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逃。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她必須逃。
若一輩子像個犯人似的被囚禁在婚姻牢籠裡,完全喪失自由與自我,只會令她生不如死。
所以不論有多麼困難,她也得設法逃離這個家,逃離關雅淳這男人專制高壓的統治。
一下定決心,趁著關雅淳外出上班的時候,汪心媛立即跑去找姊姊尋求幫助。
雅美牙醫診所中午休診時間,其它的醫護人員都外出用餐了,只剩汪氏姊妹倆待在診療間裡。
「今天來找我是想洗牙,還是想補蛀牙?」汪可蕾臉上洋溢笑容,精緻絕倫的長相與汪心媛頗為神似。只不過汪心媛氣質屬於清麗脫俗,年長四歲的她則多添了幾分嫵媚成熟的風情。
「都不是。」汪心媛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姊,有件事……我需要妳的幫助。」
「噢?說來聽聽。」汪可蕾倒了兩杯咖啡,一杯給妹妹,另一杯給自己。
「我要離婚!」語調相當堅定有力,表明了她的決心。
「好端端的,幹麼突然要離婚?」汪可蕾驚得差點被咖啡嗆到,不敢置信的瞪住她。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相敬如冰的冷漠生活,妳知不知道我和關雅淳每天平均講不到五句話,真的悶到快讓人發瘋了!還有,我想外出工作、尋找自我價值,他不僅霸道地不准我去,還命令我準備生小孩。」一找到傾訴的對象,汪心媛忍不住滔滔不絕的抱怨著。「我只是嫁給他當他的妻子,並不是罪犯,他憑什麼這樣限制我的人生?」
「你們夫妻的生活是相敬如冰,我和妳姊夫則是相敬如兵,三天兩頭就吵架、打架。」汪可蕾自嘲又無奈的笑了。「老爸老媽為我們精心安排的婚姻,真是有趣極了。」
四年多前,汪家的電子公司因投資失利而導致嚴重的財務危機,急需一大筆資金周轉,身為汪家長女的汪可蕾不忍見父親經營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遂答應了與金融財團總裁之子的商業聯姻。
汪家兩姊妹同樣嫁給不愛的男人,同樣擁有不幸的婚姻,但汪可蕾比妹妹幸運的是,她還能寄情於牙醫的工作,且丈夫不會專制干涉她的人身自由,隨便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打、打架?!」汪心媛大吃一驚。「姊夫會打妳嗎?可是我看姊夫經常笑容滿面,待人也很親切熱情,不像是有暴力傾向的人……」
「他哪敢打我?都是我教訓他。」汪可蕾傲然一哼,別看她外表優雅,若真惹惱她,她也是會變得很火爆的。
「妳真的敢打姊夫?!」汪心媛瞠目結舌,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是啊,拿枕頭和高跟鞋敲他的腦袋。」汪可蕾吐舌一笑。
「太猛了!」平時她光看到關雅淳那副森冷無比的神情就嚇得不敢吭聲,受委屈也只會默默隱忍,和勇敢的姊姊相比,她實在太懦弱了……唉,她真是越來越討厭這樣的自己。
「老實說,我和符文森並不相愛,我也不介意他到外頭拈花惹草,但每次都還要我辛苦為他的風流債收拾爛攤子,面對那些女人囂張的挑釁與嘲笑,我就氣得想把他千刀萬剮。」一提及這事,汪可蕾的火氣不禁又冒了上來。
「以前從未聽妳抱怨過這些,我不知道原來妳也這麼不幸福……」汪心媛反而為姊姊擔心起來。「那妳和姊夫之間打算怎麼辦?」
「我的事情我自己會看著辦,妳不需要操心。」汪可蕾反問她。「倒是妳,妳想和關雅淳離婚,要我怎麼幫妳?」
「妳不是有個婦產科醫生的好朋友嗎?可不可以麻煩他們幫我假造不孕的病歷報告?」
「妳瘋啦?妳知不知道偽造病歷是犯法的?若讓妳的律師丈夫知道了,他肯定會追究到底,到時候幫妳的人全都會吃不完兜著走的。」汪可蕾氣急敗壞的輕斥。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沒有其它辦法了嘛……」汪心媛急紅了眼眶,聲音逐漸哽咽。「只要有假病歷,證明我無法為關雅淳生下孩子,他的養父母抱孫心切,一定會准許我們離婚,重新再幫他找新妻子,為他生兒育女的。」
「假如被發現了怎麼辦?」
「不會的!只要離了婚,我和關雅淳再也沒有任何關連,彼此就像陌生人一樣,他絕對不會有機會知道真相的。」她接續補充:「而且若用不孕的理由離婚,爸媽才不會氣得不認我這個女兒。」
「這……」汪可蕾陷入猶豫。
汪心媛握住她的手,泣聲懇求:「姊,我一定要離婚,我不想一輩子埋葬在不快樂的婚姻裡,現在只有妳能幫我了,拜託啦!」
「好了好了,別哭了,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汪可蕾抹去她的淚水,心軟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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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夜晚的家庭聚會,關雅淳帶著汪心媛前往養父母位於陽明山上的豪宅,陪兩老吃飯。
用餐席間,關父一開口便以不悅的語氣催問:「都結婚兩年了,你們還不準備生孩子,是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還是因為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關母擔憂地望著兒子和媳婦。
「爸、媽,你們放心,沒什麼問題,我們已經做好生孩子的準備了。」不想讓長輩擔心,關雅淳出言安撫。
「是嗎?那就太好了。」兩位長輩這才聞言而笑。
「很抱歉,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汪心媛卻突然輕怯怯的冒出一句,惹來三人疑惑的目光。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關母追問。
關雅淳面色一凜,旋即在桌面下按住汪心媛的手,示意她別開口亂說話。
汪心媛身子僵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掙脫他的手。「結婚這麼久,我也很納悶為什麼始終沒有懷孕,所以前幾天我先獨自到醫院做了檢查,結果發現我……有不孕症。」
「不孕症?!」
「怎麼會這樣?」
兩位長輩難以置信的驚呼。
「妳在說什麼?」關雅淳蹙起眉頭。
「醫生說我是幼稚型卵巢並有先天性子宮畸形,這輩子都無法生育了。」她從手提包中取出兩份偽造的檢驗報告,關氏夫婦迅速搶過去查看。「我原本懷疑是醫院檢查失誤,後來還找了另一家醫院做檢查,不料結果都一樣……」
姊姊說有了雙重的檢驗證明,才容易騙過精明的關雅淳。
只是……他真的會上當嗎?
那雙精銳迫人的眼神教汪心媛一陣心虛緊張,低著頭,不敢正眼迎視他。
關雅淳從養父母的手中接過兩份報告迅速掃視,然後充斥指責的眼神投向汪心媛。「妳知道自己不孕了,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她毫無預警的扔下這顆驚爆彈,他擔心養父母一時難以接受這個打擊。
「我、我……我今天下午才剛拿到報告,還來不及告訴你。」汪心媛囁嚅說道,同時竊喜順利騙過他了。
「我不孕,現在居然連媳婦也不孕,唉,老天爺怎麼能這樣懲罰我們關家?」關母既頹喪又失望地輕搖著頭。
「雅淳是我們關家唯一的命脈,我們日日期盼他有天能為關家傳宗接代,可是現在……」關父面色轉為凝重。
汪心媛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宣佈:「我、我願意離婚!」
「離婚?!」關氏夫婦愣住。
關雅淳瞅著她,黑眸閃過驚詫的情緒。
「當初公公、婆婆積極促成我們的婚事,就是希望我能為關家生下子嗣,但現在我卻讓你們失望了……」汪心媛急切地建議。「只要我和雅淳離了婚,他就能另外找新妻子幫關家傳宗接代了。」
「可是這樣……太委屈妳了。」雖然關母很想採納她的意見,但又怕無情拋棄不孕的媳婦,會讓聲望崇高的關家惹來負面批評。
「我一點都不委屈!你們都對我很好,但我卻無法為關家傳宗接代,是我對不起你們……」汪心媛輕歎了聲,表現出一副哀傷的神情。「而且一輩子無法成為一位母親,擁有健全的家庭,這樁婚姻只會令我覺得痛苦,所以請你們答應我的要求好嗎?」
「你有什麼想法?」關父沉聲詢問兒子。
汪心媛緊張地偷覷了丈夫一眼。
「為了關家著想,我認為這是唯一的辦法。」關雅淳不假思索的回答,態度依舊是一貫的淡漠。
結束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聽見他答應了,汪心媛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就這麼辦吧!」關家未來的希望遠比一名不孕的媳婦重要,關父自然不反對他們離婚。
「至於親家那邊……」關母開口。
「爸媽那裡,我會找適當機會告訴他們的。」不期然與關雅淳的眼神交會,汪心媛旋即心虛地挪開視線,即使內心已漲滿喜悅,她還是得佯裝鎮定,免得讓人起疑。
今晚這一頓飯,她可是吃得相當開心,甚至悶笑到差點抽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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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了!
解脫了!
正式簽下離婚協議書,她的人生終於重現光明囉!
傍晚時分,汪心媛眉開眼笑的輕哼歌曲,在房裡忙著打包自己的行李。
塞入最後一件衣物,她鎖上行李箱,然後挺直身、拍了拍手。「完成!」
「汪汪!」臘腸狗扭著屁股湊過來,蹭蹭她的右腳。
「放心,不會忘記你的,寶貝乖乖。」她笑著抱起臘腸狗,輕撫牠的腦袋。「我們終於能離開這個牢籠了,開心嗎?」
「汪!」臘腸狗舔了她的手一下。
「好不容易能脫離那個冷酷的男人,我們該怎麼好好慶祝呢?呵呵呵∼」她欣喜若狂的嬌笑,抱著臘腸狗不斷原地旋舞,一不小心踢倒垃圾桶,見裡頭的垃圾全灑了出來,頓時僵住笑臉。
糟糕糟糕,關雅淳最厭惡髒亂了,若被他看見這些垃圾,肯定會不高興。
她立即放下小狗,驚慌地蹲身收拾垃圾,忽然又停住動作。
不對!
如今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幹嘛還要再擔心他的情緒反應?
就因為他的專制霸道害得她承受了兩年的委屈與痛苦,要離開之前,她也該小小報復他一下才能解氣啊!
她站起身,故意將垃圾踢得到處都是,還把桌面和床鋪弄亂,小臉浮現一絲狡笑。「哼!氣死你最好!」
發洩完畢,她一手抱起臘腸狗,另一手拉著行李箱,毫無留戀的離開住了兩年的臥房。
剛下班返家的關雅淳正好從走廊上迎面走來。「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汪心媛不自覺的收起笑容,每回一看到他那張冷冰冰的臉孔,便控制不住的心生畏懼……
「要回娘家嗎?我開車送妳。」他伸手想接過她的行李。
「不必勞煩你了,我可以自己搭出租車。」她阻止他的舉動,然後維持表面的禮貌續道:「謝謝你這兩年來的照顧,祝你早日找到新的幸福。再見!」
說完,不待他回應,她飛也似的拉著行李箱下樓。
聽見樓下傳來一陣歡悅的歌聲,關雅淳不禁挑了挑眉。
因為不孕而離婚,她的表現未免也太快樂了吧?
看來憎厭這樁婚姻的人,並不只他一個。
他嗤笑了下,轉身踏入臥房,卻被眼前凌亂不堪的景象驚愣住。
該死!這女人一離婚就開始叛逆搗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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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汪心媛可不想回娘家被父母逼著接受另一段婚姻。
她決定暫時隱瞞離婚的消息,搬去和黃雅莉同住,甚至在她的牽線之下順利進入Z週刊工作。
上班的第一天夜晚,她便跟著黃雅莉一同前往某間PUB查探新聞。
女用盥洗室內,黃雅莉一邊幫她化妝,一邊說明著──
「有個叫雄哥的,是四海幫分舵的舵主,聽說專門販賣毒品給夜店的顧客和一些演藝人員。等一下妳就假裝過去跟他搭訕,用妳的美貌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然後再灌他一些酒,趁他醺醉的時候,向他打探有哪些演藝人員跟他買過毒品和交易的過程細節。」
「知道了。」穿著紅色低胸小洋裝,露出一大片白潤肌膚與乳溝,汪心媛害羞地猛將洋裝往上拉。
「真不好意思,要不是我又胖又醜沒姿色去吸引男人的注意,也不會麻煩妳親自上場。」老同學才剛失婚,就讓她做這種犧牲色相的事,黃雅莉感覺很歉疚。
「沒關係,正好可以讓我訓練膽量嘛!」汪心媛笑笑地安撫她。
「假如發現情況失控,妳就趕緊逃,別管能不能挖到新聞,知道嗎?」她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我知道。」
「當雄哥說出名單的時候,妳記得錄音存證。」幫她化好妝,黃雅莉遞給她一隻錄音筆。
「嗯。」汪心媛將錄音筆藏入手拿包裡。
「準備好了,那我們走吧!」緊接著,兩人離開盥洗室,走往座位區。
「那個頭髮有點半禿的胖子就是雄哥。」黃雅莉指向坐在角落桌位的男人。「我先過去支開他身邊的女人,妳再找機會接近他。」
「好。」汪心媛點頭。「妳小心點呀。」
黃雅莉先跑去向酒保要了一杯酒,隨後走往雄哥那一桌。「唉呀∼」她假裝不小心踉蹌一下,手中的酒正好灑了性感辣妹一身。
「可惡!妳這個死胖子,走路不會小心一點啊!」性感辣妹氣急敗壞的跳起來破口大罵。
「對不起、對不起。」黃雅莉連聲道歉。
「滾開一點,別杵在這礙眼啦!」辣妹忿忿推開她,接著前往盥洗室清洗。
黃雅莉得意偷笑,朝汪心媛比了個OK的手勢。
汪心媛緊張得心臟劇烈跳動,深吸一口氣後,硬著頭皮上了。
「噢,抱歉。」意外與迎面走來的男人擦撞了一下,她心不在焉的道歉,視線始終盯著雄哥的方向。
「慢著!」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赫然抓住她的手臂。
她困惑的眼神移向男人的臉,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啊∼是關雅淳!她的前夫!
真倒霉!怎麼會在這兒碰上了?
「心媛?」關雅淳眉頭緊蹙了起來,他剛參加完朋友舉辦的生日派對正準備離開,沒料到會遇見他的前妻。「妳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向來打扮保守樸素的她如今一反常態的濃妝艷抹,穿著火辣,若非注意到她右肩上那枚熟悉的紅色小胎記,他差點認不出她來了。
「我、我……來工作。」她低頭囁嚅,慌張莫名。
「工作?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場合?」他責問的語氣帶著強烈不悅。
「記者……我現在在Z週刊當記者,來這查新聞。」發現在左前方的黃雅莉頻頻招手催促,她掙脫他的手。「我得去工作了。」
她迅速走向黃雅莉。
黃雅莉遠遠瞥了關雅淳一眼,認出那是汪心媛的前夫,低聲關心。「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趁那個女人還沒回來之前,我趕緊去向雄哥套話。」
汪心媛緊接著走到雄哥面前,絞著雙手,怯怯要求。「那、那個……可以一起喝杯酒嗎?」
雄哥一抬頭,立刻被她精緻美麗的五官和姣好的身材深深吸引住了。「當然可以!來,坐這邊。」他拍拍身邊的空位,露出色兮兮的笑容。
汪心媛依言坐下,一隻肥嘟嘟的鹹豬手立即攀上她赤裸的肩膀。
她渾身僵硬,強抑反胃的噁心感,逼自己對這頭色豬強顏歡笑。
「美女,妳叫什麼名……」
汪心媛猝不及防的猛然被人一把拉起,還來不及搞清狀況,整個人又被攔腰扛上一堵寬闊的肩頭。
「啊──」眼前的世界瞬間顛倒,她驚呼了聲。
「喂!你是什麼人?」
不理會雄哥的叫囂,關雅淳陰鷙著一張臉,迅速將汪心媛扛出PUB。
「拜託放、放我下來……我好想吐喔……」她的胃被頂得好難受,可憐兮兮的懇求。
「為了追新聞,妳竟然不惜犧牲自己去引誘男人!汪心媛,妳是不是瘋了?」關雅淳將她放了下來,劈口怒罵。
汪心媛身子一陣搖搖晃晃,扶著牆壁才站穩了腳步。「我也沒辦法嘛,只有使用美人計才可能讓那個人透露毒品交易的客戶名單。」
「立刻辭了這份工作!」他冷厲命令。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瞠大美眸,小聲駁斥他。「我們都離婚了,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沒有權利再任意操控我的人生……」
「就算離婚了,妳的身份永遠是我關雅淳的前妻,妳的一舉一動仍影響著關家的名聲。」
說什麼鬼話啊?那她豈不是一輩子都沒自由了?
她咬緊下唇,心中火冒三丈。
「走吧,我送妳回家。」他緊扣她的手腕。
「我不要……」情急之下,她只好使出姊姊對付姊夫那一招,拔下高跟鞋狠狠敲了他的腦袋一記。
「妳!」他痛捂著額頭,驚愕的情緒卻遠勝於憤怒。
他完全不敢相信向來懦弱膽小的她,竟然敢對他使用暴力!
她這是從哪借來的膽子?
汪心媛同樣愣了一下,似乎也被自己衝動的舉措嚇到。
她膽怯地吞了吞口水,顫聲表示:「你沒有權利再干涉我了,希望以後我們都不要見面了。」
說完,正巧瞄見黃雅莉從PUB出來,她逃難似的拉著老同學一起火速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