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寂靜無聲,姬玉冉緊抿著唇,表情被掩蓋在面具後,瓔珞的手還覆在眼簾之上,那般溫暖,卻又帶著無奈的寒意,姬玉冉感到心慌,即使是上陣殺敵,敵多我寡之時都從未這麼心慌過,他輕輕地將瓔珞的手移下,看著她的面孔,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瓔珞,你是我的妻。」如此不確定的聲音竟然是他說出來的,他從不會有這種懦弱的時候!
瓔珞卻在此刻笑了出來,她青絲在身後飛舞,她的笑容妖嬈魅惑,她的指尖輕輕觸摸著他的臉頰,湊近他,溫柔卻帶著殘忍,她說:「將軍,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的妻,是那玄暨的七公主,可不是我瓔珞。」
姬玉冉呆立,他忘了,他忘了那封信上,老師說的,不要動真情,她只是瓔珞,不是七公主,不是他的妻,只是瓔珞……
瓔珞看著姬玉冉的眼神,那眼神中失了光彩,沒有那黑曜石的光亮,彷彿只剩了空殼,那般迷惘,那般美麗的眸子,卻成了這般模樣,這也是她的錯。他毫不遲疑的轉身,既然錯了,那便要斷的乾淨,免得受了更多的傷,免得…自己心疼。
姬玉冉伸手抓住眼前的剪影,前方那隱約的人影,看不清面目,只是個背影,便讓他覺得如此心酸,他不鬆手,只是請問一句,「瓔珞,你會回將軍府嗎?」
瓔珞點頭,應聲道:「弟弟還在那兒,並且我還要有事要詢問顧郗彥,你的府邸我能否在住一段時間?」
姬玉冉鬆了手,他點頭,雖然知道前面的人影沒有回頭,「那本來也只能是給你住的地方。」
瓔珞輕笑,「傻瓜。」她挽了伏殤的胳膊,對著他揮揮手,「跟上,我們還要一起回去的。」
姬玉冉的臉在面具之後笑了出來,他還真是傻,既然瓔珞不是他的妻,那他就讓她變成自己的妻不就行了,至於那什麼七公主之類的人物,又與他何干?
瓔珞不知道,她自己所謂的拒絕,卻讓那癡傻的姬玉冉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那種人,必定是不會輕易改變自個兒的決定,怎麼會那麼輕易放棄,更何況,感情,是這世間最是難以放手的東西。
瓔珞感覺自己雖然拒絕了姬玉冉,但是心中仍然抑鬱難平,這倒不知是何原故。蕭颯帶著一臉輕佻的笑意,走了過來,他的手指勾起瓔珞的下顎,湊到了瓔珞的耳邊,「瓔珞,現在的你可比以前更加惹人憐愛了。」
瓔珞扭過頭,伏殤對著蕭颯輕輕瞟了一眼,沒有說話。
蕭颯端正了面容,他靜靜凝視著瓔珞,瓔珞的美貌越加驚人,但他卻看到了他現在寂寞的靈魂,原先的她單純快樂,是只無憂無慮的小兔兒,現在,她有煩惱,有憂愁,終究也逃不過情愛的糾纏。就如他自己,他曾在萬花叢中過,原想就這麼一生逍遙下去,怎想,會被那只草叢中的小兔兒弄丟了一顆真心,真正是悔之晚矣。
搖頭一歎,真道是:「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
瓔珞見他神色恍惚,也沒多理,攜著伏殤與嵐樞打了招呼,今晚就不再留下,還是回到將軍府的好。
墨堯笑意滿面,眼中卻是深沉一片,看著半倚在一個男人懷中的瓔珞,聲音帶著疑惑,「瓔珞,這是誰?」
瓔珞微勾嘴角,「在路上我再與你細說。」
伏殤帶著瓔珞,騰空而起,瓔珞回頭看了看,海面之上,嵐樞的藍與這海面似乎融為一體,他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卻比什麼時候都亮的驚人,就這麼看著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姬玉冉自然沒有這飛行的本領,蕭颯兀自一笑,單手一揮,那鱗粉似的星光像是在手間灑落,不一會兒,空中便飛來了成群結隊的蝴蝶,在夜色中,多了幾分神秘的美感,姬玉冉直接被他拽了上去,二人被這蝴蝶承載著,朝著瓔珞的方向飛去。
墨堯一身黑衣在黑夜中雖是朦朧不可見,但週身的氣勢卻讓人不容忽視,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瓔珞,跟在她的身邊,聆聽她一路的悲喜,她的故事,或許,他曾錯過一段時光,但是,他必定不會浪費了今後的時光,他是上古的妖獸,他還有很長的歲月可以等,也有很長的歲月可以陪伴著她。
既然在夜色中飛行,沒用多長時間就到了那將軍府,悄聲進入,裡面的燈光竟還亮著。將軍府很大,墨堯和蕭颯的住處也自然可以很容易的解決,踏到了地面上,瓔珞先走進的是自家弟弟的屋子,這麼晚了,他不睡,定然還是等著自己。
其他人等在外站著,面面相覷,看著瓔珞走進了房門,便覺著自個兒與他似乎都隔了一層屏障,心中頗不樂意,更何況站在旁邊,都是所謂的『情敵』,一時間,靜默得很。
推開房門,瓔珞輕聲走了進去,燭火還亮著,襯著伏在桌面,膚色晶瑩如玉的琅繯有一種朦朧的空靈和俊秀的美,他百無聊賴地撥弄這手指,聽見聲響立刻驚喜地轉頭,看到了姐姐,站起了身,便撲入了姐姐的懷中。
瓔珞站的有些不穩,琅繯已經長大了,比她還要高了,不過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總是愛對她撒嬌呢。瓔珞摸了摸琅繯的腦袋,小聲道:「快起來,我可承受不了你這麼大個兒的人了。」
琅繯不情不願地起身,拉著姐姐的雙手不願鬆開,想起剔透的紅色眸子,口中嘟嚷道:「姐姐,你怎麼去了這麼長的時間,究竟是什麼妖精要讓你們費那麼多的心思?」
瓔珞笑笑,突然想到自己和嵐樞之間的承諾也應該讓弟弟知道,畢竟是自己最為親密的人,他也定不會希望自己瞞著他什麼,於是便拉著琅繯坐下,與他細說這路上的事情,聽到嵐樞示愛之時,琅繯蹙眉,聽到瓔珞被挾持之時,更是緊張又憤怒。這一趟話說下來,琅繯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
琅繯緊握著瓔珞的手,他的姐姐難道會這麼離開他?他的姐姐只是他的,為何現在卻有那麼多煩心的人要來奪走他的姐姐!他傷心,懊惱,總之就是心裡難受得很,自然又是猛地抱住了瓔珞不撒手。瓔珞光是安撫自家弟弟就又花費了不少時間,他們兩個卻忘了,屋外還有那些等待的人,在月夜吹了好長時間的寒風。
等到瓔珞終於讓自家的弟弟恢復笑容之後,攜著他一同走向屋外,此時天色越的幽暗,應該到了四更(o1:oo-o3:oo)。走出房門後,便看到伏殤他們四人臉色不辨喜怒,但週身都散出生人勿近的氣勢,瓔珞一驚,她與弟弟說了些體己話兒,他們難道就一直待在屋外?
不禁笑罵道:「你們怎麼就那麼笨,不先去找顧郗彥,反而待在門外吹風的好?」
伏殤略為尷尬,方才也沒想到這一點,只覺得若是看不到瓔珞,心裡便不踏實,她進屋,他自然就呆在屋外,沒想到這麼一等,就等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手腳都有些冰涼,看了看其他三人,恐怕也是與他一樣吧。「瓔珞,是我們思慮不周,倒讓你笑話了了。」臉上露出笑容,拱手作揖。
瓔珞伸手輕觸伏殤的手臂,果然冰寒,對著餘下的幾人一瞪眼,「還待在外面作甚,與我一同去房間。姬玉冉,你再準備兩間房,讓他們住下。」
姬玉冉點點頭,在這院落之中,他的聲音提高了些,就像是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來人啊。」
這一句話一說,這院落之中的燭火全都亮了起來,那些丫鬟侍從們都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見到這院落中的人便伏下身子低下頭,恭敬行禮,「拜見將軍和夫人。」
姬玉冉看看眾人,點了點頭,揮手招來了那個薛總管,「你且去收拾兩間屋子,這裡有客要住下。」
薛總管抬頭,又是埒了一把鬍鬚,笑瞇了眼,「是,將軍。」說著帶著那些下人們有條不紊地去收拾去了。
瓔珞不禁讚賞地看著姬玉冉,他用人的功夫可不低啊,果然將軍得身份就是好用,一句哈便也能做好一切,當真是方便得很了。
與他們幾人一同到了顧郗彥的房中,剛才姬玉冉的話也自然是讓他聽到了,此時看著眾人的目光似笑非笑,當先問道:「怎麼會在鮫人那裡待了這麼長的時間?」
瓔珞撇嘴,略帶抱怨道:「只不過遇上了個討人厭的傢伙,收拾他用了不少時間。」
顧郗彥一雙柳葉眼環顧了四周,目光在幾人身上都定了一定,沒有再問什麼。
瓔珞招呼他們自己找位置坐下,自己牽著弟弟坐到了桌前,那些丫鬟們都奉上了熱茶,讓原先有些冷意的屋子都散出了暖意。瓔珞輕抿一口茶水,眼前氙氳一片,看不大真切,「顧大人,你是何人?」
瓔珞問的尤為直接,沒有問他什麼事,沒有問他為什麼變了,只是想要他告訴自己,他是誰?
顧郗彥沒有驚奇,似乎早已知曉這瓔珞為何會這麼問,自己的身份已被那名叫做伏殤的男子識破,他不自己說出,而是想讓他親口說出,這還真是難題啊,他看了看眾人,緩緩開口,「我是仙,可以說,我是散仙。」
這個身份讓眾人來不及反應,伏殤卻好整以暇,坐在一邊淡淡微笑,不打斷他們的談話。
瓔珞一驚,看向顧郗彥,卻見他神色莊重,眼神似真,清冽如水,他說的是真話,忍不住問道:「散仙?那你為何會……」
顧郗彥自然知道瓔珞是指什麼,繼續說道:「我是散仙不假,但這肉身卻不是我的。」
姬玉冉聽到顧郗彥這麼說,有些楞了,口中喃喃了一聲:「師父。」
顧郗彥微笑,一雙目清澈澄明,眸色卻深若寒蟬,「玉冉,我與你相識之時,便是我進了這肉身之時。」他漸漸回憶,目光更加悠遠,「那時,你被敵軍的陷阱所圍困,而顧郗彥作為玄暨的宰相,玄暨與皖箜素來交好,顧郗彥在那次到了皖箜,被這皖箜的皇帝任命為監軍,以示兩國共同對敵的決心,他卻在那時被敵軍所抓,作為要挾玄暨的人質。」
眾人都側耳細聽,顧郗彥纖長的手指撫摸著杯沿,繼續道:「那時也是太巧,我與我的乃一師兄與一妖物相鬥,那妖物端的是至寶,禍亂害人,乃是那上古的凶獸,我與師兄不敵,師兄的元嬰都被那妖物所毀,形神據滅,而我算是比較幸運,我兵解,並將自己的元嬰附在了攜帶的至寶中,那妖物沒有現,便自己走了。」
「我那時候憑藉著自己的一口真氣,尋找所能容納我的肉身,畢竟這修真之人,若是元嬰在外,極是容易遭人窺探,就在那時,我現顧郗彥在敵軍之中,為了不讓你這將軍白白送死,便自盡身亡,他的身體與我極是契合,我便將他的肉身收為己用,他的記憶也被我吸收容納,當時真不知我是他,還是我是我,實在是錯亂得很。」
「到後來,敵軍卻不知我這個原先被抓獲的人,怎麼突然如此配合,最後救了你,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畢竟他們都是些凡人,當時我雖是肉體凡胎,但法力還是能使得出來,之後你認了我做了師父,我成了顧郗彥,回到了玄暨。」
眾人聽得入神,瓔珞仔細思考,卻又問道:「你進入這身子的時候,我與顧郗彥才見面沒有多長時間,怎會在如此短的時間生這麼多的事情?」
顧郗彥搖搖頭,柳葉眼帶著看透一切的清澈,「你想必是從未關心過政事吧。」
瓔珞點頭,顧郗彥又道:「那時,七公主將死,你們去尋藥,正在這時,皖箜國卻遭外境的蠻人攻打,皇帝便命我前往,趕了路程,不到二日便到了皖箜,之後的事情生,也沒有經過多長時間,那時一場歷史上極短的戰役,這皖箜過的戰神,終究也沒有輸。」
姬玉冉心中感懷,對著顧郗彥端端正正行了一禮,「不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師父。」
顧郗彥微微一笑,瓔珞將這件事情瞭解了,看著顧郗彥依舊澄澈的眸子,「看來,現在的你真將自己看做了顧郗彥,你已經是顧郗彥了。」
原先的顧郗彥,魂魄也應該是入了輪迴,這戰爭勝了,他也應該無悔了吧。
顧郗彥輕笑,「他的記憶全在我的腦中,現在也變成了我的記憶,我甚至覺得,我就是顧郗彥,而不是天一派的散仙。」
「你是天一派的人?」瓔珞大驚,她忽而想起,那個潑皮小三兒曾與她說過這修真門派的一些事情,修道之人較為有名的不外乎是天一派的三大散仙,難道他就是那三大散仙之一?
琅繯有些緊張,他既是仙人,難道就不會收了他們?他們是妖,他也應該早就察覺了吧。
顧郗彥淡淡而笑,勾勒唇瓣,「你們是妖,我知道。但你們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更何況,我也與你們接觸了幾次,你們是何等人,難道我自己不能分辨?」
蕭颯坐在一邊,這事情他雖聽得雲裡雲霧,但還是靜靜端坐,不一言。
墨堯也是沉靜,雖聽瓔珞說了不少人界的事情,但畢竟沒有與他們親身經歷,感受也自當不同,那天一派即使修仙論道,又與他何干?
瓔珞聽了也鬆口氣,放開了心雖說與顧郗彥沒有深交,但原先那個呆楞
純淨的顧郗彥也讓瓔珞對他頗有好感,而這個散仙,即使是用了顧郗彥的肉身,也幫了他們不少忙,彼此也與朋友一樣,既然之間沒有衝突,自然是好的。
伏殤在此時也說道:「我原先也是覺你不似常人,尤其對那些法術應該運用的十分的得心應手,按理說,一個凡人的身軀,卻帶著不似人氣的道氣,偏偏這不是修煉而來,而像是突然就能使用出來一般,還真真是怪異得很了。」看了一眼顧郗彥,歎道:「只是沒想到你竟是天一派的散仙,這一切,似乎都帶了個像宇啊。」
瓔珞點頭,「我與琅繯也是天一派的弟子。」
顧郗彥柳葉眼一轉,來了興致,「哦?這天一派何時也會收了你們?你們是哪宗掌門的徒弟?」凝神卻見瓔珞與琅繯身上並沒有妖物的妖氣,反而透露出淡淡的靈氣,當真是奇了,看來他們的修道的修為也是不低。
「這也算是機緣巧合。」此時茶水已涼,瓔珞將茶杯放下,天色漸明,這屋中也越清晰了起來,「我們乃是童掌門的徒兒,不過現在恐怕只是天一派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吧。」說完苦笑出聲。
顧郗彥看了看瓔珞的神色,知道他們一定是他們的身份洩漏才會如此,「同掌門?他這個頑童也會收了你們,看來你們在天一派應該過得十分有趣。」
瓔珞想到童掌門被她燒掉的鬍子,當即『撲哧』一笑,將這天一派的事情與他細說,眾人也不禁因為瓔珞的做法而大笑開懷。
若是童掌門知道自己的師祖知道他的『醜事』,並且因此笑意不斷,就不知是何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