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電話那頭的任媽媽語氣激動,急急追問——
「她在你旁邊睡?意思是你們兩個一起睡?天啊!你是我們家晶晶的男朋友嗎?這個死丫頭,有對象了也不跟我說,都已經睡在一起了,還想瞞到什麼時候?虧我還一頭熱地幫她找相親對象,氣死我了!」
尤昊檠眉宇深鎖,覺得誤會似乎愈滾愈大,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但同時也覺得有點緊張,因為,他聽見了任媽媽說的那句話——虧我還一頭熱地幫她找相親對象。
相親對像?他皺眉,其實被誤會好像也沒關係,至少那可以讓任媽媽不急著幫任晶晶找對象。
但是,想歸想,這玩笑可不能亂開,況且任媽媽聽起來很憤慨,他還是解釋清楚得好。
「任媽媽,您誤會了,我沒有和晶晶睡在一起,我們只是……」他語氣真誠,仔細地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很抱歉麻煩晶晶留下來照顧我,我會負責把她安全送回家。」
原以為這樣任媽媽應該就知道他們之間很清白,不料,電話那頭卻傳來好奇的追問。
「尤先生,你說你是為了救我們家晶晶才受傷?」
「噯!」
「你說你會對她負責?」
「嗄?」有嗎?他是說會負責送她回家吧!
「你喜歡我們家晶晶,所以才捨身救她?」
「這個……」確實是有那種成分在,但他不確定可不可以明說。
「你跟晶晶在交往?」
「嗯……」這問題很難回答,他沉吟地思索著,目前他們還沒交往,但他不得不說,他非常想追求任晶晶。
另一頭的任媽媽似乎把他的沉吟誤當是承認了,繼續說道——
「你說你開的那間會計事務所,就是『精密會計事務所』嗎?我聽晶晶她爸爸說過,那間會計事務所的風評很好,不錯哦!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就自己創業。」
「任媽媽您過獎了。」
「對了,我們家晶晶個性比較我行我素,又莽撞、神經大條,你跟她交往可要多包容些,還有,盡快叫晶晶帶你回家裡吃飯,我和她爸爸想當面見見你,就這樣了,再見。」
「呃?再見……」從對方的語氣來判斷,好像還是誤會了耶!
尤昊檠掛了電話,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著,一點都沒有因為被誤會而懊惱。
這時,昨晚的那個護士小姐拿著血壓計推門進來。
「咦?你醒了,看起來精神不錯喔!胸口覺得怎麼樣?會悶痛或喘不過氣嗎?」
尤昊檠搖頭。「不會,但是背部的肌肉還是會痛,不過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了。」
「那好,我先幫你量血壓,待會醫生會過來看你,X光和電腦斷層掃瞄檢查報告顯示你的肺部沒有問題,如果醫生允許的話,你應該今天就可以出院。」護士小姐邊解釋邊幫他量血壓。
這時,陪伴床上的任晶晶伸了個懶腰,雙手露出棉被外,猛一掀被,她盤腿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向尤昊檠和護士小姐。
「嗨……」她頭髮亂亂翹,傻笑地嗨了一聲,神情嬌憨、聲音呢噥。
「嗨!」尤昊檠笑著回她一聲,愛極了她早晨剛睡醒的模樣,可愛到讓人很想一口吞下。
任晶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被,露出迷惑表情,問:「奇怪,我記得我沒有蓋被子啊!昨晚冷死我了。」
量完血壓的護士臨走前插嘴:「那是你男朋友叫我幫你蓋的,他心疼你、怕你著涼。」
「咦……」任晶晶迷迷糊糊地看看尤昊檠,發現他一臉侷促緊張的表情,愣了半晌後,才有點聽懂護士小姐的意思。
原來,他們兩人在外人眼裡是這樣的關係啊?
嗯∼∼有點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卻不覺得討厭。
她臉頰發燙,看天花板、看地板、看窗戶,就是不敢再看他。
「那個……謝謝你!」連她也想不到,自己的聲音居然會因為害羞而細小地如貓叫。
「不客氣。」哇!尤昊檠再度心懾,她害羞的模樣好可愛啊!
「對了!」他把那支艷紅色的手機拿給她。「剛剛你母親有打電話來,你還在睡,因為你手機鈴聲跟我的一樣,所以我不小心誤接了你的電話。」
「我媽打來?」這下子任晶晶瞪凸了眼,猛地站起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手機。
「嗯!」尤昊檠點頭。
「你接了?還跟她講電話?」哦!知母莫若女,她可以猜得到,當母親發現有陌生男人幫她接聽手機時,有可能產生什麼聯想。
「嗯!」又點頭。
「死啊啦∼∼」
任晶晶忽然用台語哀嚎了一聲,急忙拿著手機衝到廁所裡,砰地一聲關上門,懊惱地邊抓頭髮邊回電話給母親。
尤昊檠看她慌亂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腦海裡浮現任媽媽說的話——我們家晶晶個性比較我行我素,又莽撞、神經大條,你跟她交往可要多包容些。
確實,是還滿莽撞的,尤其又聽見廁所裡任晶晶大嗓門地吼著——
「媽!你剛剛跟尤昊檠說了什麼……嗄?!你這樣跟他說……我會被你氣死,你不要亂說話好不好,你女兒的臉被你丟光了,我跟他……唉唷!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什麼?他沒否認……嗄?他要負責?拜託!他腦筋秀逗了,負什麼責?我把他的女朋友搞跑了,又害他受傷,我才是要對他負責的人……什麼?你還請他去我們家吃飯?誤會!天大的誤會!他喜歡的人才不是我這一款的,我不是他的菜啦!他喜歡的是……」
愈說聲音愈小,剩下的話尤昊檠聽不見了。
任晶晶著急地跟母親解釋尤昊檠開出的擇偶條件,但愈說明,她的心情愈沉重,因為她發覺自己與尤昊檠所欣賞的類型真的連一點邊都沾不上。
這項認知讓她心情莫名地惆悵沉重,感覺烏雲罩頂吶∼∼
毀了!心中警鈴大作,她好像喜歡上他了,否則昨晚怎麼會犯花癡去偷摸他,還摸得臉紅心跳?
可是,他會喜歡她嗎?
他欣賞的類型,怎麼想都不是她啊!
而且,她是婚友社老闆,居然愛上原本要介紹給女會員的好男人,這傳出去像話嗎?
五分鐘後,任晶晶結束和母親的電話,看著鏡子裡垂頭喪氣的自己,沮喪到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
怎麼會這樣?竟然不顧職業道德地喜歡上一個不太可能喜歡自己的男人。
她在廁所裡又待了幾分鐘,整理好煩悶紊亂的心情後,才一臉尷尬地走出廁所。
「那個……」她站在病床旁,臉上堆著澀笑,難為情地看著尤昊檠說:「我媽比較容易大驚小怪,她說的任何話你都別放在心上,我已經跟她說清楚、講明白了。」
尤昊檠搖頭表示不在意,笑看著她困窘的神態,說道:「沒什麼,其實伯母只是很熱情好客而已。」
「真的!」任晶晶鬆了一口氣。「你也這麼覺得,那就好,我就跟我媽說了啊!你喜歡的是棉花糖一樣的女人,不是我這種大剌剌的女生,就像你說過的,我是喉糖嘛!跟棉花糖差別很大。」
唉!她故意揮揮手,心裡酸得很,卻又要故意很豁達,希望不要被他看穿她心裡的不是滋味。
尤昊檠聽著,沉默不回答,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細微表情,發現她有點言不由衷。
他挑眉瞇眼,忽然很想試一試她。
於是,他清了清喉嚨,像是在刻意解釋什麼似的,無預警地丟下一顆震撼彈。
「我可沒說過我不喜歡吃喉糖哦!」
「嗄?」任晶晶張口結舌,表情怔愣,面紅耳赤,體溫直線上升。
是她傻了?還是耳朵有問題?又或者是她誤解了尤昊檠的意思,怎麼她覺得他好像在暗示什麼呢?
中午時分,主治醫生來巡房,詢問尤昊檠身體狀況後,評估他下午就可以出院,並交代他回台北後要持續搽退瘀青的藥膏,注意多休息,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
吃過午餐之後,任晶晶就去辦理出院手續,並且付清醫藥費——她堅持由她來付。
離開醫院後,他們搭計程車來到馬場取車,因為昨天尤昊檠是自己開車過來,而任晶晶是和員工及婚友社會員一起搭遊覽車來,所以今天正好可以讓任晶晶駕駛,尤昊檠只管坐著休息即可。
任晶晶開著尤昊檠的黑色BMW跑車,由台中開往台北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他說的話。
到底在暗示什麼呢?意思是他也欣賞像喉糖一樣的她?還是他只是想吃喉糖?
煩啊!想不通。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尤昊檠悄悄觀察著她,發現她很好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嘟嘴,好像很困擾似的。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喉糖的事。」她分心回答。
在台灣開車真的很有挑戰性,她在國外開的都是又大又寬的州際公路,現在要在車水馬龍的路上開車還真是難以適應,也因此,她得十分專心地注意路況,腦筋無暇思考,變得直線條,問什麼答什麼。
尤昊檠暗笑,他就知道,自從他說了那句話後,她就不對勁了。
走路會踢到桌腳,開門會撞到門柱,收拾東西會落東落西,去辦出院還忘了拿收據,看樣子他的話對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不錯喔!那表示她對他也有一些感覺吧?
任晶晶眼角餘光瞥見尤昊檠在笑,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怎麼那麼笨,直接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她神情慌亂,面紅耳赤地趕緊自圓其說。「不是啦!我是說……我喉嚨有點不舒服,想含一顆喉糖,前面有一家便利商店,我去買。」
說完,慌慌張張地打方向燈,把車子靠邊停,然後急乎乎下車去,就怕被他看到她的臉酡紅如醉。
任晶晶在便利商店裡買了兩罐飲料、一包喉糖,深呼吸,緩了緩心情後,若無其事地回到車上。
她把一罐飲料給尤昊檠,又打開喉糖包裝,自己含了一顆,然後,很自然地把喉糖晃到他面前問:「你要不要吃喉糖?」
霎時,車內氣氛很詭異。
任晶晶驚覺自己問了什麼,懊惱地想砍自己一刀。
歐麥尬∼∼丟臉死了!
她是豬啊!幹麼問他要不要吃「喉糖」?像在勾引他似的!
而尤昊檠在聽了她的問話之後,眼睛一亮,果然就是一副很飢渴的樣子。
畢竟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當喜歡的人這樣問他,他很難不把她的問話扭曲成:「你要不要吃我?」
哦∼∼想像力真恐怖。
尤昊檠和任晶晶同時對看,四目相交,腦袋瓜裡各有心思。
「你……我……算了,我自己吃好了……」任晶晶侷促地收回視線,因為她發現尤昊檠的視線太灼熱燙人,害她語無倫次,收回喉糖的手還在抖。
「我沒說不吃啊!」尤昊檠搶在她把喉糖收好前接過手,打開,當著她的面含下一顆。
哦……任晶晶看得渾身躁熱、熱血奔騰。
她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很困難地把注意力從他身上收回,重新專注在路況上。
「你……你坐好,我要開車了。」
她手忙腳亂地發動車子上路,一時沒有看見從左後方竄出一輛飆得很快的機車,尤昊檠看見了,趕緊提醒。
「晶晶!小心左邊!」
任晶晶也看見了,立即轉動方向盤閃開,將車子駛到路旁,並且緊急踩下煞車——
機車一個大轉彎,呼嘯而去,所幸沒撞上,但是她和尤昊檠卻因為緊急煞車的關係同時往前衝,要不是有繫上安全帶,恐怕臉頰已經貼在擋風玻璃上。
「啊……」尤昊檠因為這個前衝的動作,扯痛了受傷的背肌,痛得叫出聲來。
「天啊!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看清楚,你還好吧?」任晶晶看見了,好愧疚,急忙傾身靠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讓他的背慢慢靠回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