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薄霧中,楚環貞蹲坐在窗下的長榻上,看著遠方的層層峰巒,直到那腳步聲,她才發覺自己的雙腿麻了。
「鳳小姐,你怎麼天天都這麼早起?」秋美咕噥著,一臉睏意,用手揉了揉雙眼。
「習慣了。」楚環貞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掛在架上的布巾,推開房門,冷風灌吹進來,她深深吸口長氣,悶壓在胸口之氣這才順暢許多。
「小姐,我來就好。」秋美連忙跟上去。「天冷了,你進屋吧。」
「沒關係,你先去升火煮飯。」楚環貞來到井邊,俐落地抖動繩索,打起一盆水。
來到這已有大半個月,兩人在這座院落裡過著簡單而規律的日子。
這裡除了她,就只有秋美。除了那一晚的閻晨,還有天天送食物來的秦婆婆,她再也沒見過任何麗谷之人。
正確來說,閻晨像是一場夢,那一夜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甚至以為,那一夜只是她的幻想,把思念甚深的男子面容套在閻晨身上。
閻晨在臨去前僅是淡淡警告她不要隨意亂走動,連秋美都不行,否則後果自負。
隔日,秦婆婆送來了一碗湯藥,秋美嚇得勸阻她不要喝,她卻中二話不說,一口喝盡。如果要她死,她倒覺得爽快些。
楚環貞這才明白,說好聽點,她被打入冷宮,說難聽點,她被囚禁了。
院前有條貫穿森林的潺潺溪流,左側緊臨山壁,右側及後方是大片農田,這裡與麗谷的其它房舍隔出相當遠的距離。
屋側有著廚房和茅廁,屋內有三間臥房及一個小廳,秦婆婆每隔幾日都會送來生活所需的柴米油鹽。
她有得吃有得喝,其餘之事就得自立自強。她和秋美相依為命,不用再偽裝成楚天鳳,她倒也覺得適意。
「鳳小姐,這麗谷簡直是欺人太甚,把我們丟在這裡就不聞不問。」
正值冬季,枯黃的田地,沒有綠色生命力,餐桌上的秋美甚是氣憤,而她大概如枯木那般,不會有任何波動。
「這樣不是很好嗎?沒有人會來打擾。」楚環貞舉筷吃熱粥。
秋美抱不平地道:「哪裡好了?你可是堂堂楚家莊的大小姐,你嫁來這裡已經受了很大的委屈,居然還被這樣的對待,那個閻晨真是個爛人!」
「你該喚他一聲二爺的。」楚環貞繼續吃粥,假裝一切都不在意。
只要不要想起閻晨,日子就不會太難過。只是,每當夜深人靜,心痛的程度總讓她無法承受,總要咬緊牙關,才能度過每個孤寂之夜。
「你都被人家踩在頭頂上,欺負成這個樣子了,還要我叫他二爺!」
秋美叫嚷著。
「他們哪有欺負我?既沒罵我也沒打我。」她得讓自己有點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而吃飯似乎變成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這不是打罵的問題。他們冷落了你,哪有人只有在洞房那一夜出現,好歹之前也有很多貴公子上門求親,沒想到……」秋美雖不懂成了親後該如何生活,但絕對不會像閻二爺和鳳小姐這樣的。
「這裡的景色宜人,彷彿世外桃源,我們悠哉的過日子,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有什麼不好?」
「鳳小姐!」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她淺笑反問。
秋美氣得嘟高唇,實在看不下去性子這麼軟的主子。「明明長得一表人才。心腸怎麼這麼壞!」
楚環貞繼續吃著飯菜。「別這麼說他。」
「至少你該去質問他,既然答應娶你,就不該將你冷落呀。」
「這樣很好,我反倒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只是委屈你了。」她明白,秋美孩子心性極重,要她過著如尼姑般的清淨日子,她肯定會受不了。
秋美納悶地問:「那個閻二爺,我是不是在哪見過?我覺得他很面熟。」
她不想承認跟閻晨曾有的緣分。「你想太多了,很多人都長得很相似。」
「到底楚家莊和麗谷有什麼深仇大恨,他非得要這麼趕盡殺絕?」
楚環貞只能搖首。就算她是楚天鳳的替身,楚天鳳也從來不曾告訴她仇恨背後的原因。
此時,敲門聲響起,楚環貞拿筷子的手緩緩僵住。
秋美也停止呱呱叫嚷,一張小嘴像是含了雞蛋似的。
秦婆婆一大早已經來過,況且秦婆婆從來不會敲門,總是直接把日常所需擱在廚房裡。
她擱下筷子,鎮定心神。「秋美,去開門。」
「哦。」秋美戰戰兢兢站了起來,以為是她嘴裡罵的人,房門一開,這才吁出一口長氣。
來人體態修長、濃眉大眼,一頭長髮束成馬尾,臉上有著爽朗的笑意,感覺該是位姑娘,卻是一身長衫打扮。
楚環貞也走到門邊,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容顏。
「嗨,你就是楚天鳳吧?」大眼骨碌碌溜轉,真是令楚天雲既讚歎又嫉妒,本人比畫像還要美三分呀。
「你是雲小姐?」秋美掩不住驚訝。誰讓她前兩年才入莊,壓根沒見過六年前就離莊的楚天雲。
楚環貞迎上前,縱使興奮,也只是淺笑。「快進來坐。」
「你真的好美、好美哦。」楚天雲毫不吝嗇的讚美,凝看著這個如同畫裡走出來的天仙美人。
「你……」聽到這般大刺刺的讚美,讓楚環貞瞬時有了羞意。「謝謝。」
「我本來想早點來看你的,但是我有我的難處。」楚天雲笑說著,在桌邊坐下。
「秋美,快去倒壺熱茶。」楚環貞交代,坐回椅子上。
「哦。」秋美哦了聲,連忙走出去。
楚天雲笑道:「今天是趁閻河不在,我才有辦法過來的。」
閻河三令五申的警告她,不能來探望楚天鳳;她也在閻河跟前裝得很乖,但趁他出谷辦事之際,就迫不及待來會會楚天鳳,畢竟楚天鳳名義上是她的姐姐。
楚天雲在二十一世紀是個有著滿腔熱血的警察,不料在擒拿搶匪時,因一時大意反被搶匪掐昏,在昏迷期間奇異的來到了這個古代時空。
在二十一世紀她名叫楚天雲,來到這裡也叫楚天雲,這至今還是一團謎,無人能幫她解答;不過,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選擇在這個條件極差的地方住下,為的就是心愛的男人,還有想化解麗谷和楚家莊之間的仇恨。
楚天雲對眼前這個楚家莊的大小姐還是有所顧忌,畢竟在她前世的記憶之中,這個楚天鳳可說是完全不顧念手足之情,就把前世的楚天雲給滅口;但也拜楚天鳳所賜,才讓她有機會得以來到這個時空。
「你能來,我真的很開心,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見到故人,讓楚環貞一掃這些日子來的沉悶。
「我失去記憶了,關於楚家莊的事,我全都不記得。」楚天雲說得很抱歉。
「我知道。我聽楚總管說過。」
秋美提來熱茶,斟滿兩個杯子。「雲小姐,請喝茶。」
楚天雲細細打量楚天鳳。「你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楚環貞微笑點頭。「秋美,沒你的事,你先去溪邊打水吧。」
秋美有些失望,雖然她常常爬到主子頭頂上,但是主子的話她還不敢不聽。
楚天雲端起茶杯,喝了口熱茶。「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千萬不要客氣,儘管讓秋美來告訴我。」
「這裡什麼都有,我沒有其它的需要。」楚環貞也端茶喝著。
以前在楚家莊時她就不識這個雲小姐,知道雲小姐要來麗谷前,兩人才匆匆見過一面。時光飛逝,楚環貞內心激動,幸好這個雲小姐失去記憶,否則她就要被拆穿了。
楚天雲看著她碗裡的粥,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像來得太早了,你快吃嘛,飯菜涼了就不好吃。」
楚環貞怎麼吃得下,她和楚天雲算是同命之人,感覺格外親切。
「雲小……」楚環貞連忙打住。「……你過得還好吧?」
「最近過得不錯,去年比較慘一些。」楚天雲打量眼前的美人,那樣柔柔的笑意,不僅男人會愛上,恐怕連女人都會失了魂。
真正見到楚天鳳的真實面貌,楚天雲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會是蛇蠍美人:那股沉靜的氣質,不是演戲可以演得出來的。
但是,警察當久了,她還是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通常看起來像是高級知識分子的,往往殺人於無形。
一時沉悶,兩人都有話想問,卻又因為陌生而問不出口。
楚環貞思索片刻,問道:「你的傷……」
「早好了,你看。」楚天雲仰高脖子,露出一條像蜈蚣般的淺色傷疤。
楚天雲說得雲淡風輕,楚環貞卻是看得觸目驚心。「幸好你活下來了。」
「是呀,我福大命大嘛。」楚天雲問不出口,為何她要狠心殺她滅口——應該說是殺了她的前世。
「是老天爺保佑。」楚環貞頷首。
楚天雲勸道:「既然你已經嫁給了閻晨,就要把過去的恩怨全放下。從現在開始,開開心心的在麗谷過日子。」
楚環貞聽得出楚天雲的弦外之音,就怕她這個楚天鳳假借和親之名,其實是不安好心。「我明白。」「群 聊 社 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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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明白是最好的,雖然閻晨那傢伙有時候的確陰陽怪氣的,嘴巴也挺刻薄,那張俊臉更是一副欠扁的模樣,但他的心地不錯,你看他都能接納我了。」
全麗谷的人都知道,名義上閻晨把楚天鳳迎進門,但實際上跟對待囚犯沒兩樣,恐怕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在這裡的日子應不會太好過,眾人更是恨不得將這個二爺夫人拆吞入腹。
「你變了很多。」楚環貞記憶中的雲小姐怯懦膽小、眼眸黯淡,哪像此時的笑靨似冬日的暖陽,光芒耀眼。
「大概我撞壞腦袋了。」楚天雲笑著說。
「楚天雲!」這時悶吼聲從遠處傳來。
「糟了!」楚天雲急急站了起來,差點就踢倒椅子。
「怎麼了?」看著楚天雲的慌張,楚環貞也連忙站起。
「明明他說中午過後才會回來的。」
「楚天雲!」低低的叫聲這次已近在大門邊,不過閻河守著禮教,並沒有進門。
「來了,你別再叫了。」楚天雲不滿地瞪著大門的方向。「魂都被你叫走了。」
楚環貞一臉疑惑。
「是閻河。」楚天雲尷尬的笑著。
「他好像很生氣?」
「你放心,有我在,閻河絕對不會再做出對楚家莊不利的事。」楚天雲拍胸脯保證,然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楚環貞也跟著走出去。
日陽已從山頭升起,照亮眼前這個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的閻河。
這是楚環貞初次見到閻河的真實面貌,果真如外傳的,那粗獷的外表、凶狠的氣勢,足以震懾住所有弱小心神。
「閻河,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楚天雲問得很是熱情。
閻河只是一逕地盯著楚天鳳看,那眼神中包含著許多無解的怨與恨。
「你幹什麼這樣看著楚天鳳?」楚天雲用手肘碰了碰閻河的手臂。
閻河眼神銳利、滿臉狠勁,在看向楚天雲時卻轉為絲絲柔情。
楚天雲取笑道:「楚天鳳真美,是不是?」
閻河怒道:「她美不美關我什麼事?」
楚天雲挑釁道:「我怕你後悔呀。」
「你再說一遍!」閻河威脅的口氣,卻飽含無限寵溺。
「沒,我什麼都沒說。」楚天雲識趣的閉口。
「不讓你來,你還來!我不快點回來,行嗎?」閻河一臉無奈。
楚天雲笑道:「就是不讓我來,我才偏要來。」一副「你拿我沒轍」的死皮賴臉樣。
「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裡,不要這樣到處亂跑?」
「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哪有亂跑?」
「跟我回去!這種想要害你性命的女人,你最好跟她保持距離。」閻河話語間有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這麼容易隨隨便便就被人害了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況且,你現在的身體不同於以往,你可千萬不要逞強。」閻河對美色沒有絲毫眷戀,牽起楚天雲的手就往外走。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信不信,我還是有辦法把閻晨過肩摔的。」
楚天雲的話讓閻河的眼眸越發陰暗。「你敢給我動粗試試看!你這個只會救人卻不會殺人的女人,我們走!」
「喂,你等一下啦!我好歹跟她說一聲。」楚天雲拉扯住閻河的手臂。
閻河悶悶吼道:「她都已經聽見了,有什麼好說的?你可別忘了,當初她可是毫不留情的殺了你!」
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楚天雲只能任由閻河拉著走。
楚環貞看著他們離去,唇角揚起笑意。
雖然閻河的態度很粗魯、神情很狂傲,但她看見閻河眼裡對楚天雲的寵愛。
閻河是個真性情男人,毫不隱藏對她的嫌惡。她真羨慕楚天雲,能夠得到閻河的真心對待。
那她呢?
她想要明白,為何原本和暖的溫文公子會將楚家莊逼迫到莊毀人亡的地步。
她想要明白,若她不是楚天鳳,閻晨還會一如當初的凝看著她,給她她奢望的情愛嗎?
就算她告訴他們她不是楚天鳳,又有誰會相信她呢?這世上恐怕也沒有人可以證明她不是楚天鳳。
她該對閻晨死心,偏偏在閻晨毫不留情的傷害她之後,她為何還要對他心心唸唸?
「二爺!」
秋美的驚呼聲才響起,楚環貞都還來不及穿上鞋子,只能僵在床邊,閻晨就已如旋風般走進內室。
夜已深,楚環貞才剛上床,幸好她才脫鞋,尚未脫衣。
楚環貞緩緩隱下慌亂的表情,端正坐在床沿,將只穿著襪的小腳往裙底縮了縮。
閻晨來到床前,緊盯著她看。
這一個月以來,他有意冷落她,就是想看她會不會在暗中耍把戲,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無聲無息,連這座院落都沒用踏出一步。
閻晨在桌邊坐下,沒有多餘的寒暄,開口道:「出去。」
楚環貞從怔愣中回神,看向站在房門邊的秋美。「秋美,你先去睡。」
「可是……」秋美猶豫著。
秋美沒忘,上次洞房花燭之後,風小姐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有辦法下床:她是不懂閻二爺到底是怎麼對待鳳小姐的,但她不能再讓鳳小姐被閻二爺欺負。
「楚家莊的婢女都不把主子放在眼裡?」閻晨挑眉,話語輕淡,卻是字字冷嘲熱諷。
「秋美,我沒事的,去睡吧。」楚環貞露出一抹淺笑,安定著秋美的心。
「小姐,你要有事,就大叫一聲,秋美會立刻過來的。」秋美瞥看閻晨一眼,這才不甘願的離去。
傻秋美。楚環貞在心裡苦笑著。
「你的婢女倒是挺忠心的。」濃眉微挑。
「秋美年紀尚小,還請二爺不要跟她計較。」她垂低眼簾,無法與他目光相對。
「年紀小,口氣倒不小。」那聲二爺,讓閻晨全身張揚著一股陰氣。
「深夜來訪,二爺,有事嗎?」楚環貞問得客氣又疏離。
閻晨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來意。「楚家莊在南城西方有一處莊園,那個莊園我要了。」輕軟的嗓音,卻有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微弱的燭火昏暗,她抬眼看著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見他仍是一身慣常的白,仍映照出他那斯文俊逸的好容貌,只是那股陰森的氣息,讓她胸口沉甸甸的。
「這……」以往都有楚天鳳在,這會……
「楚總管說要經過你的同意。」閻晨從懷裡抖出一張紙,攤在桌上。
「捺個手印吧。」
「這……」她仍不明白楚天鳳為何要她做主,她雖假扮成楚天鳳,卻是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
「你可別忘了,當初是你同意要把楚家莊一半產業轉讓給麗谷的。」
閻晨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筆墨硯台,親手磨了墨。
「我沒忘。」她表面鎮定,小手卻已緊緊在裙側握成拳。
「那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審閱買賣契約內容。」
「這……」
「你還坐在床上幹什麼?想跟我歡愛是嗎?」閻晨的話依舊很輕很柔,但勾動眼尾的模樣,卻帶著幾分邪魅及嘲諷。
「不是!」她慌亂地跳起,只著襪子的小腳在接觸冰冷的地面時,寒冷的涼意讓她縮瑟了下。
「你說不是,那就偏是了。」閻晨停下磨墨的手,看見她微縮腳底的動作,他起身,往她移動兩步。
「你……」
看他步步走近,那一夜的惡夢再次席捲而來,那是難堪到幾乎令她死去的惡夢。
她快步離開床邊,不顧腳底的寒意,來到圓桌邊。
閻晨眸色暗沉,以為已這麼久未見,對她的感覺會淡化些,可是她那悚然而驚得雙眸是那麼惹人愛憐,又勾動了他的心思。
他曾對自己立過誓,絕不會重蹈大哥的覆轍,愛上仇人之女;他對她只能是仇恨,絕對不會有情意。
楚環貞擰緊柳眉,努力掩飾心中的慌亂。「這些事一向由楚總管作主,我可否問過楚總管再答覆你?」
「楚總管說要問你,你卻說要問她?」閻晨走回桌邊,與她之間近到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她連退兩步,玉容驀地變得蒼白。「我想聽聽楚總管的看法,我無法出麗谷,那麼可否請楚總管前來麗谷一趟?」
「麗谷是任人說來就來的地方?」閻晨步步逼近。
「這……」她只好再一步步後退,直到腰背抵到牆邊矮櫃。
「你想毀約?還是你記憶不佳忘了條約內容?我可以拿出合同讓你審閱。」他的語調依舊輕柔,看著她的退縮,反而笑了。
她猛搖螓首,看著逼近眼前的俊顏,氣息猛地一窒,只能匆匆道:「不用再看合同,我捺印便是。」
「很好。」他這才倒退回桌邊。「這是地契買賣,你可看清楚了,別說我誆你。」
直到他退開,她才敢喘口氣;而混沌的腦子卻完全不管用。「燈火太暗,我看不清楚。你告訴我,要在何處捺印便可。」
「你不怕我騙了你?這或許是你的賣身契。」他又走上前,右手扣住她皓腕,將她拉往桌前。
寒夜冷,熱燙的肌膚相觸,她心一震,渾身顫慄。「不怕。」
他拉著她的手,以她的拇指沾上墨汁,在買賣地契上捺下指印;他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抽出隨身手巾擦拭那被墨汁染黑的纖指。
「我自己來。」她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別動,這墨汁幹了不好擦。」
她屏息,看著他輕柔的動作,直到他將她的拇指擦乾淨,她想縮回手,他卻還是不肯鬆手。
他凝看著她,笑意深沉。「你相信我?」
「我只能相信你。」
「恐怕是你極會做戲吧。不過,話說回來,你已經成為我的妻子,不信我又能如何?」
熱氣忽然襲來,原來他的唇幾乎貼在她耳上說話,這讓她嚇得縮了雙肩,想起那一夜的難堪及痛楚。
她驚懼地道:「你放開我,我要睡了。」
「哦?」他是有意要戲弄她、折磨她、看她擔心受怕的模樣。這個楚天鳳再怎麼強悍,畢竟還沒跟他成親之前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怎可能敵得過他。
他嘲諷地問:「不是想跟你的夫婿溫存?」
「你請回吧。」她用力抽出手後,慌亂得連退數步。
「我今晚要留宿在這。」她叫他走,他就偏要留下。
「你不行!」她驚愕的張大雙眼。
「你別忘了,我們可是夫妻,我隨時可以享有做丈夫的權利。」她越退縮,他就越不想如她的意。
她囁嚅道:「你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她被他的反問堵得一時詞窮,只好隨口道:「我……我身體不適。」
「哪裡不適?我這就讓谷裡的大夫過來瞧瞧,別讓外人以為我閻晨虐待妻子。」他的雙眸微瞇,眉心緊蹙。
妻子兩字震動了她的心。她不該再對他有任何奢想,偏偏他的一字一句就是能引起她內心的騷動。
她只能斷然拒絕。「不用。我只要多休息即可。」
「你是在鬧脾氣,怪我冷落了你?」
「沒有。」她搖首。
「沒有就好。你也知道我很忙,忙著接收楚家莊貢獻的產業。」他冷笑,身體趨前,握住她纖細的柔荑。
她的手心微顫,蹙眉不語。
「話說回來,我若不來,你應該覺得清淨才對……」略頓了下,繼續說道:「不過,我怎能放任你在這裡過著樂活的日子呢。」
她是這麼溫柔沉靜,他卻是怒火中燒。
「你……」她是真的害怕,連隱藏情緒都做不來,原來夫妻間的那檔子事真的令她痛苦,讓她完全不想再嘗試。
「姑娘家的第一次總是會痛,之後會越來越好,今晚我保證,我一定會讓你很快樂的。」不過他的保證沒什麼誠意就是了。
「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她很難啟口,只能低聲求饒:「我求你。」
閻晨怒道:「你說不要就不要?」
她那盈盈眼波已眨出些許淚光。
閻晨再道:「我當年也說了不要,也苦苦哀求,但你那個惡鬼的爹還不是不肯罷手!」
「我不懂。」她看著他那陰冷的笑意。
「你當然不懂。當年你才多大,我又有多大?但你爹卻時時強迫我做了那一夜我跟你做的事。」
楚環貞震驚得小嘴微張。那時的閻晨頂多十來歲,就已經遭受這等苦難了嗎?這些事別說她不知道,恐怕連鳳小姐也不知。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楚老爺害死他們的父母,他們才會群起報復,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不堪的實情。
「我不能拒絕,一旦我反抗,楚惡人就揚言要殺了我爹、我娘、我大哥,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忍氣吞聲。」
「我很抱歉。」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冷哼道:「你是在對誰抱歉?抱歉你爹的所作所為?還是抱歉你不僅讓官府來捉拿我們,還派江湖高手追殺我們,逼得麗谷不得不反?」
「過去的難道就不能讓它過去嗎?」
他抓起她的皓腕,將她用力一扯,再將她推倒在床上。
「過不去的。傷害已造成,我是不是同樣可以威脅你,你若稍有不從,我就先把秋美給殺了?」眉一挑,一身的白衣,讓他週身陰氣更甚。
「我們既已結為夫妻,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她沒有再抗拒,身子瑟縮,柳眉緊蹙,緊咬薄唇。
她真的不怪他,反而心憐起他。如果沒有楚老爺的傷害,他一定是個翩翩公子,是個令姑娘家心儀的好男子。
看她一副受死的樣子,閻晨旋即放開她的手,用力拂袖。
「算了!你這無趣的女人,我看到你就想吐!光長得美有什麼用,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詩詩在這方面就比你強多了。」
拿起桌上那張地契,閻晨倏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著他離去,她立時癱軟在床上,重重喘了口氣。
看來她比妓女還不如。
這是第一次她辜負了鳳小姐的托付:她不但無法讓閻晨愛上她,甚至連溫柔細語的勾引都做不來。
原來,這就是他心中的仇恨。這麼巨大的痛,他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她心憐他,可是卻無能為力。
一旦鳳小姐發現她無法左右閻晨之後,那她的命運是不是會跟之前的雲小姐一樣?
她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