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譚海堂意見的話,他會說,這不叫「趁人之危」,嚴格說來,這叫「公平競爭」。
既然愛上這笨蛋,算他時運不濟,他自認倒楣,而這笨蛋剛好識人不清,他也只好善心大發「協助」她看清楚。
其實要讓董小敏這種單純天真的笨蛋愛上他有什麼難?
他只要略施小惠,在她脆弱時安慰幾句,說幾句寬宏大量不跟胡維勝計較的場面話,讓她感激到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然後適時示好,這沒談過戀愛的小丫頭不用說,馬上就暈頭轉向,認定他是個值得依靠的新好男人。
胡維勝那傢伙大概也是用這種招數把這笨蛋騙到手的吧?
可是對他來說,那伎倆對尋常女人也就罷了,用在董小敏這種單細胞生物身上,就像拿棒棒糖騙五歲小孩,有點誘拐嫌疑了。
他才不屑這種拐騙的愛情。
他要她愛他,是在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情況下,而不是傻傻被騙來的。
他要她很認真地去做這件事。
看著坐在他面前,低著頭,十分困擾,輕咬著下唇的董小敏,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等待她開口。
彷彿經過一世紀那麼久,眼前的人兒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正視著他,顫抖著聲音宣告。
「譚先生,我決定了。」她握緊拳頭,彷彿用盡力氣才擠出這句話,「我答應你。」
「嗯?」譚海堂挑起眉,狀似不解。「答應什麼?」
「答應你,我、我會愛你。」
董小敏心一橫、眼一閉,說出那句艱難的話,小臉瞬間爆紅,睜開眸子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慌張和懊惱的連忙解釋。「我是說……我會試著愛你,可是,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愛上你……總之,我會盡力的。」
看她越說越堅定的表情,好像要她愛他,就像被送到礦坑做苦力一樣痛苦,譚海堂微蹙眉頭。
「是嗎?」
「是。」董小敏用力點點頭。
她豁出去了。
這幾天哭了又哭,不只是為了胡維勝的悲哀,也為了自己的愚蠢,好不容易,她才終於下定決心。
雖然此刻她已經無法再同情胡維勝的所作所為,但這次事件全都因她而起,也該由她來補償。
她的無心之過,讓自己的私生活毀了公事,老闆沒開除她就算幸運的,更何況只是要她愛他……
如果這麼做能讓譚海堂好過一點,能讓她得到以消彌可怕的愧疚感,不管做什麼她都願意。
「那就好。」譚海堂聽完她視死如歸的發言,還是一臉風平浪靜。「還站在那裡幹麼?」
「現在嗎?現在要、要開始了嗎?」
要開始愛了嗎?怎麼愛啊?從哪裡下手?董小敏沒想到要求來得這麼快,一時慌了手腳。
「我該怎麼做?我還沒準備好……」
「開始什麼?準備什麼?你拍戲啊?」譚海堂涼涼地問。
要是董小敏鎮定下來,就會看見他眼底的笑意,只可惜她現在手足無措,只顧著慌張跟臉紅。
「那現在要怎麼辦?」董小敏吶吶地問。
她的戀愛經驗也只有跟胡維勝這麼一次,而之前跟他在一起,也是胡維勝先約她出去吃飯,兩個人聊過幾次天,就自然而然變成男女朋友,哪有什麼開始不開始,現在他突然下這麼困難的命令,要她怎麼辦才好?
董小敏內心百轉千折、反覆糾結,譚海堂卻氣定神閒的開口了。
「現在?回去工作啊。」
「嗄?」董小敏一臉錯愕。
「我寫在E-Mail上的資料你都找到了嗎?」不論喜歡不喜歡,譚海堂無可否認,他倒是喜歡欺負她的。
「還沒。」董小敏愣愣地搖搖頭。
「那還不快去。」譚海堂輕鬆地起身,不忘板起臉玩弄她。「還看?看我有什麼用,戀愛不能當飯吃。」
戀愛雖然不能當飯吃,但古今中外,為了戀愛連飯都吃不下的大有人在。
例如:董小敏……
燈光美、氣氛佳的咖啡簡餐店裡,一客香噴噴、熱騰騰的奶油局烤義大利面亮在眼前,董小敏卻一點食慾也沒有,煩燥地翻攪著麵條,一面等待終於敢出現在她面前的好友秦寶兒對這最新消息的反應。
「什麼?譚先生要你當他的情婦?」尖銳的嗓音劃破寧靜。
董小敏嚇了一跳,面紅耳赤地連忙制止。「噓,寶兒,小聲一點啦。」
情婦這兩個字實在太驚悚,招來不少異樣目光,董小敏紅著臉,壓低聲音解釋。「不是情婦啦,他說小說看太多才那樣以為,是女朋友。」
「女朋友?」這驚訝度並沒有比情婦好多少啊!秦寶兒杏眼圓睜。「他要你當他的女朋友?」
「確切地說,他要我愛上他。」董小敏煩惱到快死掉了。
「那你就愛啊,這有什麼困難的?」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神,秦寶兒不明所以地說:「他那麼帥,條件又那麼好,你隨便亂愛也可以愛上他啊。」
「我沒有要隨便亂愛,既然答應他了,我就要認真愛。」董小敏向來是個負責任又守信用的人。
「好啊。」
秦寶兒點點頭,兩人互看良久一陣沉默。
「然後呢?」
「我在等你告訴我怎麼愛?」這麼多年的朋友居然連一點默契都沒有。「要是我知道怎麼愛就不會來問你了啊!」
「等等……」秦寶兒瞪大眼睛,像是看稀有動物般看著她,「你別告訴我,這一年來,你真的對譚海堂這麼優的男人一點感覺也沒有?」
譚海堂的魅力居然有人可以免疫,太稀奇了。
董小敏臉一紅。對老闆的裸體有感覺算嗎?應該不算……
「我一直把他當作老闆,他也一直把我當作……奴隸,怎麼會有感覺啊?」她確認自己並沒有染上人質愛綁匪的斯得歌爾摩症候群。「拜託,寶兒,你教我好不好,怎麼樣才可以愛上他?」
「真搞不懂你,愛個帥哥哪有那麼困難啊?你真的是每天跟貓狗廝混到眼睛都出問題,才會愛上那個廢人胡維勝,對譚海堂視而不見。」秦寶兒非常中肯的下結論。
「唉……」她實在也無法反駁胡維勝的人格缺陷,只能歎口氣,懇求好友。
「拜託,就幫我這一次吧!」
「好吧。那我就教你好了。」
想不到譚海堂也有今天啊!想當初她正在迷譚海堂的時候,他可是跩得二五八萬,對她不屑一顧,原來他的眼光與一般男人不同,竟然喜歡董小敏這種「樸素」、不知愛為何物的女人,現在換他嘗嘗這種想愛卻愛不到的滋味也不錯。
「小敏,聽我說,要真正愛上一個人,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假裝愛他……」
信仰是人類身上最堅強的力量。
信仰不但構成了一個人的世界,也會創造奇跡,很多不可思議的紀錄或生命中的奇跡,都是經由強烈的信仰達到的。
許多運動員都曾經在訓練過程接受冥想的訓練,借由不斷反覆想像、模擬自己的成功而真正達到成功。
這種借由精神力量達到忽略、排除外在困難的模式也被大量使用在宗教上,例如苦行僧或乩童,都是借由內在的強烈信仰而昇華痛苦。
……董小敏不准打瞌睡,我快說到重點了。
所以要真正愛上譚海堂,唯一的辦法就是假裝你已經愛上他了。
如果現在還不能打從心裡愛他,沒關係,將愛具體表現在行為上,久而久之,你就會接受自己的催眠,而產生愛上他的幻覺,最終達到幻覺和現實合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界。
那天聽完長長的訓話後,董小敏其實覺得秦寶兒在胡扯。
要是讓譚先生知道,要愛他這件事被拿去跟當乩童相提並論,他應該會感到心酸吧?
不過不信歸不信,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她此刻面臨的困境,所以她只能認了,暫時用寶兒的方法試試看。
只是……知易行難。
寶兒說,秘訣一:一切要先由稱謂改變起。
不可以再叫他譚先生,要叫一些比較有「攻擊性」跟「震撼力」的稱謂,經由長時間的改變稱謂,可以達到為自己和他人洗腦的功效,例如……
面對著低頭認真看書的男人,董小敏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張開口——
「親、親……親……」親愛的才三個字為什麼那麼難說出口啊?
正在沙發上看書的譚海堂被打擾,挑起眉,抬起俊眸掃了一眼那畏畏縮縮、欲言又止的女人。
「想說什麼?」
「親……」被他這麼一看,董小敏熱了臉,整個人心虛得連忙改口。「清潔隊今天晚上會來收垃圾。」
話一說完,董小敏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嗯。」這句話的重點是什麼?譚海堂隨意哼了一聲。「時間到了叫我。」
「喔。」董小敏點點頭,沉默了半晌,握緊雙拳決定換個稱呼再接再厲。
「寶……寶……寶……」
「你又想說什麼?」譚海堂從書中抬起頭,不耐煩地皺起眉。
「保……」他心煩的表情讓困難度頓時增加百分百,董小敏嚥了嚥口水,吞下寶貝,孬種改口。「保護環境,人人有責,這是清潔隊昨天廣播說的。」
不對勁。這笨蛋又想幹麼?譚海堂瞇起黑眸。
「是怎樣?清潔隊托你來政令宣導嗎?」
「呃,沒有,呵呵。」董小敏低著頭,尷尬地躲回廚房去。
天啊,她到底在幹麼?也不過兩個字為什麼就說不出口?
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整張臉熱騰騰的像發了燒。要對老闆講出這麼噁心的話真的很困難啊!
可是她不能放棄!不可以輕易認輸!
董小敏在腦海裡不停地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倒了杯水喝,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關係,中文太肉麻說不出口,這次來點英文好了,叫Darling吧。
董小敏做了決定,轉身,抱著必死的決心走出廚房。
人才走到門口,低著頭的她就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啊。」她嚇了一跳,退步抬頭,一對上那雙彷彿洞悉一切的深邃黑眸,她又心慌起來。
「達……達……達……」
「達什麼?你機關鎗啊?」譚海堂一臉不耐。「你一個晚上欲言又止到底是要說什麼?」
「我、我……」心一橫、眼一閉,她豁出去了。「親愛的寶貝達令你今晚要吃什麼?」
話說出口,董小敏覺得臉頰更燙了。
她真是多做多錯的最佳典範啊!
嗚嗚,居然喊得那麼白癡……她垂著臉蛋怎麼也不敢抬頭。
「你這是在幹麼?」
譚海堂看著眼前低垂著頭羞憤欲死的人兒,眉頭舒展,嘴角透露出一點笑意,只是聲音還是冷肅剛正。
「我……」聽見他不領情的冷硬語調,董小敏挫敗承認。「我在愛……愛你。」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此時向來是譚海堂最喜歡的時間。
「你真的放棄控告那個垃圾嗎?」顧仞軒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來,帶著一點疑慮。「提起告訴不但讓他身敗名裂,民事賠償也可以有個上百萬,畢竟法官會從你過往的賣量記錄判賠,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不了。」他豈會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呢?譚海堂卻只是淡淡地回絕。
「她真的值得你下重本啊?」顧仞軒知道他是不會動搖了,便問起八卦。「感覺她對男友這麼情深意重,要變心似乎不容易。」
「人生嘛,有賭才有輸贏,如果經過這次的事情,她還看不透胡維勝,寧願繼續喜歡那種人,我認賠就是,就當我看走眼。」雖然以她的智慧,並不無可能,不過既然出手,他也不輕易放棄。
「實在不太像你的作風。」顧仞軒笑了。「到底她是答應了你什麼事,才能讓你放棄控告那傢伙?」
「她嘛……」譚海堂想起她今晚好玩可愛的表現,不自覺放柔了神情。「當然是夠值得的條件。」
「不是賣身吧?」百來萬稿費加名氣耶,這手筆可一點都不小。
「不,比那更好。」譚海堂不再多說。「八卦完了,我要休息了。」
「OK,有需要再聯絡。」
掛上電話,譚海堂走出工作室,就看見沙發上的人兒已經睡著了,影印的資料文件散了一地,她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累到睡著。
他放輕腳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抽起她握在手中的螢光筆,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上,仔細端詳起她疲累的臉蛋。
董小敏實在稱不上是美女,連中等美女都構不上。
長得不高不矮,身材普普通通,屬於丟到人來人往的捷運站,一個眨眼就會被淹沒在人海裡的路人甲。一張粉嫩的臉蛋圓圓的,鼻子扁扁的,嘴唇微翹,五官之中,就數那雙眼睛還算靈動清澈。
可是她天生有種溫暖單純的固執,對她心心唸唸的流浪狗如此,從前對胡維勝也是如此。
她是死心眼的人,被她認定的人事物,她就不顧一切地保護,就算是沒人要的流浪狗,就算是一無是處的胡維勝,都是如此。
或許真正注意她,是從她開始談戀愛起,可能只是閒著無聊想觀察這女人初戀的模樣,可是時日久了,他突然開始覺得她對愛情的態度和他以往的認知的不同,讓他不自覺的越來越注意她的存在。
在他所生長的家庭裡,愛情只是個交易,感情可以培養,並沒有所謂的傾其所有和不顧一切,最終的目的是一場彼此得利的婚姻。
他曾經為了這樣的價值觀踏入過一次錯誤的婚姻。
脫離之後,他也不是那麼清心寡慾,只是身邊女人來來去去,無論是仰慕他的才華、名氣或錢財,心思也都不單純。
愛情成了只出現在書中的童話,直到她的出現……
或許是她對男友的那股努力神態觸動了他,讓他渴望也能被同樣的執著所仰望、信賴。
孤獨了這麼多年,譚海堂頭一次想要被一個女人所擁有,他想成為她世界中的一份子。
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熟睡的臉龐,他知道她有多守信用,承諾的事情,她一定會全力以赴。
所以她會努力愛上他的,盡一切可能。
失敗不可恥,可恥的是失敗的那個人……董小敏甩甩頭,不是,可恥的是失敗之後就放棄希望,不再嘗試。
自從上次改變稱謂事件造成她莫大的羞恥後,她左思右想,一定是自己的態度不夠光明磊落,才會造成那些無謂的尷尬。
這次她一定要雪恥,表現出落落大方的氣度,自信表現她偽裝的愛!
董小敏重新振作,決定東山再起。
回想秦寶兒告訴她的秘訣二:頻繁的目光接觸。
主修心理學,專長兩性關係的秦寶兒說,研究指出,眼睛是靈魂之窗,人們傾向喜歡對自己更加注目的人,因此經由提高目光接觸的頻率,會使雙方產生好感,一般所說的一見鍾情,其實並不是指對外表的傾愛,通常是在目光接觸時所產生的愛意電流。
既然要愛上譚海堂,就要經由頻繁的目光交流,看是否能在其中一次意外的對望中,讓她發現愛。
姑且不論這研究結論到底是哪來的,但聊勝於無,既然瞎貓能撞上死耗子,夜路走多也可以碰到鬼,嘗試一點心理學小偏方或許會碰上奇跡。
董小敏經過長長的自我說服過程,終於準備開始今天的戀愛功課:一直看著譚海堂!
此刻他正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正如平常一手礦泉水,一手資料地認真閱讀著,頎長健碩的身軀散發出濃烈的雄性荷爾蒙。
董小敏吞了吞口水,輕聲開口,「譚先生,吃飯了。」
「嗯。」
他應了一聲,頭也不抬,抱著資料到餐桌邊落坐,目光掃過一桌菜後,繼續回到擱在桌上的資料,手端起碗,開始吃飯。
而他那雙墨黑銳利的眸子除了偶爾夾菜時掃過餐桌外,其他時間都黏在那疊白紙黑字上,好像裡頭有比一桌菜更美味的東西。
這讓坐在他對面,自始至終睜著水汪汪大眼睛緊盯著他、渴望他偶爾注視的董小敏感到挫敗。
好吧!雖然這是他們固定的用餐模式,但今天不一樣了!今天她有任務的!
「譚先生……」她怯怯開口。
「說。」譚海堂頭也不抬。
「那個……」
總不能直說:你可不可以抬頭跟我對望幾分鐘,讓我看看會不會煞到你吧?董小敏絞盡腦汁思索著。
「吃飯看資料好像對消化不好,你要不要吃完飯再看?」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譚海堂的注意,他挑了下眉,眸子淡淡掃去,睨了她一眼,董小敏心臟猛地一跳。
啊!沒錯!每次跟譚先生視線相交就是這種感覺!
一種即將有大難臨頭,準備面對嚴厲審訊的緊張感!所以每次只要不小心視線相觸,她就會馬上挪開,下意識躲避,難怪她的印象中似乎很少有跟譚先生四目相交的經驗。
「那就不看吧。」譚海堂看出些端倪,索性合上資料,與她對望。
那雙深淵一樣黑幽睿智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更像是肉食性動物正鎮定著獵物。
不能逃避!雖然很恐怖,但是不能逃避啊董小敏!這是你的承諾、你的工作、你的命運、你今年犯的太歲啊!
董小敏雙手握拳全身僵直,決心不逃避他的眼睛,睜大雙眼勇敢迎視他的目光,臉頰卻迅速發燙,心跳不停催速,她有種快要被煮熟的感覺。
半晌,譚海堂終於慢條斯理地問:「眼神這麼凶狠,你現在是想打我嗎?」
「嗄?」
高漲的壓力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話語給瓦解,留下一臉困惑。
「不然你瞪著我看是什麼事,怎麼樣?說來聽聽。」她真的很有喜感,十分適合紆解他閱讀完的疲倦感。
這次被抓包,董小敏已經有了準備,她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缺乏經驗,胡亂回答了。「譚先生,我正在工作。」
「哦?」譚海堂有趣地挑起眉。
董小敏盡量維持機械式的語氣開口。「我是遵守我們的約定,為了要愛上你,我必須嚴格執行一些功課,例如眼神的接觸,據說這樣可以幫助培養感情。」
「很用功嘛。」那張惡魔般英俊的臉上懶懶揚起了笑。
「這是我應該做的。」董小敏重重點了點頭。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配合你吧。」
說畢,他連筷子都放下了,含著笑意的眼神灼灼地注視著送上門的獵物。
被他這麼一配合,這下董小敏連呼吸都幾乎要停住了。
天啊!他為什麼要配合?為什麼不看他的資料?耳根瞬間熱辣起來,她覺得快休克了,一口氣憋到臉頰漲紅才吐出,她微喘著,連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好……好了譚先生,可以了。」
「真的嗎?這樣夠嗎?我是很樂意助人的。」能講得這麼臉不紅氣不喘又事不幹己,普天之下還真的只有他這種人才辦得到。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董小敏連連搖手討饒。
「那為了幫助你盡快進入狀況,每天就這樣固定練習五到八次。」譚海堂微微一笑,無視她驚惶失措的眼神,明快定案。「就這樣決定。」
不要!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董小敏瞪大眼睛,快哭了。她不要每天都接受這種凌遲啊!她是好人!她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啊!
「喔,對了。」譚海堂完全罔顧她可憐的表情。「為了替你達成目標,這星期六要約會,記得排到你的課表裡。」
富麗堂皇的國家音樂廳、國際一流的指揮家、悠揚動人的音樂、衣著入時的滿堂賓客,這就是董小敏的第一次約會。
穿著一身被譚海堂逼著穿上的素色小禮服,董小敏覺得不自在極了,雖然禮服料子好,貼身輕軟,她卻穿著彆扭,寧可穿T-shirt、牛他褲,到廟口看八家將都比現在來得舒服。
譚海堂素來低調,不常在媒體露面,但今晚卻免不了遇上幾個熟識的朋友,而其中,當然不乏專跑藝文版面的媒體記者。
「譚海堂老師,這麼巧,今天也來聽演奏會啊?」熟識的記者遠遠看到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打招呼,語氣尊敬,眼光卻很八卦地捕捉到一旁垂手站立的年輕女人。「這位小姐是……」
譚海堂毫不猶豫,嘴角微微揚起。
「女朋友。」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這稱謂的董小敏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她一直以為男女朋友的協議只是他打發時間的私人遊戲,沒料到他居然會公開承認這樣的關係,她不但驚訝,而且有點困惑。
畢竟他人帥有才華,仰慕者如過江之鯽,名模、美女主播可以說是任君挑選,但他卻帶她這樣灰頭土臉的平凡女出門,還聲稱是自己的女友,難道不擔心被人家笑他女友不稱頭嗎?
「哇,這可是大新聞!第一次看到譚老師帶女朋友,這位小姐長得好甜美,不介意合照一張吧?」
難得神秘的大作家對自己的私生活這麼落落大方,記者嘴甜稱讚,趁勝追擊,一面捧起胸前的照相機。
「沒問題。」
董小敏目瞪口呆於一切迅雷不及掩耳的發展。
平常連拍張照都不耐煩半天的譚海堂,居然出人意表的答應了!
譚海堂伸手攬過董小敏的腰,靠在自己身旁,兩人的距離縮得極短。
一股淡淡的男性古龍水香味充斥鼻間,董小敏臉頰倏地燥熱,隔著西裝外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那股潛伏在布料下溫熱的男性氣息,她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比起董小敏的無措,譚海堂倒是神態自若地對著鏡頭揚了下嘴角,鴻運當頭的記者也把握時機,按下快門,樂得嘴巴都闔不攏。
這可是藝文界的大新聞呢!這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仰慕者的心要碎了。
那頭記者開開心心抱著相機走了,這頭董小敏卻在最初的震驚之後,陷入更深沉的思索。
到底譚先生心裡在想什麼?究竟他為什麼會選她當女友呢?就算是遊戲,為了畫面華麗,也該找個美女吧!
董小敏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入座後,演奏開始沒多久,她就失去意識了……
董小敏真想一頭撞死。
她居然睡著了!坐第一排、還從頭睡到尾就算了,更讓她萌生尋死念頭的是,譚海堂居然跟今晚的首席小提琴家是好友……
演奏會結束,譚海堂帶著驚恐萬分的她來到後台休息室時,她簡直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恭喜,演出很成功。」譚海堂跟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握了握手,而董小敏則羞愧地盡可能躲在了身後。
「謝啦。」三十出頭的小提琴家笑了笑,看了他身後躲躲藏藏的身影一眼。
「跟你身後的美麗小姐說一下,今晚的音樂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睡著是很正常的,不用太介意。」
董小敏臉刷的一下爆熱,頭再也沒敢抬起來,之後一路走到停車場,她的視線都是停留在自己的鞋子上,直到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才猛然從懊惱情緒中回神。
「去哪?車子在這。」
董小敏坐上車,神情還是恍恍惚惚的。
譚海堂逕自發動引擎開車,兩人不發一語。車裡安靜許久,董小敏才開口說話。
「對不起,今晚害你很丟臉。」
「丟什麼臉?」
「我居然……睡著了。」她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幾乎要哽咽起來。
「演奏會睡著是常有的事情,有什麼好丟臉?」
譚海堂的聲音倒是十分無所謂,好像世界上真的有人花幾千塊的票,聽世界級水準的音樂會只是為了睡個好覺。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外星人的思考邏輯地球人果然不懂。董小敏停頓了幾秒,才再度回到自己的沮喪情緒。
董小敏低著頭默然不語,好久才開口。
「譚先生,你確定……你確定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嗎?」
不管他之前開了什麼玩笑,做了什麼約定,今晚兩人一起出席公開場合,她外表不出色,表現得也不得體,跟平常在家裡耍耍白癡可不一樣,讓他這麼丟臉,他應該心裡會有別的想法吧?
不知道為什麼,譚海堂可能改變主意的想法,竟讓她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
「有問題嗎?」譚海堂挑起眉。
「可是我……睡著了。」董小敏咕噥著。
「所以呢?」幽暗的車廂裡,他的聲音有了難得溫和的笑意。「在台上演奏的又不是我。」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不太適合嗎?」她輕聲開口。
「就因為你睡著嗎?」
「因為我的世界跟你太不一樣了。」像是找到發洩的出口,董小敏急切地解釋起來。「你長得那麼好看,我長得普通;你很聰明,我大學卻是很勉強才考上喜歡的學校;你品位高雅,我連聽個音樂會都會睡著……總而言之,我像是路邊攤的蚵仔煎,你像是高級餐廳昂貴的法國料理,我們不該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你的條件可以找到美麗又聰明的女人,為什麼要找我?」
她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譚海堂被她好笑的比喻逗出了笑意。
「如果說要找個臨時的女朋友,你還有更多選擇,隨便選一個陪你參加今晚的音樂會,就算被記者拍到了也比我好。為什麼選我……說錢財沒錢財、說人才沒人才,身材也不是太好……」
譚海堂任她反覆自問,困惑迷惘,卻始終沒有正面回答,直到回到家門口,他才淡淡地拋下一句讓董小敏想了整夜無法成眠的話——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你還想不出結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