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疏雨似瀟湘,燕子飛飛話夕陽:何處紅樓遙問訊,盧家少婦郁金堂。」
當浪翻雲躍進秦淮河時,韓柏正由葉素冬陪伴下,沿水西街往西行,經過與落花橋遙遙相對的秦淮河橋,朝「金陵四十景」之首,典雅幽靜,湖水碧澄,充滿江南園林特色的莫愁湖前進。
自離開宮門後,一路上韓柏都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見朱元璋前,一切事情看來似都非常簡單,但在見過這天下至尊後,很多本來很清晰的事,立時變得撲朔迷離。
在陳令方和范良極口中的朱元璋,刻薄寡恩,手段毒辣殘狠,可是今天他見到卻是朱元璋深藏的另一面。
這時在前呼後擁的禁衛軍護衛下,兩人策騎進入莫愁湖的園林裡,踏雨花石鑲成的石徑,往湖旁的外賓館馳去。
葉素冬微微一笑,指波光粼粼的湖水中一座玲瓏剔透的小亭道:「這就是莫愁湖勝景之一的湖心亭,每逢雨濛濛之際,這小亭有若蓬萊仙境中的玉宇瓊樓,可惜專使來得不是時候,否則定能目睹其中美景。」
韓柏一震清醒過來,唯唯諾諾,也不知有否聽進其內去。
葉素冬乘機道:「聽說大人精通少林武功心法,追樣說起來還是自家人,大人可有興趣到敞派道場參觀?」
韓柏立時想起西寧派掌門之女,十大美人之一的莊青霜,腦筋活躍起來,呵呵笑道:「本使最愛研玩武技,禁衛長若肯指點兩手,那真是求之不得哩!」
葉素冬神秘一笑道:「那就由未將安排時間,到時再通知大人!」
這時眾騎經過了朱紅的曲廊。來到一座規模宏大,古大方的院落前。
守在門前的侍衛迎了上來,為眾人牽馬下蹬。
韓拍的座騎當然是靈馬灰兒,他和葉素冬殷殷話別後,親自帶書灰兒往一旁的馬廡去,吩咐了下人好好服侍它後,才踏進賓館裡。
正堂佈置古色古香,紅木傢俱雕工精細。牆上掛書字畫,韓柏雖不識貨,亦猜到都是歷代名家真述。
范良極大模大樣地躺在一張雕龍刻風的臥椅上,連鞋子都踢掉,正銜管吞雲吐霧,不亦樂乎。
兩旁各站八名太監,八名女侍,那派頭比之獨坐書屋的朱元璋有過之無不及。
當下自有人迎土來,為韓柏拂掉身上的塵屑,斟茶遞巾,討好連聲,服侍他這專使大人在范良極這「下屬」旁坐下。
韓柏心中有氣,暗忖自己差點連命都丟掉了,這老賊頭卻在這裡享盡清,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可是礙於耳目眾多,又不能發作,唯有憋一肚子氣,喝悶茶。
范良極好整以瑕,再吸了幾日醉草,揮退所有侍從,瞇眼斜看他道:「瑤妹走了!」
韓柏色變刻震道:「什麼?」
范良極道:「我不是不想為你留下她,可是給她的仙眼一橫,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來,她說快則兩天,遲則五日,必會回來。」
韓柏心中一陣失落,秦夢瑤始終不像左詩她們般依附書他,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好像這次離開,事前沒有一絲徵兆,教人完全猜測不出它的去向和目的。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她心脈受傷?遇上高手便糟透了,唉:教我今晚怎能安眠。」
范良極嘿然道:「這你卻不用擔心,無論她在或不在,今晚你都不用睡覺了。」
韓柏一呆道:「此話怎說?」心中在奇怪為何范良極似乎對他見朱元璋一事竟不好奇追問,大違他一向的作風。
范良極兩眉一聳,興奮起來。從臥椅坐起了身,由懷裡掏出一張發黃的紙。攤在兩人問的小几上,招韓柏一同觀看。
紙上畫的是幅某處莊園的俯瞰圖,筆功粗略,但大小均合比例,準確清那是一座依山而的府邸,佔地數百畝,廣闊非常,由百多間大小不一的房屋圍成八個四合院的建群組成。高牆深院,結構宏大,建精巧,佈局隱含其一種陣法和玄理。
圖書內註明那間是會客室,起居室、膳房、作坊、廣場,閣樓、花園等,無有道漏。
范良極指莊園背後一片面積達四十多畝的茂密樹林道:「這個楠樹林,每逢清明前後,會有上千隻白鷺飛來息,那情景之壯觀,沒有看過的人想都想像不到。」
看書得意萬分的范良極,韓柏問道:「這是什麼人的府邸p」范良極不答反問道:「你說這幅圖畫得如何呢?」
韓柏老實地道:「書得很用心,不過畫者看來不大識字,連我都找到幾個白字錯字。」
范良極勃然大怒道:「去你的娘:我費了整年工夫,進出鬼王府十多次,差點命都去了,只換來你這兒你祖宗大頭鬼的幾句臭話。」
韓柏一震道:「什麼?」這就是鬼王府?接書色變低聲道:「你不是要我今晚到那裡去吧:恕本使不奉陪了,我還要養精蓄銳明早去見朱元璋哩!」
范良極憤然把紙圖收起,納入懷內去,冷冷道:「好吧:若我今晚不幸失手給虛若無逮,絕不會像你般沒有義氣把朋友供出來,你可安心高寢無憂了。」
韓相見他動了真怒,忙摟他道:「說說笑何必那麼認真。我怎會讓你這樣可憐兮兮的一個年青小老頭去涉險?」
范良極斜眼看他道:「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要向我幾位義說是我迫你才好。」
韓柏知道落進這老賊的陷阱裡,歎道:「你要我怎樣便怎樣吧:到鬼王府去究竟要幹什麼呢?」
范良極回復興奮,笑道:「當然是趁鷹刀的熱鬧,現在全江湖的人都擠到那裡去了,據我剛得來的消息,每天都有人被鬼王府的高手擒,挑傷了腳筋後擲出府外,不知多麼鬧哄哄的,怎可沒有我們的份兒?」
韓柏駭然道:「後果如此可怕,為何還要混這趟渾水?」
范良極避而不答道:「不要說多餘的話了,快隨我進去見你那三位等得心焦如焚的姐姐,趁還有點時間,一邊研究鬼王府的形勢,一邊聽你說朱元璋的事吧!」
在跌進河水裡前的剎那閒,浪翻雲已悉破了陳貴妃的心機。
她若非色目人,亦必與色目人有密切的關係。
百年前蒙人之所以能征服中士,色目人曾出了很大的力。當時色目第一高手卓和座下能人無數,其中有一叫美娘子的女人,精擅用毒。
她用毒的本領最使中原武林印象深刻和可慮處,是在於「混毒」的手毒。
亦因此使人防不勝防。
像浪翻雲這種蓋色高手,一生在黑道打滾,對各種毒都知得大概,可是現在被陳貴妃注進體內的藥液,他卻完全摸不清究竟有何作用。尤其因它全無毒性,很容易使人不將它放在心上,以為自己的體質足以抗拒,當遇上另一刺激元素時,藥液因和合作用化為毒,已無從補救。
而浪翻雲在躍進河水前,已猜到另一種催發劑,正是秦淮河的水。
這亦是敵人留下了唯一逃路給他的理由。
浪翻雲運起玄功,將藥液全迫出體外後,才落人冰冷的河水裡,同時從容自若地接向他射來的四支弩箭。
每手兩箭。
他早感應到水內殂擊手的殺氣。
武功到了他和龐斑那種層吹,已不能以常理加以測度,達到玄之又玄的境界,連敵人心霧的訊息亦可生出感覺。
殺手其實藏在水萇。
潛伏在水裡的四個敵人,梢確地掌握了行動的時間,強勁的弩箭恰好在浪翻雲落進水裡那一剎間,射向他體軀要害,顯示出東廠殺手的職業水準。
可惜對像卻是浪翻雲。
浪翻雲倏地在水中一擺,迅速翻到二十多尺的河底下去,再貼河底往橫移開,避開了水內敵人,到了岸旁,然後像條魚兒般,過快無倫潛越了數十丈的距離,遠遠把敵人拋到後方。
這是黃昏時分,天色昏暗,河水裡更難物。
那四個東廠高手,在浪翻雲巧妙的梟在手法迷惑下,初以為浪翻雲全消受了那四枝箭,死前發力掙到水底處去,到發現河水並沒現出些許鮮血紅色後,才駭然發覺目標影蹤渺然。
浪翻雲憑體內精純無比,生生不息的真氣,再潛游了裡許多的河段,在昏暗的天色中,由河水冒出頭來。
一艘小艇破浪而至。艇尾搖櫓者是個高大雄壯的白髮老人,神態威猛。
浪翻雲暗忖來得正好,雙掌生出吸力,使身體附在艇底處。只有臉部露出在艇頭水面之上,除非近看兼又角度正確,否則在這樣的天色下。休想發現他的存在。
艇上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道:「船頭風大,小婢為小姐蓋上披風好嗎?」
一把像仙樂般的女子語音嗯地應了一聲,接是衣服摩擦的「沙沙」聲,那聲音非常悅耳動人的女子顯在加添衣物。
她的聲音有種難以描述的磁性,教人聽過就不會忘記。
搖櫓的聲音在艇後傳來。
浪翻雲的心神轉到陳貴妃和楞嚴身上。
他們若發覺竟給他逃走了,定會發動手中所有力量來找尋他,想想亦是有趣。
艇上小婢的聲音又道:「小姐今晚真的什麼人都不見嗎?燕王他……」
那小姐幽幽一道:「花朵兒:秀秀今晚只要一個人靜靜的想點東西。唉:想見我的人誰不好好巴結你,你定要把持得住哩!」
艇尾處搖櫓的老人插口道:「這燕王棣活脫脫是個年輕的朱元璋,跟這樣的人來往是沒有好結果的。」
秀秀小姐嗔怪道:「歧伯!」
歧伯道:「小姐莫怪老漢直腸百肚,想到的就說出來。」
艇下的浪翻雲暗忖又會這麼巧的,艇上竟是天下第一名妓憐秀秀。這搖艇的歧伯音合內勁,顯是高手,為何卻甘心為僕?看來這憐秀秀的身份亦大不簡單。
小艇慢了下來,緩緩往一艘豪華的花舫靠過去。
浪翻雲心中一動,橫堅今晚尚未有身之處,不若就在憐秀秀的花船上找個地方,睡他一晚,任楞嚴如何柙通廣大,當找不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