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品丈夫 第4章
    冷戰持續了兩天。

    這兩天夏侯寧寧該做的事一樣沒少,吃飯夾菜剝蝦依舊細心,讀早報,每天剪花放在窗台上,只是不再說笑。

    蓋文也是,該做的工作一樣沒漏,也照樣吃飯睡覺,只是嘴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

    陳管家以下僕傭人人自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老闆心情非常的……不好。

    寒蟬效應越發嚴重,小樓變成禁地,沒事的人樂得不用進去看人臉色,有事的人只能繃緊神經,輕手慢腳小心不要出紕漏,趕緊把事情完了再溜之大吉。

    以前的歡樂氣氛好像是假的。

    讀過早報,夏侯寧寧問道:「這期的故宮文物月刊送來了,要我念摘要給你聽嗎?」

    蓋文是嗜書的,有關文物古董的書籍刊物經常從亞馬遜網路書店大批大批的訂購,看過的雜誌他會送給回收老人,至於過多的書籍則是送到偏遠山區,給少有課外讀物可以看的小孩子們。

    這麼好的人,先前她才以為他是紙糊的老虎,沒想到老虎就發威了。

    以後真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那種平常看起來笑瞇瞇的好好先生。

    「不必了。」

    「那散步?」

    「也不必……好吧,出去走走也好。」

    夏侯寧寧就是他的枴杖,在園子裡散心時,蓋文通常都搭著她的肩隨處走一走。

    她會很盡責的描述花園裡的變動,譬如水鴨多了幾隻,抓一把芬芳的青草湊到他鼻子上,讓他能真的享受到戶外的樂趣。

    「把枴杖給我。」

    他幾乎不靠枴杖的,夏侯寧寧雖然有點錯愕,但還是帶上了他的盲人手杖和墨鏡。

    走出屋子,他說了,「我們今天出門去吧,去遠一點的地方。」

    「呃……好。」

    原來要她帶上手杖是這意思。

    這麼久不曾出過門的人,怎麼忽然想外出,他……想到了什麼?

    「是這個方向吧?」他用枴杖敲了敲小徑。

    「你的方向感很好。」夏侯寧寧瞪直了眼。之前,他總是隨著她帶領,從來不表示意見。

    「那麼,你就著我來。」

    「哦……」她已經不是驚訝能解釋的了。

    大老闆今天很反常耶,肯主動跟她說話,主動提議要出門,之前的芥蒂好像消失了,天,要下紅雨了嗎?

    走至一大一小的鐵門,他們選擇方便進出的小門。

    黑色的鏤空大門外是清幽的巷子,就只有前後腳的分別,感覺卻已身在不同的時空裡。

    「當年我來台灣時,鐵公雞帶我到附近來吃東西,我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裡的居住環境。」

    她小小聲的說道。「我也喜歡這裡。」

    幾條街存著一種說不出的靜謐,故居舊址、百年老樹,交錯的光影就如同走進時光隧道,綠,是這幾條街最搶眼的顏色。

    和風伴著兩人的步伐前走,路人不多,二手書店還沒開,兔子聽音樂餐坊也沒開,有只橘子色花貓坐鎮的素食餐廳的木門也關著,但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一早就開門的咖啡館。

    蓋文站定後說道:「應該就在這裡,「曙光」對吧,這家咖啡店的早餐還不錯吃,進去坐一下?」

    眼前的咖啡館是木質建築,四扇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的巷弄,放著輕鋼琴演奏音樂,店裡沒有什麼客人,他們是唯一早起的鳥兒。

    一會,服務生端來水跟MENU。

    「蓋文先生很久不見了。」服務生認得他。

    「你是喵喵對吧?我要兩份特製早餐跟兩杯鎮店特調咖啡。」他摘下墨鏡。

    「你的眼睛——」

    「出了一場車禍,看不見了。」

    「真對不起,我不應該問……」

    「有什麼不能問的,這樣以後我再來,你才能特別照顧我不是?」人們對殘障人士要不是存著過度同情要不就是毫無憐憫,兩樣都不好,這陣子他讓夏侯寧寧日夜洗腦,對自己的眼睛終於比較能心平氣和的看待。

    要別人怎麼對待自己,取決於自己的態度。

    「您要的早餐馬上就來。」年輕的服務生顯然不知道怎麼接招,很快落荒而逃。

    「你真壞心。」夏侯寧寧看得出來他的促狹。

    「我其實早就應該走出來了,是我自己想不開,也拖累了那麼多人。」蓋文淡掩的睫遮去了空洞的眼神。

    「你能想開最好。」畢竟每天由他這人體凝造出來的免費空調,真的很消耗體能,最好連偶一為之也不要。

    咖啡很快上來,據說是由七種不同莊園的咖啡豆調配而成,聞起來有巧克力與核桃味,還略帶焦糖香氣。

    「你小心喝,燙。」

    「你不用管我,我會小心,東西送上來,趁新鮮快吃。」

    起司豬排口袋麵包,一盆裝了鳳梨番茄苜蓿芽的沙拉,豬排滑嫩,起司會牽絲,炒蛋香甜,非常好吃。

    「好吃嗎?」他一反常態的只喝著咖啡。

    「嗯。很棒!」她口齒不清,嘴裡都是食物。不同宅子裡大廚的手藝,這是一份幸福的早餐。

    「我想過了,我要去把眼睛治好。」

    當!湯匙掉了,掉在盤子上,咖啡館人太少,所以聲音被無限放大,夏侯寧寧趕緊咳了咳、嚥下喉嚨裡的東西,掩飾尷尬。

    「東西掉了?你很驚訝?」

    「這是好事。」

    「你不反對?」

    「我為什麼要反對,這是好事。」只是……眼睛要是能治,他為什麼要放著讓它壞到今天?

    「我向你求婚。要你嫁給我,可是我憑什麼說要給你幸福?哪來的能力照顧你?反過來,只要我一天是個瞎子,你就得照顧我。但我不只要讓你覺得跟著我是一件幸福的事,我還要讓生意上軌道,成家立業,擁有照顧你的能力。」

    「我不是因為你的眼睛拒絕你的。」以前,以她的家世也許還可以,可是現在都家道中落了,她拿什麼去匹配人家?

    以前的她也許可以很理直氣壯的無視什麼門當戶對,恥笑那些猶豫不前的人,可是她經歷的太多了,她再也盲目不起來了。

    「不要拒絕我,你的拒絕讓我很難過。」

    「不論你是為了什麼,如果能夠讓眼睛恢復光明,我都會期待。」

    蓋文抓住她的手。「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美國。」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跟著去也幫不上忙。」她可是人家請的看護工,去不去又不是她決定的。

    「你的事我說了算,我要你在我身邊,這樣不管要我面對什麼我都可以。」他的聲音透著淡淡的威嚴,隱隱的決絕。

    這人……

    一個男人對你這樣掏心,有誰能不感動?

    「我要用健康的眼睛看見你臉上所有的表情,你的快樂、你的情緒,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然後也讓你看見完好的我,到時候你就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我的求婚了。」

    摸著她的臉,如今的他看不見她的情緒波動,她的動作,無法瞭解她需要什麼,不夠格當人家的丈夫……甚至愛她。

    「那表示我們的冷戰結束了?」曾幾何時,她的感情早就凌駕了理智,他總是能左右她的想法。

    「嗯,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

    「你知道就好。」這男人一下溫柔一下惡霸,她的心早就沒本事自己保管,也早就不氣了,但是嘴裡就是不想認輸。

    「你不要生氣。」

    「我不氣了。」

    一聽到她的話,他臉上立即散發出光彩。

    蓋文……她深深長歎。

    咖啡喝了,早飯吃了,兩人相偕往回走,他一手拄著枴杖,一手牽著她。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髮絲在光影裡飄動,漸漸增多的路人沒有不對他投來驚艷眼光的……也許是驚艷和愕然的眼光都有。

    這條路又遠又短,她希望永遠走不到盡頭,也偷偷希望他們能這樣一直牽著手,她的心裡揣著說也說不明的感覺。

    直到走進黑色鐵門,蓋文忽然止步。

    「我忘了一件事。」

    「什麼?」

    「這個……」他俯身吻上她花瓣一般的唇。

    「唔……」聲音消失在她口中。

    一開始是如蜻蜒般的吻,但是她的唇又軟又舒服,讓人忍不住往前侵略,直抵聖地。

    夏侯寧寧被他過於強烈的索求嚇到,剛開始還不知道如何是好,後來身子慢慢癱軟,等到蓋文終於放開她,她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的臉比紅棗還要紅,「你……」

    他舔舔唇,還一臉神往。

    「這是報酬,你答應我每天進步,就獎勵我,我今天的報酬是一個吻,等我眼睛康復,我要你。」

    她是他的動力,讓他往前走的活力源頭。

    她被他的話堵得慌,想罵他,偏偏腦袋生不出一個罵人的字眼。

    她生氣,她除了來賣笑,現在連初吻也被賣了,但話是她自己說的,潑出去的水要怎麼收?孔大人不是說女子難養嗎,她為什麼學不會賴皮?

    「嘩……」

    她全身發僵,不祥的預感湧上,隨著整齊劃一的抽氣聲轉頭。

    由漢彌頓夫人領軍的黑壓壓人群排在走道上,這……做什麼?媽祖出巡嗎?實在是太誇張了。

    她掙開蓋文的懷抱,想挖洞鑽。

    他們不會把剛剛的情況都看去了吧?

    看起來的確是。

    這下不管是跳黃河長江還是汨羅江,她都洗不清了……

    「我會被你害死!」

    用手肘頂了他的小腹,她輕聲抱怨。他們的帳回去以後再算!

    「發生什麼事?」

    他的臉上又苦又甜,受到暗算也不敢吭氣。

    「漢彌頓夫人來了……應該說整個宅子的人都來了。」

    很好猜,蓋文出門的消息一定是傳開了,欣喜的漢彌頓夫人帶著所有的僕人出來迎接。也真辛苦大家了,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回家的情況下,他們肯定是在太陽下曬了不少時間。

    她的眼睛剛剛是被蛤肉糊到,為什麼就沒看見這陣仗?

    就那一瞬間……真的就一瞬間,夏侯寧寧覺得好想死。

    一向安靜的大宅子炸開了。

    所有的人都為了安排蓋文回美國的事情忙碌著。

    知曉蓋文願意回美國就醫的漢彌頓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握著夏侯寧寧的手又哭又笑。

    反觀掀起波瀾的蓋文卻大大方方的回小樓去了,只留下她接受這英雄式的洗禮。

    「寧寧,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蓋文肯答應回去接受治療,我想都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不不不,夫人不要這麼說,我什麼忙都沒幫上,你這樣說言重了,我會很不好意思。」手被夫人抓住,抓得大力。這真的不關她的事,可以先把手放開嗎?

    「這是天大的喜事,我要聯絡薩克,叫他趕快做準備才著是。」

    「對對對。」

    「那麼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報酬?名牌包包、衣服、車子、房子,還是現金?只要你開口,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瘋狂大放送,在這樣的激情裡,夏侯寧寧相信自己就算予取予求,漢彌頓夫人都會想辦法滿足她,不過她就是孬,沒有獅子大開口的本事。

    「夫人、夫人,你頭髮散了。」

    「呃……」

    「媽,你夠了沒?你不把寧寧還給我,我怎麼回房間?」去而復返的人神出鬼沒的足以當火影忍者。

    蓋文輕而易舉的把夏侯寧寧拯救離開苦海。

    「你笨。」

    「嗄?」

    「你就不會趁這機會要求說要嫁進我家來,只要一幢比佛利山莊的園子就滿足了。」聰明腦袋笨肚腸。

    「你們家到底有錢到什麼程度啊……」她惴惴不安,心裡越是發慌。

    「我開玩笑的。」

    「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她的心也不是真的銅牆鐵壁,一直承受這些不安和內心的拉鋸也是會受不了的。

    「我家不是龍潭虎穴,只是我的身份討厭了些。」出生在哪裡不是他能選擇的,但他相信,以夏侯寧寧堅強樂觀的個性可以適應那個複雜的家庭。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

    蓋文的安慰是定心丸,在當下很有效,可她就是覺得一整個不舒服……

    在這一堆亂糟糟的情況下,他們的日子還是照過。

    有了第一次出門經驗,其他人比較不那麼大驚小怪了,第二天,他們來到了海晏堂。

    多年後再度造訪,裡面的擺設改變不大,氣氛依然幽然,但是空氣中沒有了莫札特,取而代之的是茶香和黑人靈魂老歌。

    換了老闆,果然作風也不一樣。

    「怎麼,被點穴了?」兩人在待客區站定卻沒有聽到一聲招呼,蓋文笑問。

    「喲,今天外面刮什麼風,居然把大老闆刮來了。」高大有型的男人像是回過神,拋下手上的東西迎了過來,嘴上卻不饒人。

    「講話這麼酸,更年期到了?」蓋文也不是軟柿子。

    「聽你在屁,啊……有小姐在場,對不起,你當作沒聽到,來來喝茶,我剛到手的雀舌茶,可遇不可求喔。」

    夏侯寧寧小心的扶著他坐下。

    「好茶留著自己喝,你還真是夠朋友。」

    「你又不喝茶,我不想拿我的好茶餵狗。」

    「十句話有八句都這麼沖,今天火氣很大。」

    「原來你不是這麼沒神經嘛,你就繼續學大禹治水過家門不入啊,我昨天看到你出門了,卻不是往這裡來。」就在同一條街上,大家傳得沸沸揚揚,他想裝不知道都沒辦法。

    「我知道你想我,不過也別表現的這麼明顯,我會害羞。」

    夏侯寧寧看來看去,這兩人顯然習慣打屁,互相吐槽挖苦酸來酸去也是友情表現的一種方式。

    「去你的!」啐了蓋文一聲,男人轉頭正視夏侯寧寧。「這位小姐好面生,不過你是夏侯小姐吧,小生自我介紹,敝姓李,李沃就是我,陳林李蔡,台灣大姓之一。」

    「叫他鐵公雞就好。」蓋文很不吝嗇的吐學弟的槽。

    「賣力的替我打響知名度,你到底有什麼企圖?」李沃一拐子勒上蓋文的脖子,蓋文也不客氣的唉唉叫。

    這兩人哪裡是大人,根本是愛打鬧的小孩。

    鬧了一會,被反制住的李沃求饒以後,兩人才歸位,李沃不得不用嶄新的眼光看著學長,揉了揉捱打的胳膊。

    「以為你變成肉雞了,想不到你偷偷練功。」他有點不滿。

    「她每天拖著我運動散步,要敢不從立刻籐條伺候,你說我敢不起來動嗎?」』

    蓋文打太極的賴到夏侯寧寧身上。

    她只是笑。

    「你這傢伙!」李沃不客氣的給他一拳。他要信,他就是笨蛋!

    「這小子以前是相撲迷,也愛看摔跤,要不是身材不及格,差一點就棄文從武去了。」蓋文準確的轉過身對著夏侯寧寧說道。

    「看不出來啊。」她恰如其分的扮演應聲蟲角色。

    「這就叫人不可貌相。」

    「蓋文·漢彌頓!你專程來損我,洩我的底啊?哼,那我就直接叫她寧寧嘍。寧寧,你知道蓋文以前迷什麼嗚?拳擊,他還曾經是我們學校代表隊,厲害吧?」

    沒好氣的李沃還是貢獻了兩杯茶出來,也順便抖漏蓋文的當年勇。

    她聽得有滋有味,這些事蓋文很少提及,她對他的過去幾乎是一無所知的。

    「我終於知道這一年的財務報表沒有起色的問題出在哪裡了。」蓋文冷不防的改變話題。

    「老闆不負責任,我這打工的都粒米束薪了,你這死沒良心的不會要把責任推給我吧?」李沃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可是義務役,才不擔這責任!

    「往後我要回來盯著你,你的好日子過完了。」蓋文笑得一臉狡猾。

    「我沒聽錯吧?」李沃誇張的掏耳朵。

    「你沒聽錯,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蓋文真心誠意的說。

    「你的眼睛……」

    「雖然不知道拖了那麼久後治癒的機率還有多少,不過我已經聯絡薩克,所以再過一陣子我會回美國去,希望可以把眼睛治好。」

    「學長,你終於想開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也是該走出來了。」李沃語氣激動。

    「我是氣自己犯下那麼大的錯。」談到過去,他的語氣略略一沉。

    「那根本不是你的錯。」他可是知道事情緣由的人,忍不住要替蓋文抱屈。

    「一雙眼睛賠她一雙腿,很公平。」

    「老大,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連眼睛都放棄治療,那個女人還真賺夠了本,我替你不值!」

    「這件事寧寧不清楚,你就別再說了。」

    他的語氣平穩,神態自若,以前忌諱不提的事情現在竟然能夠臉色不變的在第三者面前侃侃而談,李沃相信蓋文是真的走出來了。

    兩個男人有好多話要說,夏侯寧寧並不是很專心的聽著,還很努力的喝好茶吃小點心,但是,捕捉聲音的耳朵還是聽到了敏感的字眼。

    蓋文的過去啊……

    「真的假的?」忽然聽到李沃高分貝的叫聲,「用手當眼力?你是想締造金氏世界紀錄,還是隨便說來讓我開心的?」

    「要不,我試給你看。」

    李沃半信半疑的隨手抓來一隻鼎,然後盤起雙臂,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鼎頗有重量,蓋文一接到手,感覺到很沉,他用熟練的手法摸索,很快得出結論。

    「這是毛公鼎的複製品,大口圓腹,頸上一圈重環紋,雙立耳,三蹄足,它的內壁鑄有四百九十七個字的銘文……」在中國古代,鼎是一個國家王權的象徵。

    「那這個。」李沃不信,把鼎拿回來,換了一個。

    「是青花瓷盤啊,荷花海藻四鯉魚的青花大瓷盤,釉色有點消失,剩下一點窯火紋痕。」夏侯寧寧離開自己的座位,站到蓋文身邊,看似輕描淡寫的開口了。

    蓋文曲指敲了敲盤子,又摸了盤面和底部。

    「瓷器輕薄堅硬,羊脂滑膩……寧寧,你覺得釉色手法如何?」

    「依我看,筆法細緻,海藻栩栩如生,感覺應該在土底還是水底泡了很久的時間,不過手法典雅,這畫工真的很美。」

    「那就不會是贗品了。」蓋文確定。

    這一搭一唱是怎麼回事?李沃吃驚了。

    「這只盤子是我在佳士得以三萬六千英鎊買回來的,為了它,我還差點跟中國國家文物局的兩個專家翻臉。」這可是由沉船撈上岸的晚明、清代的海撈瓷。

    李沃仍不信,又拿了一個花碗出來。「你要能說出這玩意的來歷,我就服了你。」

    夏侯寧寧看了眼,偷笑。

    蓋文摸了摸,然後讓手裡的碗直接落地。

    很清脆的聲音,碗碎成了三大塊。

    「普通碗,不值錢。」

    「哈哈,蓋文,你真神人!」李沃豎起大拇指。

    「其實要不是有寧寧幫著我,就要鬧笑話了。」

    他心裡是清楚的,鑒賞古玩是一門龐大遼闊的知識領域,即使眼光銳利如刀,即使浸潤在其中多少年的專家都不敢自滿,何況是眼睛看不見的他。

    「你不再當宅男這才是重點,至於鑒賞,你手底下養了那麼多鑒賞專家是養來玩的嗎?這個部分你就別心急了,何況,你身邊可還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呢!」

    這女孩子是真人不露相吧,雖然低調內斂卻又矛盾的迷人,不張揚的氣質,和她清秀的相貌很相配。

    只見她很自動的從櫃檯拿來小掃把把碎瓷碗掃起來,拿到一旁去放著,舉手投足不急不躁,像一幅寫意的水墨。

    「你也這樣覺得?」蓋文笑。

    「用我數十年專業的眼光掛保證,需要BG認證嗎?」

    「我就知道我撿到寶貝。」

    「你喜歡她對吧?」李沃壓低嗓門問。

    「我只知道我不能一天沒有她。」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線拉著蓋文的眼光,他正確無誤的抓住了夏侯寧寧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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