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關焦宇雙手舉起又放下,面對在自己懷裡痛哭的小生物,不知道該把雙手放在哪裡,只好又習慣性的抓了抓頭。
「好啦、好啦,總之我知道妳很難過,不過我拜託妳不要再哭了。」他服輸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很會哭,「是嫌泡麵難吃,還是作了惡夢?」
「你們都是大騙子,反正你也一定是騙我的,因為我是小孩,所以騙我也沒關係,反正,你們、你們都不要我,我再也不要相信你們了……」卓安亞頭埋在他的襯衫裡,淚水仍是嘩啦嘩啦的流,抽著鼻子斷斷續續的說,沒頭沒尾的。
「妳到底在說什麼?」關焦宇搞不清狀況。
「我一定會被帶去孤兒院的,這些都是你們擅自決定的事。」卓安亞抽抽噎噎著。
「孤兒院還不錯的,有同年紀的小朋友又有溫柔的阿姨……」
「但是,我不是孤兒!」他懷中的小身軀強烈的震了一下,將他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震到了別的地方,「爸爸媽媽說過會回來接我的,我才不是孤兒!」她用那小身軀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喊出了這句話。
啊,原來如此,到底還是個小孩,關焦宇難得好聲好氣:「原來是這樣,所以妳才那麼排斥去孤兒院,那麼,妳還在等他們嗎?」
「他們明明說過他們馬上就會回來接我,他們只是出去一下下而已,他們明明是這麼說的。」
關焦宇的手總算找到了一個安放的位置,就是卓安亞顫抖的細小肩膀,「但是妳應該明白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所以我才不應該相信他們的,大人只會騙人,如果我當時一定要跟去的話,如果那樣的話……」就不用一個人傻傻的等,就不用被親戚推來推去,就不會這樣孤獨、這樣痛苦。
「所以說小孩就是小孩,一點也不懂得長大的樂趣!」他拍拍她的背,倒不是認真的安慰,只是想打散卓安亞心中難過的念頭,「與其想這些,不如讓自己快點長大,會有很多的好事發生的。」
「好事?還會有什麼好事嗎?」她的臉抬起來,仰頭看他,紅紅的眼像只受了傷的小兔子。
他忽地笑了一下,有些使力地敲了敲她的額頭,「傻ㄚ頭,妳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她額頭有些吃痛,但是已經哭不出來了,應該說是忘記了要哭這回事,因為心裡暖暖的,這個蓬頭垢面的人連她的爸爸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她爸爸又帥又紳士,也不會把什麼「屁」啊、「臭」啊之類的詞掛在嘴邊,更不會真的用力敲她的頭。
她所憧憬的應該是像她爸爸那樣體貼溫柔的人,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不過算了,誰教這個心思一點也不細膩的人,卻有著一雙寬厚溫暖的手呢?
「這是你說的,將來一定有好事發生,如果你騙我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是,真是個難搞的小孩。」關焦宇苦笑著,很是無奈。
「人家才不是什麼小孩……」
因為她已經決定了,要快快長大。
十年後。
電視裡的綜藝節目成了無聊的背景音樂,沒有人在看電視,只有一道忙碌的纖細身影不時從電視機前走來走去,合身的T恤、舒適的長褲,每當走過,長髮尾端都會飄揚著淡淡的花香。
幾趟後,桌上已擺好了幾道看上去就很可口的菜,最後把湯也端上桌,忙碌的女人才算在飯桌前站定,順意的甩了甩那頭烏黑的長髮。
在日光燈下,她的皮膚像是被穿透一般,透著晶瑩的白,睫毛濃密的大眼眨起來似只狡詐的小貓,尖尖下巴上,有如果凍般水潤的唇勾起好看的彎。
看看表,以經是晚上八點了,連飯都煮好了,那隻豬竟然還在睡!
卓安亞快步移動到關焦宇的臥室前,精細的臉上閃過一道殘酷的笑,然後踹上一腳,哪可憐的臥室門發出大聲的哀嚎,因太大力而撞在牆壁上又彈了回來,再次被踢去了一邊。
這麼大聲的聲響,居然還吵不醒床上的男人,卓安亞不禁吼道:「關焦宇,你到底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床上短暫的安靜之後,男人發出了一連串不滿的叫聲,聽聲音就知道腦子還不太清醒,然後被子裡,一張滿是鬍渣的臉探了出來,他雙眼無神,皺著眉,手背捂在額頭上,似乎很討厭房間上那盞亮起的燈。
「幾點了?」慵懶無力的問話,帶著幾分剛剛起床時的沙啞。
「你自己不會看表啊,你叫我七點叫你起床的。」
「所以說,已經七點了?」打了個哈欠。
「是,剛好八點。」
哈欠被切斷,關焦宇一掀被子坐了起來,不喜歡穿睡衣而裸著的上身,有著分明的堅實肌肉,和他的臉一樣是均勻的古銅色。
因為卓安亞的話,他一下子清醒了,而且眼睛瞪得好大,「妳說什麼?」
「你年紀大了連聽力也退化了嗎?」卓安亞不滿地雙手抱胸,連一點做了壞事的自覺也沒有,「每天都太陽升起後才回家的人,有什麼立場對我大小聲?有人叫醒你,你就應該感恩了。」
關焦宇馬上從床上翻了下來,只穿著一條短褲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口中唸唸有詞:「死ㄚ頭,我真的會被妳害死!」
卓安亞看他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口中哼了一聲,隨手丟了條長褲給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學人家泡什麼夜店,正妹都被你嚇死了吧?」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因為工作。」他匆匆忙忙的套上長褲,又隨意的拿了一件上衣套上。
「整天帶著酒氣回家會是什麼工作?別跟我說你是轉行當牛郎了,我才不相信有地方會要你這種像鬼一樣的男人。」
關焦宇吸了口氣,瞧著卓安亞那仰高的下巴,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真不知前輩子欠了她什麼,這ㄚ頭絕對是上天派來整他的,整天被她這樣人身攻擊,他還能心態健康的存活著,想想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我看妳大概只能找產品推銷員當老公了。」
「為什麼?」
「因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比妳更會講這些歪理。」
卓安亞一愣,俏臉一紅,將一件厚重的外套丟在關焦宇的臉上,「要你管!」
關焦宇從臉上拉下外套時,卓安亞已經不在那裡了。
他有時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真的有問題,不然為什麼人人都說可愛的小女孩怎麼會被他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跟著他這個粗人,所以她才會越來越粗魯嗎?再過幾年恐怕真的會被她爬到頭上了。
為什麼那個時候會答應收養這個ㄚ頭呢?這個問題有時會突然冒出來,葛是總想不出答案,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了十年,現在再回想,好像有點愚蠢。
到了客廳,卓安亞正眼都沒瞧他一下,看樣子好像還在生氣,他一邊穿著外套,走過她身邊的時候,隨意地拍了拍她的頭。
「好啦、好啦,常生氣會變成老太婆的。」
她一把拉住他,打斷他匆忙的行程,「你又要出去?」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
「托妳的福,我要拚命趕過去了。」
「飯不吃了嗎?」
他看了一下那滿桌的飯菜,從鼻子裡歎出口氣,「看樣子是沒辦法了。」
卓安亞沒說話,只是鬆開他的袖子,關焦宇沒衝出門去,還是站在那裡,知道要等她把話說完他才能走,看她一臉氣呼呼的,她一定很不高興辛苦煮好的飯居然沒人吃,難免又要聽一番牢騷。
「鑰匙。」她突然說:「記得帶鑰匙,如果再像上次那樣,我不在家沒人幫你開門,被關在門外三小時也是你活該。」
「知道了。」
「還有手機、錢包……」
「好啦,那我走了,記得關好門窗。」他笑了笑,匆匆圍了條圍巾就出門了。
大門關上,卓安亞看著桌上的飯,有些發愁,她也沒什麼胃口了,無聊的環顧了一下屋子,在桌上發現了一個棕色的東西,定眼一看,是關焦宇的錢包。
「那個笨蛋。」她暗罵了一聲,拿起錢包正要追下樓,錢包裡卻掉出了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張夜店的名片。
卓安亞拿著那張名片看了又看,眼中噴出了兩簇小火苗,名片被她捏皺了。
「那個笨蛋,還敢說不是去鬼混?」
她沒出門追關焦宇,而是轉進了房間,她倒是要去看一看,這傢伙到底在忙什麼「工作」?
夜店吵雜的環境中,有一桌人顯得有些另類,幾個大男人到了夜店什麼都不做,只是聚在一起喝酒,既不熱絡聊天,也不跳舞,無論怎麼看都很奇怪,不過這裡人人都自顧自的玩樂著,所以根本也就沒有人特別注意。
關焦宇是一桌人裡最無聊的一個,如果不是出於偽裝考慮,允許他們喝喝酒、裝裝樣子,他肯定會無聊到死,抓了抓頭,滿臉無奈。
「宇,難得遇上這種輕鬆差事,拜託你高興一點,瞧著你這張臭臉,都沒有正妹敢靠近我們了。」某同事代表其他人發言。
關焦宇瞪了他一眼,「那麼HIGH幹嘛?又不是真的來玩的,而且這種地方悶死人了。」關焦宇擦了擦嘴邊的酒,「我現在真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覺。」
那個小ㄚ頭不知道有沒有把門窗關好?如果今天再回去晚了又要被她念,所以說這種麻煩的工作哪裡值得高興?還是早早結束的好。
正在胡思亂想時,坐在身邊的後輩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大,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很像安亞的人走過去了。」
「別說笑了,警告你,別想打我家ㄚ頭的主意。」
「不是啦,是真的,你看,就是那個!」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掃去,關焦宇的眼光一下子也定住了,正在人群中穿梭的那個穿著短裙和露背上衣的女人,不是他家那只不安份的小野貓還能是誰?
那後輩還想說什麼,轉頭間原本黏在椅子裡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卓安亞正在四處找尋關焦宇的身影,只不過不時有男人上來搭訕,總是讓她沒辦法專心,結果她沒找到人,倒是讓人家先找到她了。
正在她周旋於今天的第五個搭訕的男人時,她發現那男人本來意氣風發,突然間臉就白了,兩秒後說了句:「對不起打擾了。」就轉身跑掉了,活像見了鬼一般。
正在奇怪時,她一轉頭自己也嚇了一跳,她身後真的多了一個臉色鐵青,彷彿從地獄裡爬上來有如惡鬼般的人,如果不是看慣了這張臉,這個表情,她沒把握自己不會叫出來。
好啊,原來他真的是每天晚上都來這裡買醉。
「你……」
「妳來這裡做什麼?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她還沒發威,倒是先被吼了一通,那音量竟然可以穿透頭腦,打入她腦中嗡嗡作響。
關焦宇哪管周圍有多少人在看,他氣到連肚子裡的酒精都燒光了。
這個小ㄚ頭竟然會一個人跑來夜店這種地方,她不知道一個女人這樣是很危險的嗎?
不,就算不是一個人,這也不是她該來的地方,乖小孩過了九點就該乖乖上床睡覺才對,再一看她的打扮,他就更火了,「妳穿的那是什麼衣服?化的是什麼妝?」
「這裡人人都穿這樣啊,不然你叫我穿套裝來嗎?」卓安亞總算找到機會反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