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半月過去了,這日靳宇觀一樣准七點整回到家。
兩個半月前,他從一個工作狂變成準時上下班的宅男,已經歷兩個多月震撼教育的管家,早就見怪不怪。他上前接下大少爺的公事包和西裝外套,詢問道:「大少爺要先喝點東西嗎?」雖然明知照例會得到否定的答案,管家仍盡忠職守。
靳宇觀搖搖頭,扯下脖子上的領帶,踱進客廳,把自己拋進沙發。
兩個月下來,這已經變成他的習慣,一回到家,他就在大沙發上窩著,動也不動,等管家把晚餐煮好。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晚餐也固定得很,就是一碗放了高麗菜、紅蘿蔔、番茄、芹菜的蔬菜湯麵。
「大少爺,晚餐還是一樣嗎?」
「嗯。以後都這樣,不必再問了,除非我主動說要吃別的。」他變得很懶,連應話都覺得厭煩。
「大少爺……老爺說,今天會回來一起吃晚餐,還有二少爺,您要不要吃點別的?」
「我不吃了。」靳宇觀離開沙發,打算回房,他不想跟任何人「應酬」。要不是怕自己關在家會發瘋,他根本連公司都不想去。
他才走一步,靳兆禾就像算好時間似的從外頭走進屋來,身後還跟著靳宇暘。
他漠然地瞥了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一眼,繼續朝二樓的方向走。
「你想這樣頹廢多久?」他父親喊道。
「跟你沒關係。」靳宇觀冷冷地說。
「什麼叫跟我沒關係?我是你爸爸——」靳兆禾沒機會說完話,就被大兒子打斷。
「不好意思,你大概不知道,從我九歲那年開始,就沒當你是我爸爸了。那年除夕你沒回來,表示你選擇了外面的家庭、決定不要我跟媽媽。從那時候起,你就不再是我爸爸了。」靳宇觀眼神及語調依舊冰冷。
靳兆禾啞口無聲好半晌。他不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竟然把他當仇人!
「宇觀,爸爸沒有不要你……」良久,他才沉痛地說。
愛若能控制,他也不希望傷害孩子。說到底,是他自私,沒辦法忠誠地守住第一段婚姻,是他的錯。
「很抱歉,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演親情大和解的戲碼。」靳宇觀不領情。
「就為了一個女人你什麼都不要,值得嗎?」靳兆禾使不出其他辦法,只好這麼說。
本來打算上樓、一直背對著父親說話的靳宇觀,聞言頓時轉過身。
他瞪著客廳的人,繃了三個半月的情緒瞬間爆炸。
「言禹楓不只是一個女人,我愛她!而你,」他看著父親,接著轉向靳宇暘,吼著,「還有你,你們都該感謝言禹楓,要不是她,要不是我愛上她,兩年後,我會讓你們一無所有。你們該好好謝謝那個該死的、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女人,讓我徹底失去鬥志,什麼都不想要了。恭喜啊,因為我不想要了,你們還可以保有你們的一切。」
他找言禹楓找得快發瘋了!
光是徵信社,他就找了五家,但沒有一家查得出她的下落。她就像是完完全全從這世上消失。連她的童話人物好朋友,也沒有她的消息。
他從剛開始的滿懷希望,以為她只是一時傷心離家,總會回來,到半個月過去後,發現她不但沒回家,連音訊都全無。
於是他慌了,用盡所有辦法,找人二十四小時監看她的朋友、親人,心想說不定他們替她隱瞞行蹤。但三個半月過去了,她依舊無消無息。
他難過得無處發洩,真的沒想到自己竟傷她傷得讓她連家人、朋友都不要了。三個多月來,他腦子想的全是她蒼白著臉、心碎的模樣……
痛苦糾纏著他,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絕對不會讓她那樣跑掉。
他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愛她,不知道失去愛原來這麼痛,痛到很想什麼都不要,不要呼吸、不要吃飯、不要活了!
現在的他,還活著的原因是,他還沒放棄找她。他每天都等著,說不定哪家徵信社會有找到她的消息。
一口氣吼完話的靳宇觀轉身要走,但靳宇暘叫住了他,「等一下!哥,如果我知道言禹楓在哪裡,你願意拿什麼跟我交換?」
他猛然回頭,衝到弟弟面前。「你想要什麼?說。」
靳宇暘思考片刻,皮笑肉不笑,開出交換條件,「拿你的全部來換吧,總經理的位置、名下的動產、不動產、兆宇金控所有持股。」
「宇暘!你在做什麼?!」靳兆禾驚喊。他一直以為小兒子個性溫和良善,不喜爭奪,難道不是嗎?
「好,全給你。」靳宇觀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告訴我,她在哪裡?」
「你先白紙黑字寫個聲明,不然,我告訴你之後萬一你後悔,我太沒保障。」靳宇暘說。
「沒問題。」他走進客廳坐下,抽出襯衫口袋的鋼筆,在茶几上拿了張白紙,白紙黑字地寫下聲明並簽上名。「給你。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靳宇暘走來,接過紙,讀一遍——
「本人願意將名下動產、不動產、兆宇金控所有持股,並總經理一職,完全讓予靳宇暘,用以交換言禹楓的下落。靳宇觀。」
讀完內容,他哈哈大笑,隨即將便條紙撕成兩半。
「你……」靳宇觀詫異。
「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我只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愛她。這是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吧。」他拿出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
靳宇觀接過紙條,神色複雜地望向靳宇暘,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理不清到底該說些什麼。
「……謝謝。」最後,他擠出一句道謝,急忙拿起車鑰匙,打算飛奔去尋人。
「哥!等等,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說幾句話。」
他停下腳步,迎上弟弟的視線。
「對不起。」靳宇暘誠懇地致歉,「當我真正明白,我的母親對你跟……大媽做的是什麼事之後,我就一直想對你說對不起。有時候,我會慶幸我媽過世得早,要不然,我跟你現在恐怕會爭得你死我活。」
靳宇觀愣住,沒料到他竟是要說這些,原以為自己搶了言禹楓,還傷害了她,靳宇暘會恨他。
「我可以體會你為什麼要搶走禹楓,我一點都不怪你,畢竟是我母親先對不起你,就當我是為我母親還債吧。其實,我早就知道禹楓在哪裡,她離開台北前來找過我,還我筆記本。但我不確定你愛不愛她,所以才不想告訴你。
現在我很確定,你是愛她愛慘了。不過,哥,你要有心理準備,她好像不愛你了。你若想贏回她,可能不容易。」靳宇暘故意沒說另一個會讓靳宇暘更震撼的消息。
「我會向她解釋,她誤會我跟董妍了。」
「其實,我上個月去看過她,已經幫你解釋過了。可是,她說就算不是董妍,你們也不會有結果。她說她要的,是像她父親愛她母親的那種愛,而你,不可能那樣愛一個女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誤會你跟董妍,到最後,你們的結局還是不會改變。」
靳宇觀愕然。他沒想到言禹楓已經知道真相,而且她知道了,竟還是決定不回他身邊?!
「沒關係,如果她知道我愛她……」他低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哥,這個我也說過了。我跟她說,你應該是愛上她了,可是她……」靳宇暘看著哥哥期待的臉,突然說不下去。
「她說了什麼?」靳宇觀追問。
「哥,你去找禹楓之前,最好先想想怎麼說服她,讓她相信你很愛她、非常愛她,愛到沒有她不行,愛她愛到可以像言伯伯那種程度。如果只是單憑一句『我愛妳』,你沒辦法說服她的。」靳宇暘婉轉地說。
「告訴我,她到底說了什麼?」他固執地想知道答案。
「她打了一個比方,她說,假使她是古代帝王,你就是已經被打入冷宮永不見天日的嬪妃,你在她心裡,已經徹底徹底失寵了。」
失寵?!
「徹底徹底失寵了?是她說的?」靳宇觀傻眼。
「對,是她說的。我一個字都沒改。」
徹底徹底失寵?他二話不說,這回直接奔出家門。
客廳裡的靳家父子,看著為愛跑出家門、完全變了個人的他,臉上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現在的靳宇觀有人性多了,不再那麼冰冷嘲諷。
「爸,你可以告訴言伯伯禹楓的下落及近況了,讓他放心。我相信,哥會負責的。」靳宇暘笑著說。
上星期,他為了禹楓下落不明、大兒子頹廢不振,煩得不知如何是好,宇暘才終於對他坦白禹楓的近況——她懷孕五個多月,現在人在苗栗。
但是這個消息,卻讓他更煩惱了,他惱著不知該怎麼對老朋友交代,又擔心一向花名在外的大兒子不願意安定下來。雖然宇觀看起來很在乎禹楓,但談感情畢竟跟結婚生小孩,是兩碼子事。
沒想到,宇觀居然會願意為禹楓放棄一切!他不禁佩服宇暘想得出這種方法,探測宇觀的心意。
「宇暘,這件事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很喜歡禹楓……」靳兆禾根本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二兒子上星期全向他解釋了。
也是那時他才知道,他的大兒子有多不諒解他……唉,都是他的錯。
「爸,你放心,我可以接受禹楓變成我大嫂,我沒關係的。」靳宇暘倒是放得開,這陣子,他跟禹楓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他對她,已沒有那種心動了。或許也是因為他徹底明白,自己已經毫無機會。
「你剛剛說的……失寵?禹楓真的這樣說?」
「是啊,哥說不定追不回禹楓。」靳宇暘笑得溫柔。
「真的嗎?」靳兆禾這會又生出新的煩惱來,語氣憂慮。
「只是說不定啦。不過,以哥固執的個性,就算他被打入冷宮,應該也能順利從冷宮爬出來吧。」靳宇暘說笑道。
「也對。」他不禁點頭。
晚上將近九點,言禹楓正在院子的躺椅上看星星,旁邊一張小茶几上放了盤水果,有櫻桃、奇異果、鳳梨,都是偏酸的滋味。茶几上還有台手提音響,廣播電台正播著古典音樂。
她臂彎摟著一個大抱枕,一口一口慢慢吃著水果,抬頭看著黑漆漆天空中的那彎上弦月,無聊地數起星星來。
「一、二、三……三十、三十一……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居然沒有了?!」她哼聲,今天的星星好少。
她拿了顆紅櫻桃,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突然笑出聲,輕拍著肚子說:「兒子,你很愛櫻桃喔?那我多吃幾顆。」她又塞了顆櫻桃進嘴裡。
沒一會兒,她開始隨著廣播中的音樂輕哼起來。
她喜歡現在的生活,一個人和肚裡的兒子每天悠哉愜意地度日。她不再傷心、不再哭泣,也不再食不下嚥。儘管有時候,她會想起三個半月前,那個笨得要死的自己!
那一天,她跑出飯店,招了計程車直奔「童話屋」。
當時的她,只想到一個沒有靳宇觀的地方,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從沒跟靳宇觀一起去過的「童話屋」。
她踏進店裡,點了杯柳橙汁,但才喝兩口,便衝進洗手間狂吐,吐到眼冒星星,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為止,更誇張的是,她走出洗手間後,竟然整個人立刻昏過去。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隔天中午了。
很有「情傷」經驗的女老闆王湘菱,幫了她很大的忙,沒通知任何人,一直冷靜地等到她醒來。
她們聊了許多話,她告訴老闆,她想暫時離開台北、想把孩子生下來。
老闆恰好在苗栗有棟花園洋房,是用某個負心男人給的錢買下的,但一直空著沒人住,便很乾脆地把房子借給她。
就這樣,她獨自一人來到苗栗療情傷。
出發之前,她去找了靳宇暘,把他的筆記簿還他,他答應在她理清頭緒之前,不告訴任何人她的去處。她沒打算離開台北太久,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想想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剛開始到苗栗時,她吃不下、睡不好,寶寶差點不保。但也正因為寶寶差點流掉,讓她意識到她必須為了寶寶振作起來,好好吃、好好睡、好好過生活。
現在,她每天吃得飽飽,睡得好好,隨著肚子裡的寶寶越長越大,她的心情也越來越好,漸漸地,她甚至可以不再頻繁地想起靳宇觀這個人……
言禹楓吃掉最後一顆櫻桃,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坐起來。她關掉音響,對肚子裡的兒子說:「我們去睡覺咯。」她站起來,從院子往外望,卻瞥見矮牆外站了個人。
她被嚇了一跳,但回過神後,馬上就面無表情地轉身打算進屋,當作沒看見外頭站的那個人。
看到靳宇觀出現,她並沒有太意外,既然靳宇暘知道她已經理清頭緒,她想早晚會有人來找她,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禹楓!」看她就要進屋,他趕緊喊道。
表情有點無奈,她停下腳步問:「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讓我進去?我想跟妳談一談。」他懇求地說。
她歎口氣,走過來開門。「進來吧。麻煩你盡量長話短說,我累了想睡覺。」
靳宇觀走進院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氣色紅潤,神情平靜無波,看他的樣子,好像他是個無足輕重的路人甲。
他心慌意亂,又看見她圓挺的肚子,想不出該怎麼「長話短說」?
「妳懷孕了?!」想了半天,他只擠出這一句。
「很明顯的事實。」沒看見她肚子都這麼大了嗎?言禹楓很想告訴呆愣住的靳宇觀不要講廢話,不過,眼前的狀況,應該對他打擊不小。
「我……」他不但不知道該怎麼「長話短說」,滿肚子的話,竟也理不出該先說哪句。
見他停頓許久,她索性主動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希望……」想起出門前宇暘說過的話,她已經知道他愛她、知道他跟董妍是一場誤會,所以,解釋的話現在說都是多餘的。「我希望能陪在妳身邊。」
言禹楓眨眨眼睛,他的話讓她有點意外,沉默半晌,她反問:「陪在我身邊做什麼?證明你愛我?」
「不是,宇暘早就告訴妳我愛妳這個事實了。我不是要證明我愛妳,我只想讓妳知道,我有多愛妳,然後請妳考慮重新回到我身邊,讓我能繼續愛妳。」
「人生不是偶像劇,不是小說,不是你說幾句好聽話,就能改變我的心意。」她想了想,這麼說。
「我當然知道。」他歎口氣。
「宇暘應該也告訴過你,我現在對你的感覺了吧?」
「我失寵了,我知道。」他說得不甘不願。
言禹楓微微地笑了,語氣平和,「既然你都知道了,能不能請你乾脆死心,省掉我們彼此的麻煩?」
「我做不到。」靳字觀眼底有濃濃的決心,「當初,妳要我跟妳交往兩個月,現在反過來,是我拜託妳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我能給妳妳想要的愛,請妳不要拒絕我。」
「你怎麼可能給我那種愛?拜託!你知道我剛到苗栗的第一個星期都在做什麼嗎?」她笑裡帶著諷刺。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覺得自己此刻好像在作夢。
「我每天都上網,Google『靳宇觀』三個字,結果幾千筆的新聞資料,我看得眼花繚亂。甚至,我看到有個模特兒,把和你短暫交往的心情都寫在部落格。你交往過的對象,有女明星、小影星、模特兒、千金名媛。喔,對了,你還交往過一個長相甜美的新聞女主播……」
言禹楓表情平靜,語氣不上不下,像在閒話家常,一雙眼毫無感情地望著靳宇觀,笑了笑,繼續說:「那些女人一個比一個漂亮,如果連她們都得不到你的愛,我就更沒本事了。整整一個星期,我Google著『靳宇觀』,然後清醒過來,明白原來我竟不自量力到愚蠢的地步。」
「妳跟她們不一樣。」他低語。
「我跟她們確實不一樣,我最不具姿色、也沒有特殊專長,走台步、唱歌、演戲、播報新聞,我通通不會。」她淡淡說道。
「禹楓,別說那些不相關的人好不好?我不能改變我的過去,我……」
「好,那就說說我跟你吧。我希望,你能省了我們彼此的麻煩,不要再浪費時間。」
「我說過,我做不到。妳就當作還我人情,我都沒拒絕跟妳交往兩個月了,妳也別拒絕給我時間。讓我向妳證明,我真的可以給妳長長久久的愛,就算妳死了,我也只會愛妳一個。」
「看來你並不瞭解我,我對宇暘說過,其實我是披著綿羊皮的狼,我決定的事就能狠心做到底,不管你在我身上浪費多少時間都沒用的。」她冷漠堅決地說。
「不要拒絕我,拜託。我只要求妳這件事,給我時間……」靳宇觀從沒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人,此時,他想起那時在飯店,她曾用懇求的語氣問他:跟我交往好不好?
他現在才能體會,她當時的感覺有多難受。
「那你要多久時間才夠?」言禹楓打了個哈欠。她真的好想睡,不想再跟他囉嗦了,何況,他看起來很有決心,光憑幾句話,九成九沒辦法打發他。
他沉默半晌,詭詐地說:「就到我堅持不下去,決定放棄的那天為止。」
「拜託!我當初不過跟你要兩個月的時間耶……」她抗議。
「我知道妳很想睡了,那我們何必在時間這種小問題上計較?妳既然覺得妳不會改變心意,就別管我要浪費多少時間。」
「你……」言禹楓頓時詞窮,簡直不知該說什麼。「隨便你!我要去睡覺了,離開的時候記得關好門。」
「我說過了,我要陪在妳身邊。」
「意思是……」她慢慢皺起眉。
「意思是從現在開始,我都不會離開妳。」他接了話。
「你不用工作嗎?」
「今天晚上,宇暘問我願不願意拿我的一切——我在公司的職位、名下所有動產、不動產及所有股份,跟他交換妳的地址,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宇暘不可能要你的東西!」她打斷他。
「妳很瞭解他,他只是想試探我有多在乎妳。」他心裡很嫉妒她對宇暘的友善與維護,「其實我要說是的,沒有妳,我根本就不想工作了。」
「你說這些並不能感動我……」
「我沒想過用幾句話就感動妳,妳趕快去睡吧。」瞧她又打了哈欠,聽說孕婦容易覺得累,她一臉倦容,他看了也心疼。
言禹楓搖搖頭,一方面拿他沒轍,但另一方面她真的好想睡了。最後,她說:「我真的好累了,沒力氣跟你耗,隨你要怎樣。」說完她走進屋子。
靳宇觀跟著進屋,看她走上樓梯,他這才注意到她的頸項。
「我送妳的項鍊……」
「喔,早就賣掉了。我現在不想工作,每天要吃要喝需要錢,那條項鏈正好派上用場。」她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嗯。」他應聲,無力地想著,她果真是一點情份都不留戀了。
「靳宇觀,你已經被我打進冷宮了,我——」絕對不會放你出來!她本想撂狠話,卻被他硬生生打斷。
「要離開冷宮不容易,我知道。」
言禹楓往二樓走了幾個階梯,猶豫一會兒,又停下來,說:「剛離開台北的那半個月,我每天都哭,我想我已經流光我一輩子該流的眼淚份量。你覺得我需要多久時間,才能重新接納你?」
靳宇觀說不出他有多抱歉、多難過,他只能沉默的望著她。
「既然我為你流盡了一輩子的眼淚份量,我想,我宣判你在冷宮待上一輩子,應該很公平吧。」她終於將狠話撂出口,不再看他,上樓,進房,關門。
一輩子嗎?
沒關係,一輩子就一輩子,只要能待在她身邊,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都無所謂了。
比起這三個多月完全看不到她的可怕煎熬,他失寵無所謂、在冷宮待一輩子無所謂,只要能陪在她身邊看著她,就夠了。
在愛面前,靳宇觀頭一次完全地臣服。
更何況,現在的他還多了一個非愛不可的對象,就是他未出世的兒子!
就算要拼上一輩子,他也會百分之百毫無怨言,甘心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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