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沒人性 第二章
    圓月高掛,星光滿鬥。

    月光照耀著寂靜大地,焰火將獨坐在火堆前的高大身影拉長。

    火光映照在厲天行冷峻的側顏,他雙手環胸,狹長的雙眸直凝著竄揚的火苗,看著冉冉升起的白煙,思緒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不願想起的畫面—

    他一定得死,他若不死,我們的計劃不就白費了?

    救他?別開玩笑了,咱們又不是啥有錢人家,救了他,要是他賴著不走那怎麼辦?走走!你閉上眼,裝做沒見著,趕緊走……

    沒錢?沒錢還想看病?滾!給我滾出去,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這條小命……

    渾小子!要死給大爺死遠點!別倒在咱店門口,穢氣!

    腦海裡那一張張見死不救的面孔仍是清晰,直到十多年後的現在,他還能清楚的記得,十歲的自己拖著渾身是傷的身軀,像隻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那一句句傷人的惡言與嘲諷,更是言猶在耳。

    那些人的無情與勢利,造就了今天的厲天行。嚴喜樂說的沒錯,他的心是鐵打的,他的血是黑色的,他就是這樣沒血沒淚的男人,不懂什麼叫做同情心,也不需要那無所謂的人情。

    要他救人,可以,端看他當時的心情如何,心情若好,就算那人的命已被拖到陰曹地府,他也能救回;倘若不好,即便對方在他面前燕下最後一口氣,他也不為所動,拂袍離去。

    正因他行事乖舛,個性古怪,「鬼醫」的稱號才會不脛而走。

    行醫至今,他一直秉持這項原則,直到遇見嚴喜樂。

    當初他會到展府救人,是因為展少鈞擁有師父邱七贈予的龍鳳珮,照理說,擁有龍鳳珮之人,不論是誰他都得救,那玉珮是師父的貼身之物,見到它,就等於見到師父。

    可展少鈞將玉珮送往蟠龍山,恰好與他擦身而過,這麼一來,他便沒有任何理由救他,若不是因為嚴喜樂的一句話……

    不過是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竟然敢跳出來指責他?從來只有人求他,人們想要他救命,有哪個不是跪地磕頭,然而這口無遮攔的丫頭,一開口便罵他良心被狗給啃了……

    沒錯,他的良心是被啃了,在十幾年前,被那個女人……以及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們給啃了。

    會開口要嚴喜樂當他三年的藥僮,一方面是受師母郝燕請托,因她請他研製纖體瘦身的藥丸,而嚴喜樂那又圓又胖的身材恰好能為他試藥,另一方面,則是他要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知道頂撞他的後果會有多淒慘。

    他有一百種以上整治她的辦法,卻沒想到才上路四天,被整治的人卻是他。

    耳邊傳來窸窣聲響,他緩緩睜開不知何時閉起的雙眸,看向來人。

    「那個,我有事和你商量……」雙手抓著衣裙,嚴喜樂站在他眼前。

    「沒什麼好商量。」

    「可我什麼都還沒說耶!」她瞪大眼,不服的坐在一旁的石塊上。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我拒絕的事,不會反悔。」他很明白這熱心過頭的丫頭來找他是為了何事。

    「我沒要你反悔,只是希望能帶他們一塊走。」她期盼的望著他,語氣又軟又甜。他只說明日一早便要離去,不會讓周氏兄妹跟著他們,但他可沒說不能帶他們一塊走。

    「別讓我說第二次。」他冷冷的看著火堆,木柴爆裂的嗶剝聲在萬賴俱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嚴喜樂張口欲辯,卻在看見他冷漠的臉龐時閉上了嘴。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已將這人的個性摸得五分準,知道這傢伙用說是說不動的,偏偏她稍早已答應過不能用哭來要脅他。

    苦著張圓臉,她眼眶微紅,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拿起一旁的小木棍,洩恨地翻動柴火。

    斜睨那張失望的圓臉,厲天行緊抿的薄唇忽地一掀,問道:「他們與妳不過是萍水相逢,僅是陌生人,妳這麼想幫他們,圖的是什麼?」

    他不相信人性,這是他由那些唾棄他的人們身上學來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像這樣對自己沒半點兒好處的事,沒人會做。

    聽見他的問話,嚴喜樂一臉古怪的看向他,「什麼叫做圖的是什麼?他們不過是孩子啊!既沒有家、沒有家人,又受了傷,如果我們不理他們,要叫他們何去何從?我能圖什麼?我圖的不過就是一份心安。既然這事兒被咱們給遇上了,又怎能置之不理?難不成真要將他們倆丟在這沒有人煙的深山裡,任他們自生自滅?」

    她很氣憤,很難理解他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救人哪需要什麼理由?幫助人更不是為了要求回報,人與人不就是要相互扶持?就算她是個孤兒也懂得這點道理,怎麼他這飽讀醫書、多活她幾年的「鬼醫」會不懂?

    「我早說過,得救對他們而言並不見得是件好事。」炯然幽目凝著她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臉蛋,他輕聲說。

    若當時放任周家兄妹自生自滅,便不會衍生後續這些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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