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桃花 第13章
    血月的民心的確被蠱惑了。

    聶青瀾從丞相府回到皇宮的路上,明顯感覺百姓看她的眼神有了異常的變化。

    以往大家都會笑臉相迎,熱情地喚她,“陛下”、“丞相夫人”、“聶將軍”的亂叫一通,也分不清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但是現在她從丞相府出來,極少有人和她打招呼,大家只是遠遠地看到她就躲開,然後竊竊私語著,可以肯定是在議論她和李承毓的是非。

    她沒辦法向百姓一一解釋,只能暫時保持沉默,這也是他的要求。

    “青瀾,現在不是你出頭說話的時候,因為無論你說什麼,都像是在為我狡辯似的,此時,一動不如一靜。”李承毓反復叮囑。

    其實她真不願意忍,不想讓承毓受委屈,被所有人誤會,因為這件事,在她心頭第一回生出對司空晨的恨意。過去,她若還曾對他抱有一些歉意,現在也因為這一招歹毒計謀而化為烏有。

    若她現在不是女皇,她真想策馬回到司空朝,當面質問司空晨,為何他不能放自己一條生路?

    在皇宮前下了馬,她剛要進去,身後有人遲疑的叫住她,“聶將軍。”

    這聲音聽來很熟悉,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身去看,竟然是舊部楊帆。

    “你來做什麼?”她皺著眉,並不是為了他當日的離開,而是此時此刻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陛下叫我來為您送一封信。”他獨自一人牽著馬,送上一封信函。

    在這敏感時刻,司空晨叫人送信來?

    她接過那封信,拆開之後,信中只有六個字,但這六字卻激怒了她——

    你回頭,我收手。

    冷笑一聲,她將信揉成一團丟回給楊帆。“陛下太小看我聶青瀾了,我當初跟著他,不是為了他的富貴,現在離開他,更是為了我日後的幸福。回頭?什麼叫回頭?請轉告陛下,我聶青瀾此生做事從不許自己回頭,他要做什麼請自便!我倒要看看,除了暗殺和中傷,他還能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

    他急忙辯解,“將軍,您誤會陛下了,陛下……是實實在在為您傷心。聽聞您嫁給李承毓的那一夜,陛下獨自一人在宮中夜不能寐,直到現在,陛下還肯放下身段求您回去,可見陛下心中真的有您。”

    聶青瀾昂起頭,“他心中有我?不,楊帆,你高看他了。十幾年了,我心中一直有他,他卻明知我心中有他而毫不作為。現在才想回頭,可惜他回得太晚了,我的心……已許了別人。”

    楊帆急切道:“將軍!陛下特意命屬下帶了這件東西回來……”他從自己的馬背上解下一件東西,遞給她。

    竟是桃花刀。

    倏然重見這柄刀,她的瞳眸一緊,多少過往回憶全湧到眼前。

    她淒然一笑,“陛下以為我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嗎?發個脾氣,要人哄哄就好了?陛下始終沒能理解我還他這把刀的意思,我要還的,何只是這把刀?還有我與他之間的那段情。楊帆,你能將你的一顆心砍成兩半,分贈兩人嗎?就像是陛下和我,你要忠於誰,不也是要選擇一個、放棄一個?”

    楊帆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沉聲道:“讓陛下把這柄刀埋了吧。倘若他心中還肯為我倆留一分情面,就不要再想方設法地算計我的丈夫,因為傷他如同傷我。陛下若真的心中有我,怎忍心傷我至深?”她的胃又開始抽痛起來,不由自主地按住疼痛的地方,丟下楊帆沖入宮中。

    “陛下,您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采兒迎了出來,看她面無血色、冷汗直流的模樣,不禁嚇住了。

    “沒事……老毛病。”聶青瀾揮了揮手,但這疼痛忽然加劇,讓她驟然昏厥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她的身子剛剛一動,就彼人抓住了手。

    一個溫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別亂動,要什麼我幫你拿。”

    聶青瀾張開眼,就看到李承毓滿含關切的眸子,正近在咫尺注視著她。

    “承毓,外面……怎麼樣了?”她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他。

    “別擔心,一切都好。”他柔聲安撫。

    “不,不可能一切都好!我回來時,看那些老百姓們的神情都變了。”她勉力坐起,“外面怎麼折騰都不怕,若是京城的百姓鬧起來,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就是操心太多,所以最近的胃疼才會加劇。”李承毓輕歎了聲,“抱歉,青瀾,我沒想到會帶給你這麼多的困擾,我只是想給你幸福。”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什麼是夫妻?就是在危難時,還能患難與共。承毓,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不讓我受傷,可我不是在別人庇佑下長大的女人,不能忍受什麼都不做,只能躲在別人身後。所以,別在困難到來對就把我藏起來,好嗎?我想保護你……盡我的全力,不讓別人傷害你。”不知怎的,她竟說得自己眼淚滾滾落下。

    望著她跌落的淚珠,李承毓憐惜地托起她的臉頰,迅速將那淚痕吻干,然後火熱地吻進她的唇舌間。潮濕火熱的觸感,滾動在彼此的呼吸中,將她心中的不安平復了許多。

    “我聽說……楊帆來找過你?”他擁著她,遲疑地問出口。

    聶青瀾知道他想問什麼,“是司空晨派他來的。”

    “他想做什麼?威脅你?還是感動你?”

    她無意中觸到他冷硬的指尖,抬起頭,主動在他的下巴上吻了下。“他搶不走我的,我是你的。”

    “真的?”他仍有存疑。

    她溫存一笑,嬌怯地低喃,“我……愛你。”

    他似是震動了下,深深地望著她。“青瀾,你不知道這句話對我的意義有多重大。”他將她的頭輕按在自己胸口,讓她聽見他胸膛沉重而激烈的心跳。

    “無論我告訴你多少次,我對你有多麼深的愛戀,都比不上你這句話……讓我安心。”他深深吸了口氣,“你們曾經共同擁有過那麼多年的記憶,我不知道自己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將他的影子從你心底抹去。我怕終其一生,都掩不住他在你心中留下的光芒。曾經,我只希望看到你就好,但看到你,便想得到你,得到了你,又想得到全部的你……人的貪心,總是沒有止境。”

    他苦笑著,第一次在她面前剖白自己的內心,“你不知道,癡戀多年之後可以得償所願的那份狂喜,能把人心都扭曲了,我多愛你一分,就會發現自己又自私了一分,而狹隘的心胸會妨礙我們的愛繼續滋長,我怕總有一天,我們的幸福會被我內心的妒忌毀掉。只有在晚上,將你拖在懷中的時候,我才不會那麼恐懼。”

    聶青瀾笑著,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傻啊,你妒忌什麼?妒忌那份已經被我丟棄的感情?還是妒忌他在我生命中所占據的時間,會長過你我未來的幾十年?或是妒忌此時此刻,在我心中早已被你擠得再也沒有立錐之地的他?”

    她的話讓他心頭堵塞了許久的陰霾豁然開朗。原本糾結許久的心事,如今看來竟然變得可笑,這便是患得患失的心思作祟使然吧?

    “你再休息一下,我得回府。剛才采兒叫人來找我,說你暈倒,嚇得我三魂七魄都沒了。”李承毓摩挲著她的朱唇,“我以前一直覺得,一個人的心裡如果有太過珍視的人,會成為這個人的弱點,沒想到,現在我一手制造了自己最大的弱點,還樂此不疲。”

    她貼在他的肩膀上,“不,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無所作為,否則我們的流言蜚語會更多。”

    “你想做什麼?”

    聶青斕仰著臉笑道:“自然是幫你。我說過,我要盡全力來保護你!”

    在檄文貼出之後的頭三天,皇宮之中、朝廷之內,都沒有人對這篇檄文做任何的響應,甚至沒有去撕毀或追捕貼出這篇檄文的人。

    到了第四天,聶青瀾頒布了一串的聖旨——宣布減輕這一年農商的賦稅,戶部撥下專款為災民重建家園,提高部隊士兵的每月餉銀,並以叛國罪撒掉上官榮的吏部尚書之位。擢升禮部侍郎王梓麟改任吏部尚書。

    “民心,是最容易被煽動的。司空晨就是深知這點,所以才會聯合上官榮使出這一招。”李承毓曾向她分析現狀,“換個角度想,我們應該感謝他,因為這一次的事件,說不定可以改變血月人的一些看法和觀點,對於應該是由女皇還是男帝登基,無論執著哪一頭,都未免偏執,其實順從天意即可。”

    她也深有同感,於是兩人制定了一系列的計策以扭轉局面。

    這些策略很快就見到成效。比如,聶青瀾再度去了城郊的難民區,去看望那些曾被他們幫助的難民,然後旁敲側擊地請他們為李承毓說好話,果然這一招出了奇效。

    城郊的難民是最先改變輿論走向的人,他們以海浪般的推動力,推動著對聶青瀾和李承毓的溢美和感恩。

    人和人之間的情緒,是很容易彼此感染的。當這種情緒影響到京城的居民後,聶青瀾頒下的聖旨,又讓很多人看到了與自己切身有關的好處。

    然後,吏部開始大批裁撤以前只知道斂財的官員。

    所有老百姓們都出了一口氣,將此事視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奔走相告。

    正如李承毓所說,經此事後,民心也在思索:到底男帝或女皇當政,是否真的那麼重要?

    雖然檄文的昭告讓李承毓的身份大白天下,引起了嘩然和猜忌,但是對於百姓來說,其實誰執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執政的人能不能給他們帶來實在的利益。

    若是李承毓可以,為何他不能做丞相呢?

    人心不是穿不透的牆,它是透明的水,隨風流動,又清澈見底。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重要的是舟與水之間的關系是否平衡。

    結果,李承毓和聶青瀾成功地讓舟與水融在一起。

    “司空晨若是發現一招不成,肯定會有第二招。”李承毓看到形勢已經重新穩定,便開始籌劃後而的事情。“所以,在燕城駐守的兩防大軍,必須盡快地趕赴西華。”

    “上官榮手中的那一萬兵馬,會掉過頭來和血月的部隊作戰嗎?”聶青瀾再問道:“現在的他能號令得了那一萬人嗎?”

    “兵權實際是在邵輕侯手中,但是最近和邵輕侯斷了聯系,若不是遭遇不測,就是被上官榮控制住了。他可能以障眼法蒙蔽下面的將士,以圖能和端木虯盡快合並兵力。”他安撫她,“你不要事事都想親力親為,昨天若不是我按住你,你還要跑到前線去找蘅驚濤。你現在的身份,不需要我再反復提醒你了吧?”

    聶青瀾嫣然笑道:“這是軍人的本性,哪能說改就改?”

    “再難改的本性也要改,否則,我就要想辦法把你扣在宮中了。”李承毓故意板起面孔,但勾起的唇角卻不經意流露了他內心的笑意。

    她察覺到了,撫摸著他唇角的弧度,挑釁地問:“你敢把女皇扣在宮中?是真的想造反了?”

    他俯身壓住她的唇瓣,含糊地說:“早就想反了,就看陛下准不准。”

    “就算不准,你還不是為所欲為?”她被他撩撥得呼吸都急促了,暗中起了個壞心,一手探入他衣內,故意用冰涼的小手觸碰他已經滾燙的欲望。

    李承毓倒抽一口冷氣,“學壞了?”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狠狠咬了一口,順勢用牙齒在她的頸下咬出一個小小的齒痕,趁她呼痛,立刻將熱吻逼入她口中,還熟練地剝落她的衣裳,然後將火熱納入她曼妙的身體內。

    聶青瀾記得他曾說,只有在夜晚中擁著她的時候,他才不會因為怕失去她而恐懼。其實她很想告訴他,身為他的女人,她在這種極致的歡愉中,也品嘗到了擁有一個人的幸福。

    他帶給她的,是以往二十幾年不曾有過的快樂和美妙,因為他,她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而這樣的改變,讓她體會什麼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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