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天子 第1章
    「不得了了!三皇子來了,快、快清空廊道,大家快迴避。」一陣拔高的吆喝聲,劃破宮內的寧靜。

    太監宮女們慌亂的找地方閃躲,深怕與三皇子司徒熾撞個正著。萬一不小心惹怒他,或他剛好心情不好,看任何事都不順眼,那他們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一名剛進宮的小太監搞不清楚狀況,隨便攔了個一同當差的太監問話。「這位大哥,為什麼大家聽到三皇子來了,各個都跑得像逃命似的?」

    「三皇子是太祖皇帝最疼愛的孫子,性情刁鑽古怪、囂張跋扈,尤其喜歡惡整宮女太監,你自個兒當心一點吧。」話畢,他就像一陣風似的跑得不見蹤影,深怕跑慢了會當場遭殃。

    小太監摸摸頭,不以為意的聳聳肩,繼續往前走去。

    見前方有幾隻蜻蜓在飛,他玩興一起,拿起藏在懷中的彈弓,往前方射去,卻不小心射到了司徒熾的額頭上,害他的額頭當場腫出一個包來。

    「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敢拿石子丟本皇子?」少年粗嗄的破鑼嗓音,夾雜著深沉的憤怒。

    小太監忙不迭的往前一跪,磕頭認罪。「小的該死!不該失手誤傷三皇子,請三皇子饒小的一命。」

    司徒熾的雙眸危險的瞇起,聲音更冷了幾分。「大膽奴才!你活得不耐煩了?要本皇子饒你不死,行!」

    聞言,小太監幾乎痛哭流涕的直磕頭謝恩。「謝三皇子不殺之恩、謝三皇子不殺之恩、謝……」

    「慢!先別謝。」他抬起手,往前一伸。「本皇子只說要饒你一命,可沒說不處罰你。」

    「處、處罰?」小太監嚥了口口水,額際流下一滴冷汗。他硬著頭皮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敢、敢問三皇子要怎麼處罰小的?」

    「你是用哪一隻手射彈弓的?」他的口氣輕緩,但眼中卻醞釀著一股風暴。

    「左、左手。」雖然不曉得三皇子問這話的用意何在,但他還是如實回答。

    「左手是嗎?」他眉一挑,厲聲命令。「來人!把這名奴才的左手給剁了。」

    他眼中沒有一丁點溫度,神情如冰似霜,像是將殺人當成殺螻蟻一般簡單。

    小太監嚇得差點屁滾尿流,趕緊趴伏在地求饒。「三皇子請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請三皇子大人大量,饒小的一命!」

    司徒熾冷哼一聲。「今日你犯了錯,就要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誰教你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惹到本皇子。」

    無視於小太監嚇得顫抖不已的身子,他伸出手,將侍衛佩帶在腰際的長刀拔出來,丟到地上。

    見此情景,小太監白了一張臉,倒抽一口涼氣。「三、三皇子?您、您要做什麼?」

    「本皇子大發慈悲,讓你二選一,看你是要自己砍?還是讓侍衛砍?」他勾唇一笑,但那笑容卻讓人頭皮發麻。

    連一旁的侍衛,都不禁為小太監捏了一把冷汗。

    小太監遲疑了一會兒,全身抖個不停。

    司徒熾等得不耐煩,低吼道:「再不快點動手,就等著掉腦袋吧!」

    小太監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手去拿起那把大刀。

    此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若要保住自己一條小命,只能照著三皇子的命令去做。

    當他幾乎耗盡全身力氣,緩慢的舉起長刀時,一道清脆帶有朝氣的聲音制止了他。「慢著!」

    正當司徒熾欲轉身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女人,敢破壞他看好戲,一塊硬物敲上了他的後腦勺,伴隨而來的是義正辭嚴的嬌斥。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幹嘛故意欺負一名小太監?」她雙手插腰,柳眉倒豎的瞪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

    司徒熾也怒氣沖沖的回瞪著眼前清麗的小女人。「妳才莫名其妙,居然敢管我的閒事!」

    長這麼大,他還沒見過敢打他頭的女人,這女人還真是不知死活。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本姑娘的原則。」她的臉上毫無懼色。

    「妳知不知道我是誰?」他抬高下巴,口氣不悅。

    心想,這名小女人若不是少根筋,再不,肯定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則,她怎麼敢如此大膽的回嘴。

    「本姑娘才不管你是誰,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怕。」她審視他一眼,發覺他身上的服飾華麗而鮮艷,應該是皇親國戚,但她仍不以為意。

    「很好,妳是第一個敢用這麼不恭敬的態度對我的人。」他又氣又怒,卻沒打算辦她。

    他早就看膩了那些對他唯唯諾諾的奴僕,也聽煩了那些恭維的話語,更厭倦了那些畏懼的眼神。

    她的言行自然不矯情,又好打抱不平,滿腔的熱血正義,讓他一時對她起了好奇心。

    雖然,他的後腦勺正隱隱泛疼,但他卻被眼前這雙清澈的明眸給吸引住目光。

    他玩心一起,決定暫時不說出自己皇子的身份。

    「本姑娘看不慣你欺負弱小,怎麼?難道你連一個女人也要欺負嗎?」她譏誚的反問。

    「本王就是愛欺負弱小,妳能奈我何?還有,妳剛才拿什麼敲我的頭?」他的手動了動,本想撫摸後腦勺,卻又怕折損了男子氣概,便硬生生的忍著疼。

    孟丹莘晃了晃她手中閃亮亮的金牌,抬高下巴朗聲回答。「喏!就是這塊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司徒熾微瞇著眼,直視著那塊幾乎閃瞎他雙眼的金牌。

    金牌表面上的紋路雕工精細,上頭刻著父皇的名號,顯然是宮裡的東西,造假不了。

    「當今皇上御賜的免死金牌,你可要睜大眼、看清楚了。」她拿著金牌在他的鼻端前晃了一圈便收回來,還很寶貝的在上頭哈氣,並以袖子擦拭了一番。

    司徒熾伸手想抓取,她利落的一閃,讓他撲了個空。

    他不屑的從鼻子哼氣。「妳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宮女,哪有什麼能耐得到皇上御賜的免死金牌?我看八成是妳偷來的。」

    她得意的撇嘴哼笑。「本姑娘就報出名字來嚇死你,本姑娘是在冷宮當差的宮女,叫孟丹莘。」

    「在冷宮當差?孟丹莘?本王還以為妳有多大來頭,原來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他的口吻相當不屑,臉上的表情帶著鄙夷。

    「你可別小看我,五年前,我曾救過落水的五公主,皇上才會賜我一塊免死金牌。再者,我在冷宮當差可是身負使命的,救了不少差點自戕的嬪妃,皇上還得感謝我呢。」她滔滔不絕的述說,還越說越起勁。

    「喔?這麼說來,妳還有點用處嘛,不像是吃閒飯的。」他故意冷嘲熱諷。

    見她意氣風發的講述自己的豐功偉業,白皙的臉蛋上染著嬌美的紅雲,他看著看著竟有點失神了。

    「你什麼意思呀?我可是有在做事的人。哪像你,比較像吃閒飯的人。」她氣呼呼的反駁。

    仗著手中的免死金牌,她才敢頂撞這些養尊處優的皇室子弟。

    若沒有這塊金牌,她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拿來玩。

    「妳說什麼?敢罵本王是吃閒飯的人,妳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衝動的伸手抓她的衣領,並將她提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拉近了一大步,他甚至可以聞到由她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兒。

    那味道不刺鼻,吸入肺葉裡,反而帶來一種清新的感受。

    被他的大手一抓,孟丹莘有點慌了手腳,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入宮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與一個男人這麼靠近,近到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

    頭一次,她感覺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快到幾乎要跳出喉嚨了。

    「你、你快點放開我!否則,我就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狀。」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她一向看不慣皇室子弟用身份壓人。

    皇宮裡若沒有他們這些宮女太監服侍,那些皇室貴族,哪來優渥富足的生活可過?老實說,真正有在做事的人是他們。

    她不在乎自己的地位低下,因為她一直活得問心無愧。

    經過她這麼一嚷,司徒熾將臉龐又往前挪近幾吋,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塊兒了。「仔細一瞧,妳長得不醜嘛!眼是眼、鼻是鼻的。」

    他越瞧她,越覺得她的長相清靈脫俗,比後宮那些嬪妃還漂亮。

    而且,她這副潑辣樣,還挺對他的味兒的。

    「你說的不是廢話嗎?哪個人不是長得眼是眼、鼻是鼻的,難不成你當我是妖怪?」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

    「可惜呀!可惜……脾氣差了點。」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隨即猝不及防的鬆開手。

    他突如其來的鬆手害她差點跌跤,不過,她很快的穩住身子。「哈!若論起脾氣來,本姑娘可就甘拜下風了。」

    多年來在冷宮的歷練,早就讓她由纖弱女子轉變成悍婦了。面對惡勢力,她永遠都不會低頭認輸。

    「妳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他聽得出來,她在拐著彎罵他。

    她沒有遲疑害怕,反而無畏無懼的回答。「你一個不高興,就要砍掉人家一隻手,你的脾氣才是壞到讓人不敢領教。」

    「妳竟敢指責本王?」他不敢置信的瞠大眼。

    他鐵青著一張臉,憤怒的從鼻子中不斷噴著氣,宛如一頭即將發狂的野獸。

    「咦,難道以前從來沒有人敢當面罵你嗎?那你今日應該感謝本姑娘,因為本姑娘替你爹娘管教了你。」她神色自若,完全沒被他的冷臉給嚇著。

    「孟丹莘,別以為妳有一面免死金牌,本王就不敢動妳。」他咬著牙,一字一字的說,眼中逐漸凝聚著一股駭人的風暴。

    「說不過人家就翻臉,這是很幼稚的行為,小王爺難道不怕讓別人看笑話?」

    她直視他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臉上絲毫不見懼色。

    她若是貪生怕死之人,就不會見義勇為的替小太監仗義執言,早在她阻止對方的惡行之前,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而且,她看得出來,他只不過是個面惡心善又好面子的皇族罷了。

    「我若執意要置妳於死地,沒有任何人敢置喙。」他板著一張臉,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就不信她真的不怕死。

    「小王爺,奴婢是賤命一條,微不足道。但您欺壓一名宮女的臭名卻會留傳千百年,奴婢勸您最好不要太衝動行事。」她不疾不徐的躬身勸說。

    「妳……」他被她堵得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能鐵青著臉,咬著牙,怒瞪著她。

    長這麼大,這是他頭一次吃癟,而且,還是敗給一名小小的宮女。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讓其它皇子們知道了,肯定笑掉他們的大牙,他在宮裡就不用混了。

    他越想越怒,覺得自己非扳回面子不可。

    「孟丹莘,本王這次就暫時饒了妳跟小太監。不過,妳記住,本王隨時會來找妳,並要妳為今天的忤逆付出代價,妳逃不了的。」他厲聲警告,感覺胸口積著一股怨氣,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奴婢就住在春暖閣附近的小房,隨時恭候小王爺的大駕。」她的口氣謙恭有禮,但神情卻是桀驁不馴的。

    在她的眼中,他不過是一名毛頭小子,根本不足以畏懼。

    「若是敢騙我,妳就死定了。」咬牙擠出這幾個字後,他就憤憤的旋身離開。

    孟丹莘撇嘴聳肩,當自己是被一條兇惡的狗給吠了幾聲,壓根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隔天深夜,他果真前來找她。

    當她想就寢時,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開門,快開門!」

    她認得出來這是小王爺的聲音,畢竟才隔一天而已,她記憶猶新。

    「很抱歉,奴婢想就寢了,不方便見客。」她回答得生疏而冷漠,話中完全不帶一丁點溫度。

    「有刺客在追本王,妳想害本王被人暗殺嗎?」他邊說邊喘,彷彿剛才跑了好長的一段路。

    「真的假的?」她狐疑的探問。

    這深宮禁苑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哪來的刺客?

    「本王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快點開門!要是本王遭遇什麼不測,妳就得負起全部的責任。」這些話,他說得又重又沉,分明是故意嚇唬她。

    人命關天,她就算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趕緊將大門打開。

    當老舊的大門咿咿呀呀的打開後,司徒熾一個閃身,利落的溜了進來。

    「喂!你……」她趨前探問,卻被他一把抓住,大手倏地摀住她的嘴巴。

    「噓!別出聲。」他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摀著她的唇,並蹲低身子,查看門外的動靜。

    他沒騙她,的確有人在追他,只不過,那人不是刺客,而是貼身太監。

    為了擺脫那些煩人的太監,他可是繞了許多路,才成功到達她的小房。

    她頓時噤聲,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害他暴露行蹤。她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傾聽門外的動靜。

    此時,他摀著她嘴巴的大手傳來一陣熱度,身子被他摟抱得緊緊的,鼻端間全是他的味道,害她一時頭暈目眩,腦子幾乎停止運轉。

    她四肢軟綿綿的,差點癱軟在他的懷中。

    司徒熾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汲取她的髮香及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他有一股衝動,想整晚都這麼抱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想親近一個女人。

    過了半晌,屋外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孟丹莘開始掙扎,微微扭動身子,聲音變得有些乾啞。「喂!屋外根本沒動靜,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說實話,妳嘴巴雖然毒了點,不過,身上倒是滿香的,我喜歡。」他說得理所當然,好像當她是自己的所有物一樣。

    「什麼叫你喜歡?」她一臉古怪的撇嘴蹙眉,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厭惡還是欣喜。

    被一個霸道又惡劣的男子說喜歡,到底是幸或不幸?

    「將來這整座皇宮都屬於本王……的家族所有,想要一名小宮女,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原本還說得挺溜的,卻發現自己差點露了餡,他只好趕緊改口。

    「我就是我,不屬於任何人。」她不悅的擰起秀眉,並與他拉開一小段距離。

    她原本就打定主意,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出宮去,她雖然沒什麼遠大的志向,但也不打算一輩子老死在宮中。

    見她再度變得冷漠又疏離,他不太習慣的蹙起眉頭,胸口倏地湧出一股沒來由的怒氣。

    「難道妳不奢望有一天能夠飛上枝頭當鳳凰,被皇帝看上,成為後宮嬪妃,長伴君側?」他納悶的反問。

    所有的宮女,不都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恩寵嗎?怎麼她的想法似乎跟其它人不一樣?

    皇宮就這麼讓她厭惡嗎?

    孟丹莘對他怏怏不樂的質問,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宮女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該被關在深宮裡,隨波逐流,甚至追求難以長久的恩寵。

    「我從沒想過能夠成為嬪妃,再者,我也沒什麼機會見到皇上。我長得既不漂亮,也沒有才華,憑什麼得到皇上的青睞?我寧願安分守己的待在冷宮,等待著以後能有出宮的一天。」她娓娓道出自己的內心想法。

    她的語氣真誠,眼神懇切,一點都不像是在說虛偽的話或找借口搪塞。

    只是,聽在司徒熾的耳中,卻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他甚至有種錯覺,彷彿自己被看輕一樣。

    「如果,本王是將來的皇上,妳也一樣不希望自己成為本王的嬪妃嗎?」他試探性的問,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急速跳動,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居然期待著聽到她的回答。

    「噗!如果你是皇上,那朝堂上大概會很冷清,因為朝臣們全都被你一個不高興給下令砍頭了。」她半開玩笑的說著風涼話,還很不識相的捧腹大笑,存心給他難看。

    司徒熾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臭,他不吭一聲的鐵青著臉。

    孟丹莘頓時意識到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她乾笑幾聲,豪氣的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欸,你別生氣嘛!我不過是開個小玩笑,你可別放在心上。」

    她嘴上笑得諂媚,心裡卻不斷地罵著。

    死小孩,脾氣挺大的嘛!說個兩句都不行。

    被人當頭潑了一桶冷水,他牙一咬,惡狠狠的直視著她。「孟丹莘!」

    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干、幹嘛?」他怎麼一副想將她千刀萬剮的樣子啊。「有話好說,千萬不要衝動啊!」

    他緩緩朝她逼近,她只好不斷的往後退,直到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她不得不停下腳步,靠著牆壁站著。

    「妳說,我到底哪裡不好?」他的雙手貼在牆壁上,將她的身子困在自己的雙臂之間,兩人的距離變得好近,近到可以聞到彼此的呼息。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想不出你有哪一點好耶!」

    「孟、丹、莘!」他咬牙切齒的喊出她的名字,聲量之大,幾乎快震破屋頂。

    「噓!你小聲一點,萬一把其它人引來,你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這次,換她緊張的摀住他的嘴巴。

    要是讓人知道她的小屋裡藏了個男人,即便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她也是犯了滔天大罪。

    為了不替她帶來麻煩,他撥開她的手,乾咳兩聲,將聲量壓低。「本王問妳,妳真的不想當本王的嬪妃嗎?為什麼?」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差勁,連一名小小的宮女都嫌棄他。

    察覺他手掌的溫度似乎比平常還高,她略顯焦急的詢問。「小王爺,你是不是shen體不舒服?」

    對於她突然轉變話題,他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據實以告。「是有些頭昏腦脹的,但見到妳之後,心頭就一陣舒坦啦!」他嘻皮笑臉的打哈哈。

    「你怎麼個不舒服?說來聽聽。」她不悅的壓低嗓音,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歹他是皇親國戚,怎麼會對自己的shen體這麼不在乎?

    「就喉嚨有一點幹,偶爾咳個幾聲,又沒什麼大不了,死不了人的。」他刻意說得雲淡風輕。

    被他吊兒郎當的態度惹毛,她壓抑住怒火,伸出手在他的額頭上一摸,這才發現他額頭的溫度燙得幾乎可以煮蛋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她加大音量。

    他作勢掏了掏耳朵。「不知道。」

    不是他故意逞強,而是他真的沒感覺自己發燒了。

    一想到能來找她,他的心情就不由得愉悅起來,壓根沒感受到任何不適。

    「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shen體,我真為你的爹娘感到擔心。」她蹙眉抿唇,一臉嚴肅。

    「妳擔心我?」他逕自斷章取義。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是沒帶耳朵出來嗎?我的意思是說你的爹娘會擔心你。」他還真有惹怒她的本事。

    「我娘早就不在了,至於我爹嘛……他的子女眾多,不會留意到我的。」他的聲音雖然鎮定如常,但眼神卻洩漏出他的失落。

    他雖是父皇心中認定的儲君人選,但父皇最疼愛的皇子並不是他,從小到大,他得到的父愛少之又少。

    「shen體髮膚受之父母,不管怎樣,你都該好好愛惜自己的shen體。既然發燒了,就不該隨便出門,你要認真的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她滔滔不絕的叨念著,連喘一口氣都沒有。

    她這人就是直腸子,說話不懂得拐彎抹角。

    司徒熾愣了一下,問道:「妳……這是在罵我?」他挑高眉,臉龐逐漸罩上一層寒霜。

    從小到大,除了父皇之外,還沒有人敢對他大聲說話,更遑論罵他,這名小宮女的膽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奇怪的是,被她罵完之後,他竟然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沒有,之所以會板著一張臉,也只是為了嚇嚇她而已。

    「罵你又怎麼樣?你就是欠罵呀!誰教你現在站在我的地盤,活該被我罵。」她橫眉豎目,雙手插腰,一副悍婦的模樣。

    司徒熾看著她義憤填膺的粉色俏顏,感到興味盎然。

    她的表情多變,讓他越看越有趣,而且怎麼看都不厭倦。

    她的正義感是與生俱來的,是出於自然的反應。

    在這爾虞我詐的深宮禁苑,人人為了自保,莫不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的往高處爬,哪還能保有正義感。

    她的純真性情,在宮裡更顯得難能可貴。

    「好,看在妳這麼關心本王的份上,本王就破例一次,讓妳罵。」他扯起一抹笑容,並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小王爺,你還好吧?腦子是不是被燒壞了?」她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又改摸他的額頭。

    哪有人被罵還這麼開心的?

    他握住她的手,深邃的黑眸直視著她。「妳是第一個真心關心本王的人。」

    看在她這麼關心他的份上,就算被罵,他也心甘情願。

    「小王爺,你以前的人緣一定很差,對不?」她的眼神寫滿憐憫。

    他應該是被人冷落太久了,才會將她罵人的話解讀成關心。

    為了讓此刻溫馨的氣氛延續下去,他決定裝可憐,以博取她的同情。「唉!我會變成今天這副德行,就是因為我娘死得早,爹爹又長期冷落我的緣故。妳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在家中一點地位都沒有,簡直像是抱來的。」

    他邊唉聲歎氣邊垮著一張臉,演得跟真的一樣。

    性子單純的孟丹莘不疑有他,深深為他的處境感到同情。

    「既然你家裡的人都不管你的死活,念在咱們兩人相識一場,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我這就去煮薑湯,替你祛祛寒。」她慨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司徒熾聽了差點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什、什麼?姜……薑湯?」他驚嚇得連話都說得有點結巴了。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歡姜的味道,尤其小時候還被宮裡的嬤嬤強灌過薑湯,讓他的心裡留下陰影。

    「怎麼?你不想喝嗎?不想喝就算了,我可不隨便替人煮薑湯的喔。」她撇撇嘴,拉來一旁的椅子想坐下。

    司徒熾趕緊開口。「慢著!我喝、我喝就是了。」

    被人關心的感覺這麼棒,就算她要他喝毒藥,他也會喝。

    「這才聽話。」她滿意的勾唇一笑,便到廚房煮薑湯去了。

    不一會兒,她就端來一碗熱呼呼還冒著煙的薑湯,小屋裡滿溢著薑湯特有的辛辣味。

    「來來來,快趁熱喝了,喝完出出汗就沒事了。」她不停的朝湯碗吹氣。

    「萬一喝完薑湯我還沒退燒,那該怎麼辦?」老實說,他實在很不想喝這碗薑湯。

    「不會的,你一定馬上就會退燒,因為薑湯裡加入了我的愛心。再說,若你一直無法退燒,我會負責照顧你到退燒為止。」她爽快的拍了拍胸脯保證。

    「真的假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喔!」尤其是這種近似承諾的話。

    聽她這麼說,他的內心竟然有一絲竊喜。

    「放心吧!我說到做到。而且,我認為你並不是真的那麼惹人厭,你家裡的人不該忽視你的。」她握緊雙拳為他抗議。

    「妳真這麼想?」她的支持,對他而言是很大的鼓勵。

    平時,大家躲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真心關懷他?難得遇上一個真性情的小女人,教他怎能不感動。

    「我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趕緊退燒。」她心急的催促他喝薑湯。

    看在她這麼挺他的份上,他捏著鼻子,閉著氣,一口氣將一整碗薑湯喝完。

    「好了,我喝完了。」他大口呼氣,發覺她煮的薑湯沒有想像中難以入口,而且喝完後,嘴裡還殘留著一點點蜜的味道。

    「你喲!還真像個小孩子。」她搖搖頭,拿出隨身攜帶的手絹,替他擦拭嘴角殘留的湯汁。

    她貼心的舉動,讓他的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臉龐變得有點熱燙。

    「妳老實告訴我,我在妳心目中,算不算是特別的朋友?」他望著她,一臉期待。

    「朋友就朋友,幹嘛分什麼特別不特別?」無聊,又不是小孩在扮家家酒。

    「妳以前也在自己的小屋裡,照顧過其它男人嗎?」他的口氣帶著一點酸意。

    「當然沒有。」她誇張的嚷嚷起來。

    她的小屋從沒有男人進來過,除了他之外。

    「所以說,本王算是妳特別的朋友,並不為過吧?」不知為何,他就是希望當她心中最特別的存在。

    「不對!就算是普通朋友發燒了,我也會照顧他的。」她不加思索的反駁,沒留意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正在生病,難道妳就不能講點好聽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她表現得越不在乎他,他就越有一股想馴服她的念頭。

    他要讓自己成為她心中最特別的男人,要她想忘也忘不了他,永遠都記住他這個人。

    「對不住!我這人向來不會說好聽話。」她堅決的表明立場。

    司徒熾不打算逼她,反正,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機會改變她的想法。

    突然,他想起了方才未竟的話題。

    「如果,本王將來真的當了皇上,妳願不願意成為本王的嬪妃?」基於一股不服輸的心態,他非得到滿意的答案不可。

    她睨他一眼,不解他為何又繞回這個話題,但還是如實回答。

    「你自己想想看,你脾氣這麼差,行為這麼惡劣,將來若當上皇帝,肯定是名暴君。誰待在你的身邊侍候你,誰就倒了八輩子的楣,隨時會有掉腦袋的危險。」話落,她訕笑了兩聲。

    「從今天起,本王就開始改掉壞脾氣,這樣一來,妳是不是願意當本王的嬪妃了?」他執著而認真的問。

    見他一臉正經,她想笑卻又不敢笑,隱忍得很累。「不管將來的皇帝是誰,都與我無關,因為我對成為嬪妃完全沒興趣,更不想與眾多女人,瓜分那一點小小的愛。」

    「若本王只獨寵妳一人呢?這樣妳也不要?」在沒得到滿意的答案前,他決定追根究柢,問個清楚。

    知曉他的脾氣又硬又臭,她只好給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等你當上皇帝的那一天,再來問我這個問題也不遲,現在說什麼都是空談而已。」

    這下,他總算微微舒展眉心。「好,就依妳的,等本王將來登基,一定會封妳為妃。」

    孟丹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直嚷嚷著:「我隨便說說你也當真呀!說得你好像真的會當上皇帝一樣,嗟!」

    他看得出來她將他瞧得很扁,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因為,他有把握自己遲早會當上皇帝。

    等他登基後,他一定要來瞧瞧她那驚訝又震撼的表情。

    「世事難料,凡事都有可能,不是嗎?」他自信的勾起唇角。

    他那俊美的臉龐搭上自信的笑容,讓人感到炫目,不過,她只當他是癡人說夢話。

    「很好、很好,有志氣。」她咕噥了幾句,不忍心再潑他冷水。

    小男孩愛做白日夢,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她就不要再扯他後腿了。

    「看妳的樣子,似乎不太相信本王說的話?」他不以為然的環起雙臂,斜睨著她。

    他有一股衝動,想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三皇子,但他又怕自己在宮裡惡名昭彰,說出事實反而會將她推得更遠。

    「說到將來的皇帝,我倒認為大皇子的可能性比較高。」她認真的低頭沉思,表情嚴肅正經。

    「怎麼說?」他不悅的蹙眉,下巴肌肉繃得緊緊的。

    他與大皇子一向水火不容,競爭很激烈,她這話簡直戳到他的痛處了。

    「大皇子文才武略兼具,為人正直仁慈,深得人民愛戴,已有明君的架勢,將來若登基為帝,肯定能開創出一番新的局面,說不準下一個盛世即將來臨。」她滔滔不絕的述說。

    司徒熾很不客氣的冷笑幾聲。「聽妳的口氣,似乎很欣賞大皇子?」他感覺自己的喉間湧上一股酸意。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這些話帶著濃濃的醋意與不屑。

    「這些事我也都是聽來的,不知準確性如何。怎麼,你不認同嗎?」她好奇的眨著長長的眼睫。

    她感覺得出來,他似乎對大皇子存有很深的成見。

    「依本王之見,三皇子比較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皇帝。」他胸有成竹的抬高了下巴,眉眼皆帶著得意之色。

    「三皇子?據說,他個性古怪刁鑽,行事詭譎難測,品性不太好呀!」她一臉狐疑的望著他。「仔細一想,你們兩人性情相近,你跟他該不會是好哥兒們吧?」

    她一臉提防,深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惹禍上身。

    平時,她是有點口無遮攔跟粗線條,只是,提到一些禁忌的話題時,她還是很謹言慎行的。

    「是又怎麼樣?妳敢批評他,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再者,本王跟他交情好不好,輪不到妳來多管閒事吧!」他口氣不善的斥罵。

    「聽說你們皇族之間的鬥爭很厲害,難怪你會惱羞成怒,因為依你孤僻的個性來看,一定是孤軍奮戰。你放心啦!咱們是朋友,我精神上一定支持你。」她說得爽快,他卻越聽越火大。

    「孟丹莘,妳實在太放肆了,好歹本王也是一名王爺,妳卻三番兩次對本王冷嘲熱諷,妳就不怕自己小命不保?」他橫眉豎目的質問。

    「忠言逆耳,你若是聽不進去,可以別來。是你自己闖進我的小屋的,又不是我邀你進來的。」她聳肩攤手,不以為然的嗤哼,全然不將他的怒氣看在眼裡。

    對付他這種被慣壞了的紈褲子弟,是不需要太客氣的。

    「妳……」他又被堵得一時啞口,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響應。

    他不就是因為欣賞她的坦白直率,才會迫不及待來見她的嗎?

    在她的面前,他可以不用戴著假面具,不必昧著良心說假話,不需小心翼翼的提防,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本王困了,想睡覺。」他斂下怒氣,話鋒一轉,若無其事的巡了四週一圈。

    「奴婢恭送小王爺。」以為他要離開,她蹲低身子,畢恭畢敬的行禮。

    「誰說本王要離開的?」他大剌剌的往床上一坐,還順勢躺了下去,自動自發的蓋上棉被。

    「喂!那是我的床……」她咬著下唇,在心裡偷偷的罵他。

    臭小子,居然上了她這個黃花閨女的床,這教她以後怎麼見人呀!她可還要留給人探聽的。

    半晌後,床上傳來了他沉穩的打呼聲,她輕歎一口氣,從衣櫃裡拿出另一條棉被,鋪在地上當睡墊。

    「拜託你這個小祖宗,以後別再來找我了。」她喃喃的咕噥著。

    就在她即將沉入夢鄉時,傳來他的囈語。「孟丹莘,妳給我小心一點!」

    她嚇了一跳,差點彈跳起來。見他睡得安穩,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他是她無端惹來的麻煩,不知道何時才能甩得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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