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你這樣太不公平了!」隔天星期四,尤曼縈來到許家時不滿的抗議。
吵死了。「若說不公平的話,你上次那招才真叫不公平吧?昨天我可沒有指定非要破哪一台機器不可。」許商騫受不了地聳肩。瞧,到底真正幼稚的人是誰啊,這不是馬上便證實了?「好了,安靜,我要唸書,你是老師吧?」
「唔……」這下尤曼縈無話可說。她垂下雙肩,一想到自己竟不慎栽在這個比她小四歲的小子手上,就一肚子的不甘心。「好啦、好啦,算我輸了,不過你可不能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啊,知道嗎?」
許商騫挑眉,本想回一句「看心情」來逗逗她,卻見她一副小女孩似的窩在那兒好不沮喪的模樣。他莫名的心口一跳,不禁皺眉,很懷疑自己怎會忽然如此。
「你幹嘛?」
「呃。」許商騫一愣,回過神。望著眼前尤曼縈正屈著膝蓋擺出「死亡筆記本」裡L的專有姿勢,他思量了會兒,似乎有些明白今天的不對勁是來自哪裡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啊?」
話已出口,似乎也來不及反悔了,許商騫搔了搔下巴,不懂自己沒事幹嘛關心她這個。「你今天的樣子很不對勁。」
她罵人的話相較於平日少了些力道,而且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看來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難怪他剛剛不過是一句話,便堵得她無話可說。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什麼心事的話,還是說出來吧。我雖然不能幫你解決,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聽一聽。」
什麼勉為其難嘛!不過相較於這個,更教尤曼縈感到意外的是,「許小弟,你該不會是……關心我吧?」
被不小心戳中了重點,許商騫一時語塞,黝黑的臉轉瞬間發紅。他口氣很沖地道:「怎樣,不行嗎?好歹你是我的家教,你心情不好影響到的也是我好不……」
「羅密歐說,你一旦緊張,說話就會變快果然是真的。」許哥哥當真觀察力驚人,尤曼縈由衷佩服。
這下許商騫啞口無言。
見他這副模樣,她不禁笑出來。
「啊,真想不到我也會有被小鬼安慰的一天啊,這個世界真是變了喔!」
「……我看你還是別說了吧。」他不想聽了。
「好好好,別這樣、別這樣,我說、我說,我想說。」接著,尤曼縈吐了口氣,以一副撒嬌的口吻道:「許董,我告訴你喔,前兩天啊,我又被補習班的主任找去罵了,有學生家長投訴,說我使用暴力。冤枉啊!我只是用奇異筆丟了下那個死小鬼的腦袋而已啊。」
「用奇異筆丟?敢情你上輩子是李尋歡?」難得一身好本領……
「其實我本來是想拿高跟鞋丟啦,不過那樣我就真的要進警局了。」她搔搔頭,表情很是苦惱。「說真的,那些小鬼上課睡覺關我什麼事?反正我錢還是照樣賺,可是等明年大考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後悔的呀。」
見到她這副長吁短歎、好不沮喪的樣子,許商騫真無法把她和平日那個鴨霸女連結在一起。他老哥曾說過她教學認真,很關心學生,當時他對「關心」二字不以為然,只覺得「荼毒」親切一點,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不得不承認,老哥說得並沒有錯。
所以昨天她才那般反常的硬要他陪她?恍悟了這一點,許商騫難得沒吐槽,只說:「那些小鬼自己搞不清楚狀況,你沒有必要放在心上。就算明年他們後悔了,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正所謂個人造業個人擔。他瞥她一眼,「拜託你別把這種無聊的事扛在肩上,你已經夠矮了,想被壓得更矮嗎?」
什麼嘛。「我砍你頭喔!」
話是這樣說,可是尤曼縈也非真的動怒,她知道許商騫其實是在安慰她,儘管方法有些扭曲,於是她笑了。
「的確,你說得沒錯,那些小鬼自己不愛惜時間,我又有什麼辦法?」心情明朗一些的她終於不再蜷著身子,整個人很不客氣地仰躺在許商騫的床上,彷彿自語一般道:「不過,下一次若遇到了,我可能還是會做出一樣的事吧,畢竟這是我的職責。」
許商騫默默瞅著她,聽見她這番話,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微微上揚。
「再遇到這種事,你可以換個方法,像是對那個學生碎碎念一整晚,相信我,下次你的課堂上絕對不會有人敢再睡覺。」她那張嘴的炮火威力驚人,他可是見證者。
「最好是咧。」尤曼縈白他一眼,最後還是笑了。好不容易放下這件事,她手一攤,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呵,說出來之後舒服多了。」
許商騫勾起唇,「你還是盛氣凌人一點才像?。」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母老虎。」
很有自知之明嘛。許商騫心裡這麼想,這次倒是大人有大量地沒再損她。
他繼續寫習題,好半晌沒有聽到尤曼縈有動靜,他覺得古怪,轉而望向她所在之處,卻在這一刻愕然的發現,本來好端端坐在床邊的她,居然睡著了。
有沒有搞錯?許商騫瞪著眼,他前一刻才暗誇她教學認真、謹守本分而已,不料這個女人連他內心的OS都要反駁,也太不給他面子了吧!
他這下啼笑皆非,老實說,這個女人的睡姿實在談不上賞心悅目,嘴半開著,甚至偶爾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但瞥見她精緻妝容下仍掩蓋不住的黑眼圈,他心想,她該不會是因為煩惱著剛才那件事,所以這幾天沒有睡好吧?
不過,他十分懷疑,她的神經構造真有那麼纖細。
由於時間已接近晚上十點,他不得不叫醒她,「喂,起來了。」
她的反應只是皺眉嗯了一聲,似乎沒有醒來的打算。
好,不起來是吧?山不轉路轉,這一次許商騫更狠,索性直接捏住她的鼻子。
因為鼻子被人夾住,她掙扎了一下,繼而改用嘴巴呼吸。見著這一幕,許商騫噗一聲笑出來,於是一手捏住她鼻子,另一手摀住她嘴——若這樣還不醒,他就真服了她。
果不其然,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啊——咳咳咳……你想謀殺我啊?!」尤曼縈驚恐的坐起,左右張望了下,「我……我睡著了?」
許商騫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不想回家,繼續睡也可以,我不介意。」
喔,該死!尤曼縈的臉色發青,「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應該沒有多久吧,反正都要下課了。」奇怪,他倒是安慰起她來了。
只可惜許商騫一點也安慰不了她。最近補習班有個老師跳槽,她的課因而增多,為了接手教學和準備教材,她這陣子沒有時間好好睡覺,加上前兩天又遇上那樣的事……本以為自己撐得住,想不到她居然在一時鬆懈下就這樣睡著,天,她好想殺了自己!
「這次是我不應該,今天的時數不算,我再補給你。」
「沒必要吧,你不過是睡了一下而已。」
「不管是睡一下還是睡兩下,有睡就是睡,我很介意!」這絕絕對對是她教學生涯上最大的污點!「而且拜託你,叫醒人的方式可不可以溫柔一點?一般那種時候,你應該要偷吻我才對吧?」
「啊?」這又是哪來的天外飛來一筆?
「羅曼史小說裡不都是這樣寫的?女主因為某個緣故不小心睡著,這個時候暗戀她暗戀到快要內傷的男主就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親吻了她,想不到這下天雷勾動地火,女主角醒來,兩人就這樣緊張緊張、刺激刺激……喂,你有沒在聽啊?」
許商騫無言。「……我不想聽一個瘋子說話。」奇怪,他怎麼忽然有種淡淡的哀傷感覺?
「什麼瘋子!」尤曼縈白他一眼,繼而雙手一攤,搖搖頭,「哎,算了,和你這個小孩子說這個太早了啦,你肯定不懂的,許商騫小、弟、弟。」
聞言,許商騫翻了個白眼。就算是大人也不想懂好嗎?
不過,被人一直小看也實在不符合他的性子,所以……
「啊!」尤曼縈倏然驚呼,瞪大眼,看見許商騫的臉正朝她逼近。
她僵住,因為她口中的許小弟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壓制在牆邊,孔武有力的手更是牢牢箝制住她的手不放。
「你、你幹嘛啦!」尤曼縈掙不開,呼吸因而變得有些急促,不過她死也不會承認這是因為緊張的緣故。「放手!」
許商騫沒有回答,反倒笑了。
他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到他的笑容,說真的,要她不小小心動一下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就這樣瞅著她狼狽臉紅、忿忿不甘的模樣,許商騫滿意地揚唇,「不要太小看男人,尤曼縈大、姊、姊!」
「什……」她愣住,一時吐不出反駁。他瞅著她的眼神儘管不是那麼認真,可仍是充滿了威脅勝,她又掙不開他的手,因而感覺懊惱。「放開啦!」這個小鬼到底是想怎樣啦?
「呃?」這一被提醒,許商騫才覺察到不對勁。他望著她因羞憤而酡紅的臉,身子更是因而微微顫抖著。說真的,她這副模樣在他眼裡實在太新鮮,他忍不住想再瞧清楚一點。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敲,他倆皆一驚,尤曼縈更是以不知道哪兒冒出的蠻力狠狠推開他。
「該死……」一時防備不及的許商騫整個人栽在床下,他摀住頭,呻吟出聲,「很痛耶!」
「活該!」尤曼縈臉上紅潮未褪,一邊罵著一邊打開房門。
許商央有些擔憂的臉出現在他倆眼前。「怎麼了嗎?我剛才好像聽到爭執的聲音。」
「沒事、沒事,我們只是在討論某個題目的算法而已。」不知是因為方才詭異的氣氛,還是因為看到心上人的緣故,尤曼縈臉紅紅的一直笑,瞪了眼倒在地上的許商騫,「你還要耍賴到什麼時候?快起來!」
等一下,耍賴?好大一項帽子壓得許商騫啞口說不出話。「什麼……我……」
許商央微笑,「是嗎?那就好。對了,尤老師,不知道你下個星期有沒有空?」
這……該不會……「如果是星期三的話……」
「嗯,那就星期三好了。方便的話,我想請你吃頓飯,慰勞你這段日子教導商騫的辛勞。」
「啊,這怎麼好意思……」
嘴上客氣是客氣,可是尤曼縈四周的小花可是開得滿天飛,砸得一旁的許商騫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結果直到許商央說完所有細節,帶上門離去,尤曼縈仍處在浪漫的小花堆中久久回不了神,花癡得不能自已地道:「羅密歐約我耶……」
「那只是因為你是我家教的關係吧?」許商騫立即潑她冷水,而且其中還夾雜了某種很不愉快的氣息。
眼見美夢被打碎,尤曼縈氣呼呼的瞪著他。讓她陶醉一下是會死喔?「看到沒?這種才叫作男人,死小鬼!」
這女人……「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許商騫咬牙切齒,恨不得挖出自己的雙眼。
看到剛剛那個手足無措、臉紅似火的她會覺得「好像」有一點可愛,他肯定、保證、一定是瞎了眼!
絕對是!
「天啊、天啊、天啊,你知道嗎?羅密歐約我耶!他真的約我耶!」某個人興奮的喊著。
「喔,是嗎?恭喜你了,總之多小心你那張嘴啊。」對方卻不甚熱情的回復。「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這種死繞著男人轉的行徑很愚蠢,非常、非常愚蠢。」因為她可是出了名的厭惡男人。
「至少有一陣子可以不用把她的電話號碼設為拒接了。」另一道冷淡的聲音也不遑多讓。正讀醫學院六年級的她打了個呵欠,「我今天跟了三個刀,上了一整天的課,很累了,非要為了這種愚蠢的事聚會不可嗎?」
「呃……反正難得啊,總之,那個……曼縈你要加油喔。」雖是鼓勵,但卻是一句不怎麼有信心的鼓勵。
厚,夠了!「你們這群不講義氣的女人!你們要想想,這可是我尤曼縈一生中千載難逢的一刻耶!人生翻盤就在這一瞬,我就要緊緊抓住屬於我的幸福了,你們怎可以如此淡漠的袖手旁觀?啊?」砰一聲,她很不甘地拍桌,只可惜無人理會。
李潔栩歎了氣,「還是小紀和書儂聰明,早知道是為了這等鳥事,打死我也不來。」
「我也是。」
「你們真的很過分耶!不管,總之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給你們看!」
不成功便成仁,抱著這種戰死沙場……不,情場的覺悟,星期三的晚上,尤曼縈傾盡自己畢生所學盡心打扮,一件展現出她姣好身材的銀色絲質長襯衫,配上近年流行的綁腿褲,黑色長串珠項鏈,搭配色彩鮮艷的粗根高跟鞋以及十足清透的妝容,她在穿衣鏡前飄飄然轉了一圈,佩服自己一雙巧手。很好,夠完美!
抱持著這樣的自信,尤曼縈來到約好的餐廳門口,然而,本來笑盈盈的臉卻在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兩個人時整個僵住。
「你你你……」她愕然的指著那個該遭天打雷劈的不速之客,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許商央倒是一臉不解,「怎麼了嗎?」
這個該死的死小鬼!「沒事……」這下尤曼縈氣得牙癢癢的,卻仍不得不硬是對眼前擺明來鬧場的某人乾笑,「許小弟,你好啊。」
許商騫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很好。」本該藉機狠狠嘲笑一番的,可是見到她明顯感到失落的表情,反而心情複雜的覺得很不是滋味。
真是的,她沒必要看到他便露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吧?
他們三人相偕走進餐廳,許商央走在前頭,尤曼縈刻意緩下腳步跟在許商騫身旁,咬牙切齒地問:「你幹嘛跟來?」
「奇怪,我哥請吃飯,我為啥不跟?」他手插口袋,姿態從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正我只是來作陪的,你不用顧慮我。」他壞心地笑了笑。
最好是咧!尤曼縈心中恨意連連,卻又說不出字句可反駁。的確,哥哥請吃飯,弟弟的確實沒有不跟的道理,但是,「你這小子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哥……」擺明了就是來當電燈泡的嘛!
許商騫眉一挑。這一點他當然心知肚明,畢竟她已強烈「提醒」過他好多次了。
老實說,過去聽她那般理所當然的提及她對他哥哥的愛慕,他總是聽聽就算,從未放在心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再次聽到,他感覺卻很不愉快,好似只有自己被排拒在外,而她眼中所看到的,從來就不是他這個人本身,而是喜歡的人的弟弟,或者是她的學生。
他不懂自己這種在乎的心情從何而來,也不想明白,總覺得明白了之後似乎就會萬劫不復……這可怕的預感令他不由打了個哆嗦。
本打算今天就當賣她個面子不來,然而在哥哥問他要不要一起來的時候,他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應允了。
不過他絕不承認,這是因為他不想讓他們倆獨處的緣故。
所以思量了會兒,許商騫只說:「我本來就沒答應過要撮合你和我哥。」
尤曼縈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她仍硬是忍下。
接下來,飯局進行得還算順利。
餐點很美味,氣氛也很好,反正就當許小弟不存在吧,誰教你硬要來打擾我?尤曼縈孩子氣的如此想,席間刻意一眼也不瞧許商騫,倒是望著眼前溫文儒雅的許商央,眼裡直冒出一顆又一顆的愛心。
反倒是許商騫一反常態,席間只繃著一張臉,一聲也沒吭。
「真的嗎?我也好喜歡那個作家的作品。以前我只看歐美的推理小說,後來在朋友推薦下接觸日本作品之後,覺得日本的推理小說更有內涵及深度,講述的並非只是案件發生的過程,更包含了其它的元素……」
一提及兩人共通的話題,尤曼縈的眼睛更亮了。喔,小李,當初多虧你逼迫我看日本的推理小說!
許商央微笑著和她交談。他們喜好的作者調性很近,多屬寫實冷硬。儘管推理小說已不若往日那般冷門,但真正愛看的人仍屬少數,好不容易遇見知音,因此兩人談得十分熱絡。
反倒是完全被摒棄在話題圈外的許商騫,悶悶嚼著口中永遠嚼不爛的魷魚,臉色越來越難看。
眼看他這顆幾乎發揮不了作用的電燈泡連保險絲都要燒爛了,他火大的起身,「我去廁所。」
兩人因談話被打斷而有些愣然。之後許商央笑著應好,而尤曼縈則是撇開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當真打算當他不存在就是了?好個尤曼縈!
許商騫怏怏的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望著鏡中臉色鐵青的自己,很不解自己剛剛究竟在不爽些什麼。
他今天跟來,就是為了看尤曼縈在見到他之後的反應,的確他也看到了,可是之後的發展卻一點也不如他的預期,他本以為和大哥沒什麼話可說的她會和他不斷鬥嘴,而大哥則被晾在一旁當和事佬,但是現在,被忽略的人是他,而那個女人的眼中只看得到他大哥。
他優秀的大哥。
人各有志,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需要和別人比較……明明這麼說的人是她,而那些話也的確安慰了他,可是她終究也和其它人一樣,眼中只看得到他完美的大哥不是嗎?
「可惡!」許商騫咬牙,抬腳踹了下磁磚牆壁,可是心情仍未因而轉好。
他抱持這種悶悶不樂得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心情走出洗手間。
他不在座位上,尤曼縈似乎更開心了,瞅著他大哥,臉紅紅的,不知是因上了腮紅還是怎麼回事,水眸更是燦亮。曾經他也看過她這般害羞的表情,可是面對他,與其說是羞怯,倒不如說是羞憤還貼切一點。
注意到他回來了,許商央向他招手,而這時,尤曼縈的眼終於懶懶地瞥向他,像是無視他夠了,朝他咧嘴笑了笑。
她只是這樣一笑而已,許商騫卻瞬間無法自已的當場臉紅了。
有沒有搞錯!
他愣住,尤曼縈也傻住。他皮膚黑,於是他猜,這應該不是因為他臉紅的緣故,而是現在的他肯定露出非常詭異的表情。如此想著,許商騫再克制不住,不顧在場兩人朝他投來的不解目光,當下便轉身就走。
這下別說是尤曼縈,連許商央都呆住了。
「商騫?!」
許商騫沒有理他們,自顧自踱出餐廳,大步地走著。
他心中感覺煩躁,像有一把火在燒,夜風拂來,卻完全吹不散他心中不明的怒火。那個女人不過是用面對他哥哥時的表情朝他笑了一下而已,他到底是在臉紅心跳個什麼勁?簡直有病!
他停下來,惱火地爬梳頭髮,感覺今晚的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只知道眼前的自己很煩、很煩,非常煩,煩得要命,煩得他若是繼續留在那裡,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強行把人擄走的勾當。
「等、等一下……你、你幹嘛走那麼快……」硬是追上來的尤曼縈連忙捉住他的手,倚著他喘息不止,腳下仍踩著那一雙夭壽高的高跟鞋。
許商騫皺眉,很不解她怎會跑來,只不過在這種情形下看到她,他心中的煩悶更甚。
於是他很不快地道:「你幹嘛追來?你繼續留在那裡和我哥親熱啊,我這個電燈泡消失了豈不是正合你意?」他吼著,甩開她的手,臉上的表情很狼狽。
「啊?」被莫名其妙亂吼一氣,相較於憤怒,尤曼縈更不明所以,「你在鬧什麼彆扭啊?」
鬧彆扭?對,他的確是鬧彆扭,因為現在的他很不爽、很不爽!「不關你的事,我要回去了!」他格開她,直接邁步向前走。方纔她不理會他,當他不存在,很好,現在風水輪流轉,換他不理她了。
「喂,等一下啊!」這小子怎麼回事?尤曼縈一頭霧水,望著他高壯挺拔卻又透露出孩子氣的孤獨背影,這一刻她只覺得自己放不下他,因為在他身上,她好似看到了過去的那個自己。
那個明明受到傷害,卻高傲得連一絲安慰也不許存在的自己。
所以這次她發狠,索性脫下高跟鞋追去,「你給我站住——」
許商騫當然不可能聽話說站住就站住,料想她腿短加上穿著高跟鞋,肯定追不上他,所以他沒有用跑的,只是跨大步往前走。有種她就脫下高跟鞋來追啊,他才不信她辦得到!
不過,顯然他低估了尤曼縈,她當真脫了高跟鞋,用盡學生時代跑百米的速度,硬是在他走到下個街口前狠狠撲了上去。「我、我明明教你站住……」
如果被人這麼喊便乖乖站住的人當真存在,他還真想見識一番咧!許商騫正要反唇相稽,卻見她的高度和方才似乎有所不同,就像在家裡上課時他和她的距離一樣。他瞪眼,下意識望向她的雙腳,不禁呆住。
「你……你光著腳跑?」
「廢話!不然我穿那麼高的鞋子哪可能追得上你啊……痛痛痛!」天,冒出水泡了啦!
許商騫啞口無言。望著她一手抓住他,低頭瞧著腳底傷勢的模樣,他心一緊,來不及多作思考便將她攔腰抱起。
尤曼縈嚇著了,「你你你……你幹嘛?!」
「別亂動!」他喝止,就這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將她抱到不遠處的一張供行人休息的長椅上。
尤曼縈呆住,生平不要說沒遇過有這麼多路人對她行注目禮,被男人以那種抱公主的方式抱著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因此她的臉立即泛紅,「啊你是膽子太肥還是腦子太瘦?你沒看這裡都是人,發什麼神經啊你……」
「你腳受傷,不適合再走路。」許商騫截斷她的囉唆,下一秒更二話不說地蹲下身,不顧她瞪大的眼,抬起她的腳審視著,皺眉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啊?」老天,還好她沒有腳臭……一邊慶幸著這一點,一邊陷入這種怪異的氛圍中措手不及的尤曼縈終於意識到他是問她幹嘛追上來,於是回得理直氣壯, 「廢話,我擔心你啊!」
擔心?許商騫一笑,動作十足溫柔地撫著她的腳,可是臉上卻笑得很冷。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這個電燈泡走了,豈不更合你意?」
話不是這麼說好不?「好啦、好啦,我承認剛剛是我不對行了吧?奇怪,平常你明明壓根兒恨不得我不要說話的,不過一個晚上不理你,你就鬧起彆扭來,你是小孩子啊?」
對,他是小孩子,一個極度需要人重視以及關心的小孩子,可是許商騫並不願向她承認。「誰告訴你我是為了那個不高興?我只是覺得無聊,想出來走走而已。」
「雖然我長得很美,不代表我真是花瓶好不?你那張臉喔——」她的纖指直指他的鼻尖,賊笑道:「整個晚上根本寫滿了『來理我吧、來理我吧,不要不理我啊』,你當我眼睛瞎了,當真看不出來?」
許商騫一時語塞。他表現得真有那麼明顯?
他不自覺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卻在她「哼哼,你看吧」的目光下狼狽的止住動作。他硬是別開臉,「反正我沒有那個意思就對了。」
這個嘴硬的死小鬼!她翻翻白眼,「好好好,你沒那個意思,全是我誤會,糊了腦袋的脫下高跟鞋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拚了老命地追你。」這樣可以了吧?滿意了吧?有沒有好好顧及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啊?
這下許商騫啞口無言。
尤曼縈輕踢了他一下,「喂,你真的這麼不希望我當你大嫂啊?」
對,他的確不希望,非常、非常不希望,這個念頭自他認識她起便沒有變過,可是,其中的理由,如今似乎已經大大和從前不一樣了。
至於會何不一樣,他並不願深思,感覺一旦深思了,他便會就此滅項,終生萬劫不復。
所以在這霓虹燈絢爛的街頭,望著她秀麗的面容,他只淡淡說了句,「你知道就好。」藉此隱藏住自己在這如水的夜色中對這個叫作尤曼縈的女人過於氾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