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雨拉開門,一眼便看見戴著墨鏡的辜煋仲正靠在跑車旁講電話。
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從他略微緊繃的身體,可以看出這通電話讓他很不高興。
當歆雨走到他身邊前時,他已經結束了通話。
“有麻煩?”
“有人催我回台北工作。”辜煋仲聳聳肩。
開發案已經遲了一個多月,但如今不管說什麼,他再也不想冒險。
一個星期前,他不過回台北處理一點事,回來時歆雨就出意外,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他還心有余悸。
這一次,除非他跟她一起走,否則他絕不離開她身邊。
“也對,你也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可以請這麼久的假?”歆雨動作熟稔地坐上他的車。
“你呢?”辜煋仲沒有回答,反倒如此明知故問。
他在公司大樓的大廳和她初遇後,當天便知道了她的個人資料,全憑訓練有素的手下與家族完備的調查系統。
“我?”歆雨系上安全帶的動作因而一頓。
“不打算回台北工作?”他試探地問。
剛才那通電話,正是總裁大人親自打來的。
公司裡,一個極重要的開發案正等著他,還有一個產值嚴重衰退的弱質部門需要他回去整頓。
想想他剛剛是用什麼理由搪塞的?有事?還是走不開?氣得總裁大人差點摔電話,惡狠狠的抬出十多年的友誼來警告他。
“如果你兩個星期前這樣問我,我會跟你說,對!我受夠了台北那個爛地方!但是,優閒了這麼多天,我好像又有一點懷念那種忙碌的生活。”歆雨轉頭對他笑著說。
自從在病房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是辜煋仲之後,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好像變了。
不是他陪伴在身邊的舉動感動了她,也不是在昏厥前看見他奮力營救她的樣子影響了她,是他的眼神,如此專注又熾熱的眼眸,讓她輕易地被他收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那令她心醉的眼神,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想回台北了?”辜煋仲看她一眼,發動引擎。
“再過一陣子吧!我有點擔心奶奶。”歆雨肩一聳,視線看向窗外。
“把她接來辜家,跟我奶奶作伴,你覺得怎樣?”辜煋仲將前兩天奶奶跟他提過的事說出來。
“不好。”她想也沒想便這麼道。
辜煋仲抿著嘴,以為這是她拒絕他的反應。
“她喜歡一個人過清幽的日子。”歆雨跟著解釋。
他深邃的眼眸直望著她,眼中的情緒復雜難辨,看見她也轉頭望過來,他立即恢復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那些深沉的情愫只有他自己明白。
“完全的自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愉快。”他這麼說。
以前他認為對的想法、享受的事,遇上她後全盤崩解。
歆雨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深思著。
車子來到市場,照著陽奶奶所寫的清單,兩人迅速買妥所有食材。
辜煋仲替歆雨提所有東西,看著氣質出眾的他雙手掛滿廉價的塑膠袋,不協調的畫面讓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揚了揚眉,睨她一眼,模樣仿佛問她這有什麼不對。
“別生氣,只是覺得真是委屈你這位大少爺了。”歆雨與他並肩走在一起,態度輕松地說笑。
“既然知道委屈我,是不是該打賞一下?”辜煋仲將所有東西移到同一手上,空出一手揉揉她的秀發。
“打賞?”歆雨輕輕皺眉,想了一下,燦爛的笑開來,“我請你吃北方餃子,怎麼樣?”
“你親手包的?”他揚起一道濃眉。
“親手端給你的。”她臉上笑意更濃。將兩人關系定位在朋友,讓她可以輕松面對他,至於病床畔那兩道眼神,就先當作純粹是她的錯覺吧!
“這樣不好。”他揚眸瞅著她,表情顯得不太滿意。
“哪裡不好?”歆雨大方迎接他的凝視,慧黠的雙眸看著他。
“這樣我不就跟上館子吃飯的客人無異?”他抗議。
“當然不一樣。”她睨他一眼,模樣親匿。
“喔?”辜煋仲目光一亮,為她偶爾展現的親匿舉動欣喜。
“你是我的朋友。”她故意這麼說。
“不能有點特殊待遇?”他的眼眸瞬間一暗。
“特殊待遇?”歆雨皺眉,“怎樣算特殊待遇?”
辜煋仲將視線望向遠方,語調平穩地道:“到我家。”他說著,表面上不動聲色,但眼底迅速閃現一抹期盼。
“什麼?”
“親手做餃子給我吃。”他第一次對女人開口提出要求。
“親手做餃子給你吃?”她停下腳步,想了想,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說:“好像沒有拒絕你的理由。”
“你願意?”辜煋仲的黑眸瞬間變得熾熱。
“誰教你救了我一命?”歆雨對他眨眨眼,水眸中漾滿淺淺的笑意。
“你打算用餃子相抵?”
他垂眸覷她一眼,嘴角往上一撇,似笑非笑的不羈模樣讓她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不然呢?”她知道自己很不知感恩,但她就是喜歡看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怎麼不學學電視?”他興致勃勃地提議。
“電視?”這關電視什麼事?
“通常這個時候,你應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我讓你以身相許。”辜煋仲的黑眸裡盡是促狹的笑意。
歆雨被他話裡的暗示惹紅了雙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以身相許,是古代人才做的事。”
“現代人為什麼不行?”他理直氣壯地反問。
“其實沒什麼不行的。”
他有些愣愣地望著她,精銳的雙眸恰巧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抗拒。
“你的意思是?”他收回攻勢,不想逼她太急。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約好暫時只是朋友,就不應該學古人做這些有的沒的。”歆雨揚起雙眉。
“我覺得很值得效法啊!”辜煋仲的語氣裡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濃眉微皺,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
“朋友之間一旦經歷過那種事,會把單純的感情變得復雜。”
“復雜沒什麼不好。”他低語,跌入谷底的心情,不似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松自若。
“什麼?”歆雨聽不清楚他的話,皺起眉問。
“你什麼時候來我家?”辜煋仲適時轉移話題,將食材放進跑車裡,坐上駕駛座後又補充道:“什麼時候過來包餃子?”
“真的要?”
他大少爺想吃什麼沒有,干嘛硬要吃她包的餃子?
“不是說好了?”辜煋仲冷冷瞥她一眼,少爺脾氣浮上來。
“到時候難吃,你可別吐出來!”她警告道。
“不會。”他保證。
他對吃的東西很少挑嘴,在荒山野嶺,只吞干糧過好幾個月的紀錄他多得是。
“別答應得太快,到時候你吐出來,說不定我跟你連朋友都沒得做。”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可以放棄這個念頭。
雖然嘴上說是朋友,但歆雨太清楚他身上強大的電流,在公開場合還公艾,一旦兩人單獨相處,老實說,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兩人之間的界線是不是還可以劃分得這麼清楚。
“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辜煋仲性感嘴角露出縱容的笑意。
“這麼委屈?”她取笑道。
她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會這麼聽話話,聽他奶奶說,他從小就有怪癖,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從小就有自己的定見,各方面都是,包括穿衣、飲食,沒有一項例外。
“我委屈的不是這個。”他別開眼,不想讓她看見他眼底的感情,怕嚇到她,更怕失去她。
歆雨感覺得到他回避的態度,隱約了解他未出口的話代表著什麼意思,如果她正視他刻意為了她收斂的感情、確認他那真誠的熾熱雙眼是特別為她展現,說不定她的一顆心會就此淪陷。
而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結果。
說穿了,面對愛情,她已經變得軟弱,小心翼翼得近乎可悲。
如果今天對象是別的男人,也許她不會這麼放不開,辜煋仲的與眾不同、卓越不凡,對她而言是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她不是自卑,而是累了,所以渴望穩定平凡又真實的感情。
“我後天有空。”這回換歆雨轉移話題。
“後天?”辜煋仲皺眉,想起後天答應兄長的事。
“有事?”她看出他遲疑了一下。
辜煋仲看她一眼,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直到車子開到餐館前,他才從胸前抽出一支筆,將一串地址寫在便條紙上,遞給她。
“十二點,直接到這裡來。”辜煋仲低頭望著她,感受著有話不能說出口的痛苦。
“好,我會准時到,不過,等我擀好面,包好餃子,恐怕都已經下午?!”她還沒死心,希望他能自動打消這個念頭。
“那好,中午我先煎兩塊牛排給你墊墊胃。”辜煋仲絲毫不肯讓步。
“你會下廚?”歆雨毫不掩飾語氣中濃濃的質疑。
“你大概認為我只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有錢少爺,對吧?”
他不希望她只看見表面的辜煋仲,他要她真真實實地走進他的生命裡,而且只有她能這麼做。
“你不是嗎?”
“我不介意你親自從我身上找答案。”辜煋仲失笑,模樣率性迷人。
“是嗎?我確定不用帶胃藥過去?”她存心不讓他得意。
“因為我吃了你做的餃子?”他反問。
“不是,是因為我吃了你做的牛排。”歆雨朝他揮揮手,“如果你真的要煎牛排,請給我九分熟。”
呵,歆雨幾乎把他當作服務生兼廚子。他俊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九分熟?”他揚起眉。九分熟的牛排能吃嗎?不會太老或太硬?
“不行嗎?”她清楚看見他不贊同的表情。
“如果你堅持,我建議改換成魚排或海鮮料理。”辜煋仲提出中肯的建議。
“如果我偏要吃九分熟的牛排呢?”歆雨很好奇他會有什麼反應。
“恕難從命。”他冷冷地回絕。
要就吃最好的,牛排最好是五分熟,七分熟他還能勉強順她的意,如果是九分熟,那大可不必,他不想白白糟蹋一塊上等牛肉。
“你非要這麼固執不可嗎?”歆雨水靈的眸子裡開始有火光竄動。
“我可以煎一塊你想要的牛排給你。”他只好稍微讓步。
換作別的女人,有幸吃到他親手烹調的食物早就感動得痛哭流涕,哪會像她,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在這裡為了幾分熟這種小事跟他斤斤計較。
“但書是什麼?”她問,一眼看穿他滿臉的不贊同。
“你要吃一口我做的牛排。”他開出條件。
“為什麼?”歆雨自然地問。
她不是那些被他一電就會暈頭轉向的女人。
“因為,我的牛排五分熟。”他如此回答。
歆雨皺眉看著他,不明白這兩件事之間有何關聯?
辜煋仲瀟灑的一笑,“相信我,五分熟才是最對得起牛的吃法。”
歆雨不懂,既然都要把牛吃掉了,為什麼還要對得起牛?
***
雙手提著做餃子的食材與工具,她穿過一座廠房,打算抄近路前往辜煋仲所給的地址。
這時,幾聲狠戾的低喝勾起她的好奇,她輕輕蹙起眉,往聲音來源處探頭,這麼一看,倏地讓她屏住呼吸,瞪大雙眸。
“我警告你,別太囂張!我們十幾個人,不一定會輸你一個。”
十多名男子中的為首者一臉狠勁,瞪大充滿恐嚇的雙眼,直瞪著前方舉止優雅的偉岸男人。
辜煋仲狂野的黑眸如鑽石般耀眼奪目,強風從他們身上刮過,瑟冷的溫度令眾人打顫,唯獨他一人傲立在驟起的風中。
他的黑發隨風飄動,以緩慢的優雅姿態在他的俊臉兩旁款擺,漸漸地,他冷硬的嘴角劃開一道譏諷的弧度,無視於敵眾我寡,開始往敵方一步步逼近。
“我不聽廢話。”他慵懶的前進,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危險的黑豹。
“你大哥逼人太甚,我們在這裡已經賣了幾十年的毒品,要我們收山就收山,連政府也不敢這麼強勢,凡事都要給人一條活路,至少讓我們有個緩沖期。”為首的男人臉上的肌肉不協調地抽動。
辜煋仲恍若未聞,依舊一步步逼近他們。
“我們大哥都讓步了!一定會從這裡撤離販毒據點,我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這樣也不行?”一名步伐開始向後退的男人滿臉驚懼地低吼。“你別欺人太甚!逼急了,什麼事我們都干得出來!”
辜煋仲眉頭完全沒有皺一下,冷酷的表情恍若另一個人,仍步步逼近敵方。
躲在一旁的歆雨看得膽戰心驚,不懂他怎麼可以一臉無懼地繼續向前走?
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靜以對?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深陷在危險之中!難道他沒看見對方手上有刀嗎?
這個渾身發散出如撒旦般陰冷狠戾的男人,真的是她認識的辜煋仲嗎?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為首的男人堅持不退後,但一雙抖顫的雙腳已徹底洩漏他心底的懼意。
辜煋仲慵懶的瞄他一眼,模樣顯得有些不耐煩,斜瞥的利眸氣勢逼人。
“不做毒品,我這幫兄弟靠什麼賺錢?”為首的男人被他冷冷的一瞥,臉色立即刷白。
辜煋仲終於定住腳步,不耐煩的以俊冷的姿態發出幾不可聞的警告,“我干嘛幫你想?”
他慵懶的視線掃向四周,猛然抓緊一道不該出現的人影。
她該死的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混亂的情緒瞬間掠過他眼底,冰冷的眸子快速將體內掀湧而起的擔憂隱藏,原本慵懶的神態頓時收斂,精銳的雙眸迸射出加倍的陰沉猛狠。
“你要我們怎麼做?”為首的男人快被他以靜制動的優勢壓得喘不過氣。
“一天內給我散了。”辜煋仲冷冷地下令。
“一天?”為首的男人聲音突然憤恨的拔高,一張臉忽白忽青。
“老大。”一名眼尖的手下暗示地以眼神看眼歆雨的位置。
辜煋仲察覺到那個雜碎的眼神,突然,他耐心盡失,沒了玩游戲的好興致,一雙厲眸緊緊鎖住那個被他們稱為老大的男人。
“要我一天之內散了,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為首的男人感到喉嚨干澀,已快承受不了他的眼神。
辜家二少的狠勁遠近馳名,聽說他不僅在台灣很混得開,連義大利黑手黨他也有一份。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今天和辜家二少當面對峙,那股令人打從骨子裡竄起的恐懼怎麼也無法壓下。
天底下,他只怕兩種人,一個是瘋子,另一種是不怕死的人,偏偏這位辜家二少兩者都不是,但那雙眼睛所發散出的無形壓力,扎扎實實得足以讓人喘不過氣來。
“敢跟我談條件?”辜煋仲冷笑,沉冷的模樣教人摸不清他的底。
“只是希望你給我一條後路走。”為首的男人說得卑微,語氣近乎哀求。
“說。”辜煋仲撇撇冷傲的嘴角,眼神裡的無情光芒令人感到極度不安。
“制毒工具我要帶走……”為首的男人才剛開口,立即被他猛然發狠的眼神嚇得降低聲量。
“辦不到!”辜煋仲嗜血地冷哼,全身肌肉瞬間緊繃,敏捷的肢體隨時備戰,准備一觸即發。
“你這樣簡直是逼我們這幫兄弟統統去死!”為首的男人憤怒地大吼。
“哼,說到這個,還不都要怪你自己。”
“怪我?”為首的男人滿心困惑。
“誰教你賣毒賣到學校去。”辜煋仲邪佞地一笑,模樣陰冷絕情。
“那是因為……”為首的男人慌了,連忙開口解釋。
“一句話。”辜煋仲不想再耗下去,眼神一凜,噙著一抹冷笑,“想死還是滾?我讓你選。”
話一落定,氣氛瞬間僵凝窒人。
辜煋仲冷冷注視眼前十幾個男人,心裡計畫著打算盡快把這件事解決。對方已經發現歆雨的存在,絕不能讓他們靠近她半步,他沒興趣在這件事上冒任何一丁點風險。
為首的男人知道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大口喘著氣,滿臉冷汗涔涔。
“我們今天就會離開這裡。”他如壯士斷腕般開口,惹來身後手下們一連串驚愕的低呼。
“不再販毒?”辜煋仲滿意地點點頭,扯動嘴角。
“我保證。”為首的男人萬般沮喪地垂下頭。
“老大!”一干手下驚喊著,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別搞得這麼娘。”辜煋仲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修長的雙腿往歆雨的方向優雅的移動。“明天一早,到辜家白堂報到。”說完,他丟出一道金牌後便瀟灑的走人。
進入亦白亦黑的辜家,這輩子絕不愁吃穿,連妻小的安全也都無虞,如果可以安穩過日子,誰會希罕這種窩在暗處的生活?
“老大,我們是不是在作夢?”一名手下呆呆地問道。
為首的男人望著辜煋仲的背影,雙眼重新注入生氣。
如果這是辜家大少爺的意思,那他果真聰明!
他向來吃硬不吃軟,沒想到辜家大少爺先擺他一道,讓他看清自己沒後台跟他斗,不動一兵一卒,僅派出一個無心於組織的男人,便讓他屈服,最後再丟出如此優渥的條件,讓他毫無理由拒絕。
看著辜煋仲走遠的背影,他清楚了解到,這兩兄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
歆雨坐在餐桌前,雙眼盯著眼前即使正在烹飪,仍舊一身帥氣的俊朗男人。
“這棟木屋是你們家產的一部分?”她一手支著下巴,語調平淡地問。
“不是。”辜煋仲將牛肉放到溫度適中的鐵板上,香氣伴著滋滋作響的聲音,一起撲向她的耳鼻。
“真香。”她不吝贊美。
“你在想什麼?”他在意她一句問話。
“你的工作。”她坦白。
辜煋仲抽空看她一眼,突然朗聲大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混混。”
混混?她可不敢這麼小看他。
“我知道。”歆雨聳了聳肩,語調顯得無所謂地道:“你比混混高級一點,角頭?還是龍頭老大?”
聞言,他不免又是一陣大笑。
歆雨杏眸一怒,瞪著他笑開懷的俊臉不發一語。
“今天我只是受人之托。”他第一次對女人解釋自己的行為。
“有人請得動你?”歆雨微微一笑,壓根不信有人可以指使他。
“平時他是請不動,但這次是我先有求於他。”
如果不是沖著自家老哥天才醫生的封號,他才懶得出面處理這種小事,無趣得連讓他掀掀眼皮的興致都沒有。
“他是誰?”她好奇地問。
“我老哥,辜家繼承人。”
他動作熟稔地端著兩塊牛排上桌,從鍋爐上端來干貝鮑魚蔬菜湯,另外還從冰箱裡拿出水果龍蝦沙拉。
“你求他什麼事?”唔,沒想到這個粗線條的男人,做起料理竟然可以這麼有模有樣。
見歆雨一雙美眸中盛滿訝異,微啟的紅唇像是種邀請,辜煋仲將九分熟的牛排放到她面前,傾身,低頭迅速在她嬌艷的紅唇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你……”
她正要發作,辜煋仲隨即一臉輕松自在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語氣曖昧地開口:“怎麼,開始關心起我了?”
他並不想讓她知道,會處理今天這檔事是因她而起。
“我只是好奇。”歆雨對他皺了皺眉,不喜歡他話裡的暗示,更厭惡自己因他語調裡的期待而心跳漏了一拍。“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睨他一眼。
辜煋仲從容的一笑,模樣瀟灑不羈,“我不是神像,沒那種奇怪的癖好。”
他指了指牛排,示意她先嘗嘗,見她不再追問,認真的進食,他心底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太清楚,像她這樣認真的女人,如果知道他這麼做全為了她,肯定會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他怕,到時候她會把愛與感激混為一談。
就連從海邊救起她,所有過程也被他一一淡化,只說他是湊巧到那附近騎水上摩托車,順手將她救起,完全省略當時令人望之怯步的強大海潮、為了將她帶回岸上而筋疲力盡的身體,以及他執意守護直到她醒來為止而直落的體重。
“九分熟,很好吃。”歆雨故意在他面前如此強調。
他無所謂地斜揚起嘴一笑,切下自己盤中一塊肉,送到她嘴邊,低聲勸哄,“試試看。”
他想,他這個樣子要是被其他人看見,包准嚇掉他們的下巴。
歆雨古怪地看他一眼,伸出手,打算接過他手中的叉子,卻被他嘴角縱容的笑意迷惑。
他對她搖搖頭,低沉迷人的嗓音像句魔咒,“張開嘴。”
歆雨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可以多固執,剛才她已經見識到他最陰冷的一面。
她不懂,他怎麼可以上一秒迫人於無形,轉眼間卻在這裡對她細細勸食,模樣無害又瀟灑?
順他的意思,她紅著臉吃下那塊五分熟的牛肉,一面細細咀嚼,滿腦子想的全是他的事。
“好吃嗎?”辜煋仲問,她緋紅的雙頰讓他的心情沒來由的變好。
“還不錯。”她回答得保守,一雙水眸仍看著他,企圖藉此將他看穿。
“下次跟我一起吃五分熟的牛肉吧!”這才叫真正的牛排,九分熟的根本是牛肉干。
“還有下次?”她回過神,發出疑問。
“當然。”辜煋仲理所當然的回答,隨即將她抗拒的表情望入眼底,瞬間,他的心情又往下墜。
“你混黑道嗎?”她忍不住還是想問。
“不是。”他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秀發,“別胡思亂想,嗯?”
歆雨一手拍開他親匿的動作,一臉不高興地低頭用餐。
盤子裡的食物快吃完時,她才悶悶地開口:“我對你一無所知。”
“你會知道所有的我。”辜煋仲對她許諾。
這對從不輕易承諾的他而言,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但對於她,這一切仿佛顯得再自然不過。
辜煋仲捧起她的臉,男性低沉迷人的嗓音像對她催眠,“我很高興。”
“高興?”她一雙水眸逐漸變得迷蒙。這個天生有能力迷倒眾生的壞男人,竟然對她猛放電……
“我知道你關心我是不是混黑道,在乎自己了不了解我。”辜煋仲一一點破她刻意選擇漠視的舉動。
歆雨心驚地望向他,沒料到他會這麼快就一眼看穿。
“我沒有……”歆雨閉上眼睛。
“你有。”他堅定的語氣不容人質疑,“謝天謝地,你有!”
“把我搞定,大大滿足了你的男性自尊嗎?”歆雨陡然睜開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辜煋仲皺眉道。
她受傷的眼神灼痛了他,他不希望自己的感情被她誤解,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不懂他,但她不可以!
唯獨她不行,否則他會崩潰!
“不是這個意思?我明明表示過,朋友,是我目前唯一可以給的。”她滿臉冰霜地提醒。
“我沒忘。”他狼狽地別開眼。
“那你為什麼逼我?”
歆雨望著他的眼眸裡水光閃爍,其實不用他逼,她也知道自己深受他吸引,但是被他直接點出來,她有種陷入難堪窘境的感覺。
“抱歉。”他疲憊的合上眼,這段日子與目己作戰的力氣已被耗盡,“我控制不了那個愛著你的自己,如果讓你覺得困擾,我很抱歉。”
看著她,卻不能碰她;愛著她,卻只能以朋友的角色相伴,他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很漂亮,但他錯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
“你……什麼?”歆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一定是她聽錯了!他竟然說……愛她?
辜煋仲睜開眼,一雙深邃灼熱的鷹眸望進她靈魂深處,“這是我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趁我還有一點理智,你走吧!”
一切就如方才,他寧願自己陷入危險,也絕不冒任何一點她可能受傷的風險。
“為什麼要我走?你會傷害我嗎?”此刻,歆雨再次在他身上找到那令人動容的深情眸光。
這個冷傲不羈的男人,沒想到她竟可以從他深情的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如果你不愛我,我接下來想對你做的事,就可能會傷害到你。”所以他松開手,放她一條生路。
面對眼前令人心醉的男人,歆雨突然不想再逃避了。
放縱一次,僅僅一次就好,讓她拋開那些所謂的條件、現實狀況,那些雖然重要,但她暫時不想列入考慮。
眼前的男人讓她怦然心動,盡管他離她如此遙遠,她還是想放縱一次,人的一輩子,有時好像不過是專程為了一個銷魂的吻而來。
人生,有時過於復雜,有時卻又簡單得可以。
“現在的你,愛我嗎?”她只想確定這一點。
辜煋仲深深凝視著她,一語不發,銳利的雙眸像執意要將她看穿似的,盯得她心虛地半垂下眸光。
“你說呢?”他故意反問她。
“我喜歡你愛我。”歆雨抬眸,異常閃亮的晶瑩水眸裡有著一抹堅定。
“你是嗎?”辜煋仲不確定地問,幾乎被狂喜沖昏了頭,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她終於不再抗拒他們之間超強的電流。
“我要你愛我,你會善待我嗎?”
歆雨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像冒著火焰,這種大膽的話,她還是第一次說,恐怕這輩子她也只會說這一次了。
“你確定?”他不希望她後悔。
“嗯。”她點點頭,不想思考太遠以後的事。
“樂意之至!”辜煋仲一把抱起她,在她的輕呼聲中大笑。
“不准笑!”她對他下令。
“就算高興也不行?”
這個小女人竟然敢對他頤指氣使?看來廠房那一幕並沒有對她造成沖擊,她從頭到尾只關心他是不是混黑道的,顯然完全不把他狠戾的那一面放進心底。
“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歆雨伸出手摸摸他俊逸的臉龐。
她想著,如果他可以看穿她現在心中所想,不曉得是不是還可以這麼開心?
或許他會氣得抓狂,但也可能暗自慶幸自己不用對一段淺薄的關系負責?
“你終於接受我,這不值得開心嗎?”辜煋仲走進房裡,動作輕柔地將她放上床,隨即壓上她,與她四目相交,“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改變了?”
“也許是你那塊五分熟牛排。”歆雨輕聲笑出。
總不能對他說,是他的眼神,那裡頭有愛她的證據。
“以後我天天煎給你吃。”他又對她許下承諾。
“我不要。”她懶懶地看他一眼。
“不要?”他一愣,以為她是拒絕。
“我愛吃米飯、面食,天天只吃大塊肉類,還能活嗎?”她沒有錯過他臉上難得呆愣的表情,突然間,心裡頭溢滿暖意。
“怎麼我一直沒發現?”辜煋仲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臉龐藏著一抹促狹,搖頭興歎。
“什麼?”她不解。
“你這女人壞心眼不少。”他逗她道。
“那是對你才有的喔!”歆雨開心地笑開來,想藉此掩飾自己真正的思緒。
“我知道,你說過要慢慢折磨我。”他支額歎氣,模樣率直又帥氣。
“而你說過你會等,後悔了?”她笑著,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絕不!”辜煋仲收起笑臉,低頭狠狠地吻住她。
歆雨緩緩合上眼。其實每次和他相處,她都是硬要自己理智的面對他,但這一次,她不想再拿殘存的理智跟自己的欲望拉鋸,現在,她只想任自己沉溺在他強而有力的擁抱裡。
像感受到她的思緒,辜煋仲將她擁得更緊。
“這輩子你休想我會放你走,你最好連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