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塔下,萬物靜穆。
還有呼吸的人,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道牛頭人身的身影。
雜亂的,如火一般艷紅的毛髮下,是一個如野牛般的頭顱,它的眉心之上則紋著一個黑色的「蚩」字,而碩大的牛頭上則有一雙紅光大盛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斥著狂亂的風暴,
一對彎曲的,巨大的牛角自紅色的亂髮中伸出,暗紅的雙角上,不斷有紅光明滅不定,它不時搖擺著自己的這雙巨角,還從那嵌著銀環的鼻孔中噴出絲絲白氣。
牛頭之下卻是人身,那比最健碩的人類男子還要結實的身軀上,一塊塊賁張的肌肉刻劃出分明的線條,從頸部起,像圖騰又似是上古符號的圖案,密密麻麻地銘刻於這具強壯的身軀之上,不知意義的符文一直延伸到它的肩部和胸膛。
它擁有六條手臂,每一條手臂上皆持兵刃,或槍或斧、或刀或盾,不一而足,但這些兵刃皆呈現出虛影的半透明狀態,可每一個望向它的人,都能夠感覺到這牛頭人身的怪物,那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凶悍和武勇。
而牛頭人的下身則完全是透明的一片,讓它看起來便像是一隻強悍的凶靈。
被它眼睛掃過的生物,都生出被萬刀齊剮之感,即使強如冥王,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看著腳下菩芯的殘屍,君夜月暗暗歎了一口氣,隨後又仰起了頭,凝視著這牛頭人身的怪物試問道:「蚩尤?大魔神王?」
他話音一落,回應君夜月的是魔王蚩尤那如奔雷般的巨吼。
「大膽,區區人類竟然直呼吾之本名,若不是感應到你身上懷著蚩尤碑的緣故,那麼現在你的現場就如方纔那人類一般無二!」
魔神蚩尤幾乎是把頭貼到君夜月的身旁,它大吼著,激起了漫天的氣流,吹得君夜月一頭黑髮在空中亂舞著。
小夏抱著懷裡還沒有甦醒的男人朝後挪了挪,身為神力擁有者,小夏感覺得到這眼前似乎只存在於靈魂狀態的魔王,它的力量到底有多強悍,如果說小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那麼蚩尤便是那波濤洶湧的怒海,兩者之差別不可同日而語。
但小夏的移動卻引起了蚩尤的注意,這牛頭人身的怪物旋風般的轉過身體,一雙紅光大盛的銅鈴大眼怒視著小夏。
「我認得你,雖然你的樣子不一樣了,但你的味道還是一樣的,當年那該死的黃帝封印吾之靈魂後,是你,封印了吾之肉體!」
蚩尤狂喝所掀起的氣流讓小夏呼吸也為之一窒,她不由苦笑,看來這大魔神還挺記恨的。
眼看蚩尤像恨不得撕碎自己一般,小夏舉起淨水戟便欲一戰,卻見蚩尤突然安靜了下來,嘴角扯出一道弧形,如果牛也會笑的話,那麼蚩尤現在應該是露出不屑的笑容吧。
牛頭人呼喝著說道:「不急,在吾之眼前,絕對沒有逃得掉的生物,在殺了你之前,吾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蚩尤緩緩回過身來,面向冥王說道:「來吧,人類,把你藏起來的蚩尤碑拿出來,然後釋放吾之肉體吧,作為讓吾再次復甦的謝禮,吾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無論你要權勢、財富亦或是復仇,吾都可以為你辦到,那麼,釋放吾之肉體吧!」
牛頭人仰天長嘯,那前所未有的巨大威壓重重地壓在了每個人身上,連地面彷彿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大地發出哀鳴,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小夏抱緊懷中的男人,全力以身上的神力製造出隔絕威壓的屏障,在魔王那強大到不敢想像的壓力下,似乎連空氣也凝結起來了一般,如果不製造出屏障,小夏只覺得下一秒,身體便會被壓力活活給壓跨了。
操偶師和幽若在蚩尤的威壓下,紛紛伏倒在地面,他們兩人一個修為不高,一個受傷在前,全都無力對抗魔王的壓力,兩人七孔皆流出血水,神情痛苦無比,冥王見狀,方以自身力量為幽若二人抗下絕大部分的壓力,他們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收回威壓,蚩尤環顧在場眾人,包括小夏和冥王在內,所有人都微微喘著氣,只是抵擋魔王威壓已是如此辛苦,可以想像一旦交戰起來,魔王手下幾乎沒有百招之敵。
「怎麼樣,人類,把蚩尤碑交出來,釋放吾之肉體吧。」魔王混厚的聲音自嘴中吐出。
君夜月笑了,他朝身後打了一個響指,操偶師用顫抖的手摸出魔器無盡立方轉動了起來,下一刻,空間隙縫打了開來,那黑色的空間中飄出來一塊石碑,正是冥王自隱者村搶到手的蚩尤碑。
然而,在石碑之後,還緊跟著飄出來另一樣事物。
那是一個透明的水晶棺材,流動著瑩潤光澤的水晶棺中,正安靜地躺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她三千青絲柔柔地四散而開,合上的雙眼上,長長的睫毛上還淌著幾滴水珠,女人朱唇緊抿,像是睡著了一般。
冥王雙眼溫柔地看向棺內女子,並輕輕一手將水晶棺托了起來。
那是冥王的妻子?
小夏看到那水晶棺中的女子,立刻浮上這樣的想法。
冥王,終於還是要復活自己的妻子了。
君夜月高舉起蚩尤碑,聲音顫抖地說道:「大魔神王啊,如果你能復活我的妻子,我就為你解放蚩尤碑上的封印,讓你的肉體重現人間!」
蚩尤的滿頭紅髮無風自拂,它沒有回應君夜月的話,只是眼光在蚩尤碑和水晶棺兩樣事物上來回轉動著,良久,它才沉聲說道:「人類,莫非,你想用吾之肉體,來交換這個女人的靈魂?」
「不錯。」君夜月眼睛裡閃爍著狂熱的色彩:「我做了這麼多,無非便是為了復活我的妻子,她還那麼年輕,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的,蚩尤,大魔神王啊,只要你把她從九幽之下復活過來,你馬上便可以得到自己的肉體。」
「大膽!」
蚩尤第二次暴喝,它如一匹被激怒的公牛一般,帶著火屑的白煙從它的鼻孔裡噴了出來。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吾如此說話,何況,你區區一個人類,憑什麼和吾做交易,你要知道,人類,吾之所以會答應你一個要求,是看在你完全讓吾復甦的份上,而不是讓你來和吾作交易的,普天之下,包括洪荒諸神,沒有任何一個存在能夠和吾做交易,沒有!」
君夜月清了清喉嚨說道:「大魔神王啊,你可要想清楚,現在的你只是靈體的存在,如果沒有肉體的話,你的復甦是不安全的,我的要求便是如此簡單,只要你復活我的妻子,你馬上便可以得到自己的肉體,你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
「很好,人類。」蚩尤簡直已經是在咆哮了,它的一頭紅髮像火焰般騰起,雙眼中凶芒大盛:「你已經不是在做交易,你是在威脅,你竟然在威脅吾!」
隨著蚩尤的怒氣升騰,這牛頭人身的怪物的腳下竟然騰起了黑色的火焰,映照得蚩尤分外猙獰,它俯下身子,把頭伸到君夜月臉前,鼻孔中噴出的熱氣都拂到了冥王臉上,冥王卻不為所動,目不斜視地回望著魔王。
事到如今,君夜月幾乎是豁出去了,他根本不去考慮威脅魔王的後果,只是沉著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大魔神王啊,如果你無法滿足我的要求,那麼,我只能毀去這面石碑,我想,你不會願意我這樣做的,對吧。」
幾乎是冥王聲音方落的時候,每個人都感覺到空氣像是燃燒了一般,溫度呈直線的上升,蚩尤那雙銅鈴巨眼內騰起兩朵黑焰,只聽魔王發出一聲震天徹地的咆哮,一道黑紅二色糾纏的光圈以魔王為中心迅速地掠過地面,下一刻,大地似乎被刮掉了一層皮,無數的石屑飛了起來,便在這漫天的石粉中,蚩尤緩緩站直了身體。
「你這是在找死!」
聲音,像黑色的冰塊,冰冷無情到了極點。
蚩尤突然一手微拂,冥王手上的水晶棺在一片碎裂聲中,爆裂成無數的晶粉。
君夜月雙眼怒睜,他方要接住從棺中跌下的女子,蚩尤卻朝著這具女體吹出一口氣,那帶著火焰的風把女體吹向了遠處,而冥王的妻子,更是在這場焰風中燃燒了起來。
變故是來得如此之快,冥王張大了嘴,他的妻子成為熊熊燃燒的火團在他的身後遠處落下,但冥王卻不敢回頭一望,像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一般。
「人類啊,吾為魔王,乃司掌戰爭與破滅之王,怎麼可能為你去復活一個女子的靈魂,何況,那完全違逆了天道規則的非常之法,即使是吾,也無法做到的,不,就算是掌管生命與創造的大神女媧,也不可能做得到。」蚩尤似乎帶著感慨說著,隨後,它語氣一轉,無比凶橫地對冥王伸出一手:「把你手上的蚩尤碑給吾吧,吾能夠補償你其它的東西。」
冥王在這時才似乎有了反應,他閉上眼睛,下一刻,兩行血淚從他的雙眼中流了出來。
「你可以拒絕我這個要求,但你不應該連我那唯一還有勇氣生存下來的存在也毀掉。」睜開眼睛,君夜月眼中血絲滿佈,他狀若瘋狂地吼道:「既然你讓我永遠也救不回我的妻子,我便讓你永世也得不到自己的軀體!」
冥王大吼一聲,抓著蚩尤碑的手五指用力,這石碑竟然硬生生被他抓裂了開來,君夜月手向上揚,蚩尤碑化成了一蓬石粉飛上了半空,他悲嘯一聲,便往自己妻子落下的方向撲去。
而蚩尤像是一時還反應不過來,那一雙牛眼瞪著飛上半空的石粉良久後,才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
在這一刻,整個東京的上空都聽得到魔王憤怒的吼聲。
(晚上還有一章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