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戰率領二千名戰士離開後兩個時辰,船隊起航,載著的是另一批達五千人的戰士,與慕容戰的部隊合起來共七千人,是現在荒人能加入作戰的精銳。
劉裕和屠奉三深明兵員貴精不貴多的戰場定律,這七千人均來自以往各漢胡派系幫會,又或合作慣了的夜窩族,悍勇擅戰,只要策略得宜,可以發揮出驚人的威力。
在諸般條件配合下,形勢已轉為對他們有利,故人人戰意昂揚,定要藉此戰打響頭炮,繼燕飛斬殺竺法慶後再振荒人的威勢。
屠奉三非常聰明,因深悉己方組織上的弱點,故以百人為一個作戰單位,每單位配以能獨當一面的領袖,即使情況混亂,仍不會失去行動的方向,各單位領袖可以隨機應變,自行決定策略。
對付郝長亨的戰船隊分為兩組,十二艘戰鬥力最強的雙頭船為一組,由江文清負責指揮。另一組包括司馬道子贈送的五艘戰船、由小型貨船改裝的戰艇二十八艘,以及八艘貨運船。
當到達渦水和淮水交匯處,船隊會兵分兩路,屠奉三的運兵船隊北上渦水,逆水而上二里後,卸下兵員,便會順流而回,配合江文清夾擊郝長亨數目達三十艘,包括「隱龍」在內的戰船部隊。
江文清的十二艘雙頭船,會過渦水而不入,直趨淮水上游,當藏身在淮水南面支流的郝長亨發覺形勢不妙時,淮水上游已被截斷去路,且把順流攻擊的優勢拱手讓人。
此時郝長亨仍可死守支流,可是當曉得北府兵水師船過新娘河而不入,勢必以為劉牢之背叛了他們,與荒人聯手,只好冒險突圍,如此江文清和屠奉三將有機可乘,展開擒賊先擒王的策略,以「隱龍」為主目標。
整個謀略部署盡見屠奉三的智謀。
其他二萬餘荒人則負責從陸路運送糧資到淮水南岸,由於不用怕劉牢之的船隊突襲,故此他們不需武裝,只靠數百戰士虛張聲勢。他們是餌,可是在如今的情況下,他們反處於最安全的情況下。指揮他們的是姬別和紅子春,兩人均是老江湖,有足夠的應變能力。
慕容戰手下的人是全騎兵部隊,有來去如風的機動能力,即使在對等的情況下,憑這批人的強大戰鬥力,仍可正面硬撼荊州軍,何況主動全掌握在他們手上。
當船隊開離新娘河,劉裕已曉得贏了這場水陸大戰,問題在能否完成高彥的心願。
最後一艘船離開基地時,陸路隊伍亦浩浩蕩蕩的出發。
劉裕卓立高崗之上,注視著整個形勢。
他身旁是雙目發亮的高彥,正興奮地等待劉裕的指示。他與小白雁的戀情已被卓狂生傳遍荒人之間,為此戰平添了無限的姿采,戰爭再不純是殺人與被殺的掃興事。
另一邊是卓狂生,雙目射出狂熱的神色,使人懷疑他正默默記錄著這荒人光輝的一頁。
三人身後是牽馬而立的二百名戰士。
這是慕容戰的騎隊外另一支騎兵隊,人人均是百中挑一的高手,負有特別的任務,為的當然是多情的高少。
劉裕唇角的笑意忽然擴展、化為燦爛的笑容,道:「我們去吧!」
手下忙把三人座騎牽來。
劉裕飛身上馬,此時他忘記了一切,只曉得贏取眼前的戰爭。
且是徹底的勝利。
千千!
你曉得我現在往哪裡去嗎?
大地一片銀白,正是這場大雪,令荒人可以突圍而出,逃往新娘河。
這或許是今冬邊荒最後一場雪。
燕飛在此純美潔淨的世界孤獨地滑翔,但心中填滿對紀千千的熱愛,而沒有絲毫寂寞的感覺。
即使人世間一切發生都是短暫而虛幻,他和紀千千的愛戀卻是不容置疑的至美至真,捨此之外再沒有其餘。
千千啊!我現在要去的是「邊荒四景」裡最神妙的一景,也是你阻止我說出來的一景——白雲香澗。每逢大雪之後,龐義會到密藏於白雲山內的神秘香澗采泉水,用作釀製雪澗香。
終有一天我會與你攜手到這裡來欣賞雪澗香的故鄉。
剛才當燕飛被孫恩追至身後不到兩里的近處,立即改外呼吸為內呼吸,晉入胎息的境界。
就在那一刻,他感應到心佩的「躍動」和「呼喚」。
他不明白是如何辦到的,不過那已無關重要,正如他也不明白蝶戀花為何有示警護主之能。
他再感應不到孫恩,也知道對方亦感應不到自己。
劉裕領頭疾走十多里後,下令休息片刻,以保持戰馬的體力。
他有信心可一絲不誤的依計劃的時間進入攻擊的位置,天衣無縫地配合江文清和屠奉三。
百多人在黑暗的密林下馬休息。
劉裕、卓狂生和高彥三人徒步走上前方的高丘頂上,蹲下來遙觀右方淮水的情況,己方的船隊因逆流而上,尚未到達。
劉裕低聲道:「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高少必須牢牢記著,卓館主則負責記錄。」
卓狂生連忙取出紙筆。
高彥失聲道:「我的娘!你要公開我的秘密嗎?」
卓狂生欣然道:「你該感光宗耀祖才對。放心吧!我把劉爺的話記下來,是怕你忘記了精采的情節,說故事的仍是你,錢是放入你的袋子裡,我只抽取三成作佣金,明白嗎?」
劉裕道:「小白雁肯定是在『隱龍』上,我們必須擊沉『隱龍』,方可以進行『小白雁之戀』的故事裡最精采的一章,故名之為『英雄救美』。」
卓狂生更正道:「是『多情高少義救小雁兒』。」
劉裕不理高彥的反應,笑道:「什麼都好!正當我們要殺小白雁之際,我們的多情種子再控制不住,背叛了邊荒集,竟出手救走了可以之勒索聶天還的重要人質,逃進邊荒裡去,還要躲避我們的追捕。我們的忙幫到此為止,以後的就看你老兄的手段哩。」
卓狂生像擂鼓助興的笑道:「非常精采,真虧我們想得出來。」
高彥呆看著劉裕,好一會才回復過來,倒抽一口涼氣道:「如她要走,我如何攔得住她呢?」
卓狂生罵道:「枉你這小子自認聰明,卻這般愚蠢,你忘了劉爺說過要追捕你們嗎?到時我們會虛張聲勢,你則全力救美,帶她逃往邊荒集的無人僻處,好令小白雁從人質轉作愛情的俘虜。記著須繪影繪聲,說得寸步難行,除倚賴你外,再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與你作一對同命鴛鴦,生死與共的逃避我們的毒手。」
劉裕知高彥性格,提醒道:「勿要說得太過火,說出誇大至連對你情根深種的小白雁也不相信的話,一切責任自負。」
卓狂生道:「高少誇大才是正常,老老實實反令人生疑,我認為還是依高少平日的作風才是高招。」
高彥給兩人你一語、我一句的弄得哭笑不得,可是眼睛卻發亮起來,道:「你們不會打傷她吧?」
卓狂生笑道:「我們集荒人最有智慧的幾個腦袋想出來的東西,會差到哪裡去呢?我們會把她點倒,禁制她的穴道,你便可以軟玉溫香的抱著個小美人逃走。我們當然會教你解穴的方法,但你卻要裝作不懂解穴的手法,走遠了才誤打誤撞的乘機解穴。」
高彥開始興奮,喘息著道:「哈!誤打誤撞?我豈非可以享盡溫柔?被制後她的神智能否保持清醒,否則怎曉得我是如何英勇?」
卓狂生道:「制她的是老子的獨門手法,保證她沒法自行解開,她會變得軟弱,四肢乏力,但神智清醒,可是你千萬不要乘她之危,佔她便宜,讓她看不起你。」
又加一句道:「要佔便宜可在試圖解穴時想辦法。」
高彥差點磨拳擦掌,但又開始擔心另一方面的事,道:「你們有把握擊沉『隱龍』嗎?她並非一般的戰船。」
劉裕道:「『隱龍』並非普通的戰船,但我們亦非普通之輩。今次大家為你想盡辦法,成功失敗,須看我們兵器大王姬公子設計的『破龍箭』是否管用。時間差不多哩!我們起程吧!」
孫恩和尼惠暉是敵對的關係,天師道與彌勒教更是勢不兩立。可是若燕飛扯入他們的關係裡,那比較之下,殺死燕飛方是他們最緊要的事。
燕飛在應付孫恩的同一時間,不得不對付尼惠暉,是因別無選擇,他必須助宋悲風脫離險境。
白雲山位於穎水東岸,離開邊荒集只有十八里。
這是塊得天獨厚的山區,白雲山脈把方圓三十多里的區域團團圍繞,山勢峻偉,人跡罕至,長滿奇花異樹,宛如荒蕪的土地上的仙境勝地。
主峰摩雲嶺突出群峰之上,白雲香澗便是從主峰傾瀉而下的垂雲瀑分出來的石泉澗,經過一片桂樹林的泉段,更是樹香四溢,因之而得名。
燕飛進入山區後,又從內呼吸轉回外呼吸,登時心中一震。
他感應到孫恩,仍緊追在他後方,距離由最接近的二里拉遠至三、四里,顯然縱然他內呼吸和收斂精神雙管齊下的情況,仍避不過他的精神感應。
可是他卻感應不到對方。
由此推斷,孫恩的精神修養,勝他至少一籌。恐怕只有進入無知無覺、睡與醒之間的胎息狀態,方能避過孫恩的尋蹤搜跡。
出乎料外的情況,令他想先以奇兵突襲尼惠暉一夥人的如意算盤登時打不響,不得不改變計劃,先與宋悲風會合,再想辦法應付兩方面的勁敵。
不留痕跡地掠過近兩里的密林區,燕飛從白雲山的支脈登上山區,當他到達山脈另一邊的危崖處,美景展現眼前。
摩雲嶺在北面沒入繚繞的雲霧裡,垂雲瀑似從虛無處奔瀉而下,如珠簾倒掛,水聲煙色,遠呵近拂依山勢而立積雪掛冰的老松樹,令人歎為觀止。水瀑盡處,形成階梯瀑布,瀑布逐級下跌,仿如正演奏視覺的天然樂章。
經過邊荒一段荒蕪之旅,驟然見到展露眼前的美景,那種震撼,確非言語能形容。
一時間燕飛忘記了一切,只想到紀千千。
何時才能與她攜手到此一遊呢?
劉裕把戰馬安置在密林內,留下十人看守,領著突擊隊朝兩湖幫戰船藏身的淮水支流潛去。雖是近百人在夜林內疾行,可是人人均是一流的好手,沒有發出任何的風吹草動。
卓狂生肩上扛著個長達五尺,寬約兩尺的木箱子,仍是步履從容,看得劉裕心中讚許,暗忖卓狂生的武功絕不在屠奉三、慕容戰和拓跋儀等人之下,今次有他隨行,活擒小白雁的機會肯定大增。
高彥則隱隱猜到箱內的東西當是姬別製造的厲害武器,可予超級戰船「隱龍」致命的一擊。他很想開口詢問,不過看劉裕和卓狂生諱莫如深的樣子,知問也是白問,只好悶在心裡,暗中則祈求姬別弄出來的東西有靈有性,勿要讓他好夢成空。
隨行的戰士除拿手的兵器外,都多帶一副弩弓和兩筒弩箭,這是從邊荒集直帶到這裡來最有殺傷力的長程攻擊武器,所餘無幾,由此可見這支突襲的部隊,並不是來應個景兒,而是負擔著能決定勝敗的重要任務。
劉裕既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又曾探察過兩湖幫埋伏的地點,由他指揮這次行動,是不作他想的最佳人選。
劉裕發出停止前進的鳥鳴聲,眾人連忙止步下蹲,氣氛沉重緊張。
劉裕卸下背著的特大弩弓,著眾人待他片刻,掠出密林,探察敵情去也。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劉裕回來了,欣然道:「兩湖幫的人已全登上戰船,伺機而發,可見他們掌握到我們的動靜,還以為機會來了。」
卓狂生笑道:「這個很難怪他老兄,換了我們任何一個是他,也以為勝券在握,哪想得到我們對他的情況瞭如指掌。」
劉裕重新把超級強弩背到背上去,道:「來吧!」
領先走出密林外。
眾人隨他走上一道斜坡,到抵達坡頂,人人精神為之一振。
淮水從右方流過,前方是一道寬若十丈的河流,三十艘戰船分成兩隊,分泊兩岸處,離交匯處只有數十丈,沒有任何燈火,像與黑暗和河水融合隨時會撲出來擇肥而噬的河怪。
高彥一眼認出「隱龍」,她排在對岸船隊中間的位置,表面看不覺有任何特異處,高彥當然深悉她的厲害。
想到小白雁正在船上,心兒不由忐忑狂跳起來。
卓狂生向他笑道:「你又不是情場生手,膽子這麼小嗎?」
高彥氣得不理他。
劉裕把大弩放到地上,擺放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以腳力把大弩撐開,又固定支架。
卓狂生見狀忙打開木箱,取出一支形狀古怪的大弩箭,箭身附有八個火油彈,雙手捧著來到劉裕身旁。
眾戰士不待吩咐,紛紛選取有利的攻擊位置,準備弩弓弩箭。
高彥瞧著卓狂生和劉裕合力把怪箭安置到弩弓上,懷疑的道:「這樣的箭怎會有準繩呢?」
劉裕笑道:「你沒看過我練習的情況,當然沒有信心。」
卓狂生興奮的道:「待會我們的劉爺會令你大開眼界,射出這支你和小白雁定情的信物。」
高彥訝道:「你何時變成馬屁精,劉爺前劉爺後叫個不停,叫到我全身毛孔都豎個筆直。」
卓狂生哂道:「誰能給我奪回邊荒集,我都會拍他的馬屁拍得他高高興興的,因為他是我的長期飯票。」
劉裕沉聲道:「來了!」
高彥別頭瞧去,十二艘雙頭船正威風八面的逆水駛上來,快要駛經兩湖幫埋伏的支流河口。
卓狂生冷笑道:「郝長亨已錯過唯一扭轉敗局的時機,你道他現在會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