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凱索冷靜下來推敲前因後果,判定臭味、地震、蟑螂海必定都是兄長的幻術。
「他是我們族裡的祭師之一,對各種法術都很熟悉,特別是幻術,那是他的強項。」
「他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法術?」 貝蘋不解。
「還用問?當然是因為你老是最我在一起,他吃醋,想搞破壞!」凱索恨恨咬牙,大哥居然來陰的,害他出醜。
赫密會吃醋,這表示他在意她嗎?她暗暗歡喜。「你那麼怕蟑螂嗎?」
「誰說我怕?」死要面子,不承認。
「你不怕?那剛才鬼哭神號的是誰?」她就算看到飛碟從窗口飛進來也沒他的一半激動。
「我是發出一些聲音,那不表示害怕,只是……我的聲帶比較容易和蟑螂起共鳴。」
「真是一條噁心的聲帶。」還狡辯,貝蘋好笑。「你是吸血鬼耶,還會怕蟑螂喔?」
「我不怕!」凱索很羞惱,大哥害他丟臉,這梁子結很大,此仇不報,他就是小狗!「如果他以為這種無聊的小把戲可以打敗我,他就錯了!同樣的招數,我不會上兩次當。」
他不會上兩次當,但是會上第三四五六次當。
先是他打開衣櫥,裡頭有只蟑螂,嚇得他大叫,叫了快一分鐘,忽然發現蟑螂一動也不動,仔細一瞧,原來是塑膠玩具,他又怒又窘地把它扔出窗外。
第二次是在沙發上發現,這次他學聰明了,閉緊嘴,保持五公尺,觀察五分鐘,確認它也是玩具,一把抓起丟進垃圾桶。
第三次,他打開書桌抽屜,一隻蟑螂趴在裡頭,動也不動,他隨手抓起扔掉,沒想到蟑螂在半空中張開翅膀,來個高難度的滑翔急轉彎,差點飛進他嘴裡,他落荒而逃奔去找管家,要求換房間。
第四次,他正在和舞團成員講電話,忽見一隻蟑螂爬上鞋尖。
凱索倒抽口氣,又是幻術吧?他看著貝蘋,她正彎腰撿起掉在他腳邊的筆,神色如常。要是她看見這害蟲,一定會有義氣地馬上提醒他,可見這又是老哥的不入流幻術。
於是他保持鎮定,繼續講電話,沒想到這次的幻術很囂張,開始往他褲管上爬!
就算是假的,這生物還是非常噁心。他頭皮發麻,忍著不動,反正是幻術嘛,不理它,它自然會消失。
貝蘋埋頭寫文件,偶然抬頭,忽見一隻褐色小生物在凱索腿上爬行,她驚叫。「有蟑螂!」
她不但有義氣,還有非凡的行動力。她拔下拖鞋咻地揮過去,這一下快狠準兼而有之,「啪」的響亮一聲,殲敵於當場,小強爆漿,屍濺五步,嗚呼哀哉於……凱索的大腿上。
半小時後,衝過澡換過衣服的凱索癱坐在自己床上,俊美的面孔青白萎靡,頗有精神耗弱之虞。
貝蘋坐在床邊,連連致歉安撫。「對不起,我是反射動作,看到蟑螂就會打,而且你會怕,我想說趕快打死比較好,一時沒想到它在你腿上,就……」
「下次出手之前,請你看清楚。你這一下的恐怖後果,害我需要五百年的時間遺忘。」凱索有氣無力。「經過這兩天,我得到一個結論:男人的嫉妒心是非常卑鄙無恥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是說,蟑螂都是……他放的?」
「不然呢?」
「塑膠蟑螂就算了,這種惡作劇玩具不難買,但是活的不好抓耶。」
「你以為他有兩個管家是做什麼用的?」
她張大嘴。「他不會這麼幼稚吧,要管家去抓?」
「他越不擇手段,就越證明他的嫉妒有多強。哼,以為這種爛招可以打敗我?我只是在等個好機會還擊,他知道我的弱點,難道我不知道他的?」
「他的弱點是什麼?」老鼠?還是毛毛蟲?
凱索沒回答,指指不久前曾有某生物橫屍的大腿。「喂,幫我揉一揉。」
她挑眉。「你再說一次?」
「幫我按摩。我這幾天為了幫你,受苦受難,要你服侍一下不過分吧?」
「我好像沒求你幫我吧?」她笑嘻嘻,跟這男人越混越熟,知道他有時言語輕浮都是有口無心,她也就順著說笑。
「剛才你打得不輕,我又不是石頭做的,很痛耶。」
「好啦好啦。「她拿起床上的小抱枕,輕敲他的腿。「滿意嗎?」
「勉勉強強……」凱索斜了房門一眼,向她勾勾手指。「過來。」
她傾身靠近,忽被他環住頸項,拉近,兩人身體差點就貼在一起,他的唇幾乎觸及她臉頰,她睜大眼,直覺要推開他,他以眼神示意她別動。
「……凱索,有人來找你,我讓他們在客廳等。」
背後的聲音讓貝蘋嚇一跳,她回頭,是赫密!他目光在她與凱索之間來回,眼底情緒複雜難辨。
「我馬上過去。」凱索懶洋洋地望著大哥,那張俊臉上的表情真精彩。
赫密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你是故意的?」貝蘋瞪著凱索。她在他房裡已經有點曖昧,加上剛才的姿勢,赫密一定誤會了。
「當然,被他陰了這麼多次,我怎麼可以不回敬一下?高手就要像我這樣,一招就讓對手重傷。」凱索很得意。「我去會客,你過去找他,這是逼問他真心話的好機會,別放過。」
赫密回到工作室。這幾天作弄弟弟得來的小小樂趣,因為剛才那一幕又消失殆盡,情緒蕩到谷底。
他錯了,他應該一開始就阻止兩人親近,他太小看弟弟的魅力,他應該擔憂她就要陷入他的掌握——或許已經陷入了,他腦中充斥兩人擁抱的畫面,炸毀他的理智,若不是即時離開,他無法預測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他的自制力遇上她,就變得非常脆弱。
他做個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動搖。不能擁有她,就不要再想,越想會越放不下,她終究會遇到別的男人,不是凱索,也會有別人成為她的男友、丈夫,她短暫一生的倚靠。
可即使是那麼短的一生,他也想佔有……
他煩躁地想,愛情肯定有毒,毒害他的思緒,令他有種種不理性的衝動,他該遠離她,看不見就不會想要……
忽然,一陣腳步聲走來,停在門口,他抬頭望去,是貝蘋。
「我可以進去嗎?」她問。
最好不要,但他情不自禁頜首,看她走進來,面帶微笑,他眸色黯了。她臉色明媚可愛,踱步走來,他胸膛裡糾結的情感與渴望隨之燃起,他胸腔緊繃作痛。為何無法將她逐出腦海?為何情緒翻來覆去,擺脫不了她?是否因為過去活得太灰暗,格外渴望她的鮮活燦爛?
愛為何如此難纏?越是抗拒,越被吸引。
「我有打擾到你嗎?」她看見桌上放著幾件珠寶和設計圖,以為他在工作。
「沒有。其實,我正好有事找你。」他拿起黃金與黑蛋白石打造的頸圈。「這是客戶訂製的首飾,你跟她身材差不多,試戴看看。」
「好啊。」
他為她戴上飾品,她看著鏡子,讚歎:「好漂亮喔!這種寶石是什麼?我好像看你拿過。」
「是黑蛋白石。」其實,這件首飾是因她而有的靈感,是為她量身訂做,但是找不到理由送她。
她取下飾品還給他,明眸望著他。「剛剛你是不是以為凱索吻我?」她懶得拐彎抹角,直率地問。
「那是你和他的事,不需跟我解釋。」他不想聽細節,剛才那一幕已經讓他有股衝動,想讓弟弟後悔出生在世界上。
「當然要解釋,他只是鬧著玩,我不想被誤會我跟他有什麼。」
沒有嗎?他暗暗鬆口氣,臉上卻無動於衷。「你們還有時間玩鬧,看來舞團的事很順利。」
「哪有,這幾天凱索老是為了蟑螂分心。真奇怪喔,這公寓還滿新的,怎麼這麼多蟑螂?」她故作不解。
「現在是夏天,生物本來就比較活躍吧!」
不承認嗎?她明眸閃閃。「可是凱索一口咬定是你故意放嬸螂嚇他。」
「我會做那種無聊事嗎? 」他只是想好陷阱,真假蟑螂都是伊凡去佈置的。
「這麼說也是,你跟他不一樣,個性差很多。」她暗暗好笑,現在才發現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說謊。要不是吃醋,何必大費周章整人?明明在意,卻撇得一千二淨,他隱藏心事的功力肯定一流。
為什麼不肯承認?他的眼瞳像靜止的海洋,深沉而壓抑,藏著無數情緒,是什麼讓他不肯坦白?
「你們雖然是兄弟,可是截然不同,你做事情有計劃、一板一眼,凱索幾乎逮到空檔就想聊天,找些新鮮事來玩,雖然嚷著要弄舞團表演,也不怎麼積極。我跟他挺合得來的,可是很奇怪,雖然跟他處得愉快,但我還是常常想到你,在他身邊沒有不好,可是在你身邊更快樂,因為……」
她臉蛋紅了,鼓足勇氣,說:「我喜歡你。」
他愣住,毫無防備的心被她坦率真摯的眼光刺入,掀起驚濤駭浪。
她緊張地笑。「我想你也喜歡我吧,不然為什麼要捉弄凱索?你寧可整他,卻不肯對我承認,我想你應該有什麼顧忌,所以不願坦白,是嗎?」
方才凱索留下的話讓她想通了,與其曖昧不清,讓凱索夾在中間當炮灰,總要有一方先把話說開。
「你喜歡我的意思是……『愛情』嗎?」
她點頭,臉頰火燙,心跳飛快,他低沉的嗓音彷彿在她身體裡共鳴。
他遲疑許久。「我不愛人。從來都不。」
她傻住,聽他淡淡繼續。「我不認為愛情是存在的,它是一種幻想的感情,即使存在,也不過是短暫的激情,危險而且不可靠。」
「為什麼?愛情明明就是美好珍貴的……」
「為什麼珍貴?」
「因為,世界這麼大,偏偏是這兩個人相遇,彼此相愛,不是很難得嗎?」
「愛情到處在發生,每天至少有幾萬人相遇相愛,有什麼難得?」
「但是以個人來說,人生很短,遇到的愛情也很短,稍縱即逝——」
「嗯,愛情短暫,所以珍貴,山川日月永恆不滅,難道它們就不珍貴?要是愛情能天長地久,也會被視作習以為常,因此忽視吧?」他搖頭。「人們其實很現實,只珍惜容易消逝的東西,所以透過這個標準去衡量的愛情,不是也很現實嗎?」
「也許是吧,可是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都是直心誠意地喜歡對方,誰會想到這感情是不是很現實?也沒有人會刻意想談現實的感情啊!」
「所以愛也是盲目的,不顧後果,想愛就愛,很自私。」他眼色暗下。「曾經有個吸血鬼,他是我們族人公認的智者,我也非常仰慕他。他愛上人類的女性,但人類的壽命太短,他想將她變成吸血族,那樣他們至少可以廝守兩百年,但女人不願意,為他生下一對雙胞胎,沒多久就過世了。他很愛那女人,愛得那麼深,以至於他承受不了失去她……」他喉嚨梗塞。「他自殺了。」
她震撼。「自殺?但吸血鬼不是不會死……」
「他跳進噴發的火山,連遺體都找不到。他留下遺書,交代他結束生命的方式。那封遺書是留給我的。這位吸血鬼是我的父親,我非常敬愛他,但他為了一個女人在七百年前自殺身亡。」
她倒抽口氣,在他眼中看見冰冷的沉痛。
「這就是愛情,它是毀滅性的,殘酷而且自私。」他一字一句,話語像結霜的岩石。「我父親愛過三個女人,除了我母親,另外兩個都是人類,她們都過世了,他承受不了失去愛人的痛苦,決定追隨她們而去,毫不在乎我會有什麼感覺。」
他疲憊歎息,望向她的眸光變得溫柔。「所以我不會愛你。我喜歡你,是像朋友的喜歡,我瞧不起愛惜,如果我說愛你,那是在貶低你。我喜歡你……但我不愛你。」
啊,她等的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答覆,愛或不愛,偏偏是她不想要的那個……貝蘋眼眶刺痛,但佯裝輕鬆。「被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隨便,愛情是怎麼樣的,現不現實,我其實都沒想,我只是……愛就愛了,喜歡你這個人,就想讓你知道。其實你不需要講這麼多,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直接拒絕就好啦,不必分析這麼多。」
「我不想敷衍你。」因為對她的感情比喜歡更多,但不能承認,拒絕踏入自己最鄙夷的愛情,只好盡可能解釋,不想讓她太難過。「我很抱歉……」
「停停停!」她兩手在胸口交疊,比個大叉。「別說抱歉對不起,這樣感覺好像告白失敗,雖然真的是失敗了,不過你又不欠我什麼。」
他被她佯裝驚恐的表情逗笑,她跟著笑,頰上的笑渦好甜,彷彿被拒絕沒什麼大不了。
「我覺得,世上沒有把自己的心意讓喜歡的人知道更幸福的事,所以我現在很開心,真的,你不接受沒關係,也不需要抱歉,是我自己要喜歡你,以後也不要覺得彆扭,我們還是朋友吧?」
「嗯,當然。」看她笑瞇瞇,他卻覺得難受,被拒絕怎麼可能很開心?她比他以為的更樂觀堅強,她有顆溫暖的心,被她愛的男人一定很幸福,他嫉妒那個幸運兒。
只是她對他的想法不太服氣。「你真的覺得愛情很不可靠、很現實?就沒有誰的愛情,讓你覺得很美好、很嚮往嗎?」
他搖頭。「不管是誰的感情都一樣。」
「即使是你的父母?」
他聞言愣住,她續道:「難道你父母的感情不可靠嗎?雖然他們後來分開了,至少也有過甜蜜時光,也許他們非常相愛啊,要是他們始終很恩愛,你還會這麼悲觀嗎?我覺得你是受到父親過世的打擊——」
「你並不知道我父母的情況。」他有點不悅地打斷她。「我的觀點和他們無關。」
「喔,抱歉。」她尷尬,失言了,氣氛頓時冷掉,看他臉色不太高興,該不會父母話題是更禁忌的地雷吧?
「呃,我忽然想起,剛才伊凡找我有事,我該過去看看,那我走了……」她匆匆編個借口,不等他回話,快快遁逃。
是夜,下雨了,貝蘋躺在床上,聽深夜的雨聲,翻來覆去。
好沮喪啊,告白失敗,她不甘心,好像不戰而敗,不是他們不適合,不是他們對彼此沒感覺,是他不信任愛情。
凱索說,他的哥哥以前不是這樣,父親的自殺對他打擊很大吧?看了太多死亡自己父親也逝去,終於心灰意冷,他蕭索的口氣、他孤寂的眼神、他眼底的沉痛,彷彿也痛著她。
聽見他那樣感傷的口吻,她很想擁抱他,可自己會不會太濫情?都被他拒絕了,但她就是想對他好、想安慰他,心疼他的孤獨,因為看見他的脆弱,更湧生熱切的愛意,想去擁抱他、撫慰他的傷,希望自己是一爐火能溫暖他,希望自己是膠水,黏補他受傷的心。
她想對他說,跟她在一起會不一樣,因為,她的愛情跟他見過的絕對不同,瞧瞧她,因為愛他,有很多想法,很有衝勁,愛情絕不是只有他以為的那麼負面啊!
可是,她被拒絕了……她把臉埋進枕頭,無聲哀歎。雖然表現得很瀟灑,被拒絕還是很難過,好後悔提到他父母把場面搞僵,明天要怎麼面對他?
和貝蘋談過之後,赫密沒心情工作,坐在窗前發怔,然後,下雨了,夏夜的雨水潮濕微涼,從夜空落下,細針般的雨與路燈光輝交織,黑夜裡乍然閃現銀絲,教他想起她聰慧的眼睛。
她眼底看不見懼怕,她渺小、局限的生命勇氣十足,她說,她沒有想很多,愛就愛了,愛就想讓對方知道,被拒絕也仍舊微笑……是什麼令她如此勇敢?也許是初生之犢沒有跌倒過,不知道痛就不會怕,可是在她坦率的眼光下,他覺得渺小的反而是自己。
不曾和誰談進父親,當初收到遺書,他不相信父親自殺,十年茫茫搜尋,終於死心。今晚將過去的痛苦傾訴,吐盡了,他覺得輕鬆,彷彿挖掉心上一個黑暗的膿。然後,她告白時,那認真的眼眸令他深深心悸,雖然最終還是拒絕,心動的感覺已無法逃避。
真的可以去愛嗎?愛情毀滅他父親,他質疑並排斥愛情,那晚她險些被擄走,當時憤怒恐懼的陌生感覺仍教他心驚,他無法想像若擁有她之後再失去,會有多痛?
他閉上眼,她熱情執著的黑眸彷彿在眼前,他苦思,但再怎麼想都沒有答案,愛了之後,失去她只是時間的問題,將來的傷痛無法避免。
如果不會失去,如果相愛可以沒有盡頭,該有多好?
天將明時,他躺上床,淅瀝雨聲伴他入眠。他作了個夢,夢見一片漆黑溫暖的海洋,他裸身潛入,她臥在黑暗的海洋底,身子裸裎,雪白胴體在水中發亮。他擁抱她、親吻她,熱烈求愛,他在她耳邊低語,要她永遠陪伴他。
「讓我將你變成吸血鬼,永遠和我在一起,好嗎?」
她拒絕,他苦苦哀求,她笑了,笑聲美麗而無情。
「我不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她靜靜地說。「但你會永遠記得我……」她閉上眼睛,不再言語,動也不動。
她死了。
他不願離開,緊緊抱著她,盼望她會醒來,但她逐漸冰冷,他流下眼淚,淡紅色眼淚將海染成淒艷的紅。
再醒來時,赫密很不舒服,身體異常沉重,頭昏目眩。雨還在下,滴滴咎咎落在窗台。
他推開絲質被單下床,走了幾步,感覺不太對勁。他單手撫額,看四周,房間仍維持他睡前的情況,沒有改變。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赫密!你醒了沒?」是凱索。
他沒理會,又走幾步,困惑地停下。頭不昏了,但奇怪的感覺依舊在,他動動肩膀,伸展四肢。
「你醒了吧?我聽到聲音,快開門!」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他揉揉頸後,門砰一聲地被踢開。
「你幹麼不開門?沒聽到我叫你嗎?」凱索等不及了,直接闖進來。「有要緊事——」他琥珀色眼睛驟然瞠大,表情古怪,彷彿突然發現他的大哥是一隻蜥蜴。
「什麼事這麼急?」赫密不悅,揀來睡袍穿上。他習慣裸睡,身上不著寸縷,但就算是在自己弟弟面前也不合宜。
「你——」凱索的嘴張開又閉上,閉上再張開,好像突然找不到適合的辭彙。「我剛收到消息,你的母親回來了。」
赫密愣住。「什麼時候的事?」他母親活得隨興自在,隻身到處漫遊,他已幾十年沒見過她。
「她昨天回去,跟香緹問起你,香緹告訴她你在哪,在做什麼,然後她又走了,沒說要去哪裡。」香緹是他們的么妹,留在歐陸老家沒有同行。「你覺得她可能會來找你嗎?」
「我不知道。」任意而為、不受拘束,想法和動向都難以預料,是他母親典型的作風。
凱索走進房裡。「萬一她來了,她會不會反對你的計劃?」
「有可能,她是保守派,不喜歡人類跟我們平起平坐。」
「那怎麼辦?她是大祭師,地位比你高,她反對的話,支持你的人也會動搖,那群反對派一定會拱她出來,你的計劃就推動不了了。」
「她跟大部分族人一樣,只對自己的事有興趣,她要是反對,也不會太強硬,我會跟她談,說服她。」赫密走進衣物間。「你急急忙忙的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香緹叮嚀我好幾次,要我盡快告訴你,我只好硬闖。」凱索聳聳肩,暗自嘀咕:「沒想到有意外的收穫……」他離衣物間有段距離,探頭探腦地張望。怪了,大哥自己沒感覺嗎?
「嗯,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赫密虛掩上衣物間的門,站在鏡前,解開睡袍——下一秒,衣物間爆出百年難得一聞的詛咒聲。
「這是什麼鬼東西?!」伴隨一個驚恐的抽氣聲。「這、這是哪來的?!」
「那是原本就長你身上的,不能稱為『鬼東西』吧?」凱索好樂,大哥果真沒發現。
「不是那意思,我知道它是我的……但是,它不會這樣……」難怪走起路來感覺很怪,原來是……他摀住眼睛,默數五秒,睜開眼,它還是在,不是幻覺。
赫密很困惑,茫然地瞪著鏡中自己的身體。「為什麼?」難怪剛才弟弟進門後目瞪口呆,原來是……
「這還需要問?會產生反應,當然是因為有什麼引起反應,你昨晚和貝小姐聊了,不是嗎?」
是因為她?
「恭喜你啊,我本來還在擔心,就算是冷感,兩千年都沒反應也太不正常了,說不定組織壞死了,早就失去功能。幸好,現在看起來還能用,堪稱歷久彌堅,而且天賦異稟,可喜可賀……」
「夠了!」弟弟的挪揄讓他很困窘。「你為什麼知道我一直沒有……」
「兄弟嘛,互相關心也是應該的啊。需要幫忙嗎?」
幫忙什麼啊?「不需要。」
「你確定?你知道怎麼解決嗎?你該不會想這樣走出去吧?」
「你出去,讓我靜一下。」
「好吧,有需要的話叫我一聲,這方面我絕對比你懂得多。」凱索憋著笑,走向房門,掩上門前,他想了想,誠心誠意地發表感想。
「親愛的大哥……很榮幸參加你兩千年來第一次升旗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