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門即將合上的瞬間,張文山看到了一片黑潮中,一個穿著民國學生裝的女生拾級而上,在那一刻,校長的心臟像鼓風機一般迅速地鼓動著,血液混和著恐懼一起衝上了腦袋,讓他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同時響起的還有關門的聲音。
張文山同樣為這聲大響嚇了一跳,關上了大門之後,他才意識到,這辦公室裡同樣也靜得可怕,像是置身於一個無聲的世界一般,唯一響起的聲音只有校長自己的心跳聲。
辦公室裡的窗簾緊緊遮住了外邊的陽光,透過了窗簾,只有濛濛的微光照了進來,讓辦公室流動著青幽色的光芒,這種顏色的光讓張文山覺得週身發冷,他用手摸索著去開旁邊的照明開關,手掌一寸寸摸索過貼著榆木板的牆壁,卻在要碰到開關的時候,張文山摸到了另一隻手掌,手掌冰涼濕膩,像死人的手。
「啊!」
校長大叫一聲,人已經嚇得摔倒在地上,他看向牆壁上的開關,那裡卻什麼也沒有,但他知道剛才的感覺是不會錯的,他確信自己碰到了一隻手,至於為什麼他的辦公室裡有另一個人的手,那恐怕只有天才知道。
張文山一時驚恐莫名,也忘了從地上起來,就這樣兩手撐著地一直退向後面,直到碰到門邊的鞋架,身後挨著了實物,讓校長的心情稍安,他才鬆了一口氣,突然就覺得脖子癢癢的,像是有什麼在撓著他的脖子。
他沒細想,便一手捉過去,卻在脖子邊上抓到一叢東西,張文山拿過來一看,卻又是大叫一聲,原來他的手上抓著的竟是一叢頭髮,黑色的,乾枯的長髮!
校長像抓住了一條噁心的蟲子一般,他大叫著把這叢頭髮甩了出去,但卻有更多,更密的黑髮緩緩在他眼前垂了下來,張文山張大了嘴巴叫不出聲,只是使勁地喘著氣,他感覺到頭頂上一股涼氣在打著旋,像是有人在他頭上吹著氣一般。
他緩緩抬起頭,脖子像老朽的機器,骨頭發出卡卡的聲音,張文山的脖子慢慢彎起,他看到了一叢黑髮下一個雪白的額頭,然後,卻是一雙紫色的眼睛,那雙眼睛裡透著恨和怨,讓張文山一看,靈魂差點便為之凍結。
張文山一聲尖叫,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卻還沒來得及跑開,一雙同樣蒼白的纖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提一拋,張文山近兩百斤的身體便被這一雙柔弱無力的手扔向了辦公室左側的沙發上。
雖然有柔軟的沙發墊著,但這一摔還是讓年過六十的張文山呼痛不已,一身骨頭差點就這麼給摔碎了,但他還是撐著身體在沙發上半坐起來,只見一個身著民國學生裝的女生站在大門邊的鞋架之上冷冷地看著他。
下一刻,女生身影一陣模糊,便消失在鞋架之上,張文山一愣,然後驚恐地看到黑色的頭髮自他肩頭兩邊冒了出來,他仰起頭,再一次和那紫色的雙眼對望,這一刻,張文山的驚懼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那沙發之後便是辦公室的一面牆,牆體和沙發之間的距離絕對超不過二十公分,這一點距離根本站不了人,於是張文山的眼角掃過沙發的後頭,那身後的女生竟有半截身體是隱沒在牆體之內的。
看到這一個詭異的畫面,張文山不禁大聲叫道。
「鬼,有鬼!」
他這不叫還好,一叫之上,一雙冰涼徹骨的小手便輕輕握住張文山的脖子,張文山頓時叫不出聲來,這一雙手可是輕易將他拋起來啊,要是這麼輕輕一握,他張文山的脖子可沒有身體結實,只要這對手一掐住他,他大概就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大仙,大仙饒命啊。」張文山開始討饒,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沒有一點一校之長的風範,但為了生存,再怎麼難看他也不在乎:「我給你燒紙錢,很多很多的紙錢,好不好,大仙,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一點也不認識你,你冤有頭債有主,別把怨氣往我這撤啊。」
女鬼不吭聲,一雙紫色的眼睛冰冷冷地看著這個不斷磕頭作揖的男人,突然它笑了,笑聲尖銳,像針一樣刺進張文山的耳朵裡,然後狠狠攪了起來,張文山痛叫一聲,兩隻耳朵便流出鮮紅的血來。
「紙錢…….」它張開嘴說道,卻似是很久沒開口說話一般,聲音沙涉難聽:「我們…還需要那些東西嗎!」
那最後一句話,已經變得憤怒起來,抓著張文山脖子的手也緊了一分,張文山頓時大駭,眼睛緊緊盯著頸下的這一雙纖手,看得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但聽得女鬼說不要紙錢,張文山可犯難了,這冥幣也不要,卻要燒什麼好,可為了活命,他只能亂說一通。
「不要紙錢也罷,大…大仙,要不我給您燒房子,還有電器,我再給您燒兩僕人,好讓他們伺候您,您也就有個伴不是……」
誰料張文山這最後一句話卻似觸犯了女鬼的禁忌,它一聽之下勃然大怒,那整一頭黑髮如一條條細蛇般揚了起來,抓著張文山脖子的兩手猛然用力一勒,張文山頓時張大了口卻喘不過氣,只聽女鬼咬牙切齒地說道:「寂寞,你也知道我們會寂寞,可這些年來,誰又會記得我們,外面的世界陽光明媚,你們都快活地生活在外頭,卻把我們拋棄在最陰冷的深處,讓我們和黑暗及孤獨作伴,你知道,看著自己的身體漸漸腐爛,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我們也是受害者,我們也不想死在那裡頭,但你們,不單拋棄了我們,還把我們隔絕起來,讓我們上天不得,入地無門,這多少年來,我們便在最黑暗的地底詛咒著你們,詛咒你們不該拋棄我們,不該忘記我們,更不該把我們囚禁起來!!」
那最後一句,女鬼幾乎是用吼得,那尖銳的厲叫聲像鋒利的刀一般劃過整個辦公室,窗戶電燈紛紛爆碎開來,而掛在校長座位後方的一幅山水畫更是直接從中破開,嘶拉一聲,半邊畫卷裂了開來,和畫框一起砸到了地上。
張文山卻幾乎窒息過去,女鬼的雙手隨著憤怒又加大了力道,差點把他的脖子給擰斷了,但聽女鬼這麼一說,張文山的心裡頓時涼拔涼拔的,因為,他知道這女鬼是從哪裡來的了,他日夜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自從校第二任校長手中接過這所學校時,他就一直擔心著這個秘密終有一天會曝光,擔心那被囚禁的它們有一天會自那深淵裡出來。
而這一天,終於過來了。
但女鬼的話卻讓張文山感到矛盾,從把學校交接給他的前任校長那裡得知,他們之所以設立第四校區的原因,為的便是防止裡面的它們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現在看來,卻是前人所做的事情,導致了它們現在這般模樣,整件事情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已經說不清誰對誰錯了。
女鬼把憤怒直接表現在它的雙手上,那看似無力的雙手竟緩緩把張文山給提了起來,被吊起來的校長不斷踢著腿,試圖掙脫女鬼的嵌制,但這無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張文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越提越高,然後身體裡的每一分氧氣都給擠了出來,而他拚命蹬腿的動作卻讓氧氣流失得更快,不到一分鐘,張文山已經開始臉色發黑,眼看就要窒息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絲暖洋洋的氣息出現在張文山的胸口,在他的衣領之中升起一團橘黃色的光芒,光芒漸漸強盛起來,最後如一個發亮的黃色燈泡一般,那讓人無法目視的光芒在觸到女鬼雙手時,一縷縷青煙竟從那蒼白如雪的手上冒了起來,張文山的眼角看到那握著自己脖子的雙手出現一塊塊細小的黑斑時,身後便傳來女鬼不甘的叫聲。
橘黃光芒炸裂開去,辦公室裡頓時亮了起來。
張文山只覺脖子一鬆,人便摔倒在沙發之上,而一片黃光中,女鬼憤憤地叫道:「我會回來的,你們這些遺棄了我們的人,好好記住我紫依之名,當你們再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便是你們的死期!」
黃光暗下,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了女鬼的身影,張文山艱難地從沙發上爬起來,他的脖子出現一雙幽黑的手印,校長解開衣領,只見胸口吊著的一塊觀音玉墜已經變得烏黑,他輕輕拿起玉墜的時候,玉墜發出一聲輕響,卻是碎成了幾塊。
張文山歎了口氣,把玉墜從脖子上扯了下來,隨手扔進了茶几旁的垃圾桶裡,他心裡清楚,下次再遇到女鬼之時,就算旁邊擺滿了諸天神佛的雕像,也阻擋不了它那滔天的怨恨。
校的大門口,剛從精神病院回來的我們在辦理了相關手續後,胡靚便帶著我和小夏走進這所百年老校,卻還沒走上幾步,我們三人頓時停下了腳步,六隻眼睛幾乎同時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在那裡,我們感覺到一股深沉幽暗的氣息,那股帶著強烈怨恨的鬼氣突然提升到一個難以置信的濃度,卻在那如淵如獄的鬼氣裡又升起了一股祥和之氣,一瞬間,兩股氣息又同時消失得乾乾淨淨。
我和小夏面面相覷,那鬼氣的濃烈,竟比之修羅亦不惶多讓。
小夏望向胡靚,指著鬼氣出現的方向問道:「那是何處!」
胡靚急急說道:「是教學大樓。」
一說完,他便往鬼氣的方向跑去,我們連忙緊跟其後,這鬼氣突然出現在教學大樓裡,只怕又有誰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