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詭異的靜!緊繃的空氣彷彿被拉扯到了極限,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令人感到窒息的詭譎氛圍。
察覺到這分異常,時花晨在睡夢中睜開了眼睛,屏息靜靜望著眼前的黑暗,運用內力仔細聽著整個莊園內的所有動靜。
而不過才短短兩個眨眼間,她的雙眉立即緊緊蹙起,一個動作拉開被子,迅速起身下床,抓過外衫套在身上,疾速衝出房門。
忽然,從時家莊園大門的方位乍然傳出激烈的打鬥聲,她踏出房門,正準備使出輕功奔去察看,一個身影突然飛身落在她面前!
她驚訝的定住腳步,看著眼前的人,「娘!」
「晨兒。」柯瑀翩絕美的臉上此刻充滿了異樣的憂慮,緊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道:「妳現在仔細聽娘說,莊裡來了幾個刺客,武功不弱,似乎是針對『綠時』而來。」
「刺客?綠時?」時花晨驚異莫名,怎會有人知道「綠時」的事情?這明明是他們時家絕不對外透露的秘密。
柯瑀翩從袖中拿出一串墜煉 ──一顆約莫指頭大小,看來平凡無奇的鑲邊翠玉就懸墜在一串銀煉下方。
「娘?!」見娘親拿出這串時家的傳家之寶,時花晨更感震駭,娘想做什麼?
柯瑀翩還是緊握她的手,「妳爹現在正擋著他們,為了預防萬一,妳先帶著『綠時』躲進密道──」
「我不要!」她堅定否決,卻發現娘親翻起她的手掌,就要將「綠時」塞進她的掌心,她用力推拒,悍然道:「我是不可能丟下妳跟爹不顧的,我也要去迎戰……啊──」
霎時頓住聲音,也停住了所有動作──因為柯瑀翩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在瞬間動彈不得!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娘親,心底是又怒又氣。
柯瑀翩有些歎息,卻飽含無限愛憐的看著她,「晨兒,妳這躁急又熾烈的性子,得想辦法靠自己改改了。」
轉頭看一眼身後愈來愈接近的打鬥聲,她趕緊攬住女兒的身子,運氣將她提身抱起,飛向莊園內的柴房。
不著痕跡且悄然無聲的進入柴房後,走過堆得老高的柴薪,走向一面看來與一般平常無異的牆面,她將手掌貼上牆面,緩緩運氣向裡一壓──
整片牆面竟然隨著她的動作往裡部一沉,出現了一面門板形狀的隙縫;她又將手掌往左移動,牆面霎時往左裂開,出現了一條只容得下一人側身進入的狹小藏身密道!
她將女兒推進密道中,然後將「綠時」放在女兒掌心,緊緊包覆起來,堅定道:「晨兒,記住,穴道解開後絕對不要急著出來!妳立刻沿著密道離開莊園;在泉蒼城有一座百花樓,如果妳在那裡見到一個滿頭白髮,身穿狼皮灰裘,左臉頰上有一道長疤的老者,他就是妳爹的師父,妳將今晚時家所發生的情況告訴他,他會告訴妳該怎麼做!
「不過妳得有點耐心,娘也不知他究竟會在哪一年才出現在百花樓,而這也算是磨練妳耐性的好機會……」交代完要事,柯瑀翩輕歎一口氣,疼惜又不捨的注視著女兒,輕撫她的臉頰,看進她美麗的大眼,輕柔道:「晨兒,無論我和妳爹過不過得了這個大劫,妳都一定要相信,我們有多麼高興又多麼感謝妳是我們的女兒,將妳平安撫養到這麼大,我們已經了無遺憾,之後……時家的重責大任就得交由妳來好好守護了。」
時花晨雖稚嫩卻已然非凡皎美的臉上滿是抗拒又驚駭的神色,然而被點了穴道,她什麼話也無法說出口,什麼動作也無法做……
娘親竟然打算把她一個人丟下?
怎麼可以這樣?!
她要跟爹和娘一起同生共死,她才不要一個人被孤單的留下,她不要!不要啊……
但柯瑀翩只是無限疼寵的看了女兒最後一眼,說了一句話,「晨兒,無論妳將面臨到什麼樣的事,都要相信自己的心;眼睛所見的表象是會騙人的,能相信的……就只有心而已!」說完,柔柔綻出一抹堅定的笑,靜靜將牆面關上。
時花晨怔怔看著被關上的牆面,心慌到了極點,娘親為什麼要說那些話?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呀!娘!妳回來!妳回來解釋給我聽啊!她在心中大叫,卻喚不回已然遠去的娘親!
在伸手不見五指,黑暗又狹窄的密道中,她只能直挺挺的站著,動也不能動,整個人處於又驚又急、又怒又氣,又無助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緒中……只能努力運用內力,想衝破穴道的禁錮。
憑著聽覺,她聽到外頭的打鬥聲持續不斷──今晚究竟來了多少刺客?
她被帶來柴房的一路上沒見到半個人,難道莊園內的人全都……她不敢想,正值入秋時節,北方已然寒霜的氣候在在扎人肌膚,然而此刻,她的背脊卻涔涔滑下冷汗。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時間,彷彿已經過了一整晚,卻又像是只有短短幾個眨眼,她聽著外頭漸漸安靜下來的聲響,心中只覺得惶惶不安……
到底怎樣了?爹娘怎樣了?大家又怎樣了……為什麼就只有她一個人被留了下來?為什麼?!
被點住的穴道漸漸為她所化解,她更加仔細聽著外頭的動靜……如果爹娘無恙,他們一定會立刻前來找她,為什麼已經沒有任何打鬥聲響了,爹娘還不來找她?
爹那麼強,是不可能被打倒的;而有娘在一旁幫忙,更是天下無敵,他們怎麼可能會被打敗?絕對不可能……
她急得緊緊咬牙,血絲從被咬得發紅的嘴唇緩緩滲出,她也渾然不覺。
又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她感覺到指尖動了一下,知道自己的穴道已經解開了;下一瞬間,她立刻抬手運氣將牆面用力推開。
大踏步直奔出柴房,邊將墜煉掛上頸項,邊縱身往莊園大門方向飛躍而去,她驚駭的看見一路上屍首遍佈──有一身黑衣裝扮的刺客,也有莊園內的人……像是經過一場非常激烈的打鬥!
她驚恐的忍不住全身顫抖,邊四處搜尋人影,邊放聲大喊,「爹!娘!你們在哪裡?爹!娘……」
突然在一座花台前方,她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正蹲在莊園內的一名長工身前!
那人的背上有著一把巨型大刀,此刻那人正單手扼住那名長工的脖子,嘴裡唸唸有詞……
她腦中緊繃的弦在霎時斷裂,掏出腰間暗藏的暗器凶狠射向那人,而她的人也同時向他狂奔而去,還失控大叫,「你這個殺人兇手!」
「咦?」鍾少樊感覺到背後幾股利刃般的勁勢猛然向他襲來,他趕緊跳開,抽出背上的大刀面向來者,卻驚訝的看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怒氣勃發的對他發射出各種暗器。
她沒有間隙的不斷朝他射出暗器,還一邊大叫,「我爹和我娘在哪裡?要是他們有任何不測,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咦?什麼?嗄……」他掄著大刀左擋右擋,一一擋下她射出的暗器──看似笨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卻是順暢得有如行雲流水,而他憨直的臉上也隨著她的話語做出古怪的表情。
「妳誤會了!」一片柳葉形的暗器直向他的眉心而來,他利落的揮刀擋開,趕緊澄清道:「我不是妳口中的殺人兇手,我只是路過這裡的人。」
「路過?!」她壓根不信,「你把這裡當作客棧嗎?」邊怒喊,邊不忘繼續發射暗器。
他只好繼續邊擋邊退,邊無辜的叫道:「我真的只是路過呀!」
「你別逃!」見他邊退邊跑,她氣得又猛朝他發射暗器。
「我不逃,難道是要站在原地呆呆的被妳亂發暗器給殺死嗎?」他只是老實了一點,但他可不是笨蛋!
「你這個懦夫!我明明看見你掐住那人的脖子把他給勒死,這樣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掐住他的脖子?」他無辜又莫名的直瞪眼,「我是在探他的鼻息啊!而當我把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上探測他的脈搏時,發現他早已氣絕多時,我還誠心祝禱他能一路好走……」
「脈搏……」發射暗器的手頓了頓,顯然對這樣的可能性起了困惑,她蹙起細眉,停下動作,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確實有那樣的可能……
見她終於不再攻擊,他趕緊趁空解釋,「其實我正要趁夜趕路回嘯天堡,在經過這個莊園時聽到有打鬥聲,由於二哥老是告誡我別多管閒事,所以我就繼續趕路,不然回去肯定又會被大哥痛罵一頓。
「但是當我離開這裡沒幾里路,仔細又想了一下,我怎麼可以就這樣不管呢?所以我才折返回來!」
她原本還在思索自己剛才所看到的畫面,在聽他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解釋後,心情在瞬間又變得極差──這個人……怎麼這麼多廢話啊?
他當然沒注意到她已不耐的皺起眉,繼續說道:「可當我進來莊園後,就發現已經太遲了,我找了老半天,完全沒看到半個生還者!」
聽到他的話,她瞬間想起她此刻迫切要做的事──既然這個笨蛋不是刺客,也不是兇手,那她根本不須多費神理會他;她立刻邁步狂奔,四下找尋,口中連聲高喊著,「爹!娘!」
眼見她如此慌亂的模樣,他收起大刀,跟在她身邊奔跑著,「妳是這個莊園的人嗎?」
聽聽這人問的是什麼廢話?她斜眼瞪他,眼中嫌惡的意味非常濃厚,然後不理他的繼續搜尋,「爹!娘!」
但他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對他的觀感,又好心提醒,「這莊園裡還是很危險,不知還有沒有其它黑衣人躲著,妳這樣大吼大叫,會把他們都引來的!」
「爹!娘!」
「妳是要找妳的爹、娘嗎?」
「爹!娘!」
「要不要我幫忙一起找?」
「你怎麼這麼煩人啊!」她頓住腳步,終於忍不住火大的轉頭罵道:「你這個蠢路人!既然你在趕路,就繼續趕你的路,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滾了!」
老天到底是要跟她耍什麼猴戲?非得在這種急迫時刻還給她送來這麼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來搗亂?老天是嫌她只有慌亂、害怕還不夠承受嗎?
「我不是蠢路人,我叫鍾少樊。」他老實說道:「而且我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妳不管呢?」
眼前這個少女不過才十幾歲……就突然遭逢一夕滅門,肯定很難承受,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丟下她不管的!
「鍾少樊?」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她狠狠瞪著他,「對,這名字恰好告訴你一件事──你最好少來煩我!」
他一愣,「不是這樣吧!我這名字明明是我──」
「夠了!我不想聽!」她打斷他可能又開始的長篇廢話,再次惡狠狠的瞪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不-要-再-來-煩-我!」
「可是──」
「你閉嘴!不准再說話!」她不耐煩的高聲大叫,想不通她為何得站在這裡跟這個大笨蛋說話?
她好想一腳把他給踹飛,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他的那張蠢臉!
但她心裡有個理智的地方卻很清楚──如果依照她剛才連射數十發暗器卻都傷不了他分毫的情況,她說不定根本打不贏他!
她又氣又急,火大的微喘著氣,瞪著他半晌,等著他又會說出什麼蠢話,卻發現他竟然不說話了,一臉乖乖聽話且閉上嘴的模樣……
什麼?他真的閉嘴不說話了?剛才要他聽的話他不聽,現在她隨口罵他的話他竟聽了?他那顆笨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啊?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看來她是真的遇到一個天字第一號的大笨蛋了!
既然他已閉上嘴不再說話,這樣最好,她不理他,轉頭又開始尋找爹、娘;知道他繼續緊跟在她身邊,她也不想再理會他──這個笨蛋不但笨,還像麥芽糖一樣黏人!
忽然她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面部朝下,半俯臥在不遠處的台階上,她整顆心猛地一震,疾奔過去,大叫道:「娘?!」
她跪倒在柯瑀翩身旁,「娘?」小心翻過娘親的身子,急急察看她的性命安危,卻發現一把尖刺狀的利錐深深刺進娘親的心窩處,將她胸前染成整片怵目驚心的血紅──娘親早已氣絕身亡!
她驚駭抽氣,瞠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娘親,全身顫抖不止,一時間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斷低低叫喚著,「娘……娘……娘……」
然後她在不經意抬眼時,又駭然發現爹爹的身子就倒臥在庭院中,仰倒的胸前同樣有一把深入胸膛的利錐!
「爹爹?爹……」她又急奔到爹爹的身邊察看 ──爹的shen體還有溫度,但也早已沒了氣息!
在一片艷紅的血跡中,她來回看著相隔不過幾尺的雙親屍首,雙手也沾滿雙親的鮮血,她全身克制不住的顫抖著,吶吶低喚著,「爹……娘……」
忽然一陣又急又猛的暈眩向她襲來,她的shen體搖晃了一下,雙眼也閉上了;而就在同時,她感覺有雙大掌及時扶住她的身子!
但她無暇顧及其它,此刻的她,心底有的是彷如大漠般無邊遼闊且乾涸荒曠的悲傷……
「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點。」有個聲音忽然傳進她的腦海裡。
她緩緩張開眼,看見一張老實過頭的臉,正用一種異樣堅定的表情看著她。「誰說我想哭?我從來不哭的!」以為自己已用盡力氣吼了回去,卻發現她說出口的聲音竟是氣若游絲。
他還是以同樣堅定的表情看著她,「妳想哭的,所以就哭出來吧!」
她不願示弱的與他對視,「我是不會哭的……」
這個笨蛋到底是想怎樣?她哭不哭還得經過他的同意嗎?
這個笨蛋根本不知她是從來不哭的,就算武功學得再苦、再累;使暗器使得手臂發疼、發麻,她都還是會咬牙忍下來!
哭有什麼用?那只會讓自己顯得更軟弱……不,她是從來不哭的!
可她不知的是,她雖睜著一雙倔強的大眼,但眼中那深刻的悲慟卻蔓延了她全身──她的顫抖、她的暈眩,她酸軟無力的身軀,她已飄遠的神魂,在在昭示她的無助與傷痛。
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定定的看著她的眼,「哭吧!」
「我說過,我不……」突然她的胸口一緊,一個呼吸不過來──她岔了氣,用力咳著,「咳!咳咳咳……咳!」
她用力咳了又咳、咳了又咳,最後咳出了眼淚;而當眼淚一掉出眼眶,就像是傾盆大雨落下的第一滴雨水般,她開始用力哭了出來……
她的哭聲是聲嘶力竭的、是毫不保留的,抱著雙親的屍首,她悲慟的嚎啕大哭,「爹!娘!」
從來不掉淚的美麗大眼像是要一次將淚水盡數傾洩般,她哭到聲音沙啞,抽噎不止……
而他,只是靜靜的、靜靜的陪在她身邊,靜待她的情緒平復下來。
她其實並沒哭很久,在使盡力氣用力大哭,將惶恐不安的情緒全數釋放後,她就回復了原有的神魂與理智,她多次深呼吸藉以整理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站起身,抹去淚水,神情剛烈而悍然,開始四下找尋著什麼。
事實上,刺進雙親胸前的利錐她曾見過,就因為見過,而且熟知是什麼人所擅長使用的暗器,她才更加感到驚駭!
她的目光最後定在半丈外的一個黑影上頭──那個黑衣人同樣倒臥在一片血泊當中,臉上同樣蒙著黑布,所以看不出容貌,而那僵直的身軀像是已經身亡。
依照現場打鬥的跡象看來,這名黑衣人與她的雙親應該是在一番激烈打鬥後兩敗俱傷,故而雙雙身亡。
她小心翼翼的朝黑衣人走過去,謹慎的確認他的生死,也許……是她誤會了!
畢竟相同樣式的暗器比比皆是,那個人……那個人怎麼可能會來加害他們呢?她走到黑衣人身旁,表情凝重,深深呼吸一次,正要蹲下身揭開那人臉上的面罩,卻被一雙手給阻止了。
鍾少樊給她一個「我來」的表情,蹲下身,伸手先探了探黑衣人頸間脈動,確定人已身亡,才伸手揭開黑衣人的面罩。
當黑衣人的真實面貌展現在她眼前時,她先前心裡的疑惑終於獲得證實──她看到的人是爹的同門師弟,是家中奉為上賓的貴客,同時也是她的……
「師父?!」她用著幾不可聞的聲音叫著,因為太過震驚使得她的表情僵硬而木然!
為什麼?為什麼她敬重萬分的師父竟會是滅門的殺人兇手?!
她驀地想起娘最後告訴她的話語──相信誰?相信什麼?如果一個平時最親近、最不需要懷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她能夠相信的?!
師父是個冷然的人,就連死去的臉龐也是不顯半點溫度或情緒,回答不了她的任何問題!
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再度襲向她,她閉上眼,雖然同樣感到有雙大掌承接住她往下墜去的身子,只是這一次,暈眩感就這樣強勢且兇猛的將她拖進無邊闇黑的世界,徹底將她淹沒……
而她這一昏迷,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嘯天堡──
「三當家的──」內務總管嚴駱君鬼魅般的身影在鍾少樊匆匆走向房間前,一把抓住主子手臂,用像是各被人揍了一拳的深邃黑眼圈瞪著這個主子,微瞇的眼中滿懷狐疑。
「怎麼?有事嗎?」鍾少樊咧開一口白牙笑問。
「有事嗎?」聽見三當家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語氣,他真的好想哭啊!想他進嘯天堡做事不過短短三年,即使年紀尚輕,仍舊被賞識提拔為內務總管,除了為嘯天堡盡心盡力、鞠躬盡瘁,以至於熬出兩輪黑眼圈的才能外,他什麼沒有,就是有看人的能力。
雖然還比不上二當家的眼光,但他自詡很少人有辦法逃出他的偵察,到底「有沒有事」,他通常一眼就可以察覺出來,更不必說這個老實過頭的三當家了。
但問題就在於,三當家的「有事」通常就代表著「麻煩」!
嘯天堡的三個當家中,就屬三當家的人最老實又親和──既沒大當家恐怖的壞脾氣,又沒二當家老是讓人無處遁逃的精銳法眼,加上年紀與他相同,所以他一開始還以為三當家絕對是最好伺候的主子……
結果三年下來,他得到了一個結論──三當家的人是真的、真的很好伺候,但他帶來的麻煩也最多!
比如說,現在!
「三當家的,你不是昨夜就該趕回來了嗎?怎麼今天太陽都已快落山了才回到嘯天堡?」他瞇眼問道。
鍾少樊抓了抓頭,「這……呵呵。」
看著三當家閃亮亮的兩排白牙,還「呵呵」笑了兩聲給他聽……嚴駱君心中的警鐘大響,上下仔細察看三當家那比他還高上一個頭的魁武身軀,既緊張又擔憂的問:「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去幫別人打架受傷?有沒有見到人被欺負,就又跟別人打架受傷?或者是幫人搶回被搶的東西,然後又跟別人打架受傷?」
三當家最常帶傷回來,只因他的個性實在是太老實、又太見義勇為──依照大當家與二當家的說法是,太笨又太好管閒事!
所以明明皮厚肉粗,武功絕頂又壯得像頭牛,卻總是莫名其妙把自己弄得滿身傷。
而且受傷就算了,他總是無法自覺到自己傷勢的嚴重程度──有一次,他突然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倒下,大家才發現他頭頂腫了個拳頭大的腫包;而到底腫了多少天沒人知道,又沒加以醫治,才會引發燒熱,要不是最後及時退熱,三當家說不定早就燒壞腦子變成呆子……雖然現在也挺呆的就是了。
所以從那件事過後,他必定會多加注意三當家的shen體狀況,否則就算腦袋已經高燒到會要人命的程度,三當家必定還是只會告訴你──沒事,沒事,只是頭有點熱熱的而已。
「沒有,沒有打架。」鍾少樊搖頭,他昨天就只有被打而已。
沒有打架?那就表示有做其它事就對了……他在心中哀歎,又仔細端詳了三當家半晌,確認他的確shen體無恙才問:「那有沒有去幫別人什麼忙?」
「這……呵呵。」
果然又是「呵呵」,嚴駱君揉揉額頭,「說吧!三當家的,趁大當家和二當家都還不知道,你就先告訴我吧!你到底又去幫了什麼人、什麼忙?」
沒問題,就算三當家因為心軟又給了誰多少銀子,或是因為仗義又跟誰結下了多少梁子,又或者是替嘯天堡毀了多少筆生意,還是替嘯天堡帶回了多少流落無依的孤兒……統統沒問題,他這個內務總管解決麻煩的能力有大半都得拜三當家所賜,所以絕對沒問題,只要在麻煩還未傳到大當家那裡,惹火了脾氣暴躁的大當家之前,麻煩都還不算是麻煩!
「嗯──」鍾少樊轉頭看向自己房間,「我帶了個人回來。」
「人?孤兒嗎?」三當家總是不時撿回一些流落在街頭的孤兒,這事不難辦。
「嗯。」她的確是在昨天成了失去雙親的孤兒。
「那好辦,你把人交給我,我來安排。」通常他會依照那孩子的資質與個性來安排他們的去處──或是留在嘯天堡裡做事,或是送去別人家當養子,再大一點的孩子也可安排他們到嘯天堡在外地的各種產業工作;嘯天堡經營的產業眾多,要安插一個人手並不算難事。
「不行!人不能交給你。」
沒料到三當家竟會一口拒絕,讓他既驚訝、又不解,「不行?」三當家對這種事向來很信任他的辦事能力,怎麼這會兒竟說不行?
鍾少樊抓抓頭,「她人還在昏迷,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請了個大夫診療她的狀況,大夫說她只是因為受驚過度才會暫時陷入昏迷,沒什麼大礙,也開了一些補藥的帖子讓她調養shen體,但是我想,她醒來後說不定會很生氣我把她給帶回來,但我又必須把她帶回來,不然她萬一想不開,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而且把她單獨留在那裡也很危險,萬一那些黑衣人──」
「等等、等等!」嚴駱君趕緊打斷他的話,這個三當家還有一個很麻煩的地方,就是他說話往往沒頭沒尾,廢話又太多,讓人完全搞不清楚重點。
不過他可是堂堂嘯天堡的內務總管,已經被這個三當家的說話方式訓練了長達三年,所以他瞇細眼,抓到幾個重點──
「危險?黑衣人?」他哀叫,「三當家啊!你又去招惹到哪些江湖門派啦?你應該知道你們三個早就改行不混江湖了,嘯天堡也只是一個單純做生意的地方,怎麼你又去蹚江湖的渾水呀?」
「我沒有啊……」鍾少樊有些無辜的說道。
「那怎會有危險?又是打哪來的黑衣人?」
「這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鍾少樊倒是理直氣壯得緊,「我怎會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打哪來的,但既然黑衣人把她全家都滅門了,又怎麼可能獨獨放過她一個?所以把她放在那裡不管,她肯定是凶多吉少,我當然得把她帶回來呀!」
嚴駱君一聽這話,差點沒跑去柱子邊一頭撞去,讓自己昏倒了事!
滅門?!
老天啊!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三當家竟然可以說得這麼雲淡風輕,他忍不住在心裡哀哀大叫──混過江湖的是嘯天堡裡的三位當家,可不是他啊!
他只不過是個單純的農家子弟,活了二十個年頭,手中拿過可以稱為武器的東西最多不過是鋤頭而已……
一想到三當家又不知去哪惹來這種事關滅門的大麻煩事,他就覺得頭好痛、好痛……
他只能無奈又無力的問:「你不是只去新河村收個帳款嗎?到底是在哪裡遇到這種駭人聽聞的大事啊?」
但他真正想說的是──這三當家是平時沒燒好香嗎?怎麼老去招惹那些麻煩中的麻煩事呢?
「就是從新河村回來的路上啊!」鍾少樊老實道:「過了安富鎮還沒到泉蒼城前,不是有座莊園嗎?我就是在那裡──」
「你昨晚遇上時家莊被滅門的事件嗎?」另一個聲音插入兩人之間,慕容秉叡緩步走向他們,儒雅的臉上有著一抹凝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