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王 第六章
    那一晚的意義,非比尋常。

    兔兔與揚滿善因此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雖然沒有明說。

    從那之後,他們架也沒有少吵,但最重要的是他們找到了解決爭吵的最好辦法。

    尤其是對揚滿善這個總是能把問題搞得越來越嚴重的家伙來說,這個辦法更是好用極了。

    就好比這天,揚滿善下朝回來,身上又是那為了掩蓋某種氣味的薔薇露香。

    兔兔插腰,怒道:「我不懂!你既然沒有去妓院,你身上這女人味道到底是怎麼來的?別跟我說你愛擦香露了。」

    他深吸口氣。「今天踩到狗屎了,總不能滿身狗屎味的上朝去吧?」

    她嗤了一聲。「我不信。」

    他也哼了一聲。「不然妳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只是想搞清楚你這味道到底是怎麼來的?」

    「妳想找我吵架嗎?」

    「也不想,我只是想知道你干嘛擦薔薇露。」不是她多心,而是他真的很怪。

    「我先聲明,我絕不是去妓館。」

    「我知道你不是去妓館,但我就是要知道為什麼。」

    經過那晚的經驗,她知道這個總是每天准時回到家的男人,是不可能有時間去妓館的。像他欲念這麼強烈的家伙,怎麼可能十分鍾就完事了?

    揚滿善板著臉瞪她,兔兔也不甘示弱。

    他平時什麼話都會和她說的,她不懂為何就是這件事,他始終不肯坦白。

    尤其是這個月開始,他身上有這香味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教人無法不在意。總不會每天都那麼衰,踩到狗屎?

    兩人持續對峙。忽然,揚滿善大怒一聲,揚起了雙手。

    外人看到這幕場景,一定會以為這粗壯的男人要打人了,趕緊要那可憐的小兔子逃跑,以免被家暴。

    可揚滿善只是很迅速地脫光了衣服。

    她看傻了眼。「你干什麼啊!」

    他把兔兔給抱個滿懷。「我們來解決問題!」

    「解決就解決,脫衣服干嘛?」

    「不脫衣服,我們無法解決。」

    說著,大熊就把小兔子給拐上床。小兔子還保持著理性,蹦蹦跳跳的想要掙扎。

    「我們不能好好說嗎──哇,別脫我衣服。」

    「我會好好說。」揚滿善邪笑。「在床上跟妳好好說。」

    她還想反駁。「你、你起來,不要脫我衣……嗚……」

    他不給機會了,直接用嘴堵住她。

    在平地上,揚滿善的嘴快不過兔兔。但在床上的話……

    他有信心,可以用高潮的快樂,讓這只小兔子不但說不出話,更會忘了很多很多的煩惱……

    ※※※

    又有一次,快過新年了,家裡要布置一些剪紙與花卉。

    兔兔開心的用紅紙剪了許多吉祥討喜的花樣,比如八娃娃喜花、富貴平安、吉慶有余、鴛鴦戲荷等等。

    她也買了菊花,她尤其偏愛紅色的菊花,這可是饒州的新品種,雖然昂貴,但是擺在家裡就顯得喜氣熱鬧。

    可是,從不在意家飾的揚滿善,竟難得的發表了意見──不好的意見。

    「不要紅色的菊花,行嗎?」揚滿善端著茶盅,一邊端詳著花幾上的花,郁郁地說。

    正在挪移花瓶位置的兔兔轉過頭,不解地看著他緊皺的眉頭。

    「你怎麼了?」她走上前去,踮腳摸摸他的額頭。「身體不舒服啊?臉色不太好看耶!」

    揚滿善盯著她。「別用紅色的,行嗎?」

    「不用紅色?可新春就是要把家裡擺得滿滿的都是紅色啊!」

    「我不喜歡紅色。」

    她認真地打量他。「你很奇怪喔!阿善。」

    「什麼?」他有些緊張,覺得兔兔好像想看穿他,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頭。

    「你以前都不會干涉我布置家裡的。」只會在她皺著眉頭、愁著超出預算該怎麼辦的時候,拿出更多更多的錢催她去買她想要的東西。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不喜歡紅色。」他強硬的說。

    「干嘛?紅色會讓你想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她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臉色一變。

    「馬的,才沒有,我堂堂男子漢,天不怕地不怕。」他趕忙說。

    兔兔更靠近他,瞇著眼細看他。「阿善,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沒跟我說啊?」

    他馬上大吼。「沒有!」

    她嚇了一大跳。「沒有就沒有,吼那麼大聲干嘛?」

    他也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轉移話題。「兔兔,我說,黃色的也不錯。喏,這些銀票拿去,再去買一批黃的來。」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金黃色的當然好啊!可今年康州寒害,黃菊都死光了,有錢也買不到。」

    「那白色的呢?白色也不錯啊!去買白色的。」

    「喂!你家死人啊?」他是哪根筋不對勁啊?哪有人大過年的會把家裡弄得一片慘白。

    「這跟我家死不死人有啥關系?」

    「死了人的家裡才搞白色的菊花!拜托--」她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假不懂。

    揚滿善呼口氣。「那能不能用別的花?金色的牡丹也不錯,如何?」他試著好聲好氣要求。

    「阿善,你真的好怪喔!」兔兔不讓步。「我就要菊花。」

    「兔兔!」他惱了。

    「不然你跟我老實說,你干嘛討厭紅色?」

    他瞪裂了眼,很像年畫裡的年獸。

    「你說啊!」

    他突然大吼一聲,雙手揚起--

    「耶?」不會吧?兔兔心裡暗叫不妙。

    果然,揚滿善又用誇張的速度,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

    「我們來解決問題!兔兔。」他賁起的肌肉迎向她。「過來!」

    她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好幾步。

    「拜、拜托,不過是討論花嘛!沒什麼問題要解決的。」

    「不,兔兔,妳過來。我們之間有問題要好好解決。」

    「我不要!」拜托!還有好多事沒做,要是被這性欲強大的家伙攫住,他們這個年就不必過了。

    兔兔逃到門邊,都把門打開了,腳正要跨出門坎

    但可憐的小兔子,嘴巴可能快得過大熊,可身手怎麼能比呢?她被抱了回去,門又被緊緊地關上了。

    揚滿善扒光了兔兔的衣服,急躁地找著可以躺下的地方。最後,他發現那張大桌正適合,他輕輕地將兔兔給放上去

    「哇──」忽然,兔兔大叫。

    他心一緊。「怎麼了?兔兔。」他已特意放輕手腳了,可還是太粗魯了嗎?

    「桌子好冰!」她抱怨。

    「傻孩子。」他溫柔地一笑,抱起兔兔,自己坐上椅子,讓她騎在他粗健的腰上。「那妳在我上面。」他呼吸濃濁。

    「一定要在這裡嗎?」兔兔臉紅。這是吃飯的地方耶。

    他火熱的唇已逼上了她的頰邊。「對,要在這裡,以後吃飯,我們都要想到曾在這兒親熱過……」

    說完,他箍住她的小腰腎,緩慢卻緊緊地往自己的膀下壓。他聽到她舒服的呻吟與喘氣聲,便放下心來。

    這小兔子,終於忘了要逼問他為何討厭紅色的事。

    於是,他的健腰扭搖得更是厲害,要給這小兔子更多更多的自己

    ※※※

    除夕那天,正午時官員們就紛紛下朝回家,好趕上晚上的年夜飯與祭祖活動。

    揚滿善面色陰沉,快步走向馬車,雙眼就像鷹一樣,狠准地盯著一位士侯派的官員上了馬車。

    「侯爺。」揚滿善的副官迎向他,並替他開門。

    他撩起袍子,坐上車。「你不必跟來,回去,跟兔兔說我半個時辰後回家。」

    「午飯要用嗎?」

    「不用。」

    「好。」副官轉身要走。

    「等等。」揚滿善又趕緊叫住他,但眼睛還是瞥向別處,像在監視著什麼。他說:「跟她說我定會回去陪她午睡,叫她不要亂操心。」

    「欸,好的。」副官應了聲,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揚滿善催促著馬仗。「跟上前面那輛車,快。」

    馬伏應聲,快速駕車追上。

    車上,揚滿善陰郁著臉,緊緊盯著前頭那輛華麗的馬車。那馬車一走上街道,百姓皆退避三尺,不敢直視。

    揚滿善嗤了一聲。這些文官,只會用無用的繁文縟節裝飾自己的身價,用百姓的畏懼來堆砌自己的成就感,肚子裡卻沒有半點仁心,依然是「出兵出兵」的亂喊一陣,聖賢書都白讀了。

    這種人,不如全死了好!

    他握緊拳頭,急躁地想快點找到空隙,把這家伙除掉。想到這家伙今早竟大言不慚地喊說「不出兵,就愧對全禁國百姓」?!哼,他們不過是想要藉這亂事大撈油水罷了。

    其實,上頭並沒有下這道命令,說要除掉這名官員。

    是他自己擅作主張。就像上旬月時那幾回一樣,他殺了那些人,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

    自從那一夜,兔兔的人完全屬於他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的那份恨意,是越來越強烈了。

    兔兔總是在夜裡抹眼淚,因為想家、想家人。

    即使那一夜,他給了她那麼多歡愉、那麼多愛,她還是趁著半夜,窩在角落抹眼淚。她以為他睡了,不會發現的,可他還是看到了。

    他想著那晚他們的對話……

    「妳哭什麼?!」

    「阿善,你、你沒睡啊?」

    「妳為什麼哭?身體痛嗎?」

    「不是,我知道阿善很小心了,我知道。」

    「那妳到底哭什麼,嗯?」

    「我、我覺得自己太幸福了。所以我在想,如果我父母親還活著,知道我也可以過得這麼幸福,不知道會有多高興?他們會不會慶幸,慶幸他們有把我生下來,來感受這一刻的幸福?」

    「會的,一定會的,兔兔!」

    揚滿善看著自己的手,站過許多血腥的手。

    他的大手握著、放開、握著、放開

    「會的,一定會的,兔兔。」他自言自語。「妳父母親若是知道那些引發戰爭的家伙,一天比一天少了,也一定會高興地流淚。」

    那文官的馬車轉入了偏僻的巷弄中。正如揚滿善近日打聽到的狀況一樣,這色鬼養了個清倌兒,要進妓館都會從後門的巷弄進去,以兔被人認出,而失了體面。這裡人煙稀少,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揚滿善要車夫停車,他下了車,寒著臉,徒步跟上去--

    我很幸福,阿善。

    我父母知道我那麼幸福,一定很高興的。

    只要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和和平平的,我喜歡的人不再離開我,我就不會寂寞了。

    兔兔的聲音在他的心田裡響著。響著、響著,他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還沒完,還沒完,我還要、還要--

    殺人。

    即使,那紅色、那血腥味讓他惡心得想吐,他也不會放棄這個目標!

    ※※※

    在那僻陋的小巷裡,躺了兩個人。車夫模樣的人昏死在那兒,另一人則躺在血泊中,趨近一看,他那左胸被挖空的模樣會教人大駭。

    不遠處,傳來了陣陣嘔吐的聲音。

    那裡有個水缸,只見一個穿著朝服的漢子,一邊干嘔著,一邊往水缸裡猛洗著手,那洗手的勁道好像要把自己的手剝去一層皮才罷休。

    揚滿善有些無措。

    他不懂。他以為自己是個慣於見血的人了,可為什麼近日見到了紅色、聞到了血腥味,竟會起那麼大的反應?

    又想吐。他氣得大吼:「馬的!該死!該死!」自己這虛弱的模樣簡直就是娘兒們!

    是殺人殺太多了?格老子地,他可是堂堂武侯,武侯不動刀殺人,還當什麼武侯?!

    他想不通、想不通--該死!他想不通!

    「這人,可不是揚橫班嗎?」忽然,後頭來了人,這麼說。

    揚滿善大驚,瞪著眼看。「你是誰?!」

    他打量著那人,是個年輕的家伙,穿著中階軍官的官服。他笑得很誠懇,似乎想教人放下戒備,可揚滿善的直覺是,他不喜歡這人。

    那人微笑回答:「下官懷沙,任職三衙,恰巧經過此地。」

    說完,他上前要扶起揚滿善,並遞上一條巾子,要讓他擦擦狼狽的臉。

    揚滿善甩開他的手,不領情。他強撐著站起,挺直腰桿,不教對方看出他的異樣。

    「你在這做什麼?」揚滿善沒好氣地問。

    「我說過了,揚橫班。」懷沙好脾氣地說:「我恰巧經過此地」他的笑眼藏著很深的東西。「恰巧,碰見了您方才做的事。」

    揚滿善不動聲色。「你想怎樣?」

    「橫班別誤會,咱們是同一派的,我自個兒也看不慣士侯派那些好戰份子的作為。」懷沙擺擺手。

    揚滿善哼了一聲,調頭要走。

    身後的懷沙又說:「請間,之前宮裡那些案子,也是橫班促成的?」

    揚滿善怒了,他回頭低吼:「別學那些文官,迂迂回回的!你想說都是我干的就直說,老子也不怕你上朝告我!」

    「橫班息怒。懷沙作揖。「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夠了!」揚滿善揮手。「滾回家去過年吧!」

    懷沙笑著看他。

    他瞪大眼。「馬的,你笑什麼?」那笑,讓人有些毛。

    懷沙說:「聽說橫班,收養了一個孤女。」

    揚滿善吸了口氣。

    「本是當作僕傭,可如今卻親如家人。」懷沙輕描淡寫地說:「橫班很重視她吧?」

    「馬的!」揚滿善一把抓住懷沙的領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下官只是想提醒……」懷沙仍是笑。「再殺下去,小心被自己在乎的人知道您的真面目。」

    揚滿善一震。

    「您想,一個乖巧天真的姑娘家,會怎麼看待濫殺生命的人?」

    揚滿善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您真的好到,讓她可以忽略掉您那雙滿是血腥的手嗎?」

    聽到他的這些話,揚滿善有些恍然。

    「即使您那麼做的初衷,可能是為了她,但這可是殺人啊。」

    揚滿善懂了。他知道自己那殺人的不安,是從何而來的了。

    原來,是害怕。

    害怕兔兔哪一天知道了,他身上的薔薇露其實是要掩蓋那惡臭的血腥味;害怕她哪一天知道了,她最喜歡的顏色,其實就跟那些人的血一樣一樣是紅的。那紅,還曾經沾滿他的手,他撫摸她身軀的手

    他的心,緊得不能再緊。

    他害怕,他沒有自信,他已經是個很糟的家伙了,如果再讓兔兔發現這事實,她,她,她

    到底會怎麼看他?!

    他才剛擁有她,他的占有欲強大,絕對無法忍受她討厭他、背棄他。

    如果連她也背棄他,他揚滿善的人生還剩什麼?

    「夠了!」揚滿善推開懷沙。他吼:「要是誰敢亂說,我就把他那家子的舌頭都給割了!」

    吼完,他急匆匆地走出了巷弄。

    懷沙則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領,笑得胸有成竹,彷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傍晚,揚滿善坐在飯桌上,靜靜地看著忙進忙出的兔兔。

    每端進一道菜,兔兔就會開心地向揚滿善介紹。

    「阿善,瞧,這三黃油雞的肉多可口。」

    揚滿善牽牽嘴角。「嗯,是啊。」

    兔兔不放棄,又去廚房端菜。

    「阿善,你看,這是我第一次做的荷包裡肌,吃了我們今年就會很有錢喔!」

    揚滿善笑。「做得很漂亮。」

    她嘟嘴,心裡想:不對不對,這不是平常的阿善!

    她又咚咚咚跑回廚房,一次端回三個大盤子。

    揚滿善想起身幫她,兔兔猛搖頭。「你給我坐下!」

    他郁郁地坐下。

    兔兔一道道上菜。「來來來,吉祥的春年大烏參、牡丹蝦仁,還有你最愛的椒麻雞。這些年菜我可是想了很久,練了很多次才做出來的喔!我很厲害吧?你上哪兒找這麼厲害的小傭人啊?阿善?」

    兔兔等著他的回應。

    他抬起頭,輕輕地笑。「是啊,兔兔最厲害了。」

    兔兔慘叫了一聲。

    他吃一驚。「怎麼了?」

    她走上前去,猛扯揚滿善的臉皮。「你不是阿善、你不是阿華!」

    「哇啊!痛痛痛--馬的,妳干什麼啊--」揚滿善終於凶了起來。

    「如果你真是阿善,剛剛一定會說:他奶奶地,這麼自大,小心走路踩到坑,摔得狗吃屎。」

    「天,老子誇妳也要被妳罵?」

    「你瞧!這才是阿喜!」見平常脾氣壞的阿善回來了,兔兔松了口氣。「方才那無精打采的家伙,一定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身了。」

    揚滿善一愣,發現自己的無措不安表現得太明顯了。他趕緊再裝凶。「該死,過年過節的,別咒老子!」

    兔兔嘿嘿笑著。

    揚滿善深深地看著她。他低頭,揮揮手。「吃飯吧!兔兔,妳辛苦了。這些菜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兔兔沉下臉。那說話的語調,又不是平常的阿善了。

    他一定有心事,一定有!

    下午他回來時,她正在午睡。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卻忽然被一股力量緊緊地抱住,回頭一看,只見揚滿善依偎在身邊,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頸窩邊。那時她只覺得幸福、只覺得溫暖。這時細想起來,才覺得那擁抱的力道有些詭異。

    可過年過節的,她也不想逼問他什麼,免得讓他想到更討厭的事,又被那陰郁糾纏不清。

    兩人坐下來,一塊吃這團圓的除夕飯--就他們兩人。

    一坐定,兔兔還沒吃上幾口,就忙著給揚滿善夾菜。

    「阿善,你吃吃這荷包裡肌,我第一次做呢!給我些意見吧!」

    「來來,阿善,多吃些蝦仁,冷了就不好吃喔!」

    「椒麻雞、椒麻雞,我最拿手的椒麻雞,你一定要吃的啦!」

    她為了逗他開心,甚至豁出去了,大刺刺地說:「我告訴你喔!阿善。」她眨眨眼。「賣烏參的老板告訴我,男人吃了這個,晚上可是會讓人睡不著覺的。你不覺得正適合你嗎?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笑到驗都紅了。沒想到自己也可以說這麼色的話。

    可揚滿善還是那一副沉默樣,靜靜地看著她。

    她覺得有些尷尬,不笑了。

    「吃飯吃飯!」她叫,埋頭猛扒飯。

    揚滿善放下了碗筷。

    「怎麼了?」

    他伸出雙手。「兔兔,妳過來。」

    她倒吸一口氣,不、不……不會吧?他還沒吃烏參,就想先試試看自己的能耐嗎?

    「先吃飯吧!阿善……」

    「妳過來。」他仍堅持。「我想抱抱妳,兔兔。」

    兔兔懷疑,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抱抱她嗎?

    不過,她只求揚滿善開心就好,於是就順著他,怯怯地走過去。

    揚滿善馬上將她抱個滿懷,手上的力道不斷加緊、加重,好像在怕有什麼東西會將兩人分開似的。撫摸她的厚重雙手,更是一下下結實地將他的溫度烙印在她的肌膚上,讓她舒服得想呻吟。

    卻也讓她感覺到他的不安、他的無助。

    他從來不曾這樣過,她一定得問個清楚。

    「阿、阿善,你……」她好不容易才抬起頭說話。「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啊!你不要什麼都不──」

    可揚滿善依然霸道地不給她機會,熱燙的唇馬上逼了過來,撬開她的小嘴,將他全然的愛深入其中。他用力地吻她,吻到最後,兔兔都虛軟無力了,而揚滿善也必須找個地方,再更進一步地愛她,更進一步地解放自己即將爆發的欲望。

    「不用吃烏參了,兔兔。」他喘息著笑。「我今天就讓妳試試看,什麼叫一夜無法成眠的滋味。」

    「可、可阿善,你不用吃飯嗎?」兔兔臉紅地問。

    「我吃妳就夠了,兔兔吃妳就夠了。」他低啞地說。

    年夜飯,是兔兔精心准備的。

    而他也同樣為兔兔做了一些不一樣的佳餚。

    一道道充滿愛與不捨的,春膳。

    ※※※

    床上,揚滿善用自己厚實的身體,籠罩住滿身香汗的兔兔,他熱燙的肌膚就是她專屬的暖被,讓她即使未著寸縷,也不會冷。

    畢竟他覺得還不夠,還不能放她走。不但身體要不夠,連眼睛也看不夠,他還要再看,看她的身上布滿了他給她的愛的痕跡。

    覺得膀下又熱了,揚滿善箍緊了兔兔的小臀,讓她再次感受他的欲望。

    「兔兔,休息夠了嗎?」揚滿善低低地問:「我還要再給妳,妳不能睡。」

    她揉揉眼。「阿善,你都不累嗎?我好累喔--」

    他握住她的小手,伏下頭親吻她的眼睛,溫柔地說:「好,那咱們聊聊天,聊夠了,妳還要,我馬上給妳。」她累,他也不會強迫她。

    「嗯,好」兔兔想了想,她輕輕地叫。「欸,阿善。」

    「嗯?」

    「你真的沒有心事嗎?」

    揚滿善一震。

    「現在想起來,你好像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心事。」

    揚滿善不說話。

    「男人都是這樣嗎?」

    兔兔看著他,他也深深地望著兔兔。

    兔兔笑了。「不過,我有心事,我都會和阿善說。」

    他松口氣,很高興話題轉開了。「妳有什麼心事嗎?」

    換兔兔認真地看著他了。「你真的願意聽嗎?」

    「當然。」他說:「妳的心事我不聽,還有誰夠資格聽?」

    兔兔笑了笑,說:「你知道巷口那個嬌嬌嗎?金家的傭人?」

    「知道。」上朝時,常在馬車上看到她和兔兔一塊買菜。

    「她要嫁人了。」

    「是嗎?真是恭喜她。」

    「我很為她高興。因為她的身世比我坎坷呢!金家的主母不喜歡她,害她的生活很不好過。想一想,自己過得真是太幸福了。」她偏過臉,輕吻他的頰。「因為我有一個很疼我的主人,她都不相信,我竟然可以騎到主人頭頂上。」

    「嘿!妳這樣跟外人說啊?我這侯爺都被妳說得沒威信了!」揚滿善抱緊她。「那妳有沒有說過,有時主人也會騎在妳身上,讓妳好舒服呢?」說著,他低頭在她的頸窩處呼氣,癢得兔兔連連嬌笑。

    玩鬧了一會兒,兔兔又說:「嬌嬌嫁人了呢!她真的嫁人了呢!我們都以為,她會繼績不幸下去,現在真好,有個男人可以讓她倚靠終身呢!」

    說完,兔兔靜了會兒,沒說話。

    揚滿善被這寂靜搞得有些不自在。心裡隱隱的,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起身,爬到揚滿善的胸上,趴在那兒,癡癡地看他。

    一見她光裸的身子都暴露在冷天裡,揚滿善趕緊用被子裡緊她的小身子。

    兔兔說:「阿善,你想,我會有那麼一天,穿上那新娘的紅衣嗎?」

    他正忙著的手,稍稍停下了。

    她再鼓起勇氣,說:「而我身旁,站著的新郎,可能就是……那個……」

    揚滿善的心好緊。

    兔兔笑得臉好紅。「可能就是阿善你覺得,有可能嗎?」

    她說出口了,她終於說出口了!

    這些日子,即使他們那麼親密、那麼恩愛,可是,兔兔還是覺得,彼此之間缺少了什麼。

    原來,就是一句承諾,確保一輩子都可以在一起的承諾。

    這個承諾很平常,就是她當他的妻子,他當她的丈夫。不是每對相愛的男女,最後都會走到這裡的嗎?

    但是揚滿善從沒跟她提過。每當他神情嚴肅地開口,她都以為他要講的就是這事,可最後期望總是落空。落空的滋味,不好受。

    既然他不開口,好哇,那她就開口吧!她想,她了解揚滿善這個人,有些肉麻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她看著揚滿善,癡癡地等著。

    室內很安靜,聽得到寒風刮在門上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卻始終沒有揚滿善的應和聲。

    他的雙眼只是放空,好像心神根本不在這兒。

    她緊張地握著手,吸了口氣,又問:「阿、阿善,你還記得嗎?我問過你,你覺得我能做你的好妻子嗎?你上回沒回答我,這次,能回答了吧?」

    他看著兔兔一會見,眼裡竟有著,為難。

    那眼神讓她心裡一抽。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看她?為什麼不是在她這樣問話之後,馬上豪爽的答應她,要她做他揚某人的妻子?

    他為什麼要遲疑?遲疑從來不是他揚滿善會做的事。

    他是不是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只是、只是難道一切都只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揚滿善抱著兔兔,微微地坐起身,他摸著兔兔的臉,強笑地說:「我說,兔兔啊,妳不覺得這十幾年,我們這樣過,不也挺好的嗎?」

    兔兔僵硬著身子,任他摸著、吻著。

    揚滿善又說:「妳不覺得,呵,我們倆老早就像老夫老妻了嗎?妳了解我,我也了解妳,何必講究那些儀式呢?這樣就很好了啊!」

    兔兔低下頭。

    「兔兔?」

    她轉過身,開始埋頭找著衣服。

    「兔兔?妳說話啊。」

    「沒什麼好說的。」她沙啞地說。

    「兔兔?看我這裡,嗯?」揚滿善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想抬起她的臉。

    可一看,他像被雷劈到一樣。

    她哭了,臉頰上,滿是眼淚。此刻,又像有一把刀,突地刺進他的心。

    「我知道了。」兔兔穿上了袍子,下了床,背對著揚滿善。她說:「那就這樣吧!對啊,阿善說得對,這樣沒什麼不好的,沒什麼不好的」

    說完,她就要走出房門。

    「兔兔,兔兔!」揚滿善叫不住她。他急了,光裸著身就跳下床,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她。

    兔兔竟推著他,激動地掙扎著。「放開我!」

    他一愕,卻不願放,一股氣就將她給抱了起來。她的手要打他,他就用他的懷抱去箍住她的手腳,將她給押回床上。

    「走開!」兔兔大叫:「我不要!我不要!」叫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妳告訴我!妳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哭?」該死,她不知道她這樣哭,他會有多難過嗎?

    「你管我!」兔兔推他的臉。「誰要你管?!」

    「兔兔!」揚滿善像野獸一樣怒吼一聲,將她的袍子給扯開,箍住她的小臀,就往他的兩腿間壓去。他用力地磨蹭,用力地喘息,用力地壓抑欲望,等著那即將爆發的一刻。

    他低啞地說:「兔兔,我們來解決問題。快,我們解決問題,妳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忽然,兔兔像哪裡被傷到了一樣,痛苦地尖叫。

    這叫聲讓揚滿善一震,全身無法動彈。

    她趁隙趕緊掙脫他,跑到門邊去。

    「兔兔」揚滿善滿臉受傷地看著她。「妳到底怎麼了?」

    「我我」她想忍著哭,好把話說完,可沒辦法,越說,她越想哭。

    「兔兔?」

    「我不是妓女。」

    揚滿善皺眉。「什什麼?」

    「我不是妓女!」她又重復一次。

    揚滿善怒了。這句話不只作踐了她自己,還踐踏了他滿滿的愛!

    「馬的,妳胡說什麼?!」他大吼。「誰把妳當妓女了?誰?!」

    「你……讓我很受辱。」她哽咽地說:「我、我不可能,跟一個不是我丈夫的人,混在床上,混一輩子……即使我出身低賤,可是我也有自尊,也有自尊……」

    揚滿善瞠大眼。

    不、不對!兔兔,妳搞錯了。我不是看不起妳,我不是覺得妳出身低賤,才不願娶妳。

    而是、而是……我不夠好,我不夠好,不夠好到開口向妳求婚,要求妳陪在我身邊一輩子!

    我的手都是血,我的身上都是那些為了掩蓋血味的味道。

    是我!不夠好的人是我!

    揚滿善掙扎著想開口,可最後,他竟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兔兔開了門,絕望地消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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