是、性情冷到會凍死人,一到冬天,他都別說話,一開口她都很想跟他分房睡的平天下,她紙上無名的丈夫,竟真的轉性,跟小孩子一樣要糖吃……

    「噗哧!」

    「笑什麼?」他一雙迷人眼眸黑漆漆無焦距,低沉威嚴的聲音卻依然自信滿滿不減他誘人的魅力。

    「哈哈,我沒想到你也會跟我要糖吃,果然是藥苦吧!」他每次吃藥前都有一陣子的沉默,他從以前就最討厭吃苦瓜了。

    「……你是傻了,還是裝傻?哼!」他不悅,啪地又把碗筷放下了。

    她不傻,所以當然是裝傻。眼看他又不吃飯,她朝他扮鬼臉,最後看見他起身,碗裡還有半碗飯,她趕緊拉住他。

    他穿著白色薄軟的棉質休閒衫,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連一向結實壯碩的臂膀都彷彿不再有力。

    「你傷還沒痊癒,我是為你好。」她也不是不瞭解男人的需求,尤其他是平天下……她微微臉紅。

    他沒說話,並未接受她的理由,只等她的答案。

    指間傳來他的體溫,她想起一到冬天他溫暖的身軀在被子裡像個熱烘烘的暖爐,提供她舒適的睡眠環境,想到現在天氣轉涼,冬天也快到了……

    「好吧,我答應你不再分房睡。」一想到冬天他的好用處,口水差點滴下來,心裡那股難受的悶氣就敗下陣來。「不過我也有條件,第一是你暫時搬到樓下睡,第二是讓我幫你夾菜,最少都要吃兩碗飯。」

    「……什麼時候輪到你跟我談條件了?」他沉默了很久,一張臉面無表情,突然冒出這一句。

    「天下,你要當一個正常人的心情我能體會,但是正常人也會生病,總是有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能不能暫時放下你的原則,讓我照顧你呢?」她本來想跟他說,病人跟「廢人」不一樣,他不要認為依賴她,自己就等於是廢人了,但這種話太刺激他,她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換一個溫和的說法。

    他又不說話了,沉默了更久,才終於開口說:「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笨。」

    她望著他,一臉茫然。她是哪兒笨了?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讓你開條件,最大的底限是……陪你回去過中秋節。」他沒想到她笨得不珍惜他給的機會。

    齊治國緩緩張大嘴巴,驚訝之後,萬分驚喜地緊緊握住他的手臂,「天下……你、你真願意——」

    「我答應你愚蠢的條件,其餘免談!」

    滿懷高張的喜悅頓時跌落谷底,她惱火地瞪著他傲慢冷俊的臉龐,「你欺我善良是不是?我看你是故意給我希望,再狠狠拒絕,壓根沒考慮過要陪我回去!」

    「信不信由你。」他摸索著,端起碗來。

    「我才不信你!」她氣得決定「懲罰」他,拚命往他碗裡夾菜,「吃吧,多吃一點,我煮了很多,你盡量吃!」

    在平天下的認定裡,他並未打破自己的原則,這只是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所採取的「手段」。

    他揚起嘴角,毫不在意地任她夾菜,邊吃邊說:「你可別欺負一個瞎子,晚上……洗乾淨點。」

    齊治國慢了反應,直直盯著他看了好久……才把他話裡面的意思解讀出來。

    講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說,雖然他看不見了,她也要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像一隻白豬似的交給他,任憑他吸吮啃弄,直到他心滿意足,通體舒暢,這才算完成條件——

    雖然和他「做」了十二年有實無名的夫妻,每次聽他在床上說一些只有淫徒才講得出口的話,她都還是臉冒三條線,臉頰燙熱得頭頂生煙。

    她只覺得不論是他的「冷」,還是他的「熱」,她都無福消受。

    「我燙豬皮好了。」她漲紅著臉隨便搭一句。

    他哼聲笑了,老實地把碗裡的菜都吃乾淨。

    五個多月了,他終於又回到過去那個她所熟悉的平天下……她望著他,默默紅了眼眶,掉了眼淚……他平安就好了。

    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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