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義意外身亡的消息,也透過了剛從知府衙門回來的方管事嘴巴,在午時左右,關軒臣和孟盈盈都知曉了。
過了好半晌,孟盈盈都沒有開口說話,因為還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也因為太過震驚了,內心五味雜陳。
關軒臣靠坐在床頭,正在讓孟盈盈餵他喝藥,要不是她親口喂的,他早就把苦得要命的藥給吐了出來。
「我本來還想在公堂之上,聽他如何抵賴,居然就這麼死了,真是無趣。」他忍著臉上的劇痛,說話時嘴形不敢太大,免得又扯疼了。
孟盈盈恨恨地喃道:「真是便宜了他……」
「既然在陽間無法判他的刑,希望他到了陰曹地府,閻王爺能為你討個公道。」關軒臣希望這麼說能夠安慰得了她。
聞言,她苦笑一下,實在不知道該為報了仇而高興,還是因為他死得太容易而生氣。「他死了……我應該開心才對。」
「在擔心你娘對不對?」關軒臣輕撫著她憂喜參半的小臉,知道孟盈盈最在乎的人還是自己的母親,自然無法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她點頭承認。「娘知道孟文義死了,身邊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現在一定相當彷徨無助,我該回去看看她。」
「其實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關軒臣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自然不用再隱瞞。「當初孟文義仗著自己的親外甥女不過是個弱質女子,又因父喪而終日悲痛不已,便伺機侵佔了趙家的家業和財產,我這趟之所以會來揚州,就是為了幫我未來大嫂將一切討回來。」
「你的未來大嫂?」孟盈盈一臉不解。
「就是正牌的『揚州趙家』小姐,孟文義一定沒想到她會去杭州投靠關家,居然還找人來假冒她。」他覷著孟盈盈恍然大悟的神情。「我並不是刻意不說,只是當時覺得沒必要,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你就要成為關家的人,既是自己人,說實話也無妨。」
「難怪你一口就咬定她是假冒的,不是真的『揚州趙家』的大小姐,現在總算懂了。」孟盈盈自然也能夠體諒關軒臣的做法。「你這麼做是對的,我不會怪你,也不會生氣。」
關軒臣笑睨她一眼,然後佯歎道:「你這麼明理,害我想跟你鬥嘴,都不知道怎麼起頭。」
「這麼想跟我鬥嘴,以後多的是機會。」她也佯哼回道。
他想笑,又不敢把嘴角咧得太大。「不過也因為這個原因,當年揚州知府被孟文義收買,所以對趙家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這會兒不敢再包庇,就怕讓我三哥知道了,在皇帝面前說個兩句,他的烏紗帽就不保了,所以作主要將趙家的東西還給我未來的大嫂,自然也包括那間府邸,你娘……只怕不能再住下去了。」
孟盈盈先是愣了一下,臉色頓時又黯淡下來,輕聲說道:「我明白了。」
「你若是不好開口,就由我來說吧。」關軒臣也不想她去面對自己的母親,又受委屈了。
「我自己說就好了,只是要麻煩你先派個人幫我送封信到南通,相信我最小的舅舅會來接她回娘家。」孟盈盈知道母親不會諒解,但她還是想親自去面對。「她要打要罵,我這個當女兒的甘願承受。」
關軒臣心疼地說:「我陪你去見她。」
「你現在受了傷,還是待在房裡休養吧。」她婉拒地說。
「我知道你嫌我變醜了,不方便去見你娘。」關軒臣說得很是哀怨。
她著惱地說:「誰嫌你變醜了?我才沒有這麼想,只是不想你跟著我去挨罵、挨打,何況外頭又很冷,可別在路上睡著了。」
「我會努力不讓自己睡著的,再說你娘要打要罵,我也可以幫你頂著。」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女人。
孟盈盈聽了又是高興、又是窩心,只好選一個折衷的方式。「跟我去是可以,不過你先待在馬車上,要是……我娘真的很生氣,想要打我的話,我再讓鵑兒去叫你,這樣可以了吧?」
「好吧。」關軒臣唉聲歎氣地說。
「快把藥喝了。」孟盈盈又舀了口烏漆抹黑的湯藥到他嘴邊。「然後咱們就準備出發。」
關軒臣頷了下首,這才嚥下嘴裡的湯藥,不過又馬上用手摀住嘴巴,免得全噴在孟盈盈的臉上,心下決定下次要大夫把藥弄甜一點。
※※※
大約一個時辰後,孟盈盈回到了家,卻見大門敞開著,也不見門房,才踏進府邸,就見所有的奴僕都聚在一起,個個的表情憂心又凝重。
「是小姐回來了!」
「小姐得幫幫咱們,上個月的薪俸都還沒拿,往後該怎麼辦?」
孟盈盈連忙安撫眾人的情緒,親口允諾不會少給一文錢,雖然連自己也不知道銀子要從哪裡來,但還是得替他們想想辦法。
當她一路來到母親居住的寢房外,想到孟文義已經死了,娘唯一能走的路就只有回娘家了,直擔心母親的反應會很激烈。
「小姐真的要進去?」婢女想到上回夫人打人的狠勁,不禁替主子擔憂。
孟盈盈輕哂一下。「不用擔心,沒事的。」
說著,她便伸出小手,門扉在呀地一聲之後,被推開了。
坐在房內的孟夫人一臉失魂落魄的,絕美的花容過了一晚,憔悴了不少,口中兀自喃喃低語:「老爺,你快回來……」
見到這畫面,孟盈盈眼底不禁閃動著淚光,哽聲地喚道:「娘……」
聽到這聲「娘」,孟夫人有了反應,只見她偏過螓首,失神地望向面前的女兒,說道:「盈盈,他們說你爹死了……」
「我的親爹早就死了。」孟盈盈間接否認母親口中的「爹」。
孟夫人表情茫然地問:「為什麼他們都要拋下我?他們明明說愛我,要一輩子寵我疼我的……可是最後都丟下我……我一個人又能做什麼呢?這下半輩子沒有人可以依靠,要怎麼活下去?」
「娘還有我,我會奉養娘一輩子的……」如果關軒臣和關家的人都同意,孟盈盈也想帶娘一起去杭州,這樣便能就近照顧她了。
「誰要你奉養?」孟夫人突然變了臉,指著女兒罵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誰要你去告官的?你若不去告官,老爺就不會死了……」
聽到母親這樣的指責,孟盈盈心碎之餘,似乎也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反應。「娘,他想要殺我……他殺了我爹,又想要殺我……娘能不能清醒一點、理智一點,不要這樣是非不分的……」
「你既然沒死,那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就好,為什麼還要去告官?明明知道他是娘最大的依靠,為什麼還要去破壞它?你就這麼見不得娘幸福嗎?」孟夫人瘋了似的對女兒吼道。
孟盈盈淚如雨下,知道說再多都是沒用的。
「娘,我已經請人送信去給住在南通的小舅舅,相信他過幾天就會派人來接你回娘家,這裡……得還給趙家的人,不能再住下去了。」她艱澀地啟唇道:「娘,對不起,我……」
一個耳光已經甩向孟盈盈的臉頰。
婢女連忙將主子拉開。「夫人,你太過分了!」
「什麼都不要說了。」她只想讓母親把氣發出來。
孟夫人嗓音愈加尖銳激動。「老爺都死了,你還要跟我對不起什麼?我失去了丈夫,這會兒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一個死了兩個丈夫的寡婦回娘家只會遭人恥笑,人家會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你到底懂不懂?」
「沒有人會恥笑娘的……」孟盈盈柔聲地安撫。
「都是你!」孟夫人厲聲大吼。
眼看母親又舉起右手,正要打向自己,孟盈盈只是緊閉眼皮,不躲也不閃,不管要幾個巴掌都好,只求母親能夠原諒。
不過等了好一會兒,那巴掌始終沒有落下。
孟盈盈掀開眼皮,覷見擋在自己身前的男性身影,正一把捉住母親的手腕,這才沒有挨上第二記耳光。
「你敢再打我的女人試試看!」關軒臣陰陰地威嚇,他可不管眼前的婦人是不是孟盈盈的親生母親,想動他的人,得先經過自己這一關。
「你……」覷見他臉上看來可怕的燒傷,孟夫人嚇得倒退一步。
關軒臣瞪她一眼,才回頭責備孟盈盈。「你就不會避開嗎?」
「不是要你在馬車上等,怎麼跑進來了?」孟盈盈有些難堪,就是不想讓他親眼目睹這樣的場面。
他冷哼一聲。「我再不進來,你都要被打死了。」
「這事我自己會處理,你還是先回馬車上去吧。」她溫聲地勸道,不想在這當口跟他吵。
既然都進來了,關軒臣可不會就這麼聽話,於是再度把注意力放在孟盈盈的母親身上。
孟夫人被眼前的年輕男子瞪得不禁瑟縮了,也沒了方纔的淒厲憤怒。
「往後得稱呼你一聲岳母,只因為你是生盈盈的娘,可不是因為我尊重你才這麼叫……」關軒臣往前跨了一步。
孟夫人嚇得跟著後退,真遇上了惡人,她可是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我就先在這兒跟你把話說清楚,盈盈就要成為我關家的人了,雖然我不在意你答不答應,反正她都是我的,只不過你的祝福對她很重要,所以我才親自來跟你說一聲,嫁妝那些就不用準備了,而你們母女往後能不能再有見面的機會,就看你的態度好不好,否則我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而現在是要乖乖地回娘家去,還是要留在這兒等人家來趕都可以,隨你的意。」面對這種自私的母親,關軒臣的口氣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孟夫人吞嚥一下,在關軒臣的氣勢之下畏縮了。「我等辦完老爺的喪事,還有娘家的人來了之後就馬上走。」
關軒臣低哼一聲。「早就該這麼說了。」
「你不要用這種態度跟我娘說話,快點回馬車上去。」孟盈盈有些責怪,要將他推出去。
「哼!」關軒臣又警告地瞪了孟夫人一眼,臨出去之前又對她說:「話說完了就出來,不要拖太久,也別想留下來陪你娘,否則我會再進來抓人。」他可不會把孟盈盈留在這兒繼續挨打。
沒想到會被關軒臣猜到心事,孟盈盈的確不放心母親一個人留在這兒,想要待在家裡陪她,這時也只好不太情願的「嗯」了一聲,然後一臉不捨地睇著母親。「娘,我要走了……」
「你快走吧!」孟夫人無情地背過身去,因為在她心中,女兒自始至終都是無法依靠的,要是她能早點生個兒子,在孟家或許還能佔有一席之地,可是這會兒除了回娘家依靠最小的弟弟,已經無處可去了。
與母親的決裂讓她痛徹心肺,孟盈盈蒼白著小臉走出寢房,待她步出大門,不敢回頭再看一眼,就怕眼淚再度決堤。
而就在大門外,負責駕駛馬車的小廝掀開布簾,從篷車內出來,一臉焦慮地對孟盈盈說:「我家四少爺好像發燒了,得趕緊回去請大夫……」
聞言,孟盈盈暫時拋下悲傷,趕緊上馬車查看。
「不是叫你不要出來,你就硬要跟……」孟盈盈探了下關軒臣的額頭,果然比平時還要燙,讓她急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醒一醒……」
「我好冷……」關軒臣把身體猛往她身上偎去,還不斷打抖。
「這樣呢?」孟盈盈不假思索地抱緊他。
緊閉眼皮的關軒臣發出模糊的低喃。「還是好冷……」
她又將他摟得更緊了。
馬車也像是感受到她憂急的心情,喀啦喀啦地往前奔跑,才回到府裡,就立刻讓人去請大夫過來。
那個晚上,關軒臣發著高燒,除了風寒之外,加上臉上和身上的燒傷未癒,以至於這場病來得又急又快,連湯藥都得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喂。不過,就算喂個藥要花上半個時辰,孟盈盈也都無所謂,只希望他能早點清醒過來。
接下來的兩天,除了擦洗的工作還是由小廝來做之外,其它時間,孟盈盈都待在房裡陪伴關軒臣,到了夜裡聽見他直喊冷,便與他同床而眠,用自己的體溫來讓他暖和些。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到了第三天,孟盈盈的這些努力總算讓他退燒了,當關軒臣睜開雙眼,她喜極而泣地抱著他。
「……就說以後依賴你較多的人會是我,說得沒錯吧?」關軒臣用著沙啞的嗓音自嘲。
孟盈盈噙著淚水笑罵。「這種事可以拿出來炫耀嗎?」
「只是想讓你知道,可以再依賴我一點沒關係……」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孟盈盈馬上又餵他喝了溫開水。「別哭,我已經沒事了。」
經關軒臣這麼說,她才意識到眼眶裡的淚水像是停不下來似的,一直往下掉,因為有太多事讓人想哭了。
「我只是心裡難過……」孟盈盈硬擠出笑靨說。
關軒臣將嬌軀輕攬到懷中,似乎已經懂得設身處地的去體會她的心情。「如果將來你真的想見你娘,我還是會帶你去南通見她的,要是她對你的態度依然故我,咱們看一眼就走。」
「嗯。」她又哭又笑地頷首。
說完,關軒臣又拍拍身旁的床位。「你再上來陪我睡一會兒……」
「你、你都知道?」孟盈盈臉紅得快炸開了。
他咧嘴笑了笑。「當然了,抱起來的感覺就知道是你躺在我身邊,不然有誰敢爬上來,早就被我一腳踹下去了,好了,快點上來吧。」
孟盈盈面紅似火地嬌斥:「你想得美!」
「可是我的燒才剛退而已,要是又著涼了,那不是更慘……」關軒臣故作虛弱地說。
她嬌睨一眼。「我去端一盆冷水來潑,應該會病得比較快。」這個男人果然不能對他太好,否則真會得寸進尺。
「呃……不用了……」他馬上乖乖地躺下來,將錦被拉到下巴,似乎真的很冷。「不過你要在這裡陪我。」
「好。」孟盈盈這次很快地點頭了。
※※※
過了將近一個月,離春天的腳步也愈來愈近了。
「……四少爺,這是剛剛收到的信。」方管事走進房內,將大少爺捎來的信件交予關軒臣。
關軒臣不太想聽兄長嘮叨,就算是寫在信上也一樣,不過考慮了下,還是伸手接了過去,迅速地看了一遍。
「好了,看完了。」他將信又還給方管事。「大哥的意思就是未來大嫂要從原本的趙家大宅出嫁,所以她會提早一個月來到揚州,要我態度好一點……哼!總而言之就是怕還沒進門的娘子跑了,我的事連問一聲都沒有。」
方管事微微一笑。「大少爺在寫給我的信中已經問過不下十次,就怕四少爺臉上的燒傷痊癒不了,所以正在到處打聽最好的大夫,不過看來是用不著了。」說著,便睇向關軒臣完好如初,連一丁點疤痕都沒有的右臉。
「哼!聽你的口氣怎麼好像很希望我破相似的?」關軒臣一臉沒好氣,不過還是把正事辦完要緊,免得兄長又要來信嘮叨了。「要把那座宅子還給趙家,裡頭都整理好了嗎?」
「已經差不多了,原本孟家的奴僕也都留下來,至於原本屬於趙家的織造坊和金陵的兩間布莊也恢復正常運作,只是以後是否歸關家所有,就看大少爺和大少夫人的決定……」方管事才報告完最新進度,房門就被推開,見到孟盈盈端著湯藥進來,他便先告退了。
瞥見孟盈盈手上端的那碗藥,關軒臣馬上苦了臉。「還要再喝嗎?大夫不是已經說全好了?」
孟盈盈挑高秀眉,嗓音清清淡淡地,讓他一聽就知道情況不對。「可是我認為還沒完全好,得再繼續喝藥。」
「你……在生氣?」他慢慢地從凳子上起來。
「我為什麼要生氣?」孟盈盈語調更冷了,端著藥一步步逼近他。「是誰跟我說他的臉以後會留下瘢疤和疙瘩的?那麼請問關四少爺,這會兒瘢疤在哪裡?疙瘩又在哪裡?你指給我瞧瞧……」
他節節敗退。「呃……我有這麼說過嗎?」
糟糕!他把當初撒下的小謊都給忘了,關軒臣心中暗叫不妙。
「沒有嗎?」她瞇起美目,這些日子愈看愈不對,本來想等關軒臣自己招認,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提,孟盈盈只好主動跟他攤牌了。
關軒臣冷不防地啊了一聲,想到那些被他不小心弄破的水泡。「我身上真的留有瘢疤,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說著,他就要當場脫衣服。
「不必!」孟盈盈更惱了。「你……根本是在騙我!」
「我騙你什麼?」他機靈地反問。
「騙我……」她有些語塞。
「騙你嫁給我。」關軒臣這回倒是先承認了。「若不是這樣,你可能還要猶豫再三才會允婚,還是……你答應要嫁給我,真的只是因為害我受傷,心裡很內疚,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
「我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待孟盈盈脫口而出,又紅著臉嗔罵。「明明錯的人是你,別想賴到我身上。」
「我怎麼敢?」關軒臣將她拉進懷中。「只是機會難得,想說稍微利用一下,其實大夫也很擔心會留下後遺症,幸虧有你每天在身邊悉心的照料,很小心地不讓我把水泡弄破,所以才能恢復原來的樣子。」
孟盈盈不想這麼快就饒了他,可是被他灌了迷湯,氣也氣不起來。「你還是說話毒一點好,這麼甜言蜜語的好不習慣。」
「對別人可以毒一點,對你的話可就捨不得了。」他索性再嘴甜一點。「反正成親要準備的東西有方管事在,我也已經在信裡告訴大哥,直接從這裡將你迎娶回杭州就好了,省得舟車勞頓,也有時間可以陪你去你爹墳前上炷香,至於你住在南通的那些親人若是來了,我會安排他們住在客房,至於你娘……就看她自己,就算沒來,也不是你的錯,千萬不要難過。」
聞言,孟盈盈苦澀地笑了笑。「娘失去了兩個丈夫,會遷怒也是正常的,我是她的女兒,自然得多擔待點。」
「你有什麼好擔待的?我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免得你聽了又生氣,不過身為一個母親,她當得並不稱職。」關軒臣一臉悻悻然地說,這已經算是最好聽的批評了。
孟盈盈無法反駁他的話,但也不想聽關軒臣罵自己的母親。「別說了,我只希望娘回南通之後,能過得開心就好。」
不過她萬萬也沒想到,母親在回到娘家不到三個月,有以前仰慕過她的男子聽聞消息,立刻派了媒婆上門提親,想要娶她當續絃,而母親也顧不得丈夫剛死,很快地答應再嫁,那是孟盈盈在嫁進關家之後不久所聽到的消息。
「好,不說你娘的事了。」於是,關軒臣換了個話題。「咱們關家雖然有八個孩子,不過三哥在京師順天府,五妹又已經出嫁,所以就剩下大哥、二哥、七弟和九妹、十妹,以後還會多一個大嫂,但是你都能應付得了我,想必跟他們相處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他可是很相信自己女人的能耐。
她白了他一眼。「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家中最難相處的那一個,愈來愈懂得反省了,真是可喜可賀。」
「謝謝你的誇獎。」他大言不慚地說。
孟盈盈想要瞪他,不過已經忍不住地噴笑出來。
「見你笑了,我也放心了。」關軒臣不想看到她鬱鬱寡歡的樣子。
「讓你擔心了。」孟盈盈也想通了,有人依賴不是壞事,重要的是在他需要自己時,她也可以很堅強。
見她唇畔的笑是這麼美,關軒臣情不自禁地俯下俊臉,一親芳澤。
關軒臣的這個吻不再有顧忌,因為彼此的心意已定,他們又即將成親,可以放肆地、需索地品嚐她。
他開始學習如何用男人的方式來取悅一個女人,希望在兩人的洞房花燭夜,能夠有個完美圓滿的結合。
孟盈盈被親得暈紅雙頰,只能羞怯地回應他的吻。
「小姐,待會兒你要不要……」在這氣氛旖旎的當口,婢女推門進來了,不過話才說到一半,見到屋內的情景,馬上紅著臉轉身,卻忘了小廝也跟在自己的後頭,要進來找他的主子,兩人就這麼撞個正著了。
「啊!我的頭……」
「我的下巴……」小廝撫著被撞疼的下巴,唉唉叫著。
婢女也直揉著頭頂,五官扭成一團。
「你們兩個……」關軒臣俊臉倏地鐵青,一根手指比向他們,大聲怒吼。「全都給我滾出大門!」
「咱們快點出去……」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的小廝拉著婢女就往外跑,還不忘順手帶上房門。
孟盈盈嗔他一眼。「你不要隨便對鵑兒吼,這些日子都是她陪我度過,可不是普通婢女。」
「誰叫她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他怒氣未消地哼道。「好事都被她給破壞了,我能不氣嗎?」
她面頰霎時又紅了。「在成親之前,你不能再……對我做那種事。」
「不能再親你嗎?」關軒臣有些不滿。「這有什麼關係?咱們都要成親了,是未婚夫妻,偶爾親密一點也無妨。」
「不跟你說這個了,快點準備一下,待會兒要出門。」孟盈盈又羞又惱地掙開他的懷抱,作勢要走。
關軒臣一臉訝異地問:「要上哪兒去?」
「去以前住的那間宅子瞧瞧,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整理。」她有些私人物品沒帶出來,必須去拿才行。
「那些瑣事交給方管事去就好了……」他賴在床上不想動。
孟盈盈拉起他一條手臂。「反正你這麼閒,就去看看,別把事情全都丟給方管事去做……快點起來!」
「外面好冷……」關軒臣又想爬回被窩裡去,可是馬上被拖了出來。
「一個大男人這麼怕冷,像什麼話,傳出去可是會被人笑說沒用的……」她嬌哼一聲。「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地訓練你,讓你以後都不怕冷……」
聞言,他垮下了俊臉,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已經正式宣告結束了。
※※※
當節氣進入雨水之後,真正的「揚州趙家」大小姐也回到了這座祖先留下來的趙家古厝,能夠回到這裡,再從這裡出嫁,對趙徽英來說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願,如今願望成真,再也沒有遺憾了。
孟盈盈自然也跟這位未來大嫂見了面,妯娌倆一見如故,彼此性情又合得來,每天有說不完的話,讓關軒臣都要吃起醋來了。
「你都不理我……」他哀怨地說。
她笑睨著偎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我哪有不理你?是你說怕冷,想要窩在房裡頭,怎麼拖你也不肯起來,我才去找大嫂。」
「你可以留在房裡陪我……」關軒臣把嘴嘟得高高的。
「我才不要,都還沒成親,怎麼可以成天膩在一塊。」孟盈盈一口就拒絕他的要求。「不然你也陪我去。」
遭到拒絕讓關軒臣喪失了自信。「她是我大哥的女人,為什麼要去看她?我只要看著你就夠了。」
「要看一輩子的,到時看膩了我可不管。」她嘴裡這麼說,不過心裡卻是喜悅的。「大嫂說能從趙家大門出嫁是她的願望……」
聽她沒再說下去,已經快要去找周公的關軒臣掀開眼皮,彼此心靈相通,他完全知曉孟盈盈在想些什麼。「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幫爹重新修墳,前陣子去給他上香,那兒真的太簡陋,而且好孤單,當年還小沒有能力,可是現在……如果你願意出點銀子,我會替爹好好謝謝你。」孟盈盈說出自己的心願。
「他是我的岳父,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他打了個呵欠,昏昏欲睡。「等成親之後再找個日子……幫你爹……」
話還沒說完,關軒臣已經呼聲大作。
「怎麼才一眨眼功夫就睡著了?」孟盈盈一臉啼笑皆非,不過沒有起身,讓關軒臣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此時此刻,想起爹還在世的那幾年,那種幸福的感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