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賬房,葉展騏正聆聽總管葉順由各家商行匯集回來的簡報。
“……少爺,今日營運的情況大致如此,這是葉記茶行及各分行的賬簿和進貨材料明細,這是布莊的,這是染房的。”葉順將一疊賬簿雙手奉上。
葉展騏翻開第一本賬簿,聚精會神地看著。
“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先下去了。”葉順躬身告退。
“順叔。”葉展騏叫住轉身欲離去的總管,隨即蹙起眉頭,一臉欲言又止。
“少爺還有事嗎?”葉順暗笑著,一臉正經地問道。
“呃,就是……那個……”
“哪個?”葉順表面上一臉困惑,暗地裡已笑到快得內傷。少爺向來不是靦腆的個性,這幾天來,卻總是拐著彎兒詢問那女孩的行蹤,一天還要問上好幾回,活生生就是一副情竇初開、墜入愛河的模樣。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啊!”葉展騏氣急敗壞地說道。
“啊!想問小青的情況是嗎?”葉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她下午看起來也很好,幫忙挑水的時候,差點跌進河裡不說,水灑得她滿身都是,她還是有精神得很。剛剛在廚房裡幫忙生火,雖然煙熏得她滿臉烏漆抹黑,她卻笑得像收到什麼心愛的禮物似的。”
聽總管這麼一說,葉展騏的眉頭攢得更緊。
“說實在話,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女孩子,笨手笨腳的什麼都不會,可又聰明得一教就會,更怪的是,要她干活兒,她像在玩游戲,成天玩得不亦樂乎。”葉順接續道。
玩得不亦樂乎!這貼切至極的形容詞重重地擊中葉展騏的心,他丟下手中的賬簿,心煩意亂地起身踱步。
奶奶知道他將小青安排為奴婢後,欣慰地點頭稱是;秀榕知道後,得意地仰天大笑;玄芙知道後,冷漠的臉蛋泛起一抹微笑。而當事人,每天自得其樂,快活得不得了。
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得到他們想要的了,只有他落到這步田地?
白天,他硬是壓抑下想同她示好的心,刻意不找她,幾回不經意遇見,也只冷漠地點頭相對。
夜晚,他硬逼自己不去想她就在咫尺可得之處,不去回憶她溫軟的誘人同體、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妖嬈模樣,但仍然每晚欲火焚身,為得不到她而饑渴得難以入眠。
原希望她受不了下人的生活,終究會回心轉意,主動向他表示願意回到他身邊。
但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那女人到底有什麼問題,跟在他身邊享福的日子不過,偏愛干活兒,而且竟還樂在其中。
反倒是他,深陷在沒有她的水深火熱中,心浮氣躁、坐立難安。
事情走樣了!而這樣的錯誤必須被更正。
“她在哪兒?”
“應該還在廚房裡。”
葉展騏二話不說,邁開大步離開房。
“少爺,各家賬簿你還沒過目呢!”葉順望著他背影大喊。
“擺著就是了,有空我自然會看。”葉展騏頭也不同地說道。
葉順笑咧了嘴。
雖然葉家全體都屬意少爺和趙玄芙小姐結成連理,但少爺和她向來有禮相待、相敬如賓,他當然看好這段姻緣,但內心總感到有些遺憾。
雖然普天之下,因相愛而結合的夫妻少之又少,但他和他那口子就是互有愛意才成親的。少爺是他看著出生、看著長大的,內心深處總希望少爺也能體會愛情的美妙滋味。
小青那丫頭好,雖出身青樓,也愛不切實際地幻想,但天真爛漫、活潑討喜,以一顆誠懇的心待人接物,私毫未受污染,他和他那口子都喜歡得緊,少爺能喜歡上她,也算得上是兩人的福氣了。
“小青,快來瞧,你最愛的蓮蓉包蒸好了。”廚娘碧春將鍋蓋一掀,白花花的水氣熱騰騰地直往上冒。
杜芸青由灶口跳了起來,抹了抹布滿細小汗珠的額頭。
“真的耶!真的耶!”
看見方才皺巴巴硬邦邦的包餡面團,這下全成了一顆顆蓬松、微帶透明感的美麗包子,而且是由她在一旁努力煽風點火才做成的,她的成就感與滿足感簡直筆墨難以形容。
“瞧你看得目不轉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廚房的丫頭小雪取笑道。
“我……我可否先吃一個?”杜芸青吞了吞口水。
“這不就幫你拿來了嗎?”負責把熱騰騰的包子放到盤子上的小蘭遞過一盤,上頭正是溢著香氣的包子。
看杜芸青顧不得熱地狼吞虎咽,小雪禁不住笑了出聲,“小青,你不是說你是杜家的小姐嗎?怎麼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嗎?”
塞了滿口包子的杜芸青死命地搖頭。她爹是武夫出身,鎮國將軍府裡大部分是武人,吃,只要能吞得下、吃得飽就行了,哪有葉家如此講究、如此細致。
“瞧你這副模樣,哪是人家小姐的樣子。”小蘭也龍笑道。
杜芸青好不容易咽下包子。“雖然我的吃相不太像,可我真的是個小姐。”她不服輸地道。
“是啊!灰頭土臉的小姐。”小雪巧笑著伸手輕揩掉她頰邊一道灶灰。
“我真的是啦!”杜芸青挫敗地道。
“是啊,是啊,還是平西大將軍未過門的妻子喔!”小蘭接續道。
“出閣途中遇到蠻人,真厲害,一個人逃了出來呢!”正忙著另一道食物的碧春也插一腳。
“可惜,又不巧遇到了兩名惡人,對你下迷藥,最後被賣到憐香院,好可憐。”小雪一臉惋惜,還以袖揩了揩假想中的淚水。
“幸好被咱們家少爺給贖了回來,雖然最終做不成妾,也算是因禍得福,不幸中的大幸了。”小蘭接著道。葉宅裡每個人都道是老夫人從中作梗,她才淪為婢女的。
杜芸青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原以為葉家家大業人,一家子幾十口人,揭露自己的身份,總有一個人會正經嚴肅地看待,進而幫她脫困。沒想到,大家全當她開玩笑,還以此為題材取笑她。
她的際遇實在太戲劇性,她也已經看破了,靠不了別人,只能靠自己,現在,惟一的方法是死命的攢錢。
“隨你們怎麼說,不過我真的是,時候一到,你們就知道了。”想是這麼想,嘴裡仍不甘心地說著。
“是,是,是,時候一到,我們就知道了。”碧春將放滿了蓮蓉包和其他食物的托盤遞了過去。“這個,就麻煩你了。”
“喔!”杜芸青張口微應。
見狀,小雪和小蘭笑得更樂不可支了。
杜芸青嘟嚷著,端著重重的托盤轉身離開,在門邊絆了一腳,驚呼一聲,以為自己撞到了門檻。“少爺。”廚房裡三個女人飛快叫著。
杜芸青抬頭,見著男人的臉,他糾結著眉頭,一副想找碴的樣子。
怎麼,每天見著都給她一副難看的臉色,連打個招呼也好像很勉強的樣子,現在還想怎樣。
“少爺,你怎麼大老遠地跑來廚房,想吃什麼特別的,只要叫個人來吩咐就行了啊!”碧春笑道。“我要吃的,你們誰都准備不來。”意有所指地說完,葉展騏一手拿過杜芸青手裡搖搖欲墜的托盤,一手拉著她的手,轉身就走。
“喂!讓我來拿吧!”七彎八拐的長廊裡,被拉著手、扯著身子的杜芸青道。
葉展騏什麼都不說,只偏頭瞪她一眼。
“給我拿吧!你一個堂堂的大少爺,穿著這一身錦衣華服,這麼端著一盤食物,太……太好笑了啦!”瞧他滑稽的模樣,杜芸青忍不住朗笑出聲,看他不改僵硬的臉色,朗笑變成干笑。“要不然,至少把我的手放開吧!大庭廣眾之下拉著個婢女,就算你是少爺也不好看,何況男女授受不親……”
“你說什麼?”他瞪向她,雙眸危險的瞇起。“你的身子讓我摸透、吻遍了,你現在卻要教我男女間的大道理,告訴我連你的手也不能牽?”
杜芸青臉兒通紅地倒抽口氣。“你怎麼可以這樣,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說這種羞死人的話。”“這兒哪裡人來人往了……”
“少爺。”不明就裡迎面而來的婢女按照慣例頓下腳步,朝葉展騏福了福身。
杜芸青眼裡射出一道勝利的光芒。
葉展騏覺得自己又要氣壞了。“你,把這幾道菜送上大廳去。”
“是。”摸不著頭緒的婢女微微感到氣氛不對,手腳利落地接過托盤。
“到大廳後,跟老夫人說,今晚我不一起用膳了,吩咐下去,誰也別到松苑來打擾。”
婢女雖好奇,仍在應允後有效率地碎步離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那是我的工作耶!”杜芸青抗議。
“你現在有別的工作。”葉展騏拉著她轉了個方向。
“是什麼工作?”杜芸青小臉乍然湛亮。“跟你說喔!這幾天,我學會挑水、搗衣、生火、洗盤子,我甚至還說服小趙讓我劈柴耶!你知道怎樣嗎?我把一根這麼粗的木頭,”她以著被鉗制的一手和另一手興奮地畫了個圓。“劈成兩半喔!”
“你……劈柴。”葉展騏雙頰扭曲。
“是啊!小趙說我的架式很好,是可造之材呢!他還說改天要帶我去山上撿柴……”
“什麼?”葉展騏大怒。那該死的小趙,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敢約他的女人。
“他說山上風景美,沿途……”
“不准你再見他。”他斷然道。
杜芸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你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怎麼可能不見他,而且,你憑什麼不准!”她氣傲地抬起下巴。
“因為你的工作,小青。”葉展騏伸手撫摸她尖細柔滑的下巴。
“什麼工作?離柴房很遠是嗎?”她又被挑起興致了。
原來當人家下人也沒那麼糟糕嘛!做的事容易多了,比起當小姐,要她學琴、做畫、刺繡、念三從四德那些令人不以為然的道理好玩多了。
“夠達了。”葉展騏道。
“你要帶我去哪裡……咦……這裡不是松苑嗎?那邊是我住的廂房,那這間就是你的廂房!這就是你的房間嗎?”一路跟著進門的杜芸青好奇地左右打量。
雖同住一院落,但兩人的廂房仍隔了一彎流水、一座小橋和涼亭,她從未到過這處。
葉展騏沒理會她,徑自在圓桌前坐了下來,為自己斟了杯茶水,消渴、也消氣,如果可能的話。
“你要我打掃你的房間嗎?可是你的房間很干淨啊!”杜芸青以手輕劃過窗框、桌緣,就算以杜小姐挑剔的眼光來看,也夠窗明幾淨的了。
“不是打掃。”葉展騏心火又燒旺了。
她一點自覺也沒有,自始至終把那一夜當成沒發生過,對他仿佛像對待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難道她就一點也不明白他有多麼想要她、需要她嗎?
“不打掃,那要做什麼呢?”杜芸青好奇地東張西望,擔憂地道:“可別要我縫補衣裳,雖然我好歹是個女孩子,但對那套最不行了。”
“放心,一定是你做得來的。”他起身,輕輕由身後將她困住,心裡渴望極了那夜既嬌羞又放浪的女人。
他絕不相信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雖然那旖旎激情的一夜是由合歡散促成的,但他不相信她無動於衷。
她只是因太過自卑而變得太過矜持、高傲,她只是需要他的主動、他的放下身段,他之前故意不睬她,是他錯,他現在知道了。
杜芸青雙頰霎時緋紅成一片。早該想到,他對兩人之間那檔子事念念不忘。
她又何嘗不是,這些天,雖然他總是臭臉相向,但一到夜裡,他緊擁著她、兩人用力交纏、他在她體內時而溫柔時而激烈沖刺的回憶,總教她落入全身騷動不安的窘境,翻來覆去、孤枕難眠,恨不得他就在身邊,讓她再次經歷曾擁有過的狂喜。
她知道那是不對的,甚至是連想都不該想的,但她無力克制自己的思緒,無法教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那些yinhui的念頭。
“我……我要走了,碧春姨會找我。”她無措地說道。
“你不能走,你還有工作。”他提醒。
“你這工作我不做了,你找別人來吧!”她猛搖頭。
“別人不行,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為我暖床。”葉展騏在她耳邊輕呵道。
杜芸青因難忍的微癢而偏頭躲開,男人熾熱而柔軟的唇隨即印上耳下細致敏感的肌膚。
“葉展騏……”一股白熱化的欲望直襲向小腹處,令她訝然地叫出聲。
難道每次他碰她,她就會難受得想融化嗎?
“小青,你可以是杜家小姐,甚至是當公主,我全不在意了。”他的雙唇沿著頸項、鎖骨來到胸口處,一雙大手也由她雙腿之間緩緩而上,“我今晚一定要你,我要你在我身下,叫我的名。”他呢喃道。
他的撫摸喚起的情潮、他的話語引起的想象,教杜芸青雙腿虛軟,幾乎站不住腳。
“葉展騏,先放開我……”至少這次身子願意聽理智的,她試圖扳開他禁錮她整個身子的手。
“不,才不放。”他巧手輕解羅衫。
“別……別這樣……我們先談談……”
“我等不及晚上了,我現在就想要你……”他將她攪緊了些。
杜芸青可以感受到他的硬挺正抵著她的腰,宣告他的堅持。
“我早說了,我不是你以為的人……你要不起我的……”
“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你早是我的女人了。”葉展騏霸道地扯破她的襟口,露出裡頭粉紅的肚兜,大手由肚兜下擺,緊緊罩住她的雙峰,像薄施懲罰似的,用力地恣意揉弄。
這樣煽情的誘惑真教人承接不了,她真想放棄,真想放任自己融入他的懷抱裡。
但這是錯的,就算他不願相信事實,事實仍然存在,她不能一錯再錯。
不能嗎?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問道。
她已經失去童貞,雖然只有一夜,但兩人交相纏卷到天明,她也算飽經人事,再要不回純真。
他至少說對了一點,她早是他的女人,這輩子、這世間,除了身後這個男人,她也無以托付終身了。
倏地,一抹靈光閃過腦海。
是啊!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啊!他要不起她,她來屈就他不就行了。雖然和李景浩是由皇上指的婚,但中途發生人禍,及至她被下藥斷送童貞,這也是非任何人所願、沒辦法的事啊!
皇上也是明理人,只要她不介意他一介平民的身份,願意屈就,請皇上將她改許給葉展騏,事情不就完滿解決了。
“葉展騏……”杜芸青偏頭,開心地試著和他溝通。
“別再拒絕我了。”葉展騏轉過她的身,因欲望而氤氳的雙眸直視進她眼裡。“你要我派人上京城打探,我就派人去;你要我向鎮國將軍府送訊息,我就找人送。但別再要我離開了,這種事,我辦不到。”認真地說完後,他低首吻住她嬌甜的雙唇,強行探進她唇齒裡。
沉醉在他男人氣息裡的杜芸青咿唔幾聲,便不再嘗試開口,專心承接他具侵略性、像恨不得探進她整個身子的激烈深吻。
他願意為她派人千裡迢迢地上京城、願意為她送訊,即使在認為她無理取鬧的情況下耶!
撇開這幾天的冷淡對待而言,其實他真的很好,雖然他說喜歡她,在乎的不過是她的身體,但說到底,仍是關心她的感受。
咬著腫脹的紅唇,看著埋首在她雙峰間的黑色頭顱,杜芸青終於放任自己申吟出聲,抱緊他,將雙手插進他的發裡。
她也喜歡他,喜歡看他,喜歡他不聲不響地就抱了上來、親了上來,喜歡他說喜歡她,更喜歡他鍥而不捨霸道地說她是他的。
雖然她根本不是他的,但那種歸屬於某人的感受真的好令人陶醉,是一種好幸福的感覺。
而既然他們已注定了是夫妻,只是提前行夫妻之實,應該沒關系了吧!這是陷入暈眩激情裡的杜芸青最後清醒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