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涵泠醒了,卻沒立即睜開眼,她慵懶地在被窩裡伸了伸懶腰,花辦般的芙頰在枕上贈了贈,甜美的唇畔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一旁傳來低低的輕笑聲,驚憂了她,她慌忙睜開眼,迎上冷翼那雙噙著笑意的眼眸。
「啊!」昨夜羞人的記憶,倏然竄入腦海裡,想起那些裸裎相見、肌膚相觸的親密感覺,涵泠害羞地低呼一聲,飛快鑽入被窩裡,躲著不肯出來。
「呵,懶貓兒,還不想起來嗎?」他的臀落在床沿,沒強硬掀開被團,只以大手撫弄被團外模糊的曲線。
即使涵泠躲在被窩裡,隔著一層厚厚的被褥,都還能感受到他的雙手所帶來的神奇魔力,身子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她看不見,冷翼嘴角雖然笑著,語調也溫和無比,眼神卻無一絲溫情,瞳眸深處凝結著冰,誓言要將她摧毀。
原以為昨晚的彼此相屬,會是一個美好的開端,然而那卻只是一個醜陋不堪的陰謀——為了要摧毀他、摧毀玄王府的惡毒計謀。
冷翼不甘被她那張溫柔深情的假面所欺,他恨不得立刻毀了她!但他不會直接揭發她的陰謀,因為那讓她太好過了。他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先將她高高捧上天,再將她狠狠摔落,讓她也嘗嘗被人耍弄的痛苦。
他會讓她以為他完全被她迷惑住,寵好、疼她、順她,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直到……
哼!他藏住唇角陰狠的冷笑,不讓她發現。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錯愕、難堪、痛苦,窘迫又懊悔的模樣!
「快點起來,小懶蟲。今兒個我帶你出城去,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新城的百姓嗎?」冷翼隔著繡被,輕拍她的臀。
「新城?我要去!」一聽他說要去新城,涵冷慌忙掀開被子探出頭來。
自從她在新城昏倒後,冷翼就沒再帶她去過新城, 她幾度要求想去看看大家,但都被冷翼一口拒絕。
今日難得他答應再帶她去,那麼她當然要去。
「既然想去就快些起身,晚了我可不等你。」冷翼柔聲威脅。
「好嘛好嘛,我——啊!」涵冷慌忙想起身,結果手腳不小心纏在棉被裡,整個人險些摔到床下。
冷翼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將她拎回床上,語帶寵溺地輕斥道:「怎麼不小心一點?萬一摔著了怎麼辦?」
「你……」涵冷眨眨眼,有點狐疑地瞧著他。
他太過溫柔,溫柔得簡直不像他,她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喝錯了藥?或是一早起身時不小心摔著,跌壞了腦袋?
「怎麼了?」他湊近她,好聲好氣地詢問。
涵冷粉臉倏然漲紅,慌忙搖搖頭說:「沒……沒什麼。只是你今兒個…… 好像有些不同。」
「喔,哪裡不同?」他頭微傾,眼神帶著地抹沉吟。
就是這點不同!瞧,他嘴角甚至噙著寵溺的笑意。
「就是……你今天對我特別溫柔……」
雖然打從邊城回來之後,他對她就不再惡言相向,但也沒有太過熱絡。不過他今天真的很反常,對她前所未有的好。
涵冷心裡感動之餘,也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對她這麼好?
「對你溫柔不好嗎?你喜歡我罵你嗎?」他一副好笑的表情。
涵泠連忙用力搖頭。「當然不是,只是……」
冷翼又輕聲一笑,拍拍她的頭頂說:「傻丫頭,我對你溫柔的道理很簡單,是因為我們圓了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我不對你溫柔,要對誰溫柔呢?行了,別瞎猜了,快起身吧,不然真的不等你了。」
「我馬上準備。」涵泠怕他真的不等她,立刻準備下床打理自己。
然而一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渾身光溜溜的,驚窘地尖叫一聲,連忙又把被子捲回自己身上。
「麻……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好嗎?」
她整張臉紅得快冒煙了,垂下頭,好小聲地請求。
「嗯,我出去找你的婢女過來幫你打理,另外讓人給你準備些清爽的早膳。」
他既沒嘲弄她,也沒為難她,輕撫了撫她細緻的臉龐,便微笑著轉身出去了。
涵泠愣愣地看著他走出去,下意識抬起手,眷戀地撫上他剛才摸過的臉頰,心裡湧現說不出的甜蜜。
他對她太好、太溫柔了,讓她幾乎不敢相信。無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突然改變態度,他變了是事實。
她相信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現在的他,一定願意陪她回宮,替父皇掌理朝政,相信父皇也一定會感到萬分欣慰的。
她滿懷著希望,露出滿足的甜笑。
不過想到龍袍之事,美好的心情稍微受了影響。
希望這是個誤會,不要是真的!
好一陣子沒出現,新城的百姓們依然很歡迎涵泠的到訪。
只是這回他們不肯再讓她干苦活,她只好幫忙帶孩子,陪新城裡的孩子玩。
冷翼佇立一旁,冷冷看著她與人孩童們嬉戲,笑得燦爛如花,除了蔑笑,心裡也感到不解。
為何一個陰險狡捨、心機深沉的女人,會有這般天真甜美的笑容?
是她太會偽裝了,還是他誤解了她?
一定是她太會偽裝了,裝得單純、裝得無辜,用那張謫仙般美麗的面孔,欺騙不知她真面目的人。
「翼。」涵泠忽然抬起頭,招手要他過去。
他不愛她喊他翼哥哥,於是她改喊他的名字。
「什麼事?」
他斂起陰沉,戴上溫柔的面具,淺笑著緩緩走過去。
「敏嘉說想要學武功,可以請你找個人教教他嗎?」她的美眸望著他,透出祈求。
「你想學功夫?」冷翼望向年約六、七歲的小男孩,認出他是剛來到新城不久的劉寡婦的獨子。
「嗯!」男孩很肯定地用力點頭。
冷翼眼底透出真正的柔和,對男孩微笑道:「當然可以,你想學的話,我現在就請我的隨護衛白叔叔教你。」
「真的嗎?謝謝王爺!謝謝白叔叔!」男孩開心地不斷道謝。
「我期待你的表現,如果你學得夠好,將來我的安危就靠你保護了。」冷翼拍拍小男孩的頭激勵道。
「我一定會好好學的!」男孩果然幹勁十足地用力點頭。
「來吧!敏嘉,看看你有沒有辦法把我的飯碗搶走。」白雲天笑著,把男孩領到一邊去了。
冷翼目送他們走離,而涵泠噙著笑意的美麗眼眸,則緊鎖著他,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更欣賞他,也更仰慕他。
她很高興他是個愛孩子的人,那代表他是個心慈的人,不知道他們將來若是有了孩子,他是否也會這般寵愛自己的孩子?
涵泠不自覺撫向自己的小腹,昨晚的一夜歡愉,可讓她有了他的子嗣?
泠翼轉過頭,瞧見的便是涵泠的充滿母性愛的溫柔表情,他的心倏然像被利刀刺中,疼痛難當。
她怎麼還敢裝出那種溫柔慈愛的表情?她不覺得自己虛偽得令人作嘔嗎?
因為不想再看她裝模作樣、假裝仁慈的姿態,他別開頭掩飾自己的厭惡,道:「外頭陽光炙熱,你先進屋去吧!我與其他人去看看新蓋好的議事堂。」
「好。」涵泠聽話地點點頭。
冷翼勉強擠出一抹笑,隨即轉身離去。
一轉身,他臉上的笑容不再,只剩鄙夷與冰冷。
從邊城返回玄王府時,夜色已深,也早過了用膳時間,冷翼對涵泠道:「忙了一天,你應當累了,我讓人將飯菜送到你房裡。你早點吃了休息,嗯?」
「那……你呢?」涵泠像個新婚妻子般,害羞地問。「你不和我一起吃嗎?」
「你自己用吧!我還有事得去處理。」
「那我讓人備點宵夜,等你過來吃。」她心疼他沒時間好好用膳,想替他準備一些營養的補湯和點心。
冷翼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凝睇著她,好像想看穿她。
「怎……怎麼了嗎?」涵冷有點不安,他毫無溫情的眼神,讓她好惶恐。
他依然盯著她,片刻後突然咧開嘴,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
「沒什麼,那就麻煩你了。」
涵泠這才鬆了口氣,也跟著笑了。
「好,我會問問廚子你喜歡什麼,先幫你準備好。」涵泠羞澀地說道。
「謝謝你。」冷翼微笑道謝後,轉身離開。
涵泠先去了一趟廚房才回房,在蘭兒的服侍下沐浴淨身,將頭髮洗乾淨,又梳得烏亮,換上她最喜愛的柔軟綢衣,坐著擺滿點心小菜的桌前,興奮地等著冷翼到來。
桌上的菜,雖然不是她親手做的,但是她親自去廚子那裡,一樣樣拜託廚子做出來的。
據說這些都是冷翼喜歡的口味, 她期待著能看到他欣賞的表情。
「公主,您晚上還沒吃東西呢,光瞧著這些菜,怎麼會飽呢?駙馬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進來,您自個兒吃點吧!」蘭兒催促道。
「沒關係,我不餓,我等駙馬來了一塊兒吃。」涵泠微笑著搖搖頭。
「我從沒見過公主這麼在乎一個人,看來駙馬真把公主的心捉得緊緊了呢!」
蘭兒很欣慰,但也很怕她家公主會受到傷害。
依她瞧,這位駙馬性格冷僻,陰晴不定,他真能好好疼愛她家公主嗎?她有點懷疑。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對他,就是和其他人不同……無論他對我再怎麼過分,我就是沒辦法真正恨他。」
涵泠無可奈何地低語,語氣有些哀怨,有些心酸。
如果可以選擇,她當然希望選個疼她、寵她、愛她的夫婿,兩人夫唱婦隨,當一對神仙眷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顧羞恥地巴著一個恨她父皇、外公入骨的男人,翼盼他能夠愛她、給她柔情,為她拋卻過往的仇恨。
但她卻偏偏愛上了他。
明知道他陰駑冷酷,卻還是愛上他偶爾展現的柔情……
夜逐漸深了。
蘭兒已經打了好幾個呵欠,卻還是不見冷翼出現。
「駙馬好慢啦!該不會回自個兒的房睡下了吧?」否則哪有忙到三更半夜還不進房的道理?
「他答應我會來,就一定會來的,或許是有事耽擱了。」涵泠看看天色真的晚了,便對蘭兒說:「你先去休息吧!這兒不需要你伺候了。」
「可是……」蘭兒不忍讓她一個人空等。
「沒關係!明兒個你還得早起,可別爬不起來才好。」涵泠不想讓她睡不夠。
蘭兒想了想,萬一駙馬半夜真的來了,明兒個早確實得早起伺候,於是便接受了涵泠的好意。
「那我先下去休息了,如果公主有任何需要伺候的,一定要喊我一聲喔。」蘭兒不放心地叮囑道。
「我知道了,你真愛操心。」涵泠笑道。冷翼等會兒就來了,不會有什麼需要她伺候的。
「那我去睡了。」蘭兒打著呵欠,一臉受困地退下了。
當房裡只剩涵泠一人時,強烈的弧寂感霎時急速湧來,她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朝外望去。
夜空藍得近乎黑色,冷月孤星,清泠寂寥,一股寒意襲來,她以手摩挲雙臂,趕緊將窗子關上。
是真的晚了呢!翼怎麼還不來呢?真是有事耽擱了嗎?還是——出了什麼意外呢?
涵泠漸漸擔憂起來。
不!不會的,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府裡必定亂成一團,而現下除了蟲聲唧哪之外,她什麼騷動也沒聽見,所以他應該沒出事。
既然沒事,為什麼不來呢?真是有事耽擱了嗎?
涵泠坐在桌前,望著完全冷透的點心菜餚,熱切的期待,也逐漸變冷。
第二天一大早,擔心得幾乎一夜沒睡的涵泠梳洗後,匆匆離開房裡,去找整晚都沒出現的冷翼。
詢問了馬總管,她才知道冷翼昨晚很早就休息了,現在人正在飯廳用早膳。
涵泠一方面安心了,但另一方面也有不解與不滿。既然他沒事,也早早就忙完了,為什麼沒來找她呢?
她直奔前頭的飯廳,想當面問個清楚。
人才踏上前廊,還沒走進飯廳,就聽見熟悉的鶯聲燕語,因為要接待兩位大官而好一陣子沒獲准和冷翼同桌吃飯的侍妾們,又出現了。
涵泠心一涼,放緩步伐走進門,一眼瞧見冷翼坐在桌前,身旁圍繞著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個個忙著要討好他。
「喲!妹妹,好久不見了。」
紫衣發現涵泠到來,好不虛偽地開口,佯裝熱絡地拍拍身旁的空位喊道:「來來,這兒坐啊,咱給你留了一個位置呢!一早王爺就招咱們姐妹一起用飯,自然不能少了你呀。」
「好……謝謝。」涵泠頓覺茫然無措,過去那種走錯房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愣愣地坐下後,求助地抬頭望向冷翼,他卻連一眼也沒看向她,逕自享受身旁的妾室們送到口邊的菜,甚至還反餵她們。
「來,吃菜。」
「謝謝王爺賞賜。」緊貼在他身側的翠鑲像在示威般,半瞇的眼眸一邊睨著涵泠,一邊張開艷紅的嘴,吃下冷翼夾給她的菜。
瞧見冷翼對翠鑲疼寵有加的模樣,她心頭宛如被淋上滾燙的熱水,疼痛難當。
但她仍想:這根本沒什麼,只不過是一起用頓飯而已……
今兒個的早膳又是滿桌的辣,她毫無食慾地替自己倒了杯熱茶,一小口一小口茫然喝著。
腦子裡的思緒還在兜轉,又聽見翠鑲嬌滴滴地虛偽嚷著:「哎喲,才不過動了下,身子就熱起來了。」
說完,刻意把高高的領口拉開,展示上頭的「東西」。
涵泠一見她的脖子,倏然倒抽一口氣。
翠鑲的頸子上,佈滿了看來像是唇痕的斑駁紅印,映在她奶白的皮膚上,看來格外清晰。
她的脖子上怎麼會有那些?難道是……
涵泠正懷疑時,翠鑲卻像要回答她似的,故意說道:「王爺,您昨晚在我那兒過夜,妾身卻伺候得不夠周到,真是對不起王爺。難得昨晚王爺興致好,多要了兩次 ,是妾身不濟,一下子就累倒了,沒讓王爺滿足,妾身知罪。」
她恬不知恥地將閨房情事,大刺刺地拿出來在餐桌上炫耀。
涵泠聽了嬌顏倏然一白,翠鑲的話有如一把刀,筆直剌入她心中。
他昨晚在翠鑲那裡過夜?
他明明應允了她,晚上會過來的,卻失了約,只因為他上了其他女人的房……
瞧見翠鑲脖子的斑斑紅痕,不難想像昨晚他們是如何火熱地翻雲覆雨、交頸纏綿……
啪!她手中的熱茶掉落在桌上,裡頭的熱茶濺了出來,她隱約感覺有些滾燙的茶湯噴濺在手上,但她卻絲毫不感覺痛。
「哎喲!燙著我了,疼死我啦!」茶湯也濺了一些在紫衣身上,她拔高嗓子,誇張地大喊。
「你做什麼?」冷翼怒瞪著她,震怒質問。
涵泠瑟縮了下,無意識地喃喃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
「誰和你說這個?」冷翼又惡狠狠地瞪她,一副不知是該掐死她,還是用力搖醒她的模樣。他想問的是:她為何燙傷自己?
「來人!」他怒然起身大喊。
「王爺有何吩咐?」馬總管很快出現在門口,等候差遣。
「公主燙傷了,替她拿火傷藥來。」冷翼厭煩地命令。
「是」馬總管立即去吩咐,冷翼沒等他折回,便起身走出飯廳。
「翼!」涵泠心頭一驚,不顧一切起身追了出去。
「什麼事?」冷翼半旋過身,滿臉冰冷不耐。
涵泠又像被剌了一刀,但她忍住痛,強擠出笑容問:「昨兒個夜裡,你怎麼沒過來呢?我等你一個晚上——」
話沒說完,就被冷翼不耐煩地打斷了。
「我高興上誰的房,就上誰的房,你不過是是個侍妾,有什麼資格過問?」
「我……」涵泠像被刮了一掌,麗容霎時刷白。
「我只是擔心……我昨晚等了一夜,怕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只要你少靠近我,我就不會出意外。另外,你可以死心了,今後我不會再上你的房,像你這種呆板無趣的女人,我毫無興致。」他說著違心之論。
涵泠雖然生澀羞怯,卻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滿足,他之所以說出這麼惡毒的話,純粹只是為了傷害她。
涵泠受傷了,不只是心,還有她的自尊。
為什麼才剛以為他轉了性子、多了幾分柔情,他又給她如此殘酷的一擊?
「為什麼?」涵泠的淚立即落了下來,她語調哽咽地問:「到底為什麼,你要這般折磨我?我做錯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姓段,生在皇宮,就得受你百般欺侮嗎?」
「公主這句話言重了,你是堂堂的大理國公主,誰敢欺侮你呢?」冷翼諷刺地問。
「身為大理公主,不是我的原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個公主,只想做個平凡的女人,嫁個疼我、愛我的丈夫,與他一起度過寧靜的一生,遠勝過被關在華麗的牢籠裡……」涵冷顫抖地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她哭了!冷翼沒想到,她的淚對他還有影響力,他居然還會心疼,居然還在乎她是不是在哭泣。
自己的執迷不悟令他生氣,他不能再被她耍得團團轉了,於是他裝作對她眼淚視若無睹,面色陰沉地冷笑道:「我見公主還挺享受皇宮裡奢華的生活,說是牢籠,豈不矯情?你就別再裝了!」
他的諷刺,令涵泠心都碎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不怪我,不在乎我是你所恨的皇室公主……」
她一點也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得淚眼朦朧,她想堅強面對他的冷言冷語,卻禁不住內心的軟弱,無助地哭了起來。她哭得渾身顫抖,眼前一片模糊,連想要好好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別忘了姓段的害死我父親,你是那兇手的女兒,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的眼淚殺傷力太大,冷翼選擇別開頭,不去看她。
他強迫自己將過錯壓在她頭上,逼自己繼續恨她。
涵泠見他索性整個人背對她,一副不勝其煩的冷漠姿態。心,真的冷了。
「所以說,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了?」
聽到她說他們之間再無可能,冷翼倏然一驚,下意識地怒喊:「不!」
當他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又立即一變態度,寒著臉,冷冷地道:「你若想留在我身邊,也並非不能。只要你安安分分地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裡,別惹紛爭、製造事端,玄王府也不是容不下你……」
他恨自己明知道她是個心機狡猶的女人,卻仍放不下她,只要她拿那雙美麗的眼眸望著他,他就失了魂。
或許他真正該厭惡的,是自己。她究竟對他下了什麼蠱?「總之,你想待在這,就給我老實安分一些,否則,王府的大門沒鎖著,你要走隨時請便!」
他雙拳惱怒地握起,狠絕地說完,倏然轉身倉惶離去。
涵泠宛如石雕般呆立著,腦海中不斷縈繞著他拋下的絕情話語:你要走隨時請便!
要走隨時請便……
呵,口氣這般強硬,這般冷漠無情,真像他的作風。
涵泠淒楚地一笑,伸手抹去臉頰滑落的淚,卻發現那淚像水流一樣怎麼也抹不完。她捂著眼,無助地想讓它停止,別再丟臉地掉個不停,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是該留下,還是走……
一想到要離去,她的心就像刀割般,疼痛不已。
她捨不得走,即使他這般冷絕無情,她仍是無法離開他。
她愛他呀!她真的愛他!
真的愛他……
「公主!」
蘭兒見涵泠許久沒回房而尋來,看到她渾身顫抖地哭泣著,頓時驚惶地大叫。
「公主!您怎麼了耶是誰欺負您了?公主?」
「蘭兒!」涵泠一見到蘭兒,就像見到久違的親人,倏然抱住她,開始嗚咽痛哭。
蘭兒打小服侍涵泠,除了當年皇后過世之外,她從未見過這位溫柔可愛的公主哭得這樣傷心。
她哭得讓蘭兒好心酸,立即的,蘭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是不是那三個討厭的侍妾找公主麻煩?還是駙馬又惹公主傷心了?公主,咱們不要待在這裡了,回宮去吧!」她實在不忍再見涵泠傷心。
涵泠哭得無法言語,但仍是猛力搖頭。
不!她不走。
她還無法死心,她相信他對她仍有愛,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造成這種結果…… 她不要因此放棄,她要再試一次。
「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這玄王府裡沒幾個人是真心待您好,何必在這兒受人欺辱呢?」蘭兒實在心疼極了。
「蘭兒,你不懂……我愛他,我真心愛著冷翼,一旦我放棄了,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不要那樣!」
「公主——」蘭兒不以為然地扁起嘴,很想說:完了就完了,憑公主您的條件與身體地位,還愁找不到一個更理想的駙馬嗎?
涵泠噙著淚,自嘲地一笑,輕聲說:「或許我真的很傻,但我還不想放棄,我想再試一次,在我的心徹底死去之前……我目前剩下的,只有這份勇氣了。蘭兒,我需要你的鼓勵,你別氣惱,支持我好嗎?」
她拉住打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婢女的手,柔聲央求。
聽到她這麼說,蘭兒哭到不行。
「雖然蘭兒很捨不得公主在這兒讓人欺負,但公主都這麼請托了,蘭兒忍心不支持公主嗎?」蘭兒抹去眼淚,壯大氣勢似的插著腰說:「好!咱們留下來,要是駙馬爺再不對公主好些,我蘭兒可不放過他!」
蘭兒鼓著嘴,氣呼呼的模樣,這得涵泠噗嗤一笑,心裡也暖了起來。
「謝謝你站在我這邊,蘭兒。」她握住婢女溫暖的手,噙著淚,揚起了一抹微笑,萬分真心地道。
蘭兒又感動又彆扭,抹著淚粗聲嚷道:「瞧公主又是眼淚又是鼻涕,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咱們回房去,我好好替公主梳洗打份一下。」
說完,拉著涵泠的手,就往她們的院落走去。
樹叢後,緩緩走出兩道身影,前方的人直勾勾地望著涵泠消失的方向,斂眉深思,滿臉狐疑。
而後頭的人則一副爽朗性格,聒噪地道:「沒想到這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耶,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不過話說回來,那看來膽小的婢女也讓我刮目相看,原來她也挺忠心的嘛……」
白雲天的話,落在冷翼心頭,逐漸發酵。
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
是這樣嗎?懷疑與遲疑,同時出現在冷翼眼中。
涵泠方纔所言,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親口說她愛他……
她愛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聽到她這麼說時,自己心頭有多麼激動。
可是他仍無法相信她!
他親耳聽見朱上銖與周正綱的對話,也親眼瞧見她鬼鬼祟祟躲在他房裡,事後他也發覺,房裡的東西確實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可見她的確是為了翻找龍袍才潛入的,他並沒有誤會她。
可是這會兒又親耳聽到她坦承對他的愛,他真的被攪糊塗了。
她究竟是真心愛他,還是謊言?還有她究竟是向著他的,還是來對付他的?
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輕易釋放出真心。
一次的教訓已經足夠,他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靠近他的心,並傷害它。
打從那日的事情發生之後,冷翼便不曾再找過涵泠。
白日,他四處忙碌,幾乎不在府裡。朝廷來的兩位官員他也放任不理,不再費心招待。
而夜裡,他也沒上過涵泠的房,只留宿在其他三位侍妾的房裡,盡情地享用她們軟玉溫香的伺候——雖然他並非真心享受這一切。
這晚——
「王爺……」
激情方興未艾,冷翼卻已了無興致,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床頂的綢帳出神。
一旁的翠鑲光溜溜地挨上來,在他偉健的軀體上挑逗地磨磨蹭蹭,撒嬌道:「王爺,再來一次嘛!您今晚只要了一次,往常您不都要好幾次的嗎?」
翠鑲的不知羞恥與貪得無厭,令他大為反感,惱怒了起來。
「是我伺候你還是你伺候我?我想要幾次,是由你決定的嗎?」他憤然翻身下床,開始動手著衣。
翠鑲知道自己惹惱了他,慌忙用力掌自己的嘴,想讓冷翼息怒。
「王爺,對不起,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該多嘴,妾身自己掌嘴!自己掌嘴!」
她打得啪啪作響,但冷翼卻連瞧都不瞧她一眼,寒著臉著衣之後,逕自開門離去,不理會翠鑲的哭叫。
夜色寂寥,他沒驚動任何人,獨自走在被月夜映得明亮的青石小徑上。
其實冷靜下來想一想,翠鑲並沒有犯下什麼天大的過錯,以往她也曾這樣挑逗過他,而當時他只視為一種情趣,樂於滿足她,但今晚她同樣這麼做,卻引得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他明白原因。
因為他不想再要她一次——或許應該說,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翠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