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靈跟著他溜進院子,面向盛開的花卉,湊到花叢邊打量欣賞,不時發出驚歎與滿足之聲,令在一旁觀察她的長孫無憂看得樂趣無窮。
「假如你二哥接受你,你會怎麼辦?」他發現自己很在意她情歸何處!
俞清靈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理解他在問什麼——原本自由自在的心感受到壓力,她猛地察覺對二哥的愛戀竟變得如此沉重,不再是最初那樣發自內心的追求,而是求之不得後的倔強,迫使她不能放手。
俞清靈幽幽一歎,這世上沒有比情愛之事更難解的麻煩了,連自己的心她都捉摸下透,將來會如何,她又怎能預測?「我不曉得,看他的意思吧!」隨口回道。
長孫無憂霎時覺得她的話很不中聽。「你有這麼聽話嗎?」
俞清靈發現到他的語氣不善,睨了他一眼,「對你,當然沒有。」
「若是,萬一,我是說萬一他抵死拒絕,不肯聽從你……」
俞清靈殺去一記眼神,讓長孫無憂乖乖的住口。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喜歡他的措辭,他說的其實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換成是在以前,她一定會感到痛苦不堪、憂愁不斷,可如今,俞清靈覺得那也沒什麼。
雖然花費了那麼多年的青春一無所獲,但二哥永遠都是她的親人。
真奇怪……現在的她,居然能冷靜豁達的思考這樣的結果。俞清靈自嘲,也許她真的是太累了,二哥的答案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只是要讓自己徹底死心,她想最後再嘗試一次。「若是他始終無法接受我,我想這一次,我會徹底放棄,然後……」受傷的感覺比起最初被拒絕時減輕了許多,俞清靈頓了頓,看了長孫無憂一眼。
他正仔細聆聽,耐心等待她把話說完,那認真的神態透露出他對她的關懷,俞清靈沒來由的覺得溫暖,心裡的傷口飛速癒合。「等你的計劃完成,我想離開這裡,回我義父那裡去住一陣子。」
想到將來的日子,她心想應該會很寂寞吧?
「想要得到一個人並不是困難的事,只要有足夠的耐性、熱情和時間,遲早能捕獲獵物……」長孫無憂喃喃自語。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步步接管了家業,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正式掌控家族大小事務,讓所有人都不能插手他的決定。
屆時他可以解除與俞清靈的婚約,兩人的合作結束,各自繼續自己的生活……
但長孫無憂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他是真的不願意就這麼讓她走。
凝視著眼前笑容恬靜,眼中卻帶著寂寞神色的姑娘,她正直又有點好強,不是他喜歡的那種溫柔婉約的賢慧女子,但他由衷的希望她能快樂,而不是一無所獲,孤獨遠走……
「我知道。」俞清靈沉思了一會兒,「使些詭計,耗盡一生的時間也許就能贏,不過對喜歡的、想廝守一輩子的人,我不想耍心機。」
她的坦誠深深吸引了他,長孫無憂笑道:「你也不是個有心機的人。」
他的笑容十分真誠,俞清靈的心為此感到震盪不已,她假裝用不高興來掩飾自己的迷亂,「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嗎?」
「不,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很安心。永遠不必害怕自己會受傷。」
俞清靈聽得有點不知所措,從沒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像是奉承,又像是情話。
她的心更亂了,體內有股熱氣到處亂竄,她默默的仰望長孫無憂英俊的臉,早就知道他擁有迷惑人心的力量,卻沒想到他什麼事都不必做,只須三言兩語就能讓她連自己的姓名都快忘記。「你……你是在勾引我嗎?長孫無憂。」
「你的臉紅了。清靈,所以我是不是該承認?」
傍晚,日月交替,長孫無憂乘著馬車送俞清靈回家,接著去到溫柔鄉,點名要見芳菲。
這段日子忙碌著打理家業,他幾乎都快忘了芳菲的存在。
一有時問,他總是去找俞清靈,明明她既不能歌又不善舞,也不像芳菲那麼溫柔體貼,但跟她相處,他依然覺得快樂。
只是總跟俞清靈在一起,太過親近,他就可能萌生出更多的錯覺與遐想,他需要跟芳菲見面,重拾對她的迷戀,如此一來,應該就能擺脫他內心的動搖。
酒香四溢、琴音繚繞,溫柔鄉三樓「天舞閣」內——
長孫無憂獨坐在臨街的窗口邊,看著芳菲在地毯上翩翩起舞,她的身段是如此曼妙,舞姿又是那麼眩目奪魂,他卻覺得自己沒有心情欣賞。
喝了一口酒,他立即想起俞清靈酒後的醉態,不由得發笑。
芳菲注意到長孫無憂根本沒在看她跳舞,一舞未盡,門忽然被打開。
「長孫公子,您的朋友到了。」鴇娘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長孫無憂聞言,腦中閃過俞清靈的身影,他平穩的心跳在瞬間立刻變得紊亂,轉眼一看,進門的人卻是俞清靈的「二哥」宮瑾。
「長孫公子。」宮瑾從容而來,姿態高雅,對長孫無憂客氣的笑。「方纔經過附近見你進入此地,冒昧跟來打擾,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很介意!
但外人認識的長孫無憂是個身體虛弱又剛訂了親的名門公子,隻身到青樓是他非常不應該做的事,因而他沒有立場拒絕來婚妻的義兄來「關懷」他在青樓的所作所為。
歌舞聲受到古怪氣氛的影響,慢慢終止。
芳菲遺散眾女,獨自走到長孫無憂身旁,為他和新來的客人倒酒;聽長孫無憂說起宮瑾的身份,她的心頭一震——宮瑾在江湖上的威名遠播,是個受人敬重的俠士,關於他的傳說,比動人的愛情故事更令人嚮往。
芳菲熱情的招呼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您就是宮瑾嗎?小女子聽過許多關於您的事跡,仰慕您多時,沒想到如今竟能親眼見到您本人!來,這杯酒,芳菲敬您!」
長孫無憂眼見芳菲極盡獻媚之能事,為她的態度感到驚訝不已——他所認識的芳菲是個非常矜持而穩重的女子,身在青樓卻不帶半點風塵味,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般的讓他著迷,但眼前的她卻不再矜持!
她慇勤的招待著宮瑾,言語、神態都帶著誘惑,儼然是個擅長調情的風塵浪蕩女。
「你身體不好,還是少喝點酒吧?」宮瑾取走長孫無憂手裡的酒杯。
「多謝關心。」長孫無憂示意旁人都退下。「二哥,還有什麼交代?」
宮瑾沒回他,瞥了芳菲一眼,對她說:「你留下。」
長孫無憂看芳菲一臉喜悅的坐在宮瑾身旁,儒雅的男人和嬌媚的女人構成如畫般和諧的景致——這兩人很匹配!
長孫無憂打量著他們,有點失望,他心目中那柔情典雅的女子在面對他和宮瑾時,完全是兩種模樣!
很顯然的,宮瑾吸引了芳菲,令她忘了一直以來所樹立的好形象;而對他,芳菲從不會如此的忘情。
俞清靈呢?長孫無憂不禁深思,俞清靈也會向宮瑾邀寵似的大獻慇勤嗎?她很容易害羞,雖然喝醉了就變得豪放,但宮瑾是否看過她酒醉後的風情?
長孫無憂不自覺的蹙眉,不願再深思,卻又控制不住的想,為什麼俞清靈和芳菲都會喜歡上宮瑾?
作為男人,他實在看不出宮瑾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你和清靈的婚事……我很關心。」宮瑾不疾不徐的說著,目光停留在長孫無憂身上。「你不像是個體弱多病的人。」
長孫無憂笑而不語,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他只跟信任的人交心。
芳菲發覺兩個男人之問對峙的氣氛,打圓場道:「近來長孫公子的氣色好了許多,人也比以前有精神,真是調養有方。」
長孫無憂依然沉默,坐在他對面的二哥也是一副笑如春風般的表情。
兩個同樣外貌迷人、家世不凡的貴公子在身邊,卻沒讓芳菲感到快樂,她能清楚感受到這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他們注視她的眼神沒有熱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來青樓尋歡作樂的,她不禁幽幽一歎。
從前,長孫無憂看她的目光還有些熱情,如今似乎也消逝了,雖然她不覺得可惜,但少了一個人的愛慕,總會有點失落。
「沒有女人會想嫁給一個體弱多病的男人,尤其是他們相識尚淺,彼此之間又瞭解不多……」宮瑾接著說,意有所指的話語講到一半,他看向芳菲,彷彿是在問她,他的話有沒有道理?
芳菲下意識的點頭,卻又立即想到長孫無憂的立場,趕緊搖頭,朝長孫無憂尷尬的笑,然而她的心思已是隱瞞不了——她同意宮瑾的話。
即使長孫無憂再怎麼優秀,單單身體不好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在情場上吃盡敗仗——女人嫁給男人就是要個保障,如果嫁的男人命在旦夕,那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乾脆就不要嫁了!
而芳菲也留意到長孫無憂來青樓都「只看不動」,有些姑娘試著勾引他,使盡手段他仍是坐懷不亂,說不定他連行房的能力都沒有。
嫁給這樣的男人,不是要守活寡嗎?
長孫無憂清楚的看見芳菲眼裡的認同之色,但他沒有解釋——他確實喜歡這個女人,她符合他所有選妻的條件,出身不好又能刺激迂腐的家族長輩!
他曾認真的想過,與其娶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姑娘,不如把芳菲娶回家,而芳菲今天的表現和反應卻令長孫無憂明白了,她根本就對他不感興趣。
只因為他看起來虛弱,所以她不想冒險。
「可是清靈願意嫁你,希望你珍惜她的這分心意。」宮瑾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孫無憂抬眼,對上二哥嚴肅的目光。
宮瑾凝視他片刻,轉開目光,在室內游轉,忽然又對他笑道:「無論如何,不該辜負自己選擇的伴侶,讓她失望。」
妓院這種地方不該來,身體要照顧好……宮瑾的意思委婉的傳達給長孫無憂。
他知道長孫無憂有秘密,不像個病人卻能做到令人深信不移的地步,雖不知長孫無憂有什麼隱情,但宮瑾希望這個男人不要做出對不起俞清靈的事,像是在成親之前出入青樓,這樣的行為讓身為女方兄長的他不太高興。
長孫無憂對宮瑾的明裡勸說、暗裡警告並沒意見,卻對宮瑾維護俞清靈的姿態很有意見——他的底細他未婚妻可是一清二楚,不需要外人來說三道四!
長孫無憂很有禮貌的用柔和的語氣回道:「多謝二哥提醒,我與清靈互相支持、彼此信任,不會有誤會、誤解,害得對方傷心難過,可我也希望她的「家人」能懂她,別做些讓她失望的事才好。」
這番綿裡藏針的反擊令宮瑾聽得忍不住苦笑,他的妹妹們找的「良人」各個都不單純,眼前的名門貴公子看來也不是好相處的人物。
夜風輕送,俞清靈在房中整理換洗的衣物,七妹躺在床上看書。
整理好衣櫃,俞清靈對七妹說:「夜深了,別看了,熄燈早點睡。」
「好啊!明天和二哥還有約呢!」七妹充滿了期盼。
俞清靈微微一笑,沒有負擔、沒有憂愁——她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成長,不會再為了不可預期的將來而患得患失了。
鎖上門,正要關窗,冷不防一道微妙的聲響在窗外一閃而過,她探頭一看,意外的見到長孫無憂身著華服,靜靜的佇立在窗外。
他深邃的目光徐徐飄來與她交會,俞清靈的胸口一震,別不開眼,和他默默對視了許久才回過神。
這麼晚了,他怎麼來了?俞清靈收拾起心緒,對七妹說:「我出去一下。」
七妹打了個呵欠,沒有注意到俞清靈的異樣,「那順便帶點吃的給我。」
俞清靈胡亂應了一聲,關上門,奔向不知在何時潛入她家的長孫無憂。「你來做什麼?」藉著微亮的月光,仔細端詳他的表情。
長孫無憂含著淺笑的俊臉上並未透露出多餘的情緒,他垂眼看著俞清靈,淡然道:「你二哥發現我去青樓,跟蹤又威脅了我一頓。」
俞清靈張口結舌——他夜裡不回家,就是專程來向她告狀嗎?「我不曉得我二哥是怎麼威脅你了,不過去青樓這種事……」眉頭一皺,不太高興,「我應該贊同你去嗎?」
她的神色帶著些許的疲倦,衣裳樸素,潔淨的肌膚不施粉黛,看來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但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的身影卻像是鍍上了一層銀粉似的,散發出迷人的光輝,迷惑了他的眼……長孫無憂不由得歎息。
「你究竟想說什麼?」察覺出長孫無憂有著說不出的心事,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帶他去到家中藏書豐富的書房。「進來坐,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點上燈,指著旁邊的椅子。
燈火從她身邊綻放,漸漸驅走四周的灰暗,長孫無憂覺得心底也被照亮了。
「我去見芳菲了。」坐到俞清靈身邊,漫不經心道。
俞清靈歎氣,實在不想聽長孫無憂訴說他和別人的情愛糾葛,但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又不放心讓他把事情憋在心裡,他看來很需要他人的關心。「你們怎麼了?爭吵了嗎?」
「沒有,怎麼可能。」長孫無憂失笑,他從小到大就只跟一個人吵過,就是眼前的女子,除了她,他還真沒對任何人坦露過最真實的本性。
「那你為什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長孫無憂感溉道:「她被你二哥迷住了。」
「芳菲姑娘?」俞清靈愣了一會兒才理解長孫無憂話中的意思——他迷戀的青樓名伶被跟著他上妓院的二哥給吸引了。「你確定她不喜歡你嗎?」
長孫無憂很確定道:「她對待你二哥的樣子比較像是喜歡。」
凝視著長孫無憂的眼神散發出同情之色,原來他是來訴苦的啊!
「你那是什麼眼神?」感覺自己被人當成是弱小動物似的,長孫無憂只覺得哭笑不得。「我倒不覺得你二哥有什麼值得迷戀的地方。」
「你是男人嘛!」俞清靈撇撇嘴,「單單是那些從沒見過面就慕名追來癡纏我二哥的女孩子,每年都有好幾個,更別說見了面後對他的才學、人品佩服得死心塌地、非君不嫁的姑娘家有多少了。」
長孫無憂挑眉——俞清靈驕傲的口吻就像是親媽在誇耀兒子似的,她發亮的眼睛引誘著他的視線,他總是被她藏不住心事的神情給奪去注意力,看她的目光如在欣賞世上最美妙之物,不管看多久也不會感到厭煩。
「你看看我。」長孫無憂正經的問俞清靈,「我不如他嗎?」
「這樣的話……問我有什麼用?」俞清靈啞然,愣愣的盯著他平靜時顯得英俊無比的臉。
她不敢再多看長孫無憂一眼。「你該去問芳菲姑娘,向她表明心跡。」她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長孫無憂淡然道:「不知為什麼,我對她的迷戀一下子就變淡了。」
雖然還是喜歡芳菲,然而發現她和他想像的不一樣,除了失望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
長孫無憂很意外也很無奈,他無法包容和理解芳菲,但他不認為是自己的心胸狹窄,明明俞清靈也愛著宮瑾,人又不如芳菲的溫柔體貼,偏偏不管俞清靈多麼失態。他都不會討厭。
怎麼輪到芳菲,他就不耐煩了?
「一廂情願的迷戀總是比較艱難。」俞清靈頗有感觸道:「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自己再怎麼堅持,也有堅持不下去的一天。」
她的苦澀笑容看在長孫無憂眼裡顯得十分的惹人憐惜,見異思遷這四個字突然闖入他的腦中興風作浪,令他如夢初醒。「你不愛你二哥了嗎?」遲疑片刻,他試探道。
「不是,只是……」俞清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他永遠是我的家人,無論如何我會一直喜愛著他,但不一定非要跟他廝守一輩子,只要我們都過得好,即使做不成夫妻,不常見面也沒關係。」
「若無法相守,愛戀也不會長久。」長孫無憂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撥弄著俞清靈不太平順的頭髮。「我還是想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是啊!我常在街上看到年老的夫妻互相攙扶,在路上悠閒散步,那樣牽手一生的情意真讓人心動。」想起所見過的美好畫面,俞清靈由衷的笑了。
她的笑容帶給長孫無憂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不知從何時起,她的喜怒哀樂都深深的牽動著他的情緒,無論是逗弄她時的興奮,與她傾談時的愉悅,和她親近時的迷亂,都比一廂情願的欣賞芳菲更令他感到……滿足!
他默默的掬著俞清靈的一繒髮絲,不能想像有哪個男子能與她結髮?「即使出現了讓自己想牽手過一生的人,但若無法相處,心甘情願的包容對方的缺陷,恐怕再濃烈的迷戀之情也有消磨殆盡的一天。」
長孫無憂的語氣引起俞清靈的疑惑,她抬眼,發現他凝視她的眼眸蘊含著動人的情思,霎時間,她的芳心顫動,腦中一團亂。
「我覺得若是你,再怎麼粗野、無禮不規矩,我都能忍受,真奇怪,你說是不是?」朝她一笑,笑容中帶著一點憂傷。
俞清靈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的話應該很讓人感動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她在難為情的同時又有點生氣。「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對你沒什麼期待,所以你表現得再怎麼糟糕,我也不會失望吧?」
「你是想和我吵架嗎?混蛋!」他有必要貶低她貶得這麼徹底嗎?
「不……」看她咬咬嘴唇一副又羞又氣的模樣,長孫無憂只覺得心癢難耐。
「我只是有點想……索取你欠我的東西。」
俞清靈俏目一瞪,還沒來得及思索自己到底是欠了長孫無憂什麼,他覆蓋而來的唇已貼上她的嘴!
那軟軟的觸碰在瞬間帶來激盪人心的衝擊,彷彿一股疾電,從他的唇舌蔓延到她的腳底,沸騰的熱情穿透了彼此的身軀。
「長孫無憂!」俞清靈力不從心的推開他,遠離撼動她的擁吻,然而人卻像是跌進陷阱的獵物一般,毛躁不安。「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平靜一笑,少有的擺出名門貴公子貴氣定神閒的高雅姿態。「這樣的事,你對我做過不知多少次了,不過你的動作總是太粗魯,我不曾享受過,我來教教你怎麼做,對你將來也會有幫助的,不用謝了。」
「你——你又欺負人!」俞清靈捂著嘴,一張臉紅得像是被火燒著似的。
長孫無憂接住她揮來的拳頭,無比的確信自己已對這不曾期待過的女子動了心,他不假思索道:「如果你二哥不要你,我可以收留你。」
他不想讓俞清靈走,他心想——他和俞清靈真的成親似乎也不錯,但說出口的話語和他的本意有點落差,變得像是高高在上的施捨般。
俞清靈皺了皺眉,「你可以放棄你的芳菲嗎?」
「你連你二哥都能放手了,我為什麼不能?」
俞清靈點點頭,靠近長孫無憂,一語不發,雙手按在他的肩頭。
長孫無憂納悶的低頭看她,她踮起腳尖,抬起頭,他的心跳一快,目光觸及她粉色紅唇的剎那,以為她是要回吻他。
不料,一陣疼痛倏地襲來——
「啊!」長孫無憂在冷不防之下挨了一記——她居然抬頭撞向他的下巴。
狠狠的一記撞擊後,在書房裡的男女坐在一起,一個揉著下巴,一個摸著頭。一邊忍痛,一邊瞪對方,發現彼此眼中都帶著哀怨之色,四目交纏,半晌後別開臉,悄悄的……他們都笑了。
「這麼潑辣會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不是還有你這個名門貴公子嗎?」
「你真是……」他被堵得說不出話。
俞清靈得意的笑,終於有種贏過他的快感。
「有什麼東西吃嗎?」長孫無憂抓抓她的手指,眨眨眼。「我餓了。」
這男人很懂得在什麼時候強硬,又在什麼時候裝柔弱。他偶爾像孩子般的無賴樣,偶爾像最貼心的朋友般可以讓人訴衷腸,偶爾又像能依賴一輩子的伴侶,這樣的長孫無憂實在令她不知該如何去抗拒?
「走,跟我去廚房。」她搖頭,甩開紊亂的思緒,握住他的手。
從廚房取了些食物和酒水,兩人回到書房邊吃邊聊,忘記自己應該喜歡著的那個人,專注著眼前有著虛假婚約的合作對象。
他們會爭執、鬥嘴,甚至故意捉弄對方,卻不會厭倦與對方的相處。
當巡夜的下人經過書房,提前察覺出動靜的長孫無憂立即熄滅燈火,和俞清靈緘口收聲,隱藏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天地。
在黑暗中,彼此的眼睛像是夜空的星子,閃閃發光。
兩人相視而笑,似乎整個世間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悄悄的守在一起,分享別人無法感受到的樂趣——只有他和她能理解的愉悅心情。
「好香。」當下人走遠,嗅到酒香的俞清靈皺皺鼻子,陶醉於瀰漫室內的香氣。「你從廚房裡拿了什麼酒啊?」
「你不可以喝酒。」長孫無憂提起酒瓶在俞清靈面前晃了晃,「是你們家的女兒紅,你爹娘有為你準備這種酒嗎?」
俞清靈睨他一眼,幽幽回道:「聽我娘說是有的,她還一直盼望在我成親那天能跟我一起品嚐,可惜她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
長孫無憂揉揉她的頭髮,即使被她難為情的一手揮開,他眼裡仍含著濃濃的憐愛之色,「記得藏在哪裡嗎?有機會,我們一起取出來,如何?」
俞清靈因他的視線而心跳紊亂,冒失道:「不如,就趁現在?」
「現在?不,不行!」父母為女兒收藏的女兒紅是在嫁女當天宴請賓客用的。
「你還沒嫁人呢!」
俞清靈露出無所謂的神色。「我都不曉得自己嫁下嫁得出去呢!」
「我保證你可以。」長孫無憂柔聲道。
俞清靈拉拉他的手指,笑得狡點,「我不信,反正睡不著,陪我去吧?」
「你這是在撒嬌嗎?」長孫無憂無奈的問。
她的一顰一笑都有影響他的力量,如果她有意施展美人計,他恐怕輕易就會被攻陷。「說真的,你不能喝酒。」
她很容易醉,醉後又會大發酒瘋,瘋起來就不斷癡纏他……長孫無憂蹙眉深思,雖然艷福不淺,但他覺得應該拒絕比較好……
不然,他再考慮考慮,「雖然我不介意佔你便宜,但我更不想你太吃虧。」伸出手指按住曾吮吻過的嘴唇,英俊的臉泛開魅惑之色,從來不曾用自身的優勢壓制任何人的他,第一次有意誘惑一個人。「莫非你是食髓知味了?」
如果是,他應該就不用再考慮,配合著讓她繼續吃吧?
俞清靈羞怒的拍打他,拍到他舉手投降了還不肯收手。
「喂,夠了、夠了。」握住她的手腕,他灼熱的眼神和她滿是火花的目光碰撞,天雷勾動地火的感覺霎時在兩人的心窩中流淌。
俞清靈從未有過這般心亂到無法呼吸的體驗,掙脫雙手不敢面對他。
長孫無憂若有所思,凝視了她片刻,「抱歉,是我失禮了,為了向你賠禮,我就陪你去找你的女兒紅吧?」
俞清靈先是看他一眼,隨即轉開視線,接著又看他一眼,覺得他好像有什麼變化——表情和方才不一樣,彷彿豁然開朗的人解開了心結似的,他的臉上有種耐人尋味的笑意,而她想探索又沒勇氣深究。
她搖搖頭,不願多想,窗外的夜色這麼美,今晚是個喝醉酒的好日子。
她喜歡酒,尤其是心情不佳時更想喝酒,因為醉了之後會有一種飄飄然的愉悅感,令她能擺脫煩憂,心情變得舒暢。
儘管她完全不曉得醉了之後,她會變得怎麼樣!在義父的限制與二哥的監督下,她很少有機會喝酒。
而她第一次破戒就遇到了長孫無憂,那天她是真的太沮喪了,然而今晚,她的心情並不壞,卻還是有著一醉方休的衝動。
大概是和長孫無憂在一起,她的心總是充滿了混亂——他帶給她的歡樂還有怒火,以及陌生的情趣和奇異的心動感覺,都是新鮮又充滿刺激的,所以她喜歡跟他相處,就算他們會經常意見不合。
可她抗拒不了這些古怪的情緒,直到無力抗拒,那還不如陷入酒罈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