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情很好,躺在床上聊,赫密問起她今天去了哪裡。
「到處走走逛逛啊,處理一些雜事,還買了新衣。」貝蘋拿下午買的衣服給他看,是整套黑衣黑褲。「這樣出門就可以跟你穿情侶裝了。」
果然是去逛街了,他微笑。「反正今晚沒事了,要不要出去走走?剛好穿你的新衣服出門。」她和他母親這一仗處理得漂亮,他想好好獎勵她,讓她開心。「不過,要是你累了,改天也可以。」
「不累不累,等我一下,我化個妝,馬上好。」怕他反悔,她趕快打開皮包找粉底。「你不是不喜歡出門?不要等等走到半路說你要回來喔。」
「偶爾出門也不壞,其實,我前兩天不想出門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他望向她,她一臉單純。「前幾天……走路不方便。」
「為什麼?你腳受傷嗎?不對啊,你不會受傷。」
「不是受傷,是有東西妨礙我走路。」
「什麼東西?」她莫名其妙。
「我想它可能是累積了兩千年的精力,一醒過來就不願休息,又不受我的意志控制,只好我去遷就它。」
她懂了,臉紅。「喔,原來是面棍的問題……」她又很好奇。「難道它過去幾天都……可是你講話什麼的,表情都很正常啊。」
「難道我應該讓你從我的表情看出我的生理反應?你想要那樣?」
她的臉更紅。「那現在……它……還好嗎?」
「你所謂的好是硬或不硬?」他故意逗她。
她瞪他,他低笑。「前幾天是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經過昨晚之後,現在是想到昨晚就會有反應,有反應之後還滿難消褪的。」
「那你就不要想啊。」他的眼神告訴她,他們繼續這個話題的話,逛街計劃可能改成滾床單,她趕快閃遠去化妝。
他當然知道她為何閃避,故意靠過去。「你夠漂殼了,為什麼還要化妝?」
「我要把臉塗白,塗黑眼圈,再跟你一樣穿全身黑,扮吸血鬼情侶,走在路上一定會吸引很多人注意。」
「等你變成混血種,我們就是名副其實的吸血鬼情侶。」
她表情頓時有點僵。「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變成你的族人啦,可是不要急嘛,反正我還年輕,讓我考慮十年……唔,不如等我活到八十歲,掛掉之前再來變?」活得夠本了,要變也甘願。
「最好不要等那麼久。」他慢條斯理道:「自然誕生的吸血鬼不管純種和棍血種,大約長到二十歲,就會固定在那模樣,所以永遠年輕。由人類變成混血種,則是幾歲改變,就固定在幾歲的樣貌。你要是等到八十歲……」
她垮下臉。「好好好,我知道了,那樣就要當兩百年的老太婆,跟你出門,人家還以為我是你奶奶。」
他笑了,眼中滿是柔情。「你就算到了八十歲,也是個可愛的小老太婆。」他拉起她手,在手背吻一記,補充。「是我最愛的小老太婆。」
「就算你還愛,我自己可愛不下去。對喔,我忘記不可能返老還童,所以不能拖太久。」她煩惱。「可是我們才剛交往,還是多等一陣子再說吧!」
「一陣子是多久?兩個月或三個月?」
「最少一年、兩年……十年好了!那時候我才三十歲,也還年輕啊。」
「非得等十年嗎?」想到她曾險些被擄走,他就不安,他一刻也不想等,夜長夢多,說不定有什麼意外,一瞬間就是天人永隔,讓他後悔終生。
看她蹙眉,他柔聲道:「你為什麼想等那麼久?是不是怕變成棍血種之後,不能再吃人類的食物,想利用這十年好好吃個夠?」
「那是部分原因啦,但不是全部。」她苦笑,低聲道:「我們會永遠嗎?如果我變成吸血鬼,跟你戀愛了一百年,然後分手,那時候我的親朋好友都不在人世了,世界上只剩下我……要怎麼辦?」想像那情況,讓她惶恐不安。
「我不會和你分開。」
「話別說太早,想想你父親……」她搖頭。
他想了想。「雖然我很懷疑我們會分手,但我向你保證,如果我們真的分開了,我們還是朋友,我不會讓你孤單。不過,我是真的很懷疑我們會分手。」假如她的疑慮是一堵可見的牆,他會毫不狁豫踏平它,不令它困擾她。看著她柔美小臉,閃亮黑眸,他歎息,唯一令他擔憂的是,他渴望她勝過世上一切,這種感情令他困擾也喜悅,但他無論如何不想要放開她。
她安心了點,卻還故意挑毛病。「那說不定我們相處幾天就有問題,因為年齡差太多,我的年紀只有你的百分之一,我們的代溝跟大峽谷差不多,你很快就會覺得我像蜜蜂一樣吵,不重要又很煩人。」
他搖頭。「雖然你的年齡只有我的百分之一,但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絕不打折扣。」
她目光閃動,即使還有什麼擔憂,都在他充滿感情的嗓音裡融化了,她很感動。「拔踏卡瑪那米拉咩……」
他愣住。「你說什麼?誰教你這句話的?」
「溫署長。我今天去找她……呃,遇到她,她教我說這句話,說它是保護咒語,對你有很好的效果……」她住嘴,因為他表情有異。「我念得不對嗎?」
「很對。你再念一次。」這根本不是什麼保護咒語,她被那女人捉弄了。聽她煞有介事又虔誠地念了一次,他嗓音微微沙啞。「再念一次。」
她又念一次,再一次,因為它的效果,她用心地念了很多次,直到他制止她。「快化妝吧。」
雖然很想聽她繼續說,但繼續下去,他會不想讓她出門,唉。
兩人惹眼的裝扮一上街,果然引來很多注意,奇裝異服的兩個人,還真像藝人。他們說好不笑,要裝酷,貝蘋覺得有趣,想笑又得忍住,只能逮著機會偷笑,每回看她轉頭對著角落掩嘴,回過臉又一本正經,赫密忍不住也好笑。
夜晚,霓虹照耀,白天已經逛過的街道再走一次,會膩嗎?貝蘋發現,偕同心愛的人來逛,有不同感覺。她挽著他,像個導遊,帶他走她最喜歡的一條街道,介紹她喜歡的幾家店,哪家服裝店專進她喜歡的日系風格,哪個只有一坪半的小店賣精緻的小物,她跟哪家的店員熟了,購物有折扣。
他們駐足銀樓前,她指給他看自己發現的一條漂亮項煉,換他跟她講解珠寶如何設計製造。
赫密預計逛街會很無聊,為了不掃興,他打算事事裝作有興趣,沒想到他不需要假裝,一切都很有趣。
平凡的事物透過她的眼睛,都披上有趣的外衣,她有本事把貧乏平淡變成驚奇趣味。他不喜歡嘈雜,但聽她的聲音生氣勃勃地穿越眾多聲音裡,這些聲響讓夜晚豐富;他不喜歡擁擠,可是很平民地和她搭公車,公車裡人擠人,他想,這世間有多少人啊,他們竟能相遇,在這晚共乘一輛車,他內心充滿奇妙的感動。
他們決定要看電影,沒想到電影院外購票人龍排了一大圈,教貝蘋傻眼。她本想在對街的便利商店買點吃的,再進電影院,沒想到人這麼多。
「怎麼辦?還有十分鐘開演……」人龍好長,排隊和買食物只能選一個。
赫密決定。「你去買,我排隊。」
「你可以嗎?」要尊貴的祭師擠在人群中排隊?感覺實在大不敬。
「快去。」他推她。
貝蘋趕快跑到對面商店,挑了零食,沒想到商店裡也是一堆要看電影的人來買零嘴,一樣排著長隊伍。等她結帳出來,更緊張。糟糕了,他一定會不高興,他不喜歡吵,他不喜歡等待,他喜歡事情井井有條,他一定不耐煩了……
她抓著零食趕快跑,遠遠就看見他矗立人群中,非常醒目,一群高中生模樣的年輕孩子圍在他身邊,還有人對他拍照。
拍照?低調的他哪能忍受這麼無禮的冒犯行為?要是惹他不高興……她不敢想像後果,急衝到他身邊,伸手擋鏡頭。「別拍啊!」
拍照的高中生驚嘩。「哇,大哥,她是你女朋友嗎?你們穿情侶裝耶!好酷!」
「大哥」?這熟稔語氣教她錯愕,赫密淡淡微笑,將她攬在身邊。
「好酷啊你們,大哥你好帥,女朋友還這麼可愛,來來,一起拍一張……」
他卻臉一沉。「你們拍夠了吧。」拉著她背對孩子們,不再理會。
她疑惑地瞧他,他解釋。「他們大概是看我打扮很怪異,過來搭訕,我照你上次說的,跟他們說我是樂團主唱,他們問我能不能拍照,我覺得無妨,就讓他們拍幾張。」
「那為什麼不讓他們拍我?」
他皺眉,表情有點彆扭。「我不想讓任何人擁有你的身影。」
她傻眼,原來他佔有欲這麼強啊?她心裡一陣甜,又忍不住好笑。
進了電影院,他們的位子在最後一排,他先坐下,然後抱她坐在他腿上,不理旁人側目。
她很吃驚。「你做什麼?」她想坐到自己位子上,他制止她。
「我想這樣抱著你,看電影。」
他的身體比座椅舒服,她好享受地賴在他懷裡,吃喜歡的零嘴,看好看的電影,她笑盈盈,這是她有過最棒的約會。
他也很享受,黑暗讓他舒適自在,又抱著暖呼呼的她,她戴上了他做給她的黑蛋白石飾品出門,它的游彩在黑暗中燦爛,更襯托她。她的秀髮蹭著他頸窩,搔癢他心底,她和觀眾們跟著劇情驚呼或發笑,但他只留意她,他沒辦法專心看電影,老是為她的髮香或笑聲分神,尤其當電影進行到一個稍長的風景鏡頭,她回頭,湊在他耳邊說話。
「拔踏卡瑪那米拉咩……」軟綿綿的口氣聽得他身體焦躁,若他們在家裡,在他的床上,他要把她壓在身下,徹夜熱情地佔有她……
他們看完電影,又到處走走逛逛,直到霓虹滅盡,剩路燈照耀夜世界,人群散去,冷冷清消,她困了,他們才回家。
貝蘋卸了妝,簡單泡個澡,換上睡袍,就見赫密站在洗臉台前,往下巴塗了滿滿的白色泡沫,取出一把閃亮的剃刀,她已經朦朧的眼睛忽然發亮。「你要刮鬍子?」
「嗯,長了一點點。吸血族不像人類毛髮生長得快,我們大約半個月刮一次鬍子就夠……」
「我幫你!」她好興奮。「讓我刮好不好?我一直覺得剃刀很漂亮,用剃刀刮鬍子很帥氣,讓我試看看好不好?」
「你幫人刮過鬍子嗎?
「沒有,可是我很會削蘋果,皮都削得很薄!」
他是蘋果嗎?他低頭覷她,她滿臉期待,但是,讓一個愛困的女人,拿一把鋒利剃刀靠近他的頸動脈,有點理智的男人都會嚴峻拒絕,幸好,他不是一般男人,他的頸動脈禁得起她失手幾次。
他抱起她,讓她坐在洗臉台上,他雙手按在她身側,傾身向她,低聲指點她技巧。「順著鬍子生長的方向,慢慢刮……不要一次刮太多,抽刀的方向應該是……刮過就把刀片浸熱水,洗掉泡沫,然後繼續……」
困雖困,可她的手很穩,依著他的指示專心替他修面,專心得連她的光腳丫歪抵著他的腿都沒知覺,他把她的腳丫扳正,以免她的腳拐著不舒服。她的溫暖小手托住他頰側,他順著她手勢仰高臉,當銳利刀鋒輕巧地刮過頸部皮膚,他身體漫過一陣舒適溫暖的疙瘩。
她很快便熟練,不需他指示地局部刮除鬍渣,他完全放鬆,任她為他忙碌,他更靠近她一些,呼吸著她猶帶水氣的香味,這一刻,滿心安適親匿的幸福感。
刮完了,貝蘋丟下剃刀,擰了條毛巾將他下巴擦乾淨,瞅著他笑。「刮得不錯喔?」
一臉惺忪的她可愛又性感,他俯近她,鼻尖磨蹭她柔軟臉蛋。「今晚開心嗎?」
「嗯。」她肯定地點頭,打個呵欠。「以後鬍子都要留給我刮喔。」
「好,我去訂一把剃刀,刻上你的名字,專門給你用。」他低笑,打橫抱起她。「該睡了。」
他抱她上床,替她蓋好毯子,躺在她身邊。她眼睛都睜不開了,抱著他的腰,問:「你還沒要唾吧?」
「沒有,但是可以陪你躺一下,直到你睡著。」
「嗯,不能一起睡,真可惜……」她聲音變得濃重,又在咕噥那句咒語。「拔踏卡……」
嗯,他不介意兩人獨處時,她這麼說,但要是懂得古語的人聽到了,恐怕不宜。「蘋,你最好別再把這句話掛嘴邊了。它的意思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不然是什麼?」
「它真正的意思是……」他清清喉嚨。「我喜歡和你做愛。」
她震驚。「可、可可是,溫姊姊說——」
「她騙你的。」
「過分!我還認真地背好久……」她倒抽口氣。「你還讓我整晚一直講,都沒糾正我!」
「我喜歡聽啊。」他低笑。「只要身邊沒第三人,你可以常常這麼說,我不介意。」
「才不要,我以為它是咒語才說的,原來根本不是,你們聯合起來騙我!」可惡,她忿忿地咬他肩膀一口。「等我睡醒再跟你算帳,別以為我會放過你,太過分了,很丟臉耶,還好沒別人聽到……」嘀嘀咕咕沒兩分鐘,她就睡著了。
玩得很累吧?他微笑,聽著她呼吸,多躺了一陣,才起身換上衣物,離開房間,來到客廳。
他母親與伊凡正在談話,兩人回頭看他,母親面露詫異。
母親詫異的神色,令赫密意識到自己的臉上還帶著笑意,他斂容。
艾色特道:「我問了伊凡,那個研究所的地點好像不遠,我想去看看。」
「嗯,明晚我陪你去。」
艾色特打量兒子。「你和那個小女孩晚上去哪了?」
「出門在附近走一走。」
「她還是不願變成混血種嗎?」
「她有她的顧慮,我尊重她。」
「顧慮?」艾色特冷笑。「多少人為了求我們賜予永生付出巨大代價,就算區區兩百年壽命他們也感激涕零,你主動提供機會,她居然還有顧慮?這小女孩真不知好歹。」
「不是人人都想永生,總之,我會等到她願意。」
艾色特嘲諷:「生命是脆弱又充滿變數的……最好別等太久。」
隔天晚上,赫密陪同母親參觀研究所,貝蘋也想去,這劃時代的研究計劃開始這麼久,她好歹也是相關人員,卻從沒機會目睹。拗不過她,赫密帶她同行。
研究所位於郊區地底,位置隱密,因為頻頻受到吸血族反對分子的襲擊,警衛佩槍都換裝銀子彈,出入口有赫密親自布下的法術,安全措施相當嚴密。
主持研究所的科學家陪他們參觀,講解進度,半小時後,赫密收到通知,一公里外存放研究樣本的醫院遭到反對分子破壞,有人員受傷。
赫密決定過去瞭解狀況。「你們留在這裡,別出去,這裡很安全。」
艾色特淡淡道:「我懷疑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傷得了我。你要擔心的是你的小女朋友。」
他當然知道,若非處理的事有危險,他會把她帶在身邊。
他望了貝蘋一眼,她對他淺笑,眨眨眼,暗示她會乖乖的,要他放心。
於是赫密離開了。
貝蘋不擔心安全問題,她在意的是冷漠的艾色特。
導覽結束,科學家留她們兩個女人在休息室裡,艾色特逕自翻看報紙,顯然不打算理她。
貝蘋偷偷觀察她,昨晚算是達成共識,但這位冷艷辣媽顯然不喜歡她,她對艾色特卻很好奇,這位堅強的女性歷經生死關頭產子,甩掉男人就不回頭,身為大祭師,堪稱吸血族第一人,那雙堅悍冰冷的紅眸背後蘊藏多少魄力與智慧?她不由得肅然起敬,心生崇拜。
就算不是因為好奇,為了赫密,她還是該跟她打好關係。
她決定先釋出善意。「呃……今晚天氣不錯。」
艾色特瞟她一眼。「是不錯。」口吻意興闌珊,很敷衍。
「最近都沒下雨呢,我第一次和赫密見面那晚,雨下得好大。」
沒反應。
貝蘋再按再厲。「你習慣台灣這裡的氣候嗎?我們這裡又熱又潮濕,夏天颱風多,我們本地人是習慣了,但外地來的可能就不適應,赫密就很不喜歡——」
「你不需要特地找話跟我聊。」艾色特淡淡道:「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不會妨礙你和赫密,把你的心思留給他吧!」
「可是……我滿喜歡你的啊。」
艾色特神色一動。「喜歡我?」說完,她猛然警覺,在頭頂層層水泥之上的地面起了騷動,有大批吸血鬼聚集,警衛已經發現,但有赫密的法術攔阻,吸血鬼無法進入。她聽覺靈敏,才會發現外頭的動靜,研究所內的人恐怕還毫無知覺。
「是啊,喜歡,也可以說是好奇吧!」
她不動聲色,續道:「好奇?所以你當我是沒看過的奇妙生物嗎?」
「不是那意思,我是覺得你好像經歷過很多事,活得很精彩……」
「我活得精不精彩,那是別人的評斷,我並沒有考慮過要活得精彩,只是想做什麼就做,想得到什麼就去拿,要是事情不順我的意,我就不擇手段去逼它,直到它服從我,如此而己。」
「嗯,你和一般女人很不一樣,活得自由自在,但這樣容易讓旁人覺得有威脅,難以相處,我想赫密是因為這樣,沒辦法跟你很親近。」
「我們的交情沒有好到可以討論我和我兒子的親子關係吧?還是你妄想替我們修補?」艾色特走到牆邊,伸手貼住牆,迅速探知兒子布下的幾個陣法。不愧是她親手教尋的祭師,法術相當嚴謹。她暗暗欣慰,帶著對兒子的驕傲,她沿牆將法力傳遞出去,打破了一個陣法。
「這怎麼能說是妄想?我是很認真在想。」
「你太天真。」
陣法被破壞,吸血鬼開始湧入——
「天真也沒有不好吧?」
艾色特不再言語。警衛的銀子彈阻擋不住,吸血鬼迅速入侵,破壞設備,殺死研究人員,攻到她們所在的樓層,只是幾分鐘內的事。
她不說話,貝蘋又道:「呃,那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嗯!」
「你幾歲了?」這大概是她最好奇的。
那雙紅眸詫異地瞧向她,她不好意思。「希望不是很不禮貌的問題,因為赫密兩千歲己經讓我很驚訝了,你是他母親——」外面傳來的騷動讓她猛然住口。「那是什麼?」
遠處傳來撞擊聲和慘叫,而且快速逼近,貝蘋剛意識到出狀況,一陣腳步聲就奔到門外,門一開,兩個紅眼白皮膚的吸血鬼站在門外,兩人滿手鮮血。
她嚇一跳,直覺地躲到艾色特背後。外頭發生什麼事了?吸血鬼不是進不來嗎?
兩人見到艾色特,明顯大吃一驚,瞧了貝蘋一眼,便欲離開。
「等等。」艾色特拉出身後的貝蘋。「別漏了這一個。」
貝蘋驚恐地瞠大眼。「你說什麼?」手臂上的女性纖手剛硬似鐵,她無法掙脫,被推向兩個吸血鬼。
「你太天真了。」艾色特嗓音冷硬。「我說過,你對我毫無用處,也毫無價值,你的存在只會傷害我兒子,對我而言,你死掉還是最有利的。」
「等等!不要——」貝蘋被兩個吸血鬼抓住,拖出去,她驚恐的尖叫聲一路響過走廊。
艾色特漫步跟上,位於地底的研究所已毀,設備被砸毀,吸血鬼放了火,火光讓她的眼眸變成冷艷的鮮紅色。她踏過煙霧和混亂,像走過戰場的戰爭女神,有些垂死的人類哭喊著向她求助。
她聽而不聞,跟著貝蘋的尖叫聲,她看見小女孩被拖到角落,她驚駭的眼神望著她,彷彿還難以相信她被送入虎口。她望著她,表情絕望,還期望她會救她。
實在很天真。
她遠遠站著,望著她,不動,也無表情,冷眼看一個族人抓住她,森森白色獠牙刺入她脖子……
赫密返回研究所,看到的是入口大門敞開,警衛的屍體倒在地上。
他驚愕,入口冒出黑煙,竄出火燒和人血的味道——出事了!為什麼?!他的法術保護這裡數日,都平安無事,怎會出問題?
貝蘋呢?
他衝進去,慘叫聲迎面而來,他心一抽,急奔下樓梯。他衝到貝蘋與母親所在的最底層,幾個吸血鬼抓住研究人員,正要吸食他們的血。
他足尖一點,迅疾如電地飆至族人身邊,左臂金環隨意志瞬間化柔,滑進他掌心,化作一柄燦亮纖細的金劍,他手臂一揮,還沒有人看清他,吸血鬼己被斬首,搖搖晃晃地倒下。
飽受驚嚇的人類跌在地上。赫密抓住其中一個男人,厲聲問:「發生什麼事?我母親和貝小姐呢?」
男人顫抖搖頭。「不知道,吸血鬼突然就衝進來……我沒看到您母親和貝小姐……」
「去集合還活著的人,把傷者帶到地面上,聯絡醫院那邊要他們調人過來!」赫密吩咐完,提劍往內部狂奔。
火和煙霧不影響他的視力,到處慘不忍睹,讓他心焦。無論吸血鬼如何進入研究所,他母親有能力鎮壓這一切,為何演變成這種慘況?難道母親出事了?要是母親不行,貝蘋——不,她不會有事,母親不會連一個人都保護不了——
他提劍的手微微發抖,沿路又砍倒幾個吸血鬼,在濃濃的血腥味裡,他絕望地嗅到貝芊的味道,血的氣味。
他衝進會議室,在火光和黑煙中,滿地翻倒的桌椅紙張間,他看見了倒在牆邊的她。
他的靈魂一定在此時死去了幾秒。
因為他的身體沒有反應,他想衝到她身邊,卻無法動彈,他全身冰涼僵硬,像灌滿水泥。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直到身體本能使他大口喘息,他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
她像破娃娃似地躺在那兒,上半身染滿鮮血,臉色蒼白,毫無生氣。
他眼眶疼痛,喉頭梗塞,像遊魂般蹣跚走向她,眼中只有她,連近在咫尺的母親都沒發現。
艾色特佇立不動。兒子再晚來一點,她就要出手了,既然他來了,正好。
他丟下劍,抱起她,她閉著眼,臉色平靜,頸上有齒印,某個吸血鬼咬了她。吸血鬼的唾液帶有麻醉和抗凝血物質,使獵物血液不會凝結並減低疼痛,減少獵物反抗,但她傷口範圍較大,咬得深,失血不知多久、多少。
他茫然,心太痛,竟哭不出來,也無法反應,五臟六腑揪緊劇痛,眼前有金色光點飛舞。他緊抱著她。
痛嗎?他在心底對她說話,對不起……但她不會回答他了,她受攻擊的當時在想什麼?想他為何沒來救她嗎?她有沒有受太多苦?是他的錯,要是他在,要是他沒有離開……淚水崩潰,他的淚水落在她臉上,像沾染在她肌膚上的薄薄花瓣。
一個身影落在他身邊,他抬頭,是母親。
艾色特淡淡道:「她還有點氣息,還沒死。」
沒有嗎?他茫然,此刻的大腦無法運作,無法消化任何訊息,他望著母親。「你沒有救她——」他忽地憤怒。「你就這樣看她被抓住?你為什麼沒有救她?!」
「她是你的女人,難道是我的責任嗎?該保護她的不應該是你嗎?」
他無言可駁,只能緊抱著她,淚水洶湧。
艾色特很冷靜。「我說她還沒死,如果你繼續這樣抱著她哭,但什麼也不做,她就會真的死了。」做吧,孩子,做你該做的事……
只剩一條路了。
他輕輕放下她,拾起劍,劃開自己手腕,血液噴出,他將手腕壓在她嘴上,把血灌進她嘴裡。
他必須立刻將她變成混血種,這是最好且唯一的方式,否則他只能眼睜睜看她死。
前提是她真的還有一口氣。死人喝下多少血也不會復活。
察覺她的唇似乎動了下,赫密深吸一口氣。「沒事了,喝下去就沒事了……」他擁著她,在她耳邊喃喃安慰,即使她根本聽不見。
手腕傷口傳來劇痛,失血讓他暈眩,但他堅定地將手腕壓在她嘴上,一股吸力讓他的血液加速流失,他越來越昏沉,拚命保持神智清醒,但身體撐不住,他跪倒在地,還是緊抱著她。
他昏倒的前一秒,艾色特揪住兩人,猛然分開他們。
好了。大功告成。她從滿地凌亂中找到電話,還能用,她撥電話回赫密住處,馬上有人接聽。
「伊凡?派輛車來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