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第四章
    走在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裡,看著眼前草木蔥翠的森林,任放憂坐在馬上,卻沒有以往的輕鬆自在。

    雖說同樣在山頭,但這裡的一切,卻不是任放憂在黑寨裡所熟悉的景色。

    黑寨裡,她所習慣看到的,是險峻的山勢,湍急的溪水,而她聽在耳裡的,是成群男人像獅吼般,你來我往的豪邁音量。

    那些聲音雖然刺耳,都是她很習慣,也很自在,她可以用更大的音量,將那些不同的意見吼回去。

    但是,此時迴盪在耳裡的,卻是徐緩低沉的嗓音,彷彿不只要讓她聽進耳裡,還要說進她的心底。

    她想,那一定的她這身裝扮的關係,一定是的。

    「讓我換回男裝。」騎在馬上的任放憂,終於不滿的對著丁馴抗議。

    打從在熱泉裡被他發現真實性別之後,她的白綢綁帶便不見蹤跡,她也要不出口,只得暫時恢復女兒身,心想只要一進城,她就找得到布莊,讓自己不再這麼不自在。

    「任姑娘,我說過,這是為了掩飾我們的身份,你是我未過門的娘子,我們是要到鄰城尋親的。」丁馴噙著淺笑,親暱的喊著她,眼底眉間全是化不開的溫柔。

    此時的她,雖穿著粗布衣裳,但沒有綁胸,沒有束髮。她白皙的頰,清秀的五官,渾身散發的都是濃濃的女人味,教丁馴每瞧一次,笑容就又更深了些。

    「何須喬裝?又沒人要追殺我們。」任放憂瞇起眸,總覺得他笑得似乎別有用心。

    他衝著自己笑盈盈的樣子,就像只黃鼠狼一樣。

    「但是我們得追殺別人啊。」丁馴策馬來到她的身邊,態度不疾不徐,把他不讓她換回女裝的理由,說得格外正當。

    「黑寨不是簡單的角色,傳說中的黑寨主更是神出鬼沒。這一路上,要擒拿黑寨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來,相信他已經做好準備,提防我們的出現。為了順利得到消息,我們不能張揚……」丁馴評估著一路上的情況,知道擒下趙二虎一役,已經讓黑寨有了堤防。

    「不能張揚就得裝成未婚夫妻?這是哪門子說法?」任放憂橫豎就是不滿。「我為什麼不能維持我本來的模樣?」

    「這才是你本來的模樣。」丁馴唇邊的笑意不減,黑眸專注的看著她。

    此話一出,任放憂驀地一怔。

    這……的確該是她本來的模樣。

    「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任放憂將心中莫名的情緒踢開,無論她是男是女,她是任放憂,她是黑寨寨主。

    這也提醒了她,她必須先讓黑寨兄弟別來鎮花城,省得落入丁馴設好的圈套裡頭。

    丁馴攤了攤手,不想與她爭論。雖然知道姑娘家行走江湖女裝較為不便,但他總覺得,她會女扮男裝,一定還有什麼不欲人知的內情。

    「你就忍耐點,等時機對了,你想怎麼裝扮,就怎麼裝扮。」丁馴不想強人所難的逼問她喬裝的原因,他總有辦法讓她說出來的。

    「哼。」任放憂知道那是他的敷衍之詞,小臉往旁一扭,惱得不想說話。

    這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要不是看在他還有「利用價值」在,她才懶得理他。

    看著她的側臉,丁馴臉上的笑意加深。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有病。」他天外飛來一筆的開口。「知道什麼病嗎?」

    「你本來就有病。」任放憂冷冷瞇了他一眼,壓不下一肚子火。「你的腦袋有病!」

    丁馴不以為忤的搖搖頭,看著任放憂挑起眉、一副挑釁的模樣,接著她又忿忿的轉開頭。

    「我以為我有斷袖之癖。」丁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丟出一句話。

    任放憂氣得通紅的臉,倏地又轉了回來,大眼瞪著他,紅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你……你、你……」她難得支吾起來。

    「不信嗎?」丁馴語帶笑意,整個身子傾向她,好整以暇地注意著她的反應,一雙黑眸直盯著她,不遺漏任何的表情。

    任放憂直瞪著他,一雙美眸瞪得不能再大,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不是不懂這是什麼毛病,只是……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斷、斷袖之癖,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古代君王也……呃,也有這方面的問題。」任放憂試圖顧左右而言他,假裝不知道他那句話背後的真正意思。

    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讓他「以為」自己斷袖的對象是誰。

    丁馴又笑了。

    「沒想到,任姑娘的想法如此開通。」他輕擊雙掌之後,單手撫著下巴,笑意更深。「不過,謝謝任姑娘體諒,我發現之前是我多慮了,我不但沒有斷袖之癖,眼光還好極了。」

    任放憂保持鎮定,努力不讓他唇邊的那抹淺笑,動搖了她的冷靜。

    好極了?什麼叫「好極了」?

    他的話讓她覺得不對勁,他那一雙熾熱得有些過火的眼,也很不對勁。

    不、不、不……不會真的是她吧?

    他話中所指的,不會就是沒有回復女裝之前的自己吧?

    「還好你是個姑娘。」丁馴很快的公佈答案,差點兒沒讓任放憂從馬背上摔下來。

    任放憂粉唇微張,呆愣的直直看著他,小臉上的狐疑轉為驚詫與不解,一句話都接不下去。

    「憂兒……」丁馴嘴角一勾,黑眸轉為深黝,看著她的眼神又深邃又迷人。「還好,你是個姑娘,這麼一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那就表示……」

    任放憂聽著他的一字一句,全身的雞皮疙瘩,沒來由的全部起立站好。「住口。」她軟軟的說了一句,也不知是否震驚過度,她說出口的話竟又柔又軟,沒半點喝阻的功效。

    「我可以大方的追求,而你可以……」丁馴悠然自得的騎著馬,享受著清風微拂,沒注意到她臉上驚嚇的表情。

    「夠了!」這一次,任放憂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一吼讓丁馴回過頭來,看著她驚惶的表情,他的笑容反倒加深了。

    「你像是被嚇壞了。」他深邃的眸光一斂,俊臉上若有所思。

    「我怎麼可能被嚇壞?」任放憂嘴硬反駁道,但臉上的表情出賣了她。「你簡直胡言亂語,滿嘴胡言,你說得沒錯,你真的有病!」

    丁馴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撫著下巴,看著她被嚇得發白的小臉,猜測著她驚慌失措的原因。

    「是因為女扮男裝太久,讓你忘了被追求的滋味嗎?」丁馴打趣的問,看到她一張原本被嚇白的小臉,像是被火藥炸到一樣,頓時紅了起來。

    「丁馴!」任放憂惡狠狠的吼了一聲。「閉上你的嘴!」

    丁馴神態輕鬆,裝作沒聽見她的抗議,很滿意的發現,她的確是因為他所說的原因而氣急暴怒。

    好!很好!

    他又發現她另一個讓人喜歡的地方——她害羞的時候,真可愛。

    初時她時,她的個性是大喇喇的,是粗魯的,讓人在第一眼時,無法發現她女性化的特點。

    只是,在恢復女裝之後,她身上武裝的一切,彷彿也被他一同卸下。她仍是粗魯的,仍是……潑辣的,但卻多了姑娘家獨有的嬌羞。

    從來,他不曾在一個女子身上,發現這麼多與眾不同的地方,而她,讓他印象深刻。

    「別再這樣瞅著我看,要不然……」她忍不住嘶聲吼道,齜牙咧嘴的模樣,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雌豹,渾身散發著誘人的光。

    「你又想挖出我的眼睛了?」丁馴雙眉一揚,笑得得意極了。

    任放憂瞪著他,首次對一個人感到無能為力,幾乎想伸出腳去,把他從馬上給踹下來,看他還能不能笑得那般得意。

    但,為了她接下來的計劃,她不能這麼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氣吞聲;唯一能做的,就是……暫且把他丟在腦後,忽視他的存在。

    於是,她雙腳用力一夾馬腹,沉聲一喊:「駕、駕!」

    跨下的馬,很聽話的昂首疾奔,像箭一般衝了出去。

    「咦……你去哪?」丁馴一愣,朝她喊了聲,但任放憂頭也不回的往前奔去,理都不理他。他臉上浮現出有趣的表情。

    丁馴看著那一頭黑髮,在不遠的前方迎風飄了起來,狂肆得像是不願讓誰掌握住。

    「你要跑,那……我就追!」天底下沒有他丁馴追不到的賊,也不會有他追不上的人。

    你,跑不掉的!

    他跟著一夾馬腹,壓低身子衝了出去。

    一路狂奔,任放憂都試著要把身後的他甩開,但他的騎術並不亞於她,他們始終都是並肩前奔,就算能取得暫時的領先,也很快就會被他追上。

    此時任放憂不得不承認,這個丁馴的確有一套,是她以前小看了他的實力。

    才下了定論,讓人意外的,他竟領頭帶著她在一間布莊前停了下來。

    丁馴勒住韁繩,回頭唇角一揚,率先下了馬,來到她的身邊。

    「到了。」他伸手,打算攙著她下馬。

    任放憂等他一眼,視線移到他伸出的大掌上,沉吟一會兒後,撥開他的手,直接下馬,大喇喇的往布莊裡走去。

    那是早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丁馴不以為意,拍了拍晾在半空中的手,大步邁進布莊裡。

    才進布莊,就看到任放憂已經在挑選布料了,丁馴怎會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他舉目一望,在布莊裡梭巡了下,反倒往另一邊走去。

    任放憂的眼角餘光注意著他的動作,在瞧見他伸手拿起的布料時,她的臉色一變。

    「你又淨挑姑娘家的衣服?」任放憂小臉馬上綠了一半。

    「難不成你打算再扮成男人?」丁馴反問道。

    「當然。」這個念頭她始終沒有改變過。

    「不行。」丁馴輕鬆回絕,態度自然。「我們已經討論過了,如果要繼續『行程』,你就得恢復女裝。」

    任放憂紅唇緊閉,雙眼因為憤怒而通紅,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如果要繼續跟在他的身邊查案,她就得答應暫時「偽裝」成他的未婚妻。

    貝齒緊緊咬住紅唇,像是想把他碎屍萬段,過了好一會兒,才悶哼一聲。

    「隨便你!」她冷哼一聲,情勢比人強,此刻的她,只怕沒有其他的選擇。

    她賭氣似的朝他走去,猛地扯下他拿在手中的衣裳,怒眸瞪向布莊老闆。「我需要更衣試穿。」

    「呃,好,裡頭請,內人在裡頭,還能幫你梳發……」老闆被人惡狠狠一瞪,趕忙指了方向,只見任放憂像是想把地上踏出個窟窿一般,砰砰的往裡走去。

    「姑娘好大的脾氣。」老闆壓低聲音,對著丁馴耳語道。

    「是啊。」丁馴頗為認同的點頭。「不過,我就是喜歡她這脾氣。」

    老闆的老眸瞪大了些,像是很意外會有人喜歡這般潑辣的姑娘,果然是各花入各眼,喜好皆不同啊。

    丁馴在木架上又挑了幾件已經裁製好的女裝,讓她一路上能有替換的衣裳。

    突然,內室裡傳來幾聲不雅的低咒,問候的全是丁馴的祖宗八代,當然,丁馴這個主角也沒少罵道,從傻瓜到混球,從王八羔子到殺千刀的……真是精彩極了。

    咒罵音量之大,讓老闆想裝作沒聽到都沒辦法,只能尷尬的看著丁馴,誰知後者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甚至還滿心期待。

    這些日子的相處,讓他能約略摸索出她的個性,她逾是氣憤,表示她逾氣急敗壞,而她的氣急敗壞,只會有一個原因——

    就在這時候,任放憂走了出來。

    「哇!」布莊老闆率先發出讚歎之聲,這下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甘願受姑娘的氣了。「姑娘真是漂亮。」

    他知道她美,但是,不知道會這麼美。

    她的一頭緞發被束在腦後,露出一張精緻的臉,換上了粉色衣衫,更彰顯出她的柔美。唯一讓人感到突兀的,大概就是那一雙氣憤得快要噴出火來的美眸。

    「就說你該換回姑娘模樣。」丁馴嘖嘖有聲地搖頭歎息,一臉邀功似的對著她笑。「瞧瞧,這不是舒服多了。」

    「舒服個頭!」任放憂一開口就破功,這礙手礙腳的長裙,讓他連走路都不自在,哪來的舒服可言。「是誰舒服了?」

    「我!」丁馴笑瞇瞇的,看了布莊老闆一眼。「您是不是也覺得舒服不少?」

    「是……」布莊老闆才要點頭,就接收到任放憂幾可凍人的目光。「呃,我是說,當然得聽聽姑娘的意見。」

    布莊老闆的倒戈,讓她心情稍微好轉,但是一迎上丁馴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丁馴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那熾熱的眼神,又讓她想起他在馬背上說的那些話——那些喜歡不喜歡的渾話。

    任放憂力持鎮定,看著那偉岸的胸膛、寬闊的雙肩,愈靠愈近、愈考愈近……

    不知為何,感覺腦中有股嗡嗡的聲音在盤旋,讓她陡然間不太能集中神智,甚至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連人帶心都揪了起來。

    「憂兒,我未來的妻……」丁馴傾身靠近她,呼吸拂過她前額的發,帶著某種詭異的酥麻感,她渾身閃過不明的顫抖。

    明明還記得他說過要她「偽裝」成他的未婚妻,也知道他口中喊的只是虛假的稱謂,但任放憂卻無法自持飛心跳加速,小臉更是不由自主的泛紅。

    發現她連耳垂都泛紅,丁馴知道她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對他無動於衷,他的心情勉強得到平衡。

    他回過身,付了銀兩之後,一併帶走剛剛挑中的幾件衣裳,再一次朝著她伸出手。

    「我不是豺狼虎豹,我是你未來的『夫君』,所以,把手交給我吧。」丁馴極為緩慢的,充滿暗示的對著她眨了眨眼,黑眸閃爍著光芒。

    「我的『夫君』是不會威脅我的。」她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憤恨的耳語。

    丁馴笑了。

    「你真聰明,聽出來了。」他的氣息拂上她燙紅的臉,聞到她身上淡道幾不可聞的香,要不是這麼近,他也無法察覺這香氣。

    而現在,他聞到了,便想愈靠愈近,讓屬於她的香,淹沒自己。

    那麼近的距離,不只是丁馴被影響了,連任放憂也能感覺他身上那淡淡的、好聞的麝香味,不同於寨裡男人流汗時的惡臭,格外清爽。

    這、還不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不自在的原因。她瞪著他寬厚的掌,考慮著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放進去。

    但,很顯然的,她別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帶著「受死」的想法,終於讓自己伸出手——

    小手才伸出,她隨即感覺他的緊握,他的手溫暖的包覆著她,像是再也不打算放開她。

    她的心一悸,一向平靜的心裡,有著措手不及的顫動。

    她再次確定這個男人的危險,也清楚的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他不只是武功不輸她,甚至還能輕易的影響她。於是,她下意識的要抽手,卻不能如願。

    「我不會放手的。」丁馴話中有話,指的彷彿不只是現在不鬆手,還有更長遠的以後……

    恢復一身女裝,任放憂走到哪兒都引來不少注意,就連挑了客棧裡最隱秘的角落,還是有不少人對她品頭論足。

    「現在,我想挖的已經不只你的眼睛,還有一大堆不相關的人。」話畢,任放憂用力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頓時嚇到不少因為她的美貌而凝神覷看的人們。

    丁馴對於一路上的騷動,也不是一無所覺,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因為他突然對於挖出別人雙眼,也有了不小的興趣。

    「唉,誰教你如此天仙絕色,讓人轉不開眼呢。」丁馴打趣說道。雖說別人的注視讓他有些吃味,但不可否認,連他自己都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沒想到『天下第一神捕』,竟是如此油腔滑調之人,虧世人傳頌皆說,丁大俠為人正派,行事正直,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哼,都是放屁。」任放憂已經一肚子火了,他還來澆油。

    「我丁馴的確行事正直,為人正派,但是不是姑娘家想托付終身的對象,就值得商榷了。」丁馴搖頭歎息。「至少,我眼前就有個姑娘,沒把我往眼裡放,視我如蛇蠍啊。」

    「你眼前的不是姑娘!」任放憂存心挑釁,下顎挑得老高。

    不過,丁馴仍是老神在在,不把她的挑釁當一回事。

    「就算不是守在閨中,性情似火,在我看來,你還是個姑娘。」他深刻的五官逼近她的臉,灼熱的氣息燒灼著她,連視線都是火熱的。

    正當任放憂打算賞給他一巴掌時,鄰桌卻傳來讓兩人同時一震的對話。

    「沒想到黑寨還出了內奸,圖的是什麼呢?」一個男人打了個酒嗝之後開口,呼出的氣息是濃濃的酒氣,想必是喝了不少。

    「『那個人』砸重金,叫咱們從四川唐門來到這裡,圖的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大寨主的位置。」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人還真夠狠,下手夠毒,讓我們帶來的毒藥可以毒翻一村子的人了……」

    任放憂臉色冷凝,小手緊握成拳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吸收了這些人所說的內容。

    是誰?

    她仔細在腦海中思索過一遍可能的人選,嫌疑最大的沒有別人,就是始終覬覦大寨主的位置,也不曾掩飾野心的程稼。

    但她不想在還沒確定內奸是誰,就未審先判,甚至是先入為主。但,這的確是一個她必須優先處理的大問題。

    如今,寨內臣服於她領導能力的人不在少數,這就是「那個人」想痛下殺手的原因?想利用她不在寨裡的時間,讓寨裡的人選邊站,不服者,就送回老家嗎?

    拳頭緊握,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她的臉色一變,從挑釁不服,轉為有些憤怒狂暴。

    殺氣在體內叫囂,她不解地憤怒在燃燒,再也不能忍耐。

    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掌覆住她的手背,她不解地轉眸,迎向一雙內斂沉著的黑眸。

    「沉住氣。」丁馴壓低聲音提醒。

    早在她突地止住挑釁他的攻勢時,他就察覺鄰桌討論的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雖不知她週身的氣息為何突地轉變,但他知道現在他們不能打草驚蛇。

    「這裡離黑寨還有段路程,我們該趕路了。」兩位四川唐門的人,滿身酒氣的起身,付了酒錢之後,搖搖晃晃的,直接往外頭走去。

    任放憂眼看這兩人就要消失,轉身就要跟出去。「你要做什麼?」丁馴瞇起眼,覺得她的態度有些奇怪。

    「他們要毒害黑寨的人,你沒聽到嗎?」任放憂憤怒極了,恨不得馬上出手把他們兩個給殺了。

    「就算如此,你的情緒也太激動了。」丁馴環起手,看著她氣紅的臉,像是聽到誰想殺害她的親人一般。

    任放憂咬牙,知道自己的反應太過。只是,教她如何能平靜,那些都是帶她長大的長輩朋友,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她都無法忍受。

    「虧你還是官家的人,聽到有人即將受到傷害,還能無動於衷?」任放憂不想回應他的疑問,只是直接的指責他近乎冷漠的態度。

    丁馴沒有因為她的指責而有任何不悅,他的臉色平靜,微微搖頭。

    「我沒有無動於衷,你冷靜一點,不打草驚蛇才能抓到幕後主使者。」丁馴盯著她因為情緒波動而通紅的眼,心中的疑問再起。

    雖然她將理由說得正當,但是她的情緒還是超乎一般人該有的反應。

    「任何人都不該死。」任放憂瞪著他,把他當成了怪獸一般的瞪視。「你的冷靜讓你看起來沒有人性,像個王八羔子。」

    「那是必要的犧牲。」丁馴不改初衷,他所受的教育是必須顧全大局,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壞了大事。

    「你!」任放憂語結,小手指向他的鼻尖,氣得直發抖。「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在此分道揚鑣吧。」

    她沒好氣的收手,扭頭就走,打算追上四川唐門的那兩個人,直接在這裡斷了禍根,省得危害黑寨裡的人。

    「憂兒、憂兒!」丁馴看著她轉身就走,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客棧外攔住她。「沉住氣,你這麼衝上去,能做什麼呢?」

    「我直接『掛』了他們。」任放憂眸中殺氣湧現,誰都別想傷害她的家人——

    黑寨的人,都是她的家人。「再怎麼樣,我也不讓有心人為了權勢傷害別人。就算黑寨的人是你眼中不入流的盜匪,我也不能允許!」

    「你冷靜一點。」丁馴知道她的個性衝動,但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我們可以攔住他們,借由他們知道黑寨的所在地,一舉殲滅這些人,不是更好?」

    任放憂已經氣得牙癢癢的,現在聽到他要「一舉殲滅」黑寨,更是氣得全身都要冒火。

    「你這個混球!」任放憂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之後,豁地甩開他的手,足尖一點,直接往他們消失的方向衝去。

    「憂兒!」丁馴大喊,但是她絲毫不理會,幾個跳躍,已經縱入林中,眼看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丁馴大拳一握,發現自己並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冷靜。

    他想繼續往前,依既定的行程往前走去,但是他的眸光卻始終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他該怎麼辦?

    丁馴低咒幾聲,腳一動,提氣往前衝——往林間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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