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頂峰下得來時,已經時近中午,我餓得頭暈眼花,草草吃了一頓午餐後,總算是緩了過來,小夏像也餓壞了,吃得比平時多了不少,但人家就算是放開胸懷大吃,姿勢也是不帶一絲煙火的優雅,和我這狼吞虎嚥之態,自是高下判若雲泥。
下午太陽正烈,正是天地間陽氣最盛之時,這段時間是不適合開棺起屍的,不然,被太陽真火一燒,紅娘一家三口定為魂飛魄散,因此,這起屍的時間,小夏定在了晚飯過後,八點左右的時間。
這起屍的時間我們也是經過細細考量過的,即要保證在晚上這種陰氣瀰漫的時候,又不能到午夜十二點時那絕陰時刻,若拖到那時,正是一天中陰氣最盛的時候,鬼物的一切能力都會得到強化,那時要強拘其魂,問出幕後指使之人便沒那麼容易了。
但我們也清楚,即使不是在太陰之時起屍,這過程也必定困難重重,因此,一個下午的時候,我和小夏均呆在湖泊邊上默運心法,盡量讓自己一身道力保持在最活躍的狀態,以應付今晚這凶險的一行。
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胡靚這便宜徒弟的資質竟然還相當的不錯,雖說我傳與他的「九天雷法」是上古的修行心法,練起來自然比現下的諸多心法進展更快,但他昨天才剛開始修行,今天下午我默察他體內脈氣運行的情況時,卻發現那脈氣之中已經多了一絲雷力,儘管只是相當細微的雷力,可那已經是氣機交感的徵兆,要知道當時的我,可是連續練習飯氣近一個星期,才產生了那麼一點點道力。
可見胡靚的資質,實比我還要優秀,對於這樣一個人材,我和小夏都是相當歡喜,只是我們兩人歡喜的東西卻不相同,我是衷心為胡靚的資質而欣喜,而小夏想的則是,一旦胡靚的心法進入中三重的境界,能夠引九天雷勁入體之時,她趙大小姐那時便能把「靈」扔給我們兩個負責,自己則安心當上一個甩手掌櫃了。
一聽說我們晚上要去開棺起屍,胡靚便吵著要去,考慮到他道行低微得可以忽略不計,我們自然不同意他這個要求,但胡靚卻因為阿滿之事憤恨不已,當知道了此事幕後有人指使之後,他堅決要幫我們這個忙,最後我們拗他不過,小夏只得把隨身帶的五張「辟邪符」都交給了他,並叮囑一旦出現危險,絕不可離我們身旁半步。
見我們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胡靚滿心高興,臉上又是興奮又是期待,更是興沖沖地去幫我們準備起棺用的工具,我們也沒推遲,這些瑣事有事代勞確實更好,這樣我們才有更多的時間來養精蓄銳。
於是一個下午,我們都在湖邊渡過,聽湖水林濤,納天地精華,當夕陽半沒之際,我們方收功起身,一個下午下來,一身道力又見精純幾分,對於晚上之事,也不由多添了幾分信心。
月上枝頭,又見一夜。
我們帶上了工兵鏟,狼眼探照燈等幾樣輕便的工具之後,小夏一聲令下,我們便整裝出發了,渡假村的鐵索橋剛好在這幾天完工了,如此一來,我們便不用驚動排水村的村民,從另一個方向到達湖對岸。
鐵索橋橫穿整個湖面,人走於其上,橋索搖晃,雖有驚無險,但出盡洋相卻是少不了的了,還好我和小夏兩人提氣輕身,這橋倒走得四平八穩,只是胡靚一來道行微未,偏又要幫我們幫著一大袋工具,走在橋上便一直搖晃個不停,不過他這些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一個沉腰坐馬之後,胡靚便穩住了身形,之後他將重心放低,雖不如我和小夏般走得迅疾,卻也一路平穩地渡湖而過。
湖的另一邊正好是排水村那貧困家庭所居的後山坳,我們所要去的絕地就必須穿過這彎曲的山坳,然後進入山坳盡頭的密林,才能到林子的另一邊去,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每人都用上了「隱身符」,胡靚還是第一次被施上了道術,青年興奮得不行,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他怕是要當場大喝一聲。
當我們三人的身影掩入這無邊的夜色之後,我們放輕了手腳,無聲無息地沿著山坳走去,所幸村子的人下榻的極早,即使現在還有人在屋外納涼,卻也無從發現我們的身影,因而用不了多久,我們就來到秦八的那間木屋,這小屋已是排水村的盡頭,再過去,便是那樹影重重的陰森密林了。
在秦八的木屋旁,我們收起了「隱身符」,到了這地,便沒有隱匿身形的必要了,秦八的木屋大門半掩,不知是否村裡沒人清理這間屋子,夜風吹送下,總帶著那麼一兩絲血腥味。早前曾聽我們提及這小屋中秦八慘死胡靚,以他那初生之犢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聞到這絲異味,仍不免皺上眉頭,人更是盡量離那屋子遠些,他望著密林,見裡面黑暗憧憧,心虛的說道。
「小夏姐,我們真要從這裡進去?要不我們繞著林子邊緣過去,你看這黑燈瞎火的,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危險。」
小夏白了他一眼:「要是害怕你就回去,我們現在沒時間兜圈子了。」
說完,她自個從胡靚背著的工具包裡摸出了狼眼,便先行朝林子走去,胡靚一臉尷尬,愣在哪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忍著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別理她,她就是那脾氣,你要是真害怕可以先回去,我們不會笑話你的,畢竟這是相當危險的事情。」
胡靚一聽,臉頓時漲得通紅。
「誰說我害怕了。」他氣呼呼地跟著拿出兩把狼眼,分了一把給我後,大步地跟上小夏的步伐。
我搖搖頭,心想這兩人脾氣倒是要強到天上去了,都是一付死不認輸的臭脾氣。
密森陰暗無光,這片林子平時沒多少人願意進來,村裡人也實在沒進來的必要,因此林子處於罕有人跡的未開發狀態,林內老樹盤根,怪枝密葉橫生,把林子裡遮了個日夜無光,人一走進去,立刻就喪失了方向感。
我們打起狼眼,這高性能的探照燈是跟常青借來的,狼眼的聚光性能非常好,通常能照出老遠的地,但這林子裡似乎瀰漫著一種氣霧,讓狼眼的光照距離大大地打了個折扣,只能照出十米左右的距離。
這氣霧是林內水氣濕氣所化,林子久不見陽光,這氣霧便自帶著一種強盛的陰氣,胡靚這道行未到家的人只會覺得全身發冷,但我和小夏卻感覺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威脅感,陰陽自分,正邪不容,我們身上的道力正是陰氣最為反感的東西,而這林子裡充斥著無有邊際的陰氣,讓我們的道力就像那招惹夏蛾的營火一般明顯,一團團包裹著陰氣的霧體不斷朝我們湧來,讓我和小夏感到沉重的壓力。
為了辨別方向,我們總是走走停停,小夏必須通過感應地脈的氣息走向來判斷以及調整我們的方向,再加上林子陰氣加深,這一走,便花去我們快兩個小時的時間,待走到後來,眼前漸漸發亮,卻是樹木漸漸稀疏,最後,當親爽的夜風迎面吹來之時,我們方走出了這片密林。
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卻是一片了無生氣的赤地。
我怎麼也想不通,以排水村這洞天福地般的所在,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一片土木不興,絕流斷水的死地。
這片臨近山腳的土地,似乎連樹木也不願意接近一般,赤褐色的地上連株草也沒有,有的,只是突立向天的怪石,我爬上一塊較為寬闊的石台四處張望,只見這五百米之內皆為赤地,那匯入湖泊的飛瀑如一條白帶自遠方的山上傾洩而下,即使離得這麼遠,依然能夠聽到隱隱的水聲,我極力遠眺,白帶又分流出若干分支,其中一分支水流注向此地,卻於接近赤地之時絕然而枯,也不知道是流向了地下,還是其它的原因,總之,這片土地讓我只感覺到一種氣息。
那就是死氣!
但這片赤地說大不大,說小也是不小,卻不知道小夏怎樣確認讓藏屍的地點,總不能讓我們把這土地寸寸翻起吧,我還沒問,只見小夏也跳上了一塊沖天怒石,她望向星空,風吹得她青絲輕揚,月色下的小夏,自帶著一股飄然出塵的美麗。
我見她看得出神,知道她是通過天象星位來辨別葬穴之所在,對於這觀星辨穴之事,我想幫也無從幫起,便從岩石上跳了下來,和胡靚把工具包裡的東西取了出來,先做好那挖地起棺的準備。
「你們過來!」
數分鐘後,小夏叫道,我和胡靚各拿著一隻工兵鏟依言走了過去,小夏輕輕從怒石上下來,帶著我們走向赤地之內。
赤地中怒石橫生,我們走得極為小心,有時候轉一個彎便會突然伸出一塊石梭來,要是走得太快,總免不了磕上一大包子,小夏帶著我們在這石林陣中左穿右插,最後在臨近山腳的地方停了下來。
方一停下腳步,我便打了一個寒顫,就像有那不乾淨的東西在我後脖子吹著冷氣一般,那一剎那,我汗毛直豎,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小夏捉住我的手說道:「別太緊張,此地聚陰匯煞,是這絕地死氣最重的地方,這裡怒石林立,讓這煞氣經久不散,久而久之,這陰煞之氣日漸強盛,若人埋於此處,輕則起屍,重則為魔,那紅娘三人的屍身,必定藏在此處。」
說完,小夏用力地跺了跺腳下土地,我這才注意到,這裡的土壤又和這赤地有些差異,我們腳下所站之處,土壤呈現一種不自然的灰黑之色,想來應是受陰煞之氣侵襲過久,才形成這麼一種顏色。
小夏隨後又在這片聚陰之地周圍的石塊上貼上符錄,布下了「小天關」以引導此地的陰陽氣脈。
「等會我們破土起棺之時,會破壞此地的氣脈,甚至那地下深藏的煞氣會突然反撲,大家都要小心些。」她讓胡靚拿出一張「辟邪符」放在上衣口袋裡,又叮囑我挖土之時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以防不測後,小夏退到一邊,雙手扣緊了兩張火符為我們掠陣。
我朝胡靚微一點頭,兩人便各持著工兵鏟,走到這聚陰地的中間,用力一鏟插入了地面,讓人意外的是,這裡的土地並沒有想像中堅硬,反而帶著一種如腐土般的柔軟,入手的感覺像是插進一塊爛肉這上,讓我不由一陣反胃。
胡靚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仍然一聲不吭地挖著土,心志之堅倒不是一般人可比。
我們兩人埋頭苦幹,很快便挖出了一小堆沙土,只是越往下挖,便有一股中人欲嘔的腥臭味自泥土裡透出,挖到後來,我乾脆閉上了呼吸,而胡靚更是汗水淋淋,一張臉蒼白得像紙似的。
看出不對的小夏連忙給胡靚貼上「清心符」,他的臉色才復又紅潤起來。
「這地裡的穢氣重得嚇人,你們盡量屏住呼吸,實在不行就歇一會,讓這穢氣散開一些再繼續。」在退開時,小夏如此說道,但我們急於要挖出紅娘一家的棺木來,又哪會歇息。
於是我們兩人的鐵鏟更是舞得飛快,半個鐘頭後,已經給我們挖出一個坑來,但棺木卻分毫不見,我挖得心急,一鏟用力地插進地面,再起鏟時,一股黑氣和著泥沙突然從地下朝我臉面噴來。
我下意識地仰轉了臉,黑氣幾乎是擦著我的鼻子過去,我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往後退開了幾步,胡靚也嚇得不敢再鏟,停住了手一起和我走到邊上。
那黑氣更是腥臭無比,就像有幾千條死魚堆在我們身前一般,小夏拉著我們走得遠遠的,我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那是什麼?」我皺著眉頭問。
「煞氣。」小夏扣起兩張火符,甩手扔了出去「南離天火,疾!」
火符在途中頓化天火,帶著一縷焰尾,兩顆火球扔進了我們挖出的及腰土坑中,「呯」一聲,那煞氣遇火即燃,竟在坑內引起炸雷般的響聲。
火蛇自坑內竄起,把這絕地映紅了一大片,直到煞氣燃盡,坑裡的火焰才熄滅了過去,我們再下得坑時,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股腥臭之味。
此時再挖起土,速度快了許多,胡靚正挖得興起,一鏟鏟下去,卻碰到了似是硬物的東西,震得他差點把工兵鏟脫手飛去,而更奇的是,這硬物卻發出金鳴之色,讓人不由心生疑惑,莫非這土裡埋的,竟會是鐵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