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征趕到樓下大堂時,一位儒雅俊秀之士,在三位美女相伴下,正向他微笑。
三女都生得俏麗非常,尤其那身段較高,風韻成熟,身穿素衣的女子,氣質高貴,國色天香,艷色尤勝寒碧翠。心知這定是雙修公主了。
他們瞼容隱見掩不住的哀傷,另兩女雙眼紅腫未消,顯是曾大哭一場。
戚長征不禁心中疑惑,迎了上去,伸手和對方緊握道:「風兄!小弟心儀久了,今日終得相見。」風行烈勉強一笑,道:「幸好我們沒有來遲,一切客氣話都不用說了,我們全聽戚兄吩咐!」接著介紹道:「這是拙荊姿仙和倩蓮,那是小婢玲瓏。」谷姿仙等襝衽施禮。
戚長征見她們神倩寥落,知機地還禮道:「封寒前輩和助拳的朋友都樓上……」風行烈點頭道:「那我們立即上去拜見。」兩人帶頭登上木梯。
風行烈低聲道:「我們剛經歷了一件淒慘亡事,至於其中細節,容後稟上。但戚兄切勿誤以為我們冷對朋友。」戚長征心中一震,道:「風兄異日若有用得著我老戚的地方,即管吩咐。」這時五人來到樓上,尚亭和小半都起立歡迎。
一番客套後,才分別入座。
封寒等全是老江湖,一看四人神色,均知道風行烈方面有親人出了事,小半最關心不捨,忍不住問道:「不捨兄近況如何了?」谷姿仙答道:「他和我娘親都受了傷,正在靜養期間,道長有心了。」一直垂著頭的合倩蓮忽地「嘩」一聲哭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投進風行烈裡,玲瓏亦被惹得泫然欲泣,反是谷姿仙瞼容平靜,把哀悲深埋在心裡。
風行烈搖頭歎道:「對不起,賤內白素香日前在輿年憐丹一戰中,不幸慘死,倩蓮才會如此失態。」尚亭道:「不若我著人送貴夫人到房內稍作憩息好嗎?」谷倩蓮嗚咽著道:「不!我要留在這裡。」干虹青隱居多年,性情大變,聞言心酸,差點陪著谷倩蓮哭了起來。
封寒眼中爆起精光,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以年憐丹的身份地位,仍晚節不保,到中原來作惡,我倒要看他是否有命回去。」風行烈眼中射出懾人的寒芒,冷然道:「殺妻之恨,無論他到了那裡去,我誓要向他討回來,不過今晚暫且將此事放在一旁,好應付方夜羽的爪牙。」寒碧翠奇道:「聽風兄的口氣,好像肯定方夜羽今晚不會親來對付我們。」風行烈這才有機含細看這江湖上美麗的女劍手,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一點,就是以一個年方十八的少女,便成為了丹清派的掌門人,這在江湖上是從未有的先例。
心中方暗自奇怪,她不是立誓不嫁人的嗎?為何與戚長征態度如此親。只要不是盲子,就可看出她望往戚長征那眼神內含蘊著的風情。
寒碧翠這刻敏感無比,見到這容貌風度與戚長征各有千秋的年青男子,瞧著自己時那奇怪的神色,已知其故,不由重重在台下踏了戚長征的腳面一下。
戚長征痛得差點叫了起來,但又莫名其妙。
谷姿仙代風行烈答道:「我們得到了消息,方夜羽和裡赤媚趕往京師去了。」戚長征拍台道:「那我們今晚定會見到方夜羽的姘頭了。」眾人忙間其故。
這時幾幾盤精美的小菜被女侍捧到抬上來。眾人一邊吃著,一邊聽戚長征說及有關殷夫人和鷹飛的事。
一個長沙幫的人此時來到尚亭身旁,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尚亭揮退手下,向各人道:「展羽來了!」眾人靜默下來。
連谷倩蓮亦停止了悲泣,坐直嬌軀。
隔鄰傳來椅子拉動和談笑的聲音。
寒碧翠並不知展羽訂了鄰房一事,驟然聞得殺父仇人就在一壁之隔的近處,嬌軀劇震,望向戚長征。
戚長征向她微傲一笑,並地向隔鄰喝道:「『矛鏟雙飛』展羽,可敢和我『快刀』戚長征先戰一場。」鄰室驀地靜至落針可聞。
只餘下窗外街道上傳來的聲音。
※※※
謝廷石道:「在懿文太子病逝前,朝廷的派系之爭仍非那麼明顯,主要是以胡惟庸、虛若無為中心的新舊兩股勢力。世子中則以秦王、晉王及燕王三藩分鎮西安、太原、北平三地最有實力。楞嚴的廠衛和葉素冬的禁衛軍均直屬皇上,獨立於新舊勢力和藩鎮之外。可是懿文太子一死,矛盾立時尖銳化起來。」頓了頓才忿忿不平悶哼道:「天下無人不知只有燕王功德最足以服眾,連皇上也有意傳位燕王。燕王他雄才大略,克繼大業自是理所當然,豈知胡惟庸與楞嚴居心叵測,一力反對,連很多一向討好燕王惟恐不力的無恥之徒,亦同聲附和,使皇上改了主意,立了懿文太子之子允汶這小孩兒為太於。唉!難道我大明大下,就如此敗在一孺子之手?」韓范兩人聽得有點不耐煩起來,這些事他們早知道了,何用謝廷石煞有介事般說出來。
陳令方一看他兩人的眉頭眼額,立知兩人心意,向謝廷石道:「我們現在已結成兄弟。三弟有什麼心事,放膽說出來,就算我們不同意,亦不含露出去。口」謝廷石老臉微紅,皆因被人揭破了心事,沉吟片晌,才毅然道:「現在胡惟庸、楞嚴和葉素冬三人全靠向了太子的一方,當然是為了他易於籠絡控制,而且在皇上首肯下,已部署對付以我們燕王為首的諸藩,一旦諸藩盡削,明室勢將名存實亡,那時外憂內患齊來,不但老百姓要吃苦,嘿!連大哥及四弟的高句麗亦將永無寧日了。」范良極皺眉道:「有那麼嚴重嗎?」謝廷石慷慨陳詞道:「三弟絕沒有半分誇大,胡惟庸這人野心極大,我們掌握了他私通蒙人和倭子的證據……」陳令方拍案道:「既是如此,為何不呈上皇上,教他身敗名裂而亡,也可為給他害死的無數忠臣義士報仇雪恨,唉!想起劉基公,我恨不得生啖他的肉。」謝廷石歎道:「殺了他有何用,反使楞嚴和葉素冬兩人勢力坐大,皇上又或培養另一個胡惟庸出來,終非長久之計。」韓柏聽得發悶,暗忖這種爭權奪利,實令人煩厭,不由想起左詩三女的被窩,心想和三位美姊姊顛鸞倒鳳後,再躺到秦夢瑤的床上去,摟著她睡一會兒,怕不會遭到拒絕吧!
范良極吸了一口煙後,徐徐吐出道:「在這皇位的鬥爭裡,虛若無扮演個什麼角色呢?」韓柏立時精神一振,他關心的不是虛若無,而是他排名僅次於靳冰雲的女兒虛夜月。
謝廷石露出頭痛的神色,歎道:「這老鬼虛虛實實,教人高深莫測,若我們沒有猜錯,他對皇上已非常失望,不過可能仍未能決定怎樣做,所以有點搖擺不定。」韓柏心急溜回房裡,好和左詩等纏綿歡好,截入道:「三哥的意思是否暗示最好的方法就是幹掉那允汶,好讓你的燕王能繼承皇位,再一舉剷除掉楞嚴胡惟庸等人.那就天下太平了。」陳令方登時色變。
謝廷石瞪著韓柏,好一會後才道:「就算允汶夭折了,皇上大可另立其它皇孫,形勢仍是絲毫不變。」陳今方更是臉無人色,顫聲道:「三弟的意思是……」再說不下去。
范良極眼中精芒一現,嘿然道:「三弟確有膽色,連朱元璋都想宰掉了。」謝廷石平靜地道:「兄弟們請體諒廷石,我和燕王的命運已連在一起,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轉向陳令方道:「二哥你最清楚朝廷的事,若允汶登位,首先對付的就是燕王和我,然後再輪到你這身居六部之位的要員。」再轉向韓范兩人道:「內亂一起,蒙人乘機入侵,倭人大概不會放棄高句麗這塊肥肉,所以我們的命運是早連在一起的。」范良極暗忖管他高句麗的鳥事,口上卻道:「你說的話大有道理,大有道理。」謝廷石道:「這兩天來每晚我都思索至天明,終給我想了條天衣無縫的妙計出來,大哥你們三人先回去想想其中利害關係,若覺得廷石之言無理,便當我沒有說過剛才那番話。」韓柏第一時間站了起來,點頭道:「三哥請放心,讓我們回去好好思索和商量一下,然後告訴你我們的決定吧!」
※※※
鄰房一把雄壯的聲音晌起道:「戚長征果是豪勇過人,不過展羽今晚到此,想的只是風月的事,若動刀動槍,豈非大煞風景,戚兄若有此雅興,今晚過後,只要你說出時間地點,展某定必欣然赴約。」只是這幾句話,便可看出對方這黑榜高手的襟胸氣魄,既點出了不怕你戚長征,亦擺明了今晚只是來坐山觀虎鬥,絕不插手,你戚長征有命過得今晚,才來打他的主意吧!
不過他肯答應和戚長征決娥,已表示了很宥得起對方了。
風行烈仰天長笑道:「原來展羽不過是臨陣退縮之徒,若你怕戚兄無暇應付你,不若陪我風行烈玩一場,看看你的矛鏟和我的丈二紅槍孰優孰劣。」封寒聽得微笑點頭。
小半和尚亭都露出佩服的神色,風行熱的豪情比之天生勇悍的戚長征,的是不遑多讓。
谷倩蓮伸手過去,按在風行烈的手背上,芳心忐忑狂跳,展羽乃黑榜高手,非同小可,風行烈這有去無回的挑戰,展羽若不應戰,以後不用出來見人了。
所以這一戰勢不能免。
谷姿仙卻知風行烈因白素香之死,心中積滿憤怨,展羽就是他發的對像,心中惻然。
干虹青和寒碧翠兩人望望戚長征,又瞧瞧風行烈,都感到這兩位年青高手都有著不同風格,懾人心魄的英雄氣質,難分軒輊。
寒碧翠更忖道:為何直至今天我才遇上這等人物,而且還有兩個之多,只不知那韓柏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
展羽還未回答。
另一把似男又似女的高尖聲音陰陽怪氣地道:「原來江湖上多了這麼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後浪,弄得我葉大姑的手都癢了起來,展兄不如讓我先玩一場,兔得給你一時失手殺了,我想試試這些後起小輩的機會都沒有了。」尚亭臉容微變道:「是葉素冬的胞姊『瘋婆劍』葉秋閒。」眉頭皺得最厲害的是小半道人。
這葉秋閒大姑氣量淺狹,脾氣火爆,在西寧劍派裡地位雖高,人緣卻極差,八派裡沒有人喜歡她。可是她終是八派聯盟裡的人,若她有何差池,他小半很難推卸責任。而且以她的武功,動起手來半分也容讓不得,想不傷她而退實是絕無可能。
展羽從容的聲音又晌起道:「現在離子時尚有個許時辰,動動筋骨亦是快事,不過江湖規矩不可廢,不若我們先隔著牆介紹一下兩邊的朋友,總好過不知就裡便動起手來。」他停了下來,見戚長征方面沒有人作聲,嘿然一笑道:「除了葉大姑和展某外,我們這裡尚有六位朋友,坐在我左旁的是……」一把低沉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道:「本人『金較剪』湯正和,若有後生小子想領教我,定必奉陪。」戚長征哈哈一笑道:「湯掌門放著『恆山派』不理,來參加這個屠他媽的什麼組,顯是放棄了賀派祖師不涉官場的祖訓,想當個恆山縣知縣地保那類的官兒,異日在陰間撞上貴派祖師,自有人教訓你,我老戚只要把你送到那裡便夠了,何用費神。」淚漬未乾的谷倩蓮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瞧著戚長征,顯是大為欣賞。
那湯正和怒哼一聲,正要反臉動手,另一女子的嬌笑聲晌起道:「湯掌門何用為這些後輩動氣,眼看他們過不了今夜,讓著他們一點兒吧!」一把粗豪雄壯,中氣十足的男聲道:「旦素貞小姐所言極是,我們何須與這些小惡棍一般見識。來!讓沈丘人敬湯掌門和旦小姐一杯。」聽到這沉丘人稱戚長征為惡棍,寒碧翠不由笑著橫了戚長征一眼。
戚長征微微一笑,伸手過去抓著寒碧翠的纖手,促狹地眨了眨眼。
寒碧翠羞怒下撥開了他不規矩的手。
尚亭看在眼裡,不由佩服戚長征的鎮定修養。因為這旦素貞和沉丘人都是白道裡聲名卓著的一流高手,不屬於任何門派。
要知聚則力強,分則力薄。所以若能不倚靠門派幫會撐腰,而能在江湖上成名立萬者,都必須有過人本領,否則早給人宰掉了,由此則可知道「射雁劍」旦素貞和「假狀師」沉丘人都是不可小覷了。
只是對方已道出姓名的五個人,便知這以展羽為首的屠蛟小組實力人,難怪敢公然訂了鄰房,和他們唱對台。
封寒閉起雙目養神,臉色冷傲,毫不動容。
風行烈則默默喝著悶酒,眼神深邃憂鬱。
展羽的聲音響起道:「還有三位朋友,就是『落霞派』第一高手『棍絕』洪當老師,『武陵幫』的大當家『樵夫』焦霸兄和京閩一帶無人不識的『沒影子』白禽兄。」這三人的綽號名字一說出來,連寒碧翠亦為之動容,洪當和焦霸都是江湖上擲地有聲的響噹噹名字,尤其那「沒影子」白禽,是個介乎黑白兩道的人物,誰也不賣賬,自然是因為武技強橫,想不到加入了楞嚴的陣營裡。
封寒聽到白禽的名字,閉上了的眼睛猛地睜開,精芒電射,低喝道:「白禽!」鄰房一把悅耳的男聲愕然道:「誰在喚白某。」封寒長笑道:「天理循環,疏而不爽,今次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話還未完,他已由椅裡彈了起來,往橫移去,「砰」一聲撞破了板,到了鄰房去。
戚長征等為這突變愕在當場。
椅跌台碎,兵刃交擊,掌風勁氣之聲爆竹放在鄰房響起。
接著是悶哼慘叫和怒喝之聲。
戚長征和風行烈早跳了起來,待要往鄰房去,封寒倏地從破洞退了回來,還在凌空當兒,刀往背上鞘套插回去。
一枝長矛由破洞閃電般往封寒後背電射而至。
風行烈「鏘」一聲提起丈二紅槍,冷喝一聲,紅槍像一道閃電般與長矛絞擊在一起。
對方「咦」的一聲,待要變招。
戚長征的天兵寶刀迎面往那人劈去,刀鋒生寒。
那人倏退一步,長矛轉打過來,變成了一把鐵鏟,硬接了戚長征那疾若迅雷奔電的一刀。
兩人同時退開。
封寒看也不看後方一眼,安然落到椅裡,「鏘!」的一聲,刀入鞘內。
他額角有道長若三寸的血痕,左肩衣衫破裂,但神情卻優閒自在,才坐了下來,順手拿起台上美酒,一口喝盡,仰天大笑道:「痛快痛快,白禽你以為我已收刀歸隱,才敢再出來橫行,豈知一出江湖立即命喪封某之手,可知因果報應,真是玄妙吧!」眾人這時無不知道封寒和白禽閒有著大恨深仇。
鄰房靜了下來。
風行烈和戚長征對視一笑,各自回到座位裡。
沒有動手的人不由透過破洞望看鄰房裡,只見地上全是破椅碎木,杯碟飯菜,一片狼藉,凌亂不堪。
一個瘦長男子身首異處,躺在血泊裡。
其它人顯被殺寒了膽,都返到破洞看不見的角落。
尚亭、小半、寒碧翠等起始時還有點怕封寒因兩敗於浪翻雲劍下,功力減退,現看他竟能在有展羽在場的強敵環伺下,斬殺白禽若探囊取物,不由定下心來。
干虹青愛憐地為封寒檢視傷勢。
展羽帶著狂怒的聲音由鄰房傳過來道:「封兄刀法大進,展某不才,要領教高明。」封寒冷喝道:「你終日想做朱元璋的狗奴才,致毫無寸進,在這樣的情況下,仍只能在封其額角留下一道血痕,有何資格向我挑戰,長征!你就以我的天兵寶刀把他宰了,他黑榜的位置就是你的了。」風行烈哈哈一笑道:「剛才不是還有很多大言不慚的前輩嗎?在主菜上桌前,誰來陪我先玩一場助興。」風聲響起,葉大姑的聲音在樓下空地厲叫道:「風行烈!我本因你是白道中人,故特別容忍你,豈知你不懂進退,下來吧!讓我看看厲若海教了你什麼東西?」風行烈正要答話,小半歉然道:「風兄!這瘋婆子怎麼不好,仍是我八派的人,請槍下留情。」風行烈呆了一呆。
菜大姑難聽的聲音又在下面叫道:「怕了嗎?風小子!」谷姿仙提劍而起,笑道:「烈郎!讓姿仙去應付她。」風行烈點頭道:「小心點!」他的紅槍一出,確是難以留情。
谷姿仙向各人微微一福,飄然而起,以一個優美無倫的嬌姿,穿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