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東昇 第二卷 風捲雲湧 第三章七恨起兵
    古裡甲的表現讓在座的眾人無聲地輕笑,蘇翎的問話,其實並非針對古裡甲本人,不過初來咋到的古裡甲焉能知曉?千山堡一直以努爾哈赤為假想勁敵,從未有一刻放鬆警惕。】這古裡甲既然是努爾哈赤麾下牛錄,這消息自然要來得靈通,趙毅成哦哨探再是精銳,也是有些東西打聽不來的。

    蘇翎微微一笑,安慰道:「我是問問努爾哈赤調集兵馬時說了些什麼。不是對你,不必多慮。」

    古裡甲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來之前他並非愚鈍如那些商人,只見銀子不見刀光。這蘇翎所部在渾江北岸的所作所為,古裡甲已是打探得清楚,雖說不少村落被其征服,殺人卻是不多。這種事其實也就是努爾哈赤所作的,論起殺人,努爾哈赤才算得上梟雄。再說在渾江渡口處的馬市,斷然不是凶殘之人所為。古裡甲雖然說不出什麼道理,卻本能得知道這蘇翎所部並非嗜殺成性。適才那句,看來真不是由他而起。這努爾哈赤麼,古裡甲恨是恨不起來,若是維護,卻也難以心甘情願。

    古裡甲見蘇翎面色和緩,想了想,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雙手呈上。

    蘇翎接過一看,見是張泛黃的草紙。這建州雖已立國,這造紙卻不是靠兵馬所能製作出來的。雖然建州部已有不少漢人。要製作出足以媲美中原內陸的紙張,怕很難。略微一笑,蘇翎便細細看去,只見紙上用滿文、漢文寫著:

    「我之祖、父,未嘗損明邊一草寸也,明無端起釁邊陲,害我祖、父,恨一也;

    明雖起釁,我尚欲修好,設碑勒誓:「凡滿、漢人等,毋越疆圉,敢有越者,見即誅之,見而故縱,殃及縱者。」詎明復渝誓言,逞兵越界,衛助葉赫,恨二也;

    明人於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歲竊窬疆場,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誅;明負前盟,責我擅殺,拘我廣寧使臣綱古裡、方吉納,挾取十人,殺之邊境,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葉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適蒙古,恨四也;

    柴河、三岔、撫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眾,耕田藝谷,明不容刈獲,遣兵驅逐,恨五也;

    邊外葉赫,獲罪於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遺書詬詈,肆行凌侮,恨六也;

    昔哈達助葉赫,二次來侵,我自報之,天既授我哈達之人矣,明又黨之,挾我以還其國。已而哈達之人,數被葉赫侵掠。夫列國這相征伐也,順天心者勝而存,逆天意者敗而亡。何能使死於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還乎?天建大國之君即為天下共主,何獨構怨於我國也。初扈倫諸國,合兵侵我,故天厭扈倫啟釁,惟我是眷。[]今明助天譴之葉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為剖斷,恨七也;

    欺凌實甚,情所難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

    這便是所謂的「七大恨」,努爾哈赤以此為藉口,發動對明朝的侵襲。

    那努爾哈赤雖然是一世梟雄,在女真族內可算第一人,除了武功之外,於明萬曆二十七年二月(1599年),命大臣額爾德尼、噶蓋兩人借用蒙古文字編製滿文,並成為定制。可惜這文字之功,並非易事,首先這女真族內認識漢文的還算較多,那滿文卻是難以辯讀,是故這次的七大恨,只得並列,不然,連自己族人都讀不懂,發出來又有何用?

    蘇翎不置可否,遞給一旁的郝老六,挨次傳遞下去,直到屋內眾人全都知曉內容。

    胡顯成皺著眉頭,說道:「這便是公然宣戰了。」

    郝老六則說:「遼東怕還蒙在鼓裡,不知這在哪兒開第一刀。」

    蘇翎便問古裡甲,說:「你覺得這將在哪兒發生戰事?」

    古裡甲搖搖頭,說道:「不曉得。傳文的人並未說明。只是這人馬都集中在赫圖阿拉,想必不會在東邊。」

    蘇翎點點頭,說道:「這所謂七大恨,倒也算是實情。」

    郝老六憤憤說道:「打便打了,還找什麼借口。」

    胡顯成說道:「這不外乎是想拉攏人心。」

    郝老六說道:「拉攏誰?還有人可拉麼?」

    蘇翎笑著說道:「這打敗了,自然沒人可拉攏,可若是勝了,那些個堡寨便可不戰而屈。這在兵事上是有利的。」

    胡顯成說道:「兵書上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是不是就是指的這種謀略?」

    蘇翎禁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道理差不多,不過用到這裡,不算合適。」

    胡顯成說道:「努爾哈赤髮布這七大恨,不就是用的這個計策麼?」

    蘇翎點點頭,說:「按理說是這樣的,不過努爾哈赤也中了計。」

    「怎麼說?」胡顯成不解。

    「自古兵家戰事,憑的便是武力,說什麼得道失道的?真若是這個理,為何還有那許多朝代更替?」蘇翎說道。「這努爾哈赤偏偏要學這一套,當真以為一紙文書,便能屈人之兵麼?」

    胡顯成與郝老六等默不言聲地想著蘇翎的這番話,這些無疑是與書中不相符的。但這些涉及到更高一級的戰略,至少在目前,胡顯成等還不能領略蘇翎的用意。

    「說起這遼東與建州之間的恩怨,其實還是自己種下的惡果。」蘇翎若有所思,說道,「當初建立羈縻衛所時,就該考慮到這一點,現在,這般對立,遼東怕是難敵。」

    「大哥是說,這遼東守不住?」郝老六問。

    胡顯成問趙毅成,說:「這努爾哈赤到底有多少兵馬?」

    趙毅成想了想,說道:「按牛錄的數目來估計,約莫四萬到五萬左右。」

    「都是騎兵?」

    「不,最多一半騎兵。」趙毅成很有把握地說道。

    「遼東常駐的便有**萬人馬,未必連守都守不住?」郝老六問道。

    「這**萬人,能戰的有多少?」蘇翎說道。這個問題其實私下裡也談論過,結論都是一樣的,這遼東敗的如何,其實不取決於遼東有多少人馬,而是看努爾哈赤有多大野心。

    郝老六不再言語,他其實並非替遼東說話,現在千山堡的位置,哪一邊也不佔。只是從情感上來說,不希望遼東真如想像的那般敗的一塌糊塗。

    「古裡甲,你估計努爾哈赤這回能調集多少人馬?」蘇翎問古裡甲。

    「按說一般的徵調人馬,不會到我這裡來抽調,看樣子是調集了全部人力。」古裡甲說道。

    蘇翎掃視眾人一眼,說道:「從赫圖阿拉,往南可以直接進攻撫順,往北可以兵指開原。這兩點都是必爭之地。兩城一下,瀋陽便成漏洞百出的地方。」蘇翎搖頭,不想再說。

    「古裡甲,」蘇翎忽又對古裡甲說道。「你的來意,我也知道了。你放心,你的那些想法,我都會鼎力支持。」

    古裡甲連忙稱謝。

    「如今,努爾哈赤已經調集所有兵馬集中在赫圖阿拉,等他騰出手來,我們必然要成為努爾哈赤的眼中釘。」蘇翎如此說道。

    「大哥,你有何主意,快說吧。我們總不能等他閒下來再動手。」郝老六說道。

    若是真正使得千山堡平安,當然是要消除對手的威脅。眼下遼東正被努爾哈赤盯著,而千山堡可以想見,用不了多久,便會面臨對方的進攻。

    蘇翎說道:「術虎,想不想回海西去一趟?」

    術虎一聽,便道,「大哥下令就是。」

    「好,」蘇翎說道。「你帶八百人馬,一路回到海西,若是可能,再往東海走一趟。」

    「是。」術虎有些激動,能帶著八百精兵返回海西,至少能報仇,尤其是那些沿途劫殺他們的部族。

    「古裡甲,我這回給你一個馱隊的東西,不過,你要帶著術虎,也往海西走一趟。你會有足夠的糧食,與鹽。」

    「好。」古裡甲說道。

    「術虎,你的任務是,盡量收復那些村落,建立聯絡點。先用古裡甲的馱隊解決問題,若有反抗,一律殺掉。」。

    「如今,努爾哈赤後面空虛,正是我們進攻的好時機。術虎,你要盡量將海西與東海部分的都要走到。能收復的便收復,不能收的,便全部解決到。但,重點不是消滅多少敵手,而是要分化他們,即便沒有當即歸附於我們,只要不主動攻擊,便允許他們與我們保持聯繫。此次與古裡甲同行,用意便是如此。你要當機立斷,勿錯失戰機。」

    「是。」眾人一起答道。

    「郝老六,」蘇翎又說,「你帶八百人前往牛毛寨附近。以太平哨為重點,加緊防犯。」

    這番佈置完,眾眾人便在心中處於臨戰狀態。事實上這一次行動將是蘇翎所部主動出擊努爾哈赤的勢力範圍。面對努爾哈赤這樣的對手,任何僥倖都是死亡的先兆。而主動出擊,就要將戰火燃燒到對方的勢力範圍之內,一點一滴地消除對手的實力。

    那努爾哈赤一無所知,依舊集結兵力,為南下而準備著。沒人料到,一隻看不見的手,開始影響到後世歷史上的變化。這世事便是如此,撫順的李永芳沒有料到,努爾哈赤也沒有料到。之後到底誰輸誰贏,難以估計。

    那古裡甲的安排,自然有人上來引路,送他休息。

    而郝老六與術虎,則連夜準備出征事宜。這一次,是要真的進行大戰,雖然千山堡的武力沒有一刻閒過,但人們都知道,最嚴峻的時刻即將來臨,千山堡也面臨著生存還是毀滅的選擇。

    到了晚間,郝老六、胡顯成、趙毅成悄悄來到蘇翎的住處,商議秘事。蘇翎讓胡顯成立即著手準備船隻,一旦千山堡不保,則盡可能地將人員全都撤走,眼下還有時間,足夠做好一切準備。而趙毅成,則是全力發動所有的哨探,密切關注邊界地區的動靜,若有可能,游騎要深入努爾哈赤的勢力範圍之內進行試探。至於郝老六,作為主戰的武官,與蘇翎一起商議千山堡附近所有可能展開戰鬥的地點,設計出三道防線。不過,這防線可不像遼東那般駐堡死守,而是殲滅戰,在山林地形之中,不論對方人馬多少,都可能處於包圍之中,只要將敵人引進自己熟悉的戰場,主動權便掌握在手裡,至於是殺光,還是勸降,則看當時情形而定。同時,蘇翎也對己方的損失做了預估,並讓胡顯成發動千山堡內的後備力量,隨時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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