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沙漠之中捲起的風吹動樹梢,樹影在他們兩人身上晃動,形成一幅美麗的景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吃你豆腐。」他抱了她好一會兒,才察覺到自己失態,即使他很想就這麼永遠緊緊抱著她,還是強迫自己把她推開。
「我——沒關係,我不覺得你是在吃我豆腐。」她尷尬地回道,不想告訴他其實她很喜歡他的擁抱,既溫暖又安全,讓人想永遠賴著。
段譽杭微微一笑,很感謝她安慰他,但其實沒有必要,因為他是個自私的王八蛋,就算她現在說討厭他,他也不意外。
「我們連帳篷都丟了,今天晚上要睡哪裡?」她知道這個問題有些蠢,但一直不說話真的很悶,她情願被他罵笨蛋也好過沉默不語。
「這不成問題,就算沒有帳篷,還有廢棄的小屋,我們暫時就住在屋子裡面,看情形再做打算。」幸好這處綠洲曾經有人居住,萬一要是遇上無人居住的綠洲,他們連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上天還算眷顧他們。
「我知道了。」她一切都聽他的,反正她也沒有權利發言,誰要她弄丟了裝備。
「現在最要緊的是食物,我們的食物也跟著駱駝一起被偷了。」他邊說邊抬頭看棗椰樹的上方,高達三層樓高的樹端結滿了纍纍的椰棗,如果能夠全部採下,撐個幾天沒有問題。
「那怎麼辦?」她對野外求生一竅不通,尤其是沙漠。
「沒問題。」他指指他們的頭頂。「我們可以采椰棗來吃,另外我的背包裡面還有些餅乾和巧克力,餓不死的。」只能說他們的運氣太好,找到一個樣樣不缺的綠洲。
只不過,再好的條件都抵不過大自然的力量,當夜幕低垂,氣溫驟降,他們身邊又沒有棉被可以御寒時,所有的自信都言之過早。
段譽杭的背包還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把背包裡面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讓姬紫沙穿上,並且攤開兩件襯衫當做他們的臨時被單,但她依然覺得冷。
和她背對背睡覺的段譽杭,光從她牙齒的打顫聲就可以感受到她有多冷,於是心一橫,轉過身來將她擁進懷中。
姬紫沙嚇了一跳,這是他今天第二次主動抱她,感覺還是一樣溫暖。
「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撐不到明天早上。」他解釋自己不是故意吃她豆腐,但她其實很喜歡他這麼抱她,特別有安全感。
我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
她往他的懷裡更靠近一些,無聲傳遞這個訊息。
她的舉動教段譽杭迷惑,有一瞬間他想問她為何主動靠近他,但後來想想,應該是因為天氣太冷,自己不應該奢望太多。
無論他們兩人的想法是如何的南轅北轍,心跳是騙不了人的。
怦怦!
怦怦!
而這心跳,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更存在於天地之間,在沙漠的星空之下,感覺特別大聲。
次日,艷陽依舊高照。
段譽杭和姬紫沙雖然有綠洲的樹影做為掩護,飲水也暫時充足無虞,但長此以往仍然不是辦法,他們得想辦法突破現狀才行。
依據導遊給的資訊,綠洲剛好是中繼站。他們要嘛就是往回走,要嘛就是繼續向前走,然而無論是往前或是向後走,他們都沒有駱駝,除非是步行,不然不可能走出沙漠。
如果只有段譽杭一個人,倒是可以拚拚看,問題他帶著姬紫沙,他不能讓她和他一起冒險,天曉得他已經夠對不起她。但是他們一直待在綠洲也不行,隨著太陽一天大過一天,水池裡的水會蒸發掉,水井裡的水雖然蒸發得比較慢,但也維持不了多久。為今之計只有求救,但他們已經失去所有通訊設備,只好採取最原始的求救方法,但願有用。
「紫沙,你的鏡子借我一下。」他知道她愛美,隨身攜帶小鏡子,如果想把鏡子搶走,她會跟你拚命。
「幹什麼,這是我的,不能給你!」她果然將小鏡子壓在胸口,不許任何人搶走它,段譽杭懶得解釋,伸長手就把鏡子撈過來,姬紫沙照例尖叫。
「你拿我的鏡子做什麼?」她已經失去全部財產,別把鏡子也拿走,太殘忍。
「求救。」他好笑地瞄她一眼,想不通他們的處境都已經這麼慘了,還要鏡子做什麼?
美麗是一生的志業,她堅信不移。這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職業,只是這信仰對他們現在的處境毫無用處就是。
「鏡子也能求救?」她愣住,第一次聽說。
「別小看這面鏡子,在必要時,能發揮最大用處。」
這她相信,她這幾天的美麗都靠它,沒有她親愛的小鏡子,她的外表不知道會邋遢成什麼模樣。
只看見段譽杭拿出瑞士刀,將被風掃落在地上的棗椰葉一片一片削下來,連接編成長條狀,套在小鏡子的鏡柄上,如此纏繞好幾圈最後打結,再拿到十公尺外太陽照得到的地方,掛在用乾樹枝架起來的架子上。
「這樣就行了。」他將鏡子對準天空固定好方向,然後走回樹蔭底下,姬紫沙正在吃他們僅剩的巧克力,而且很殘忍的連一小塊碎片也沒留給他。
「你把鏡子掛在外面做什麼?」而且還對準天空。
「這附近不時會有SAR來回巡邏,如果我們運氣夠好碰上他們,或許可以獲救。」
「SAR?」
「Search and Rescue,搜索救難隊,簡稱SAR。」他解釋。
「原來如此。」她差點聽成SARS,幸好他有說明。
「他們大多開飛機在空中來回巡視,鏡子的反光可以引起他們的注意。」
沒想到她的小鏡子竟能發揮這麼大的功用,就算是照太陽照到碎掉也值得。
「食物全被你吃光了。」他眉毛挑得老高,第一次見到胃口這麼好的女人,她似乎忘了他們正落難,還這麼不知節制。
「嘿。」她吐舌,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他搖搖頭,發現她越來越厚臉皮,他們的相處也越來越自然,他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等這次旅程結束以後,他會很懷念這一切。
「你的嘴角有巧克力屑。」他由眼角餘光發現她嘴角上方的黑點,於是提醒她。
「在哪裡?」她摸了半天摸不到那惱人的小屑屑,段譽杭乾脆代勞。
「在這裡——」他伸手幫忙拿掉巧克力屑,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芳唇,姬紫沙的身體因此而震了一下,朱唇微張地望著他。
段譽杭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看他,迷失在她的注視之中,眼睛裡只容得下她誘人的朱唇。
他有如受到催眠似地慢慢低下頭,像是黑白電影,動作緩慢而浪漫。姬紫沙只能按捺著快要衝出胸口的心臟,等待他即將落下的唇,感覺整個人都在燃燒……
轟轟轟!
突然間劃過天際的巨響,由遠而近,打斷這神奇的一刻。
這轟隆巨響同時打醒了段譽杭,黑白電影瞬間變回原先的彩色,那是現實的顏色。
他抬頭看向天空,一輛飛機正朝他們飛過來,機身上寫著大大的三個英文字母:SAR。
「趕快出去,是搜索救難隊!」他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便把她拖出樹蔭的庇護,重新回到一望無際的沙漠。
他們真是幸運,這麼快就有人來救他們了。
「跟著我做動作——該死,駕駛員好像沒有看見我們!」段譽杭高興得太早了,搜索救難隊的駕駛員並沒有發現底下有人,朝著前方直直飛過去。
姬紫沙根本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段譽杭已經在罵人,飛機也離他們漸漸而去。
段譽杭當機立斷,緊急拿起木架上的小鏡子,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形成V字,然後右手拿起鏡子朝向太陽,調整到可以照到左手的位置。
「你在幹嘛?」他的動作好奇怪,完全看不懂。
「閉嘴。」他全神貫注在調整鏡子的角度,以免錯過時機。
搜索救難隊的飛機眼看著就要離開,段譽杭耐心等待,飛機終於進入兩根手指的範圍,這時他急忙快速地將小鏡子上下擺動,讓鏡子的光能反射到駕駛員那裡。
搜索救難隊的駕駛員果然注意到閃光,於是又折回來,也就是說他的方法奏效,他們有救了。
「快跟我一起做動作,舉起你的兩隻手臂伸直和肩膀平行,然後一上一下的擺動……」段譽杭激動的聲音,在看見姬紫沙的動作後遏然停止,完全說不出話。
「哈、哈羅。」她不遵守他的指示做也就算了,還自己發明動作,舉起右手跟飛機駕駛員打招呼,以為光靠國際語言smile就能獲救。
「奇怪,飛機怎麼飛走了?」她明明跟駕駛員揮手,怎麼對方點了點頭以後還把飛機開走?好怪。
「……你跟人家說我們都很好,他還能不走嗎?」他額冒青筋,兩隻拳頭握緊緊的,因為他怕自己不這麼做,會忍不住掐死她。
「耶?」這誤會可大了。「我沒有說我很好啊,我只是像這個樣子揮手。」她重複一次方纔的動作,更加點燃段譽杭的火氣。
「那就是我很好的意思。」他真想掐死她。「國際肢體信號,救救我不是那樣做的,應該是舉高兩隻手臂,然後一上一下地擺動才對,你做的正好相反!」
「可是我——」
「我真想扭斷你的脖子。」他氣到做出掐人的動作,姬紫沙照例尖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怎麼會知道不能揮手,他事先又沒說。
她以為他真的會動手,誰知道他只是做做樣子,嚇唬完她以後又把鏡子掛回木架上,繼續等待救援。
「如果我們一直無法獲救,你就要和我在這裡生活一輩子了。」他跟她開玩笑,料定她會尖叫說不要。
一輩子就一輩子,有什麼大不了?
姬紫沙在心中回應他的玩笑,想著想著身體突然僵住。
她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不然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姬紫沙瞪大眼睛,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喜歡他,他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那一型,但心跳是騙不了人的,她的心臟此刻就跳得飛快。
不會吧!她光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跳就有如千軍萬馬,如果他哪天跟她說他喜歡她,自己會不會當場暈厥?
「紫沙。」
「嚇!」他還沒有開口,她就先自己嚇自己,段譽杭也被她嚇一跳。
「你怎麼了?」他伸手摸她的額頭。「你的臉好紅,是不是感冒了?」溫度挺高的,讓他有點擔心。
他不碰她還好,一碰她臉更紅,為了不當場出糗,她只好趕快逃開。
「沒事。」她跳離他三公尺遠,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內心還在迷惑,無法一下子接受自己愛上他的事實。
段譽杭見狀皺眉,將雙手插進口袋,誤以為姬紫沙討厭他碰她,內心沮喪不已。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夜晚再度降臨,他們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抱在一起取暖,而是各自轉身忍受寒冷,因為他們的心情都很亂。
他們就這麼背對背、張大眼睛直到天亮,中間沒有人入睡。
太陽從沙丘中慢慢升起,又是一天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