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小夏轉身便跑,連忙把古玥推到了一邊,還好身上穿著昨夜換上的運動裝,不用特地去換別的衣服,匆忙對老媽說一聲「看住她」,我便衝出了房間。
剛出了客廳,就聽到一聲很大的關門聲,正看著電視新聞的父親被嚇了一跳,連遙控器也掉到了地上,我沒時間和他解釋,急忙地跑向大門,七手八腳地開了門,卻看見小夏剛好上了車,車窗的玻璃正搖上,把小夏淚流滿面的臉給遮擋了起來。
「小夏!」我大叫一聲,便衝向汽車,跑不上幾步,一隻手突然毫無先兆的伸了過來,攔在了我的跟前。
我不由一愣,然後看到一雙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睛,這雙眼睛很純淨,我從裡面看到了青山白雲,那一瞬間,好似凡俗的種種煩惱離我而去,心靈一片至寧至靜。
「讓她好好靜一下吧。」
低沉卻悅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才記起要做的事情,心神也從那雙眼睛中美好的世界掙脫出來,一個穿著素白襯衫的光頭青年正站在我的身前,他的五官很精緻,精緻得像是畫上去一般,若不是他那光著的頭和頸上的喉結,我差點以為站在面前的是一個傾城的佳人。
但現在我可沒心情來欣賞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光頭男人,比他這麼一耽擱,小夏的汽車一發動,揚起一道白煙,便這麼絕塵而去。
我沒來由地勃然大怒。
「讓開,你擋什麼擋。」我隨手拔開光頭青年的手,卻不想他迅速地輕撫過我的手腕,手指點在我的腕門時,我身體頓時便發麻起來。
感到一絲驚訝,體內道力流轉,身體才又恢復過來。「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擋我的路,還有,你和小夏是什麼關係?」
我問出一連串的問題,看他的樣子似是和小夏相識,但我從不知道小夏認識這樣的美貌青年,而且從他的身手看來,竟似不弱的樣子,如此優秀的一個人突然冒了出來,讓我隱隱感到了威脅,因而一連串的問題當中,緊張的卻是最後一個。
光頭青年洒然一笑,他這一笑,竟相當的好看,帶著不滯一物的灑脫:「小僧空虛,和趙小姐也是這兩天才認識的,至於為什麼擋你的路麼,是為了不讓事情變得更糟,這位先生,有時候,追得太緊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雖然我不知道趙小姐為什麼突然這樣激動,但在這種情緒下,你說什麼她也不會聽得進去,還不如讓她安靜一會,到時你再解釋,這事情說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我聽他說得不無道理,又見小夏的車已經開遠了,也只得作罷,況且房間裡還有一個古玥要處理,單想想怎麼和爸媽解釋我昨天深夜帶一個女子回家,而且還睡在了我的床上一事,便覺得頭大。
「要不要進去坐坐?」我朝和尚空虛問道,不過還真的是很意外,這樣一個出色的青年竟會是一個和尚,這年頭,當真什麼事都有。
空虛搖了搖頭說道:「不了,我看先生你要解決的事情還不少,小僧就不打擾了。」
他朝我略一點頭,便洒然地走開,我默默注視著他的離開,這個青年僧人意態瀟灑,像是什麼事也不會給他放在心上一般,他走得並不快,但不知為何,我好像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覺得他的動作如魚過溪澗,全無痕跡可尋,讓人完全無法把握,便這麼一分神,空虛便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對於這麼一個超然於物外的青年僧人,我只覺得頭大,這才剛走開沒幾天,就蹦出個古玥,現在又冒出個空虛,就這麼打亂了我和小夏之間的平靜,門內,老媽喊著我的名字,低歎一聲,我只得回屋子裡去,心想這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是先給爸媽一個解釋吧。
我費盡了口舌,再加上古玥這張能說會道,像抹了蜜糖一般的小嘴,總算把爸媽的情緒給穩定了下來,但對於為何古玥會躺在我身上一事,卻始終無法自圓其說,我是暈迷了過去,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經過,而古玥一說到這點上便支支吾吾,顧左而言它,還好她性情乖巧,人長得又不賴,沒說上幾句話,便讓爸媽對她刮目相看,這自然而然的,對於那件尷尬的事情,便沒再追問。
只是用過了午飯,老媽把我拉到了一邊,一個勁地對我說:「我看這兩個女孩都不錯,但你可不能一腳踏兩船,這也太對不起人家姑娘了。」
然後她又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東西,我知道她最近迷上看韓劇的言情片,說起東西來都一套一套的,連忙跟她說要找小夏解釋去,便逃也似的出了房子。
「強哥!」古玥也追出門來,把我叫住了。
我不耐煩地回頭,要不是因為這丫頭,我和小夏也至於弄成現在這個模樣,但一回頭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我的一肚子火氣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想的…「古玥說著說著,嘴角已經噙了起來,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哪還能發得了火啊,只得說道:「行了,我這就找她解釋去,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回屋子裡呆著吧,只是照這情況,我怕得明天才能送你回家了。」
聽我這麼一說,古玥搖頭道:「不要緊的,明天就明天,反正我也不急…」
最後一句話說得相當小聲,我只當沒聽見,便和她說了聲「再見」就走向了車庫,我背著古玥,卻沒看到她看著我的背影,眼睛裡神色數閃。
時而迷惘,時而決絕!
我駕著車駛向桃園小區的方向,車窗打開著,一路上,風自車外灌了進來,吹亂了我的頭髮,就如同我現在心亂如麻的心情一般,要怎麼樣向小夏解釋,我還真是心裡沒底,只希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小夏表面是個剛強的女孩,但我知道她的內心卻十分柔弱,不然的話,也不會在我第一次上門找她時,在談及自己身世的時候在我這個陌生人面前露出感傷的一面,別看她平時好似什麼也不放在心上,但我知道這樣的小夏,心裡比大多數人來得敏感,細膩,她看到我和古玥那一幕的一瞬間,大概被傷害得很深,所以那樣好強的她,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流下淚來。
我恨恨一掌拍在方向盤上,一想到小夏那梨花帶淚的臉,我的心也跟著痛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小夏現在確切地在什麼地方,不過我想按照她那種好強的性格,一定會找個地方躲起來,靜靜地舔著自己的傷口,於是我決定上她家碰碰運氣,試問,有哪個地方比家更適合療傷呢。
一到小夏的樓下,我便衝上了樓梯,四樓上,小夏的房間緊閉著,我也沒去按門鈴,便匆忙地敲響了門。
「小夏,你在嗎?」我叫道。
裡面沒有聲息,我不甘心地繼續敲,小夏鄰居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中年婦女隔著大鐵門朝我叫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有你這麼敲門的嗎,還讓人怎麼睡午覺啊。」
我自然知道這樣會吵到別人,但我現在哪有空理會這些,只要小夏肯原諒我,就算要我逐家逐戶去道歉我也願意啊。
不依不撓地敲著門,鄰居的語氣也越來越凶,我的一顆心卻漸漸往下沉,莫非小夏不在家,還是她不肯見我。
「不要敲了,我不想見你,你走吧。」
突然,小夏的聲音自房間裡傳來,語氣冰冷地讓我心痛。
「小夏,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我急忙叫道。
「不是我想像中那樣,那是哪樣,王先生,我是親眼所見,我愛著的男人,卻和別的女人一起躺在床上,你說,你要我怎樣去面對!」
小夏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讓我自責得想抽自己兩巴掌,但我還是必須解釋,不能讓這誤會繼續擴大:「事情不是這樣子的,那個女人叫古玥,是古振聲的女兒,也就是半個月前那B市的事主,我也是昨晚回來的時候碰見她的,她的錢包掉了,於是我讓她先上我家呆上一晚,後來我不上心摔了一跤暈了過去,醒來後才發現她睡在我床上,小夏,你要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我,我也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哼,你還很會編啊,以你現在的身手,還會摔暈過去,你認為我會相信嗎?」小夏冷冷說道:「我只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你回去吧,我想,我們至此為止好了。」
「不行!」我急忙叫道,一手連連敲著門:「小夏,你要怎麼才肯相信我啊。」
但此時,門內再無動靜,彷彿小夏已經走開了一般,頓時,一股心死如灰的感覺浮上了我的心頭,我感到全身都沒有了力氣,人也緩緩坐倒在小夏的門外。
我*在她的大門上,喃喃說道:「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呢,小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樣子,那是在地鐵裡,當時看到你召喚出惡鬼,我嚇壞了,呵,你那時一定在想,這個男人沒用透了吧。」
思緒彷彿回到了從前,我漸漸沉浸在那些和小夏共同擁有的回憶中:「後來因為鬼妖陳麗宛的關係,我這個沒用的男人又找上了你,就在這房子裡,我第一次看到你感傷的樣子時,心底就有一個聲音對我說,去保護她吧,讓她一生都得到快樂,然後,我這個沒用而膽小的男人,為了你,我開始去學習一些普通人絕對不會觸及的東西,我要變強,只有變強了,才能保護如此特殊的你。」
房間裡一片寂靜,也不知道小夏有沒有在聽我的說話,我卻沒有理會,仍舊自言自語地說道:「那時為了徹底消滅陳麗宛這隻鬼妖,你讓我回到它的死亡現場毀掉它所依憑的東西,而你則牽制住它,我知道你無法太久,所以我拼了命地要燒掉它的依憑,即使那隻鬼偶不斷地吸我的血,我也只有這一個念頭,小夏,你知道嗎,那真的很痛,但一想到你,我就有了掙扎的勇氣,我不斷地對自己說,要堅持,我不想在你趙小夏眼裡,永遠只是那個膽小的男人!」
我仰起頭,後腦袋碰到冰冷的鐵門:「我做到了,陳麗宛死了,我們都得救了。再之後,無論是那新婦羅的妖魔,還是排水村的紅娘,面對著一個個這樣的威脅,我們都走過來了,小夏,這段日子以來,我們的路走得並不平坦,但我們不是一樣走過來了嗎,我以為經歷了這些生死磨難之後,我們能夠深信著彼此,能將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給對方,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小夏,我真的沒有背叛你啊。」
我捉緊了拳頭,似乎只有這樣子,才能壓抑住那從心底不斷翻湧出來的悲傷,但我發現,這能洞石穿金的力量,在面對那彷彿沒有心頭的哀潮時,卻顯得那麼的無力和蒼白。
我不由低吼一聲,一拳重重擊在地上,像是要發洩心頭的苦痛一般,我只能用盡力氣地叫道。
「小夏,我要怎麼說,才能讓你知道,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能低著頭,不斷地喘著氣。
樓道無聲,良久,卻傳來「卡」的一聲,然後,光從我的身後照來,那是小夏房間中的陽光,我機械般地回過頭去,看到小夏笑著,卻帶淚的臉。
「進來吧,別在外頭說這麼多肉麻的話。」
小夏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