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抓到人嗎?」帶頭的黑衣人大吼,手持著彎刀不斷揮舞著。
他的一干手下忙著與護衛馬車的精銳保鑣們對打,十輛馬車只掀了三輛,還有七輛馬車有待檢查,這讓他有點著急,「快!我不是說了要在官兵來之前抓到人嗎?你們是在蘑菇什麼?」
是他們失算了,沒料到護衛馬車的人是全南京知名的秦風鏢局——他們護鑣的價碼非常昂貴,秦風鑣局裡的鑣師們全是武術界的個中好手,各個強悍威武,對上這些鑣師,他們一時間要找到金朝旭實在很難。
「頭子,我們實在不知他人在哪輛馬車上!」激戰得如火如荼,滿頭大汗的下屬們出聲尋求指示,畢竟他們也不想久戰。
「先去找一名約莫十六歲的少年,那人是金朝旭的侍童;有那侍童在的地方,就會有金朝旭的身影!」帶頭的人顯然很清楚金朝旭的習性,只聽他吼聲如雷,篤定的傳令下去。
場面混亂成一團——黑衣人們放棄和鑣師一對一對峙,改採邊打邊跑的策略,拚命搜尋著頭子指示的人。
沒多久,黑衣人的頭領發現目標——一名書僮打扮的少年正躲在一輛馬車底下,抱頭縮成一團直發抖。
當他眼見自己被找到,以發抖的聲音求饒著,「哇哇!不要砍我、不要砍我啊!」
「哼!」黑衣人鄙夷冷哼,連解決膽小鬼都嫌麻煩,他一腳踹翻馬車,大刀一揮,瞬間將那輛馬車劈成了兩半。
被劈砍的馬車在瞬間崩解,帶頭的黑衣人表情卻在頓時變冷。
「頭子,這……也是一輛空馬車啊!」
「該死!」黑衣人狠戾的回頭,此時鑣師們也全都圍了上來,大有要做殊死戰的意味。
這趟護鑣的鑣頭是秦風鑣局的二當家秦游丞,他豪氣的將手中紅纓槍轉了一記漂亮的迴旋,槍頭直指黑衣人的臉,瞇著笑眼道:「各位請聽我二日,乖乖束手就擒如何?多掙扎不過是徒增傷亡。」
「哼!笑話。」帶頭的黑衣人冷哼,他眼尖的看見有一抹紫色身影趁亂從其中一輛馬車竄下,闖入圍觀的人群中,氣惱的大聲咆哮著,「金朝旭!你是跑不掉的!」
黑衣人頭子對一旁的手下們使了個眼色,所有人立刻開始動作,紛紛嘗試突破重圍,想要殺出鑣師們的圍堵。
金朝旭只回頭看了一眼,「嘖,這次找上門的人還真是勇猛啊!」平常人只要一對上秦風鑣局的鑣師,豈敢戀戰!
「別跑!該死的!」
「你這個繡花枕頭,還不給老子停下來!」
三名黑衣人雖然負傷,卻仍手腳俐落的追了上來;金朝旭回頭笑得牲畜無害,隨手揮舞著手中的輕扇。
他只是虛晃了幾招,黑衣人壓根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但眨眼間,他們已被飛射而來的飛鏢準確的刺中大腿,紛紛狼狽的跌在地上。
「我可不是繡花枕頭。」金朝旭嘲諷的說。
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走到哪裡都擺出茶來張口、飯來張口的慵懶樣,但這不代表他是個會等著人欺負的病貓!
他可是今有仇必報的人,要不是沒有現成兵器在手,加上這回前來刺殺他的多達三十餘人,與他們硬拚他絕無勝算,否則他哪會任人追著跑!
彎過數個轉角,他終於甩掉那些黑衣人,但同時也不禁在心底暗咒那個秦風鑣局未免也太名不副實了,護衛人護衛到竟讓出錢的僱主被敵人追著跑!
「金朝旭,你還真是不好逮啊!」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森冷的聲音,金朝旭面色不改,風度翩翩的笑著回頭,在他背後的人正是黑衣人的頭子,手中的金刀毫不客氣的抵在他的頸邊。
「哦!閣下這麼想逮我,卻又不敢拋頭露面,遮遮掩掩的,這麼沒擔當,肯定不是幹什麼好勾當。」仙故意暗諷對方,想逼對方露出真面目,好讓他記下此人,以便日後狠狠的報復回去。
黑衣人沒被激怒,反而朗朗大笑,目光銳利,「金朝旭,你當我不知道你的狐狸心態嗎?你有幾分陰險、幾分狡詐,我可是親身體會過。」
「哦?我的仇人滿山滿谷,想殺我的人還得從長江頭排到長江尾呢!你不提點我,我怎會知道你是尋哪門子的仇?」
「好,我就讓你知道誰是親手送你去見閻王的人!」大方的扯掉黑色蒙布,露出輪廓分明的方臉。「記得我是誰了吧?」
金朝旭不著痕跡的掀動眉宇,保持著鎮定,嘴角的弧度維持不變,依然帶著輕蔑的意味,「哦!是趙大公子,過去我們兩家的交情不是挺不錯的嗎?」
「生意人的交情不都僅只是表面嗎?淡什麼好壞呢!」趙青庾涼笑,隨即面色狠戾的問:「你把我爹的藏寶圖偷到哪裡去了?還不給我交出來!搶別人的金山銀庫,你可不可恥?你要是不說實話,就別怪我現在就讓你的人頭落地!」
趙家是南京最大的富產,當家老爺享有左手握金、右手握銀的美稱;他有十個兒子、六個女兒,其中大兒子趙青庾個性最剽悍,對家產向來虎視眈眈。
而出入意料之外的是,趙老爺在臨終前竟將他藏了大半財富的地圖送給了與他生意往來頻繁的金朝旭,這令趙青庾非常不服氣,誓言不讓金朝旭好過。
金朝旭淡淡的瞄了一眼趙青庾貪婪的模樣,淡定的開口,「趙老爺死前有說要將那些留給你嗎?」
被金朝旭的態度給激怒了,趙青庾怒吼如雷,「就算他沒說,那也是我們趙家的東西,由得你這個外人來偷取嗎?」
「哼!是他自願給我,當然不算是我偷的;而既然我沒偷,自然也沒有還的道理在。」金朝旭一點也不將架在頸上的刀給放在眼裡,「我的賭坊是你燒的嗎?」
大膽猜測。
「沒錯,就是我們趙家燒的!這是在給你下馬威,看你交不交出你不該擁有的東西!」
「若我說不呢?你要殺了我嗎?」金朝旭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毫無懼色,但卻悄悄在背後抽出最後一柄防身用的飛鏢,打算在下一秒朝趙青庾的致命處下手。
「我——卸了你的手腳,慢慢的折磨你,到最後你一定會說出來的。」趙青庾露出嗜血的微笑,微微移開手上大刀,俐落的轉了方向想要卸掉金朝旭的手臂,可還沒來得及下手,右側忽地傳萊巨大的撞擊,使他下盤不穩的往一旁跌去。
現場情況直轉直下——
金朝旭都還沒反應過來,只能訝異的看著那抹撞開趙青庾的小身影正搖搖晃晃的轉了個方向,朝他的位置衝過來。
那抹身影有點眼熟,他半瞇起墨眸,眉頭立刻打上層層繁複的死結——可見他的心情糟透了!
女子穿著一身濕透的衣衫,身上有著濃濃的鹹味——是河水的味道!
她莽撞的撲上前一把抱住金朝旭,大聲呼道:「再……三……三刻鐘,會……會沒事的。」
她到底是在說什麼?
金朝旭並未給及時搭救他的小癡兒好臉色看,反而還把臉拉得又黑、又長——
這女人在這種時候是來湊什麼熱鬧?她不怕死嗎?還有,她是怎麼跟上來的?
「該死!這是打哪裡跑來的婊子?」被壞了好事,趙青庾的臉色顯得更為狠辣,大有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一起解決掉的意味。
金朝旭啐了一聲——手邊突然多出個拖油瓶,他只好將飛鏢收回衣袋,當機立斷的抱起小癡兒朝一旁的街道上狂奔起來。
他知道,要是將小癡兒留下來,已經殺紅眼的趙青庾是絕對不會憐香惜玉的!
「別跑!再跑我就讓你死得更難看!」趙青庾笑得很有自信,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骨瘦如柴的小癡兒抱起來就像小貓、小狗般的重量,所以絲毫沒有拖慢金朝旭的腳步;他惱怒的邊跑邊瞪著被他挾帶著的人兒,而她則是無辜的張大眼回望著他,這讓他有點無奈,「喂!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不是把你托付給王大娘了嗎?」
小癡兒想了好一會兒,才一知半解的回答他,「我……偷跑出去,嗯……看見你……我也……搭船。」
金朝旭聞言,差點沒當場動手教訓她——這個不安分的小姑娘,居然膽敢偷搭他的畫舫!而她會一身濕,肯定是因不會下船而跌進了河裡。
哼!他也不想問她是怎麼會撞見他的——他深信一定是她誤打誤撞!
「左……左邊!」
小癡兒才剛出聲,金朝旭果然看見左邊有條寬敞的街道,他沒多加思索便轉了進去。
幸運的是,那端有一群秦風鑣局的鑣師正迎面而來,其中鏢局二當家秦游丞在看見他時,當下鬆了一口氣。
「金公子,抱歉來遲了,大夥兒上!」秦游丞下達指令。
當下所有鑣師像猛虎般身手敏捷的掠過他們,不到三兩下工夫便將窮追不捨的趙青庾給制伏——畢竟是孤掌難鳴,趙青庾一個人當然敵不過這麼多的鑣師。
「其他黨羽也已抓到了,金公子打算如何處置?」秦游丞朝金朝旭拱手詢問,言談舉止非常客氣。
「送官吧!」金朝旭瞥了趙青庾不甘心的嘴臉一眼,心平氣和的做出決定。
雖說他和趙老爺的交情不錯,但對這種為了錢財而想置人於死地的禽獸,管他和誰有血緣關係,直接送入地牢讓他反省比較有益。
「那我們就照金公子的意思去辦。」秦游丞對鑣師們交代了幾聲,那些虎背熊腰的鑣師便抓起那些黑衣人離開了。
危機一解除,金朝旭立刻將小癡兒給放下。
她的兩手緊抓著他的衣衫,傻呼呼的對著他露出純真的笑容;金朝旭有點頭疼,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燙手山芋。
秦游丞也注意到她,「金公子,你認識這位姑娘嗎?」
「說不上認識不認識……」金朝旭的臉部肌肉抽動著,對這個傻姑娘,他感到凶也不是、不凶也不是,而最讓他鬱悶的是,那姑娘全身濕透卻又一直湊近他,讓他的身上也跟著濕了一大片——這讓向來很在意形象的他,心情感到差到了極點。
「主子,幸好你沒事!」小瞳姍姍來遲,大力揮著手跑了過來,當看到糾纏在主子身邊的小癡兒時,他只覺得錯愕不已。「咦?主子,她……」
「住嘴,我不想回答關於這個小蠢蛋的任何一件事。」金朝旭陰沉的瞪眼,心情十分不悅。
這姑娘從王大娘那裡偷跑出來,他覺得還不打緊;但她偷搭上他的船,還介入他和趙公子間的紛爭,她居然會蠢笨到這種程度,她到底是怎麼能活到現在的?
雖然氣到快得內傷,但對腦袋不靈光的小癡兒發洩不過是自討沒趣,於是他笑意盈盈的回頭,轉移目標。「秦二當家。」
秦游丞立刻抱拳,「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金公子。」
「我跟你們一起去一趟官府,我二哥是刑部尚書,我會請他替我討個公道,我要趙家的人知道惹到我的下場。」
「沒問題,秦風鑣局會盡力協助金公子。」
「啊……」小癡兒也想跟上去,她伸手拉著金朝旭的衣袖不肯放,神情慌張得像是怕被丟棄的小孩似的。
「這……金公子,姑娘是不宜上官府的。」秦游丞有些為難的看著這個又髒又傻的姑娘。
「我知道了。」金朝旭回頭按住癡兒姑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十六。」
癡兒姑娘認真的回答讓當場的人感到一陣呆愣,小十六?這是名字嗎?
金朝旭現在也沒什麼心神去探究她說的到底是小名,還是真名,他好聲好氣的說:「小十六,你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
她用力的搖頭。
金朝旭皺眉,他大概可以推測出來這姑娘是被親人給丟棄,如今沒有地方可去,只能到處遊蕩被人欺負;而她從王大娘那裡偷跑出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就只信任他一個人!
一這麼想,他的心腸當下就軟了下來。「聽著,你站在這裡等我回來,知道嗎?」
小十六委屈的皺起一張臉,搖搖頭,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似的。
「乖,聽話。」金朝旭沒有仔細聽小十六說的話語,他摸摸她的頭,旋身跟著秦游丞等人一起離開,他的侍童也跟了上去,獨留她一個人待在巷道裡。
她的聲音只能飄蕩在清冷的空中迴盪著,「你回來……會找不到我的!」
那群人的身影才剛離開轉魚,她的身後就竄出一記不懷好意的聲音!
她膽戰的回過頭,兩名高頭大馬的男子正灑氣沖天的靠了過來,咧著大嘴猙獰笑著,「耶!這裡怎會有個姑娘啊?」
「把她抓了如何?應該可以賣個幾兩錢讓我們買酒來喝。」
「哈哈,這主意不錯!」
「嗚!不要……」她轉身沒跑多久,就被那兩名粗壯大漢狠狠按倒在地上,不到幾分鐘就被五花大綁,粗魯的扔進鐵籠。
被扔進去時,她的頭直接撞到鐵欄杆,伴隨著疼痛,她的視線立即陷入一片黑暗,垂頭昏了過去。
在意識朦朧之間,她依稀想起了一些事——
在逃下山前,她正在廂房啃著饅頭,師姐們在師父遣退她們後又相互爭執起來,她怕被遷怒,趕緊逃回房裡。
才咬完半個饅頭,她的房門被大大的敞開!
扭頭看過去,一道艷美的身影佇立在門檻那裡,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她蒼白的面容,恐怖得像是個索命的女鬼。
一直以來,師父本身就是她的夢魘,她知道師父隨時等著對她出手,想拉著她一起進入師父的絕望深淵!
萬紫虹直直的朝她走來,她知道萬紫虹想做什麼,驚喘一聲便扔下饅頭想逃;但萬紫虹不讓她如意,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她不停的尖叫著、掙扎著,萬紫虹直接賞了她一記巴掌。
她的腦際因為這記巴掌,而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你該知道的,一開始我就選上了你,你還想逃什麼?過去就算沒有預言之眼,你還是看穿了太多的東西,你是最適合的人!」萬紫虹不想對她說太多廢話,一口咬破手指,將自己的血畫在她的眼睛上。
萬紫虹唸唸有詞的說著她聽不懂的術法語言,她只覺得眼睛痛得像是被火灼燒般,頓時眼前的景物化為一片紅色!
她跪了下來,血從她的眼眶流了出來,在臉頰上蜿蜒成一條溪流,裡面也夾雜了她的眼淚。
「啊!不要、不要!」她揮舞著雙手反抗著。
萬紫虹放開她,任她捂著雙眼,掙扎的不停哭叫著。「你現在也跟我一樣了。」她笑得很得意,像是多年來的心願終於達成似的。
「嗚嗚……滾開……滾開……」
「從今之後,不論你看見什麼,都沒有人會認真的去相信你;而就算相信,也不過是在利用你!你會跟我一樣,永遠都無法相信任何一個人,你會身心孤獨一輩子,直至死亡為止,因為我們都是同命之人啊!」
萬紫虹的聲音迴盪在她的耳邊,就像是最狠毒的詛咒,那音調聽起來顯得既瘋狂、又滄桑。
就像是……萬紫虹早就看穿了她的命數一樣!
預言之眼一向只能單傳,因為它是違反大自然的能力,想要得到預言的能力,必須犧牲原本繼承者的性命,這就是為什麼萬紫虹才四十歲就必須選擇下一任的門主,甚至自己會香消玉殯。「小十六,你聽清楚了我剛才說的話嗎?」抓著她的兩肩質問。
「嗚……不一樣……我跟你……不一樣!我會相信……我所看見的。」痛覺太過清晰,她只能困難的說著話。
「別傻了,我們都看不見自己的命數,就算借由別人身上看到的來推測,那也不會是完整的。」
看著萬紫虹憤世的臉孔扭曲的笑著,小十六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師父曾經深愛過一個人,最後卻嘗到心碎的滋味,所以她憤恨、仇視著這個世間,她要拖著一個人一起跟她受苦,而那個人就是她!
當師父吞下最後一口氣,頹然倒地死亡之時,她就惶恐的轉身逃了——她無法接納新門主的地位,也不想承受這分命運。
之後她繼續傻傻的度日,直到遇見金朝旭,她從他的身上看到一個畫面——她看見自己幸福的笑著跟在他身邊!
所以她當下就決定只相信這個人,而且無論如何都要追著他的身影。
金朝旭坐在酒樓的雅台,嘴角一如往常的勾起三分不近人情的笑意,用扇柄有節奏的敲打著桌面。
他面前的一干人馬原本凶神惡煞的狠勁當下全都消失不見,轉而變得冷汗狂流,週遭客人們的喧鬧聲與他們這裡的安靜無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金朝旭背後的一群跟班和護衛受不了這種氣氛,紛紛擦起冷汗,彼此相互對望著。
「那個……金大爺……」臉上有幾道刀疤的大塊頭討好的微笑,試圖修正與金朝旭為敵的錯誤決定。
不等大塊頭說完,金朝旭比他更流氓、更狠戾,單腳重重踩在桌上,氣勢銳不可當,嚇得那群人抱在一起後退,差點要噴淚,「此事沒得商量!膽敢借我錢莊的錢卻死不還錢,你是向天借膽了嗎?
「我要讓你當場脫下褲子來哭爹、喊娘!我管你背後的弟兄是哪個道上的,你的後台會有我的硬嗎?你有我幾成的奸詐?憑你這點道行就敢犯在我的頭上?我勸你不如回娘胎重新出生一遍,你的做人太失敗了!」
「我、我錯了……」被羞辱到連人都做不成,大塊頭已快哭了。
這樣還不夠,金朝旭拿扇柄敲擊著大塊頭光潔的頭顱,繼續數落著。
附近座位的客人們全都嚇跑了,因為活像看見修羅再現,要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錯?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不!你根本不懂,這世上有個法則是不能忤逆的,那就是——我可以拿別人的錢,但別人休想叫我吐錢給他,你是怎麼混的?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我看要你重回娘胎還不夠,你乾脆給我回去做鬼重新投胎,我看你當個豬頭還比較有用,至少可以煮來吃;你現在這副模樣賣出去都不值一文錢!」
心驚膽戰的護衛們抖著唇角,驚懼的扯著一旁的侍童小瞳,極具好奇心的發問:「最近……三爺是不是吃了炸藥啊?」
他們光是旁觀就快無力招架,更何況是那名大塊頭了,真是有夠可憐。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小瞳直翻白眼,無力的回答他們。
第十次了!這是小瞳今天第十次被人抓著問這個問題。
自從主子前天回巷道找不到癡兒姑娘,確定是他把癡兒姑娘給弄丟後,就開始變得怪裡怪氣,隨時都像是面臨要爆發的邊緣!
主子平日那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耐性不知是丟去哪裡了?他根本就是直接撕去斯文有禮的表相,大方顯露出他的真面目。
唉,自己弄丟了人,還要鬧這種彆扭脾氣,他實在是不懂主子的心思,癡兒姑娘失蹤後過得好不好跟主子又有何干係?
真古怪!
金朝旭淡淡的睨著被羞辱到連腰都站不直的大塊頭,心裡總算覺得有點暢快,「今天我就會派人查封你所有的資產,包括你身上所有的衣裳,你就好好的哭吧!真的,我會同情你的。」拍拍他的肩。
大塊頭的哭聲更淒厲,那群弟兄忙不迭奔上去安慰他。
「走了。」金朝旭腳步輕快的走出雅台。
他的護衛們則是頭皮發毛的看著大塊頭哭得毫無男人的尊嚴,比林黛玉還會狂撒淚水;他們決定乖乖跟上去,什麼話都別亂說——
惹到金朝旭,可不是淒慘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踏下酒樓的樓梯,一樓酒客們高談闊論的聲音依稀傳入他的耳裡,讓他在嘈雜聲中拼湊出一些訊息——
向來神秘的七虹道重出江湖,十五名女弟子出來闖蕩江湖不過三個月就已轟動了整個武林:她們各個強悍美麗、心狠手辣,據說是出來尋找失蹤的新門主!
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不是那十五名女術士的事跡,而是那名失蹤門主的去向。
當年預言之女萬紫虹只是小露幾手,便翻覆了整個江湖情勢,扶正某個無名小卒成為武林盟主,當時不論黑、白兩道人馬都急欲得到她,想借她的力量來達成自己龐大的野心!
如今新的預言之女又出現,聽聞風聲的各門派莫不傾巢而出,想比七虹道更早得到預言之女。
可惜就連七虹道的女弟子們都不知新門主的身份,更何況是那些心懷不軌,想奪走預言之女的各路人馬,可他們至今全無所獲。
「主子?」看著金朝旭停下腳步,豎耳聆聽那些江湖傳聞,他背後的小瞳疑惑的出聲。
「沒什麼,只是好奇罷了。」金朝旭擺擺手,不再繼續聽那虛實參半的傳聞,領著護衛與小瞳走了出去。
酒樓掌櫃笑嘻嘻的恭送他到店門口,態度十分慇勤。
酒樓門外已有馬車在等候,小瞳快步走到前頭,先行撩開車簾,「主子,我已打點好了,待會兒你要上漢明城的織房探訪吧?」
「嗯。」金朝旭頜首,他這個侍童愈來愈機靈了,讓他很滿意。「對了,不是托你派人去找癡兒姑娘嗎?還是沒有消息嗎?」
「是的,我想她應該不在城裡了。」
「嗯……」金朝旭垂眼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歎氣。「罷了,那就別找了。」他心想,說不定她是自己離開了。
撩起長袍跨上馬車,還沒坐進去,大街上突然哄鬧起來,金朝旭隨意瞥了一眼,臉色驀地變得很難看。
一輛拖著牢籠的馬車大搖大擺行走在街道,罕籠裡關了五名女子!
那是買賣人口的販子,販子們笑著跟來接風的人喝酒嬉鬧;馬車前往的方向是這座鎮上的妓院,而這樣的景象並不稀奇,每天都會有這樣的人到處販賣著少女。
籠裡有一名女子注意到他的視線,抬起清澈的雙眼與他對視,就在這一瞬間,當下讓金朝旭的俊容染上暴怒!
那輛馬車逕自往妓院的方向駛去,隨著人口販子粗鄙的笑聲漸行漸遠。
該死!那個傻子竟然被擄了,怪不得他會找不到人!
主子遲遲不上馬車,還一直觀望著人口販子離開的方向,小瞳只覺得納悶不解,「主子,你在看什麼?」
「車伕,把車廂卸下來,給我馬!」
「啊?什麼?」車伕聞言都傻了,一時竟是反應不過來——僱馬車卻只要馬匹,這位大爺未免也太任性了。
「嘖!」直接扯過韁繩,踹開車廂,金朝旭在一干人驚訝的注目下,直接跨上馬,急如星火的奔馳出去。
妓院前,鴇母打量著人口販子帶來的姑娘——她們各個衣衫襤褸,雖然稱不上貌美,但有幾名還是有點姿色,鴇母滿意的點著頭;當來到小十六面前,她瞪著這個全身髒亂得像團煤球般的姑娘。
「這是什麼?」鴇母嫌棄的退了好幾步,深怕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擔心人會賣不出去的人口販子立刻乾笑上前,「這是撿到的孩子,她乖得很,不如我加減折個價碼讓給你吧!」
鴇母掃了小十六幾眼,意願仍然不大,「拜託,我做的是什麼生意,不能討好男客的姑娘要她有何用?咱們姑娘要的是壞得惹人疼,乖有什麼用?不過是浪費米糧罷了。」
鴇母揮了揮香氣濃烈的手絹,不打算要買這名髒姑娘。
「唉,我們都是老交情了……」人口販子邪笑幾聲,拿起鴇母的手搓揉著,「不如賤價一兩銀讓給你,你就當買個做雜事的丫頭供你的姑娘們使喚也不錯啊!」
「死鬼!」鴇母啐了一聲,風騷的笑了,甩開人口販子吃豆腐的手,「好吧!就賣你一個面子,反正我家姑娘們各個驕氣得很,的確很需要能挨打的丫鬟,那我就買下來。」
「好,那……」正打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時,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一匹毛色黑亮的駿馬在此時衝入鴇母與人口販子之間,那人居高臨下的俯視,當場讓街道上的眾人看得瞠目結舌,覺得此人無論是長相或是騎馬的姿態,都是美得奪人目光。
可瞬間那美感就被破壞了——金朝旭伸手一把撈住那隻小煤球,當下策馬回頭狂奔。
「哇!搶人啊!」後知後覺的鴇母立刻尖聲大喊。
金朝旭緊緊將救到的人兒摟在懷中,心中的忐忑感直到此時才安定下來,回頭用自己才知道的話語調侃的笑說著,「啐!同一個人.我才不會買第二次!」
小十六揪緊抱住她的人的衣襟,在他垂下眼看她時,她狐疑的問:「你……怎麼會出現啊?」
「就……剛好看到。」金朝旭瞪了她一眼,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你難道就沒有一刻是安全的嗎?」
她不是被人抓,就是被人欺負;剛才看到她在鐵籠裡時,他的心跳可是當下漏跳了好幾拍!
還好他及時趕到!
小十六歪著頭問:「你……不討厭我嗎?」
金朝旭擰眉,不明白她怎會這麼問,於是很快的回答她,「我沒有討厭過你。」這是真心話。
小十六還是很疑惑,以單純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可是你看到我時總是在生氣……」
金朝旭不甘願的承認,「我是在對自己生氣,並不是在凶你。」
他是在氣自己太過在乎這個癡兒姑娘發生了什麼事,並且一次次在為她憂慮、為她發愁。
「哦……是這樣啊!」小十六的笑容變得好燦爛,「不是在生我的氣就好。」
「是我的錯覺嗎?你講話變得順多了。」金朝旭用力揉揉她的頭,「抓好我喔!別摔下去了。」
「好。」小十六乖順的像只綿羊似的,抱緊金朝旭的腰際,「你還會丟下我嗎?」
金朝旭被戳中痛處,尷尬的對著她大吼,「我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小十六聞言,高興得雙頰漲紅、雙眼發亮,「真的嗎?我好喜歡你喔!」
當她如此喊出聲的同時,金朝旭已勒住馬韁讓馬停下;而不只是他錯愕,在酒樓前等待金朝旭的護衛們及小瞳更是露出呆滯的表情。
而一路上追趕八卦的群眾們則是奮力鼓掌,還有人暗自拭淚——金公子英勇的把佳人從惡毒的人口販子手中奪回,還得到姑娘的芳心,真是好一段浪漫佳話啊!
「娶她、娶她!」
「對啊!金公子,就將這名可憐的姑娘給娶回家吧!」
以金朝旭為中心,方圓十公尺以內的民眾們開始大聲吆喝起來,想將他們促成一對。
金朝旭瞪著小十六無辜的表情,她的無心之語造成的後果讓他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歎氣,但迫於情勢,還有眾人殷切的注目,他僵硬的點了頭,「我娶她。」
此話一出,現場立刻歡聲雷動,也因此這段佳話一傳千里,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