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任兩家正待動手,猛然間卻忽然聽到有人高喊一聲「且慢!」正錯愕間,只見一抹藍影輕飄飄地落在了中間。
一個俊雅英武,氣宇軒昂的年輕後生施施然站在兩派人之間,眉色堅而不銳,溫而不懦,身穿藍袍,手執長劍,劍穗飄飛,如乘風而來。
兩邊齊齊一怔,同聲喝道:「爾乃何人?!」
展昭一笑,對邱萬和與任遠行一邊一拱手,朗聲道:「在下展昭,字熊飛,常州人氏。兩位老英雄安好!」
任老爺子聞言大喜,拱手道:「原來是南俠展昭展大俠。你來得正好,開封府清正嚴明名揚天下,你且來為我們評評理。這邱萬和殺我兒一家三口,難道不該償命麼?」
邱萬和冷哼一聲,道:「任老爺子好威風,請了開封府的展昭來壯聲威。」
任遠行怒道:「你殺我兒一家,手法卑劣狠毒,天下英雄當共討之。」
邱萬和怒道:「你口口聲聲說我殺你兒一家,今日便當著開封府展昭的面,你且拿出證據來大傢伙兒瞧瞧!」
「我兒一家屍身上下乾淨無傷,一點痕跡也無,難道不是你邱家的玄影針之象?!」
「放屁!你兒身上乾淨無傷你也怪罪老夫?!」
「你才放屁!你殺我兒一家,倒還有理?!」
「任老英雄莫要動怒……」
「我何曾殺你兒一家?你休要血口噴人!你兒害我兒至今癱瘓在床,老夫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如今你兒一家如此,老天總算開眼,替我報仇啦!!」
「邱老英雄有話好好說……」
「你這老匹夫!」
「你這老烏龜!」
「兩位前輩……」
………………
展昭不由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一臉無奈。這倆老爺子在江湖中是久負盛名,平日裡也是受人敬仰的英雄,奈何一提起對方就是針尖對麥芒,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吃了對方的模樣。如今更是各自據理,當街大吵大鬧了起來。
若非情勢危急,隨時可能動起手來,他倒還真想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看兩位老爺子吵,直到他們吵不動罵不出了,再出來調解。
想到此他忍不住扭頭望了白玉堂與琉璃的方向一眼,卻看不見二人,不由輕歎一口氣,但願一切順利吧……
眼看兩位老人愈發地臉紅脖子粗,展昭不得已,運足功力大喊了一聲:「少總鏢頭沒死。」
……………………
天地之間忽然寂靜了。
兩位老爺子還保持著怒視對方的姿勢,但神情已然僵硬。
「展……展大俠……」任遠行慢慢地轉過頭來,結結巴巴道,「展大俠方才……說什麼?」
展昭歎了一口氣,拱手道:「少總鏢頭一家尚可還陽,還請任老爺子少安毋躁。」
「展大俠莫要拿老夫說笑,我兒一家如今氣息全無已然三月,除了……」說到此,任老爺子眼圈一紅,禁不住老淚縱橫,「可憐我那孫兒,才不過八歲……」
展昭輕舒一口氣,肅然拱手道:「任老爺子,展某並非輕浮之人,何況此情此景,展某如何敢和老英雄開這等玩笑?展昭自開封千里迢迢來到揚州便是為了此事。少總鏢頭一家,乃是假死。」
「你……你說的可是真的?」任老英雄雖然不敢相信,但話是展昭說的,就著南俠和開封府的名號,已然不得不信上三成,固然此事未免有些過於匪夷所思。
展昭拱手道:「老英雄還請聽展某將事由細細說來。」
「三月前,展某在開封府當值之時,路人送來一位得病老道。開封府雖傾盡全力而無力回天。老道自稱秋衡道長,臨終前曾和展某提及一事,言道此事不妥,則死不瞑目。他說,早年在苗疆曾得一異毒,此毒無色無味,雖不能致人於死,卻能致人於假死。中毒之人氣息全無,血脈不行,全身亦看不出任何中毒之象,唯耳際有一抹淡淡嫣紅。此毒珍稀異常,便是苗疆中人,也幾乎無人知曉,他也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丁點兒,故而一直小心存放。」
「不料幾個月前之時,道長忽然發現此毒竟不知在何時莫名丟失。心急如焚之下因而抑鬱得病,思前想後覺得此毒在甚有可能在揚州丟失,奈何命不久矣,實在無力尋找。故而托付展昭,定要想方設法將那毒物找到,以免天下大亂。」
「展昭領命來到揚州,遍尋不獲秋衡道人所言之物,不免懷疑,恰在那日上門拜會任老英雄,為任家三口上香之時,卻忽然發現任家三口的耳際均有一抹淡淡嫣紅,加上屍身三月不腐,面色如生,宛若沉睡,展昭這才確信,那秋衡道人所言竟是真的。」
這邊展昭一臉誠懇地信口胡謅,那邊琉璃與白玉堂已近乎傻眼。
「想不到這貓兒看來一本正經,扯起皮來竟毫不含糊,若非我等知道事情真相,還真教他給唬過去了。」白玉堂禁不住在心頭嘀咕。
「人才啊人才!」琉璃也不敢露出一絲表情,卻在心底讚歎,「單憑這一手,做個中央聯合政府的首席新聞發言人絕對不成問題。」
「那秋衡道長可曾告知展大俠,此毒如何解法?」任遠行心中激動難言,不禁顫聲道。
「這……」展昭故意沉吟了一番,眼角瞥見那邱老爺子也是一臉關切,這才一歎,「那道長倒是說了,只是……此毒易解,可也難解。」
「不管多難,還請展大俠相告,興元鏢局上下永戴大德!」任遠行急切便要下拜。
展昭連忙將任遠行扶住,惶然道:「任老英雄莫要折殺了展某。展某既為此事而來,豈敢有所隱瞞?只是那秋衡道長所言極其荒謬,展某擔心那只是道長臨死之前的一時胡言亂語罷了。」
眾人惱了,這展昭此時這般吞吞吐吐,忒也矯情了。再不說,生生急死人不成?!
「還請展大俠指點迷津!!」任老英雄也不覺得其中有異,只一門心思想從展昭口中掏出解方來。
展昭扶著任老爺子站好,輕輕一歎,道:「也罷,展某便說了。那道長臨死前說,此毒無藥可解,卻大約有方可醫。他提到邱家的玄影針獨步天下,其中邱老爺子練成的最高心法九命一線針,可針隨心動,卻是醫好這無解之毒的良方。」
此言一出,邱家頓時嘩然。
「爺爺休要理睬此人胡言亂語!」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自人群中衝出,怒視展昭道。
「啟航,休得無禮,退下。」邱萬和盯著展昭道。
孩子怒視了展昭一會,聽話地退了下去。
「不知展大人所為何意?」邱萬和冷聲問。
展昭一怔,拱手一禮,恭敬道:「晚輩豈敢。晚輩只是道出所知。至於此事如何瞭解,晚輩實在也是一籌莫展。」
邱萬和氣結,你當眾道出這些,還一臉委屈地說一籌莫展?如今天下人皆知此毒唯有九命一線針可解,天下人也皆知我邱萬和已練成這九命一線針,我若再不出手救人,邱家男兒將來可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可若要我用去三次九命一線針,來救那老烏龜的兒孫……
邱萬和咬牙不語。
而那任遠行也睜大眼,再顧不得什麼深仇大恨,期盼地盯著邱萬和。
展昭見狀,又故意道:「這九命一線針行來頗為艱難,若是不成,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中此毒若百日未解,過了百日後也就由假成真了,屆時還請任老英雄節哀順變……」
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陣嘩然。
算來任家三口中毒至今亦將近百日了,若再不解,只怕就解不了了。
到那時……
邱萬和一時間如芒刺在背,左右為難。
「不知展大人所說的那位秋衡道長到底何許人也?為何我等竟從未聽聞?」邱家兒媳忽然逼問道。
展昭坦然道:「說來也怪,展某也不曾聽說過此人。若非見到任家三口模樣,展某亦曾擔心教那道人給耍弄了。」
「那秋衡道長葬於何處?將來有空,賤妾定然前去拜見。」
展昭笑道:「少夫人有心了。那秋衡道人如今便葬在開封府城西十里外的梨花林墳場。少夫人如到開封,展某定然領少夫人前去拜見。」
少夫人哼了一聲,正待再問,卻忽然聽到公公低喝了一聲:「麗茗,退下。此事你們不必插手。」
少夫人一怔,不甘地瞪了展昭一眼,退了下去。
邱萬和瞇眼打量展昭一番後,冷言道:「倘若我用了九命一線針,可這任家三口依然未醒,展大俠又當如何?」
展昭淡淡一笑,朗聲道:「在下也曾言道,在下心中對此亦多存猶疑。但邱老英雄義舉,展某感佩在心。若邱老英雄用了九命一線針還是無法喚醒任家三口,展某願以項上人頭奉上,代邱家給任家三口陪葬,不知任老英雄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皆一陣沉默。
白玉堂與蔣平皆側首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探手入懷摸了摸懷中藏著的陀螺,心中一陣鬱悶:你這分明是拿了自己性命要挾我。既然答應了要幫忙,我自然會一幫到底,把話說得這般絕又是何必?這東西本就是那人一時好玩做出的,性能尚不穩定,萬一有個好歹,那又如何收拾?
邱萬和卻道:「老朽豈敢。只是有展大俠這一番擔保,老朽無話可說。既然如此,老朽行針便是!」
「公公!!」
「爺爺!!」
「師父!!」
「老爺!!」
邱家人齊聲叫道。
邱萬和擺擺手:「如今情勢,若邱家不出手,今後又如何在江湖立足?老朽年歲也大了,那五次用針留著也是留著,若能救得三條人命也是功德一件。何樂不為?況且,要邱家去了殺人嫌疑,這亦是最好的法子。你們記住了,今日不論結果如何,南俠展昭,都是我邱家的大恩人。」
說罷掃了任遠行一眼,冷哼一聲:「拿針來!」
一名邱家僕應了一聲,奉上一方玉盒,打開露出其中銀光閃閃的五枚細針,冰冷通透,細細一看,竟是冰針。
眾人一陣騷動。
這麼多年來邱家玄影針獨步天下,九命一線針作為其中最高心法,一直傳言甚少,但教人無法想到的是,這九命一線針竟是冰針。
搞半天這叫來拗口的暗器竟然與傳說中的生死符如此相像,琉璃不禁微微一笑,但一想及傳說中的生死符那陰毒殘忍,又有點笑不出了。
不會真的是生死符吧?那不是金庸隨便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