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一路之上,琉璃一改去時匆匆忙忙心事重重,顯得甚為輕鬆,還不時與旁人說笑一番,張龍趙虎見她如此放鬆,亦隨之放開了一些,而相比之下,展昭卻依舊憂心忡忡,一路上琉璃的輕快模樣也未教他適意分毫。
「展大人,你一路上何必這般板著臉?倒似立這軍令狀之人是你一般。」琉璃斜了展昭一眼,略帶不滿道。
展昭依舊眉頭微鎖,苦笑一聲問道:「琉璃,如今你可還有把握三日內追回玉如意?」
琉璃禁不住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我好容易心情好些,你可還要找這些事來煩我?」
「可有把握?」展昭卻不願放過,緊緊追問道。
琉璃回身靜靜凝視展昭甚久,淡然道:「沒有。」
張龍趙虎聞言登時呆住,趙虎禁不住道:「琉璃姑娘,你既無把握三日內破案,為何適才還這般輕鬆?」
琉璃斜他二人一眼,道:「不然如何?我已在拚命盡力了,此案能否在三日內破除已非我所能控制。既然這三日很可能是我在這人世間最後三日,為何我還要愁眉苦臉?」
「這……」張龍趙虎相視一眼,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琉璃笑道:「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人生在世一輩子,誰能保證一輩子都活到七老八十?哭也是過,笑也是過,為何不笑著過?」
展昭苦笑道:「屬你歪理最多。」
琉璃斜他一眼道:「這如何是歪理?難道我說得不對?」
展昭一歎:「依我看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且問你,若立下這軍令狀之人是我,你可還會如此輕鬆適意?」
琉璃一呆,無奈苦笑一聲:「還真叫你抓住了把柄。」
展昭停下腳步,凝望琉璃一番深思之後,忽然道:「你走吧。」
琉璃一怔,失笑道:「你說什麼?」
夜幕之下,展昭星眸微凝,神色堅定:「你趁夜速速離去。玉如意之事給我處理便好。」
「你如何處理?以死謝罪?」琉璃反問道。
展昭沉默一番,搖首道:「展昭自會竭盡全力於三日之內追回玉如意。」
「若追不回呢?」
「此事你毋須再管,趁夜離去吧。」展昭不肯再說,望向琉璃卻分外堅決。
琉璃心頭一陣感動,輕輕一歎:「展昭,若你是我,你可會走?」
展昭一怔,咬牙道:「但畢竟不同……」
「無甚不同。」琉璃打斷他,淡然道,「你情深意重,琉璃感動,但琉璃也不會丟下朋友臨陣脫逃。若實在完成不了,算我倒霉就是。屆時你只需繼續代我尋找凌鶴川,告訴他一聲,就說……就說……唉!罷了!若我當真如此倒霉,也由他去吧。」
「琉璃……」展昭神色艱難,眼底竟隱隱淚光閃動。
琉璃卻笑道:「男子漢何來這般婆婆媽媽。總之這三日你盡力幫我便是。其餘的便只有聽天由命。」言罷她又聳聳肩,無所謂道,「但出於女人直覺,我覺得我沒那麼快死。」
「直覺是何物??」張龍禁不住問道。
「就是……老天爺這麼告訴我的。」
「琉璃姑娘果然能通神?」趙虎亦驚詫道。
琉璃神色古怪地瞧了二人一眼:「你二人在開封府也甚久了,難道還相信這些?」
「這個……」
「這什麼這?!這種話以後絕對不能對旁人提起,開封府丟不起這個人!」
「是……」
「傻待著作甚?還不快走?!待我回府之後定然稟明包大人好生處罰你們!就罰你們這幾日不准歇息不准睡覺,好好加班!而且白幹活沒有加班費!沒有獎金!沒有津貼!沒有補助!!沒有!!什麼都沒有!!」
………………
一路鬧騰終於回到開封府時,已過寅初。除輪值守夜的衙役之外其餘人等皆已歇息了。琉璃知道卯時便是大人上早朝之時,三人均須隨後護送大人上朝,奈何時間著實緊迫,只得要求三人略作歇息,由她下廚做了幾碗麵簡單吃下便要繼續工作。
四人在展昭房中點上幾盞燈,將王府中收集到的證據一一展開,依舊是趙虎負責證據的保管處理,張龍負責筆錄。琉璃與展昭分析案情。
琉璃翻出鞋樣與鞋泥印花一一比對,終於找到一雙大小合適的,凝望手中鞋樣沉思半晌後,忽然問道:「展昭,我方才在王府之中就一直很想問,開封城外西山,何處種有大片桔梗?」
「桔梗?」展昭略一沉吟,道,「城外西山要說有大片桔梗的,唯有梨花林墳場了。」
「梨花林墳場?」琉璃一怔,隨即笑道,「我一直以為那裡是個開滿梨花的地方。」
展昭道:「據聞幾百年前的確是一片梨樹,後又毀於戰亂,漸漸成了亂墳崗,不知何時已長滿了桔梗,但梨花林這名字依舊留了下來。」
「原來如此……」琉璃凝望桌上錦囊,沉思不語。
展昭略略揚眉,道:「怎地?你懷疑盜賊與梨花林墳場有關?」
琉璃點頭道:「方纔我在王府之中並不敢提此事,擔心一個不慎將消息流了出去,驚了嫌犯。我敢肯定那嫌犯在入王府盜竊之前,曾經去過梨花林墳場。」
三人聞言一怔,張龍禁不住問道:「琉璃姑娘如何知曉此事?」
琉璃道:「其一,蘭花下發現桔梗花瓣,而王府之中並無桔梗花。故而這花瓣定是來源於王府之外;其二,發現的兩塊鞋泥均非王府泥土,且亦沾有桔梗花瓣,其中一塊鞋泥是肉眼便可見四到五片桔梗花瓣,這等程度不可謂不密集;其三,這三件證物在發現之時都尚且新鮮,不足兩日,與作案時間基本符合。我由此推測,嫌犯在進入王府之前曾經去過城西一個開滿桔梗花的地方。」
「他去那裡做甚?難道玉如意藏在那裡?」
琉璃搖首道:「是與不是現下恐尚難以確定。但不管他去那裡做甚,冒著大雨前往一個亂墳崗,就算那裡開滿了桔梗花,也無論如何不會是為了談情說愛。」
「或許他是為了祭奠親人?」趙虎疑道。
展昭登時了然琉璃所指,遂淡然一笑道:「即便是為了祭奠親人,祭奠之後便冒雨趕往王府,再夜上書逸齋窗台,連鞋底污泥都不及除去,也未免太倉促了一些。」
「所以……」二人相視一笑,「不論如何,梨花林墳場定值一探。」
心結解開大半,展昭眉頭舒展,卻歎道:「只可惜現下城門未開,不然即刻便可出發了。」
琉璃亦笑道:「無妨,我們再將嫌犯線索整理一番。還有許多線索未曾提取。何況三更半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我可不去那種地方。」
「你不是不信這等怪力亂神麼?」
「不信不代表不怕。」
「既然不信又怎會懼怕?又是歪理。」
「大宋哪條律法規定了我琉璃不可懼怕?」
「呵呵……休要強詞奪理。有力氣這般狡辯,不若將餘下線索再行整理一番。」
「怎地,還有線索麼?」張龍趙虎一怔。
展昭笑道:「如何沒有?那嫌犯有何特徵,你二人心中可有數?」
「這……」張龍趙虎相視一眼,齊聲道:「還請展大人與琉璃姑娘示下。」
「嘖嘖!」琉璃歎道,「展大人還真會擺官架子。瞧把你這兩個兄弟給唬得。」
展昭悠然道:「怨不得世人大都喜好做官。偶爾擺擺官架子,還真是舒坦得緊。」
「你這才叫歪理!」琉璃笑而斥道,信手拎起茶壺向他扔了過去。
展昭反手將茶壺接了下來,滴水不漏,隨手放在桌上笑道:「莫要再鬧。張龍趙虎,你二人想想那封偽造的書信。」
「書信?」張龍趙虎面面相覷,「書信怎地?」
琉璃笑道:「尋常百姓連字都未必認得全,又如何能仿造他人筆跡?蔣平的字那麼漂亮,可不是誰都能仿造得來的。能將他的字仿到連展昭和白玉堂都看不出來,自身定要精於書法才行。」
展昭接口道:「蔣平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一筆顏體風骨俱佳。王爺最好顏體,當初蔣平當面盜寶留書,王爺見那封書信文采書法俱是一流,心中甚為喜愛,此事完結之後還特地向包大人討了來,收於書房之中,抽空便臨摹一番。故而偽造之人不僅要精於書法,還得是王爺身邊的人,可以經常隨著王爺進入書房,並看見蔣平的字。」
「嘖,這等重要線索你現下才告訴我,實在虧心!」琉璃白展昭一眼,不滿道。
展昭笑道:「我亦是適才想起,晚了麼?」
「雖不晚,但早告訴我自然更為篤定些。」琉璃道,「此人指不定還常陪著王爺一道臨摹,故而很可能是王爺身邊四大伴讀之一。」
張龍趙虎聞言大吃一驚,相視一眼,不敢置信:「琉璃姑娘,你這般推論可真大膽……」
琉璃笑道:「大膽推測小心求證本就是這一行的規矩,難道你們不是?這般推論雖然大膽,然則你們想想,這其中可有不是之處?」
張龍趙虎將過程細細思索一番,竟未發覺破綻,不由驚訝。
「然則那余忠也可進書房,為何他無嫌疑?」趙虎問道。
此事張龍倒可回答:「那余忠大字不識幾個,叫他畫押,還得我將筆錄一句句念與他聽,以此之才如何能仿出那一手漂亮的顏體?」
趙虎卻皺眉道:「若他是裝的呢?」
「那樣的話,」琉璃禁不住與展昭相視一眼,苦笑道,「那樣的話就是我該死了……」
眼見張龍趙虎復又黯然,琉璃不禁笑道:「休要難過,我乃是存心戲耍你們。既然會拋開余忠,自然是因著其他。你們看那鞋底印花大小可一致?」
聞聽提示,二人細看那紙上兩塊印花,登時了然:「余忠的鞋比那嫌犯還大了兩個尺碼。」
琉璃笑道:「余忠自幼便在王府為奴,行走操勞多年,腳板較為粗大也是應當,而觀此嫌犯的腳印,雖然只有小半個後跟,卻依舊可看出他的腳比余忠小。而且我翻出鞋樣比對,終於找到此人鞋碼,倒與亦抒鞋碼一致。」
展昭一怔:「亦抒是嫌犯?」
琉璃搖頭道:「亦抒不是。且不論他今日跟隨我們一干表現的確不似一個嫌犯,就憑他的足跡亦可斷定夜闖書逸齋的定然不是他。」言罷揀出早先塞給張龍的那張印有亦抒腳印的紙,笑道:「我方才翻找鞋樣之時又順便將亦抒的腳印與鞋泥印花比對了一下,發現他的腳印與鞋泥印花大小相當,但亦抒的鞋印內側印痕偏重而外側邊緣略輕,是平足,而嫌犯的鞋印雖未曾得到全部,但依殘留的邊緣來看,整體受力均衡,不僅不是平足,甚至走路姿勢還很是標準好看。」
「由此我推測,此人身高、年紀均與亦抒相差無幾,但比亦抒健壯,擅長書法,尤其精於模仿他人筆跡,在王府中當差,並很可能就是王爺身邊四大伴讀之一。」說到此又轉頭問展昭,「你們與八王爺既然如此熟悉,他身邊四大伴讀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展昭搖首道:「開封府雖與王爺熟識,然王爺身邊四大伴讀卻甚少交道。有事常著余忠傳達,如何扯得上那四大伴讀?故而我只知四人名姓,其餘並不知曉。此次亦是頭一回見到亦抒。」
正說著,忽聽得外頭傳來動靜,原是大人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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