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平怔怔地望著琉璃,良久垂下眼簾,黯然道:「原來如此……」
「你昏迷不醒時,熊飛一得空便來守著你,拉著你的手在你身邊淡淡說話,每次的內容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誰家的狗生了小崽子,誰家的貓偷了鄰居的魚,哪條街新開了一家酒肆,或者看到哪裡的梅樹承了雪開得好看,外面的雪夜安靜醉人等等,我們都不信他說得這些你能聽見,連李先生也說他這是白費功夫,但熊飛卻依然如故。現在看來,你當時雖然聽不見,卻似是能感受得到。」
「或許吧。」琉璃淡淡一下,又低下頭望著展昭。
蔣平看了她一陣,忽然道:「琉璃,有一件事我總想問你。你……你到時候當真要走麼?」
琉璃怔了怔,微微頷首,輕輕歎道:「我別無選擇。」
「為何?」蔣平皺起眉頭,似有不甘,「天高皇帝遠,就算你堅持留在這裡,他們又能將你如何?」
「你覺得他們會如何?」琉璃望著蔣平,無奈苦笑,「我不是為此而來的麼?」
蔣平怔住了。
琉璃淡淡一笑:「他們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凌鶴川。他腦子裡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們寧願自己得不到,也不會留下任何機會讓其他人得到。所以如果我不回去,他們會派其他人過來,到那時,來人的任務就不僅僅是凌鶴川了。」
「而且,我若不回去,我父親怎麼辦?」琉璃黯然道。
蔣平無言以對,良久長長一歎:「你既早打定了要回去,又怎能讓自己面對如此處境?你們二人相愛如此之深,卻注定將來天各一方,這往後又教人情何以堪?琉璃,你素來冷靜理智,怎會……」他說了一半便不再說下去,只又是一歎。
琉璃凝望著懷中地展昭。卻是微微一笑。接口道:「怎會讓自己陷入這樣地糾葛之中。你想說地可是如此?」
見蔣平略略頷首。琉璃微笑道:「我原來真是很理智地。我相信展昭也是這樣。我們都在一直告誡自己。琉璃總是要走地。不能讓自己在這裡陷入感情。但這世間很多事。不是理智可以控制。」
「一開始當我發現自己愛上展昭地時候。自己所能採取地唯一做法就是拚命壓制自己地感情。冷處理。冷處理。可是越處理就越痛苦。當他離開雄縣地時候。我甚至覺得心都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就隨著他一道走了。」
「就是那樣空空落落。彷彿一切都不再完整。」
「這種缺失地痛苦情緒一直存在了很久。直到我被逼著慢慢地開始學會坦然地想念他。在靜靜地雪夜。嘎吱嘎吱地踩著雪。回憶著與他在一起地日子。甚至於用各種各樣地方式去體會他地氣息。」
「那時候地感覺痛苦而寧靜。還有一種淡淡地安詳。我本以為我們之間就是這樣了。這樣結束或者這樣持續下去。直到經歷了那一場逼近生死地變故。」
「當我醒來的時候,知道了一切,也知道了展昭處境,忽然之間卻似乎想通了。生命只有一次,我遇到了,愛上了,為什麼要逃避?我想展昭也是一樣,現在的我們都不去想將來會怎樣,都只想現在,都只想著在我離開這裡之前,在我於此時此地所能擁有的時間裡,一道走過我們能走過的所有路程。」
「這樣算作回憶也好,算作經歷也好,我們只是努力珍惜現在還能在一起的時光。」琉璃的嘴角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再沒話說,低下頭望著懷中的展昭,眼神溢出濃郁的溫柔愛意,小小的車廂因為這樣的笑容便滿是融融暖意,讓人的心從深處柔軟起來。
蔣平靜靜地望著眼前一切,會心地露出一絲微笑。心底有一些酸澀,但還有一種欣慰與安詳,這些複雜卻並不矛盾的感受交織在一起,化為一種溫暖與寧靜的情緒,淡淡地在小小的車廂中流動……
「你歇一陣吧,」蔣平笑道,「澤琰甚少趕車,我怕他走錯了方向。熊飛許是快要醒來了。」
琉璃微微頷首,目送著蔣平出了車廂,關上廂門,這才低下頭,凝望著展昭沉靜的面容。
他偎依在自己懷裡,彷彿真的只是睡著了而已,濃黑的雙眉舒展,挑起的剛直眉峰也帶上一絲安逸的柔情,細密濃黑的睫毛安安靜靜地闔在一處,挺拔的鼻樑往下就是俊秀剛毅的唇峰,就是這雙唇,在山坡那邊瞬間點燃了她的愛情。
琉璃忽然覺得全身一陣陣燥熱,禁不住紅了臉,卻忍不住扶著他的臉,低下頭溫柔地吻了吻他的唇。
然後她就看見展昭的睫毛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