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 第四章  偵探遊戲
    中途似乎停過片刻的雪又接連不斷地下起來。

    大雪覆蓋所有的一切,列車像脫軌般地獨立在宇宙之外。有人在這個夜晚死去,那種壓抑的氛圍似乎現在才慢慢在沉寂如水底的車廂裡擴散。不同尋常的寂靜讓安籐雪覺得喘不過氣。

    老年人多覺,婆婆又睡了。羽野先生一開始就不喜歡說話,而青柳小姐和直下先生也因為適才的搜查而異常沉默起來。

    安籐雪站起身,在車廂內來回踱步,間或望一望窗外的雪。

    希望列車能快點開動。她不喜歡這種墜入電影鏡頭中的恐怖感,而且……她握緊衣袋中的手。這麼安靜,會害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去想未來、過去、母親、考試、放榜……

    「叮——」

    尖銳的鈴聲乍然響起,像石子投入太過靜謐的湖心。每個人都下意識探頭看了一下,是桂木涼。

    他陰晴不定地瞪著手中的手機。猶豫了很久,才終於摘下一邊的耳機,不耐煩地按通接聽鍵。

    「幹嗎——」簡短而無奈的口吻。

    「……對啦!哼。放心吧。」然後是冷笑,「死的人不是我,很失望吧。」

    安籐雪不是想要偷聽,只是實在無事可做,不由得就站住了腳,朝桂木涼投去詫異的目光。少年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視線,唇邊掛著冷笑,眼中是露骨的不屑與狠毒,每吐出一個字都像剃刀的光芒般鋒利。

    雙手扶著車窗邊的小木桌,安籐雪猜測,那……應該是家人打來的電話吧。大概是列車晚點,擔心他,才會想確認他的平安吧。反觀自己,她咬了下嘴唇。不戴手錶出門果然是正確的,這樣她就無法確切地感知流逝的時間,這樣她就有理由說服自己,媽媽只是因為還沒有發現她的離家出走,所以才沒有撥打她的手機。

    有人牽掛是件多麼值得羨慕的事啊。

    可是那個人……她複雜地注視一臉不耐煩的桂木涼。那個習慣刻薄的少年卻完全意識不到他的幸福,用著那樣的口吻對給他打電話確認他平安的親人如此凶悍。

    「我知道——」桂木涼陰陽怪氣地發出誇張而諷刺的笑聲,「我當然不會說出你的名字。你安心吧。聽你解釋?得了,反正還不是那套。哼!」不想再聽下去,他扣上手機蓋,隨便往桌上一丟。重新塞好耳機繼續板著冷淡疏離的臉與世隔絕。

    但是手機卻像不服輸似的接連響起。

    直下守好心地提醒他,反而被他凶狠地瞪了一眼。

    「你想幹什麼——」然後,少年惡狠狠地抓起手機,劈頭沖那邊怒吼,「不要來打擾我!」

    「涼……」

    這次,手機那邊傳來婉轉的女子的聲音,連站在窗邊的安籐雪都聽到了。她下意識回首,卻目睹令她瞠目的一幕。

    驟然色變的少年一言不發地探身拉開車窗,一揚手臂,將手機拋出一條弧線扔入茫茫大雪。如此激烈的動作好像也不能平復他的憤怒。打開的窗子也沒有關,桂木涼像無法壓抑滿身怒氣般地走向另一端的通風口。在走過的通道上留下一串登登的有力的跺腳聲。

    背靠緊閉的車門。

    桂木涼寂寞的側臉映在浮動夜色的玻璃上。獨自一人便沒有了凶狠刻薄的神情,縮在毛衣高領內的尖細下頜,垂覆長密睫毛的眼瞼,無論何時都挺直的背,無論何時都微垂的臉,疲憊孤寂卻高傲的少年。

    或許,只是個不會順暢表達情緒的小孩。

    安籐雪推開車廂與車廂間的門,靜靜地注視彆扭地偏著頭的他。

    「你,還是高中生吧。」她搭話,「出門做獨自旅行嗎?」

    「……」

    「我要到東京去。」雖然他不理她,但是安籐雪還是再接再厲,「也是一個人啊。」

    「……」

    希望他閉嘴的時候,他的話從來就沒有停過;希望他能開口時,他反而像蚌一樣緊緊地閉上倔強的唇線。安籐雪無奈地看著背部像黏在車門上不肯移動一寸的少年。

    「心情不好嗎?大家都是一樣。」

    只好學他的樣子把身體的重量交給另一側的門,安籐雪仰頭,呼吸被風吹入夾帶著雪花的微冷空氣。

    「竟然會遇到這種事。好像漫畫一樣……」安籐雪插著衣袋,一個人自言自語,「但是卻是真的。看到那樣的場面,卻還是可以吃得下飯,會覺得渴,還是想著自己一個人的事。因為死去的人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樣的自己,很差勁。」

    身邊終於動了動,桂木涼轉過頭,漠然的眼睛閃動黑琉璃的光色。

    「可是,我覺得,即使是這樣的我,」安籐雪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他閃爍不定的眼睛,「也還是比你強很多。」

    少年不服輸地抬了下頭,潔淨的臉上飄過一抹警惕的忖疑。

    「我身邊一直都是些很好的人,好得讓我產生想逃跑的衝動,好得讓我難以維持正常的交往。」安籐雪苦澀地說,「好到讓我自卑,希望抹殺自己,成為別人那樣的人,所以才一個人離開……」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桂木涼突兀地插進來。

    「因為……」安籐雪攥緊口袋裡的手,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有這種想要訴說的衝動。又為什麼要和這種惡劣的傢伙訴說。她只是不想看到他那種孤寂的側面,就像看到另一個自己似的……感覺太差勁了。

    「我覺得你……很過分。」她矛盾地偏頭,望向他。

    「過分?」少年冷淡地重複,語氣卻包含驚愕的成分。

    「你是怎樣的人,為什麼要用那種尖銳的口吻和別人講話。」安籐雪困難地表達,「……原本,這是與我無關的事。我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既然如……」

    「但是!」安籐雪大聲地截斷他,忽然轉過臉,短髮飄拂,閃亮的眼睛盯著他說,「我唯一確定知道的是,雖然你有權利說你想說的話、做你想做的事,你卻沒有權利傷害別人!」

    爸爸還活著的時候,也常常這樣教導自己的。臉色緋紅的少女胸口劇烈起伏。是的,她忘記了爸爸的話。雖然她表面上努力維持著那個家,力圖做到讓它和爸爸還在時一模一樣。爸爸買給她的衣櫃就算老土過時已經不合用了但她依然留著。可是,她卻忘了爸爸教過她的最重要的東西!

    是眼前這個少年讓她又重新想了起來。

    即使標榜自己是正確的,即使有任何理由作為借口,也不可以用輕率的行言去使另一個人受傷。

    「可以從別人那裡得到關懷,你以為是天經地義的嗎?」她大聲質問他,「你覺得,在這個晚上,因為不知道你在哪裡,而不停撥你手機的行為,是讓你覺得厭惡的做法嗎?」

    「這些和你……」

    「這些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我卻覺得無法忍受。因為——」少女憤怒地拿出一直放在衣袋中握著一個手機的左手,「我一直都在等電話啊!」

    這樣的心情,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理解?

    「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人發現我不見了,能關心我在哪裡,能撥來一個熟悉的號碼啊。為什麼我這麼希望得到的東西,你卻可以毫不留戀地拋棄呢!」

    她喘著氣,幾乎要流淚了,「不是想要任何東西,那東西就會出現。你以為一直可以存在的人事物,也可能在明天消失。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會後悔今天晚上,沒有接剛剛的電話。可是後悔,也不能換回你失去的一切了啊。」就像她一樣,再怎麼渴望,爸爸也還是不存在了;再怎麼渴望,媽媽也還是沒有將她放在心裡;再怎麼渴望得到愛,也還是得不到。

    所以她不允許,有人如此輕視她得不到的東西。

    「打電話!」她舉著手機,保持遞向他的動作,「給你的家人打電話呀!告訴他們你平安啊。對被你掛斷電話的母親道歉啊!你沒有資格傷害會關心孩子在哪裡的父母!你沒有資格!像你這樣的人……」

    她咬住嘴唇,說不下去了。

    是的,像他這樣的人……狡黠而冷漠的眼神,自以為是的高傲,這些特質,都讓她看到缺點放大版的自己。

    桂木涼怔怔地看著高舉手臂的少女。

    雖然諷刺的話語可以不經思索脫口而出,但卻被冰冷的空氣凍結在喉嚨中無法順利發出。

    這個少女,臉蛋通紅。髮絲凌亂。身上沾著細碎的雪花。幽深的眼睛流露倔強而脆弱的眼神,為了他掛斷電話的事而氣憤。不……應該說,是在為她被自己的行為碰觸到的傷口而流淚。

    下意識地挺直背,桂木涼不自在地側過頭。

    「我從來,不記號碼……所以那個女人的號碼,我已經忘……」

    「在這裡呀!」

    少女大聲說著,驟然伸出的另一隻手緊握著應該已經被少年扔到雪中的手機。

    「你的手機在這裡呀!所以沒有借口了!桂木涼!」

    有人大聲地在念他的名字。少年被驚動般地扭頭,接著……

    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安籐雪的手中。

    「你、你……」桂木涼淡漠的臉終於露出驚詫的表情。他重新審視安籐雪緋紅的臉,起伏的胸口以及她發上冰冷的水珠,愕然地發出聲音,「難道……」

    「我幫你撿回來了。」而少女像機器人一樣吐出無感情的字句。

    「撿回來?」他忍不住發出不像他的叫聲。

    少女緊緊地繃著臉,一言不發。

    「你是神經病嗎?你不知道車子雖然停了,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開起來嗎?外面這樣冰天雪地,你做這種傻瓜般的事……」桂木涼驚愕至極,「而且你是怎麼出去的?」車門明明就都是關的。難道……

    他臉色一變,視線鋒利地游移,從安籐雪膝蓋的褲線看到她通紅的手。

    「你從窗子爬出去……」裡面那些人是呆子嗎?他們不知道阻攔嗎?

    「雖然直下先生阻止了,但是我還是覺得,你不能這樣扔掉這個東西。」安籐雪倔強道,「因為它很貴重!它不是手機,是你家裡人對你的關心。讓我看著我身邊的人如此輕慢地斬斷和家人的聯繫,很抱歉,今天的我,就是怎樣都做不到!」那種,她曾拚命想要維繫的微弱聯繫,不允許,有人如此輕視。

    「你這個人太奇怪了。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種事。如果車子開起來,被留在下面的你會怎麼樣?啊啊。」桂木涼摀住發痛的頭,懊惱般地呻吟,「為什麼我總是遇到各種奇怪的人啊。」

    「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只是為了我自己。」安籐雪強硬地說,「我知道自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所以,我才不能原諒。所以,我才不想看到同樣自私的你!」

    「真是……」少年無奈地偏了下頭,「好奇怪的理論。」

    「哼。」

    「但是……我卻不討厭這種強勢的女人。」唇邊浮現一抹惡質的微笑,少年重新撩起清亮的眼珠,「小心哦。安籐雪。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和五個嫌疑犯中的一個單獨相處。不害怕嗎?說不定我就是兇手哦。」

    「既然你知道處境危險,就更不要讓其他人擔心好不好?」無視他幼稚的恐嚇,安籐雪強悍地挑眉,依然維持伸過手臂的動作。

    桂木涼抬眼,默默地看著她。清亮的眼神,讓安籐雪覺得他像在審視自己。

    「你這人真怪啊……」喃喃說著,少年別過頭,背靠著窗外就是茫茫大雪的車門,「竟然操心別人的家事。」

    「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家人為你這種惡劣的性格操心!」明明都活著,卻拒絕溝通。就像母親對待她那樣,安籐雪非常的不能理解。

    「說得好聽。」少年用鼻子哼道,「你看起來也不像和家人相處得很好的樣子。」

    習慣性地為了反擊說了諷刺的言語,但卻是第一次,在脫口而出後,他感到後悔。

    身側並肩站立的女孩兒並沒有反駁,被打擊到的消沉的微垂著頭的樣子卻讓他覺得難受。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想要諷刺她,他只是……

    看了眼少女垂在肩膀的髮絲上還有沒有完全消失的冰晶,他移動手指,觸碰她冰冷的手,然後拿走握在其中的手機,「謝謝……」

    雖然還是不準備打電話,但是他破天荒地說了謝謝,用來代替無法說出口的「對不起。」

    雪花飛舞,像一首銀色的詩,緩緩降落。

    安籐雪與桂木涼,背靠同一扇車門。身後的兩塊玻璃交錯倒映彼此的背影。氣氛微妙而沉靜。只因為適才還刻薄尖銳的少年竟然靦腆地說了聲謝謝。

    指尖還殘留接觸的溫度。

    安籐雪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內傳來「怦怦」鼓動的聲音。

    對於桂木涼一路的積怨,就像雪花遇到跳動的火焰,一下子,竟然消失了。這樣看他的側面,會覺得他只是個壞脾氣的孩子。

    不應該是這樣沉默吧……她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本來以為追上來之後,會和他大吵一架。可是,沒想到他會道謝呢。而且……她隱隱體會到了那句謝謝所包含的無法出口的真實意味。

    就像她一直以來,想對莉香說的話。

    「我說……」

    正想著要不要開口打破沉寂,卻忽然聽到少年的聲音,安籐雪乍然驚動般地抬頭,眼中所見,是正盯著她瞧的桂木涼。他站在旁邊側著身,四目相對,呼吸幾乎都會拂到臉上般的貼近。看得清少年蒼白的總是略帶倦容的臉,清秀的眉毛、冬日湖面般的眼眸以及蕩漾其間帶著些許恍惚的漣漪。

    「……作為謝禮,」嘴唇拉開狡黠的弧度,他湊在她耳邊說,「在到站之前,我來保護你吧。」

    「保護?」她愕然。

    「對。」眨眨眼睛,少年頑皮地微笑,「保護你不成為第二個遇害者。」

    還是初次看到他笑呢。從見面之初,這個人就板著一張「天下人皆欠我」的面具臉。姑且不論他的玩笑,安籐雪倒是很高興能看到他微笑的樣子。

    「哼。」於是安籐雪也放鬆語氣,「如果我就是兇手呢?」她俏皮地反問。車上只有他與她年齡相近,到現在才開始正常對話反而有點奇怪,「你不是也說過,按照偵探小說的邏輯,我最有是真兇的可能嗎?」

    桂木涼微微一笑,「反正我知道兇手不是你。」

    他那種頗為自信的神態,還有隱藏在玩笑間的認真語感,都讓安籐雪瞬間產生錯覺,好像他真的知道兇手是誰一樣。

    「喂喂。」她忍不住拍了拍巴掌,「不許嚇我哦。不要說得真有什麼兇手似的!」

    「嘩。看不出來你這麼天真。」他聳肩,「都出現屍體了。你難道還以為這是在拍攝電視劇?」

    「我希望是那樣呢。」安籐雪沮喪地歎口氣,「如果真的是拍整人的電視節目,除了我之外的你們,都是劇組的專業演員。周圍到處隱藏針孔式攝像機,到達終點之後,死去的人就立刻站起來復活。所有的人大喊一聲happy!然後向我道歉……不是很圓滿嗎?」

    「喂喂。」桂木涼受驚般地瞪著大眼,加強語氣,「你在想什麼啊。」

    「我知道只是胡思亂想而已。」她任由背慢慢在玻璃上下滑,站得久了,膝蓋發酸便順勢蹲下來,「我只是……」她呆呆地睜著眼睛,「討厭會死人這種事……」

    桂木涼沉默了片刻,也跟著蹲了下來,把手垂在膝前,「……沒有人會喜歡那種事吧。」

    「那為什麼要殺人呢。」安籐雪不解地仰臉,望向比她略高一點的少年,「兇手是怎樣的人?殺人不是很恐怖的事嗎?」她只是看到那種鮮血四濺的場面都要暈倒了,親手去做不知道……

    「對了,」她忽然警惕地向後一閃,「你這傢伙,剛才對警官說過想嘗試殺人吧。」

    「哈哈。」被她防備性的姿態娛樂,少年笑出聲,故意露出白慘慘的牙齒,「是呀。不但殺人,而且還想殺人吸血。其實我的名字叫達古拉伯爵啊。」說著,還象徵性地揮了揮後背不存在的蝙蝠翅。

    「噗嗤——」

    明明說著這麼嚴肅正經的話題,但是安籐雪還是忍不住笑出聲。兩個人鬧成一團,生疏的氣息瞬間消散。像認識很久,距離一下被拉近。

    安籐雪並不清楚這是為什麼,只是覺得在桂木涼身上,有種同類的感覺,好像可以讓她隨心所欲地表達出隱藏在內部不同層面的自己。這是以往,任何一個朋友包括莉香所無法做到的事。

    以前,她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是無法表現自己真正的樣子。在河村清彥看來,或許自己根本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對於同年齡的男孩子,她也抱持冷漠的對待之策。

    而為什麼,桂木涼卻不同呢。

    難道是因為起初她是討厭他的嗎?

    也對。在討厭的人面前,是沒有必要介意形象的問題的。化敵為友,反而容易更親近。但是,真的是這樣嗎?她覺得這借口太牽強。

    畢竟,她也不是那麼討厭桂木涼。否則,無論任何理由,沒有人會為了討厭的人做那種事吧。安籐雪握緊通紅的手。剛才,在雪地中,認真摸索了一陣子,還是運氣好,才碰巧找得到被他丟出去的那部手機呢。

    「唉……」歎了口氣,桂木涼注視從車頂的縫隙飄落的雪霰,「為什麼想殺人……這動機還真複雜呢。」

    「唉?原來你還在想啊。」意外他的老實,安籐雪本人都差點忘記自己上一刻還在苦惱為什麼世上會有殺人犯。

    「什麼嘛。原來你只是隨便說說啊……」少年不高興地蹙眉,「我是認真在思考啊。」

    「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小哦。」她好奇地湊近。

    「女人的興趣真是善變哎!」

    「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她問。

    「你才是那種離家出走的樣子呢!」他指責。

    「哼。」

    「哼!」他更大聲地哼回去。

    「……如果說真是兇殺。兇手真的會在我們之間嗎?」她小心地觀察他,還沒有忽略他適才一副篤定的樣子,「你為什麼敢肯定兇手不是我?警官先生都認定我們十三號車廂的人很可疑哦。」

    「什麼嘛。難道你很高興被人懷疑嗎?」桂木涼微微提高音調。哪有這種女人。

    「我只是好奇。」

    「你應該覺得——」他壓低聲線,瞪住她說,「恐、怖!」

    「雖然你這麼說……」安籐雪小聲說著,抱住雙膝,乾脆改蹲為坐,「但是我並不是那麼纖細的人。害怕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反而會想奇怪的事。」

    「如果兇手在我們之間……」他拖著長音,眼睛閃亮亮地賣關子,「你猜會是誰?」

    「幹嗎?」她皺眉,「要玩偵探遊戲嗎?」

    他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那樣不是不公平嗎?你一副已經知道正確答案的樣子。」

    「世上哪有恆久的公平!再說我也需要驗證才行啊。」

    「說得你像真知道一樣。那你告訴我好不好?」她拉拉他的胳膊。

    以為會下意識地甩開她,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樣做。桂木涼盯著自己的手臂,瞬間皺起眉心。

    「原來你騙人——」把少年皺眉的動作誤以為是傷腦筋,安籐雪歡快地笑起來。

    「才沒有呢。」他急急地偏過頭,不想少女看出自己的不自在,「那是秘密!」

    「哼……那我就自己找出來!」

    「好啊。」他懶洋洋地哼笑,用來掩飾被拽住手臂而驟然加快的心跳,「我們來打賭好了!」

    「怎麼打?」她詫異。

    「你猜兇手,我找證據。一起行動!」

    「這樣不公平吧——」

    「怎麼會。我們可是在同一起跑線上啊。你對兇手無概念的話,我對證據也一樣。老實講,我根本對別人的事就沒興趣!」

    「沒興趣為什麼還……」安籐雪厚道地嚥回後半句。其實她想說,真的沒興趣,為什麼還要陪她做這種事。

    「哼。」但是好像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少年板起臉。

    安籐雪隱隱覺得他故意的冷淡像是在掩飾某種害羞。

    算了……安籐雪放棄深究。

    既然那個板著冰雪臉,從名字到長相都冷冷的桂木涼難得露出活人應有的表情與這個年紀的少年應具備的好奇心與活力。她就不要破壞他的興致了。

    「那麼……」

    桂木涼雙手在膝上一撐,站起身,靈活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

    「謝謝。」身後的少女忽然叫住他,桂木涼回頭,正撞見少女臉上甜美的笑容。

    「哎?」這次輪到桂木涼驚訝,「你謝什麼……」他奇怪地注視她。

    謝謝你把我帶上這趟危險的列車呀。安籐雪眨眨眼睛逕自微笑沒有講話。如果不是在月台遇到桂木涼,或許她已經錯過這趟車了。如果每一個相遇都隱含一種契機,那麼,錯過列車的她,一定也無法成為此刻的她。但是既然大家都有那麼多的秘密,那麼她也就……

    「這是秘密。」

    她狡黠地一下一下點著頭,學著直下守適才的樣子封指於唇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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