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瑤說話剛完,茅草叢內數人響起念頌藏經的聲音,悠和一致。
四密尊者以哈赤知閒為首,穿過由黑衣大漢讓出來的路,來到秦夢瑤前,一字排開,形成與秦夢瑤及閉口跌坐的戚長征成為對峙的局面。
頌經停止,四人向秦夢瑤合什問好。
秦夢瑤檢衽回禮,平靜地道:「四位尊者念的是龍藏的《誅魅經》,是否把夢瑤當了作妖魅。」
秀俏若女孩的爾芝蘭手捏法印,不慍不火地道:「夢瑤小姐莫要見怪,到頭來仙佛妖魅,便是要空,故何須放在心上。」
此喇嘛一上來便和秦夢瑤打機鋒,指出秦夢瑤斤斤計較自己是否妖魅,顯是未能通透佛法。
秦夢瑤笑了笑,於人一種毫不在乎的瀟灑,淡然道:「執著者虛空不空,反之無不虛空。若我們能放下執著。還有何事須爭?」
容白正雅邊數著它的佛珠,微笑道:「執著也有真假之分,有執真為假,有軌假為真。法雖有千萬種,卻只有一鍾是真,若能只執其真,執著又有何相下?」
對答至此.圍聽的天絕地滅等人均覺得茫然無得,只隱隱知道雙方語帶玄機,正在針鋒相對。
炳赤知閒仍是那閒適模樣,像個旁觀者多過像個局內人。
苦別行則苦著臉,好像天下每一個人都欠了點他什麼似的。
秦夢瑤黛眉輕蹙,淺淺歎了一口氣,「鏘」一聲拔出了名為「飛翼」的舌劍,斜指四人。
四密尊者散了開去.形成一個大半圓,圍著俏立戚長征旁的秦夢瑤。
炳赤知閒雙手下垂,苦別行雙手將鐵銖恭捧胸前,寧爾芝蘭手拈法訣,容白正雅手捏佛珠,四人神態各異,但自有一股森嚴的氣勢,使人膽寒心怯。
眾人都不自覺往外移開,騰出更廣關的空地,讓這來自西藏的四大絕頂高手,與中原兩大聖地的傳人,一決雌雄。
秦夢瑤神色恬靜如常.俏臉無憂無喜,有若下凡的仙女,對這塵世毫不動心。
四密尊者心中凜然,他們四人雖一招未出,其實已發動了最強大的攻勢,聯手催發體內先天真氣,一波一披向對方湧去,估計秦夢瑤起碼須揮劍破解,因此若往後退,戚長征便會首當其衝,全身血管爆裂而亡,但立在原地的話,則只有動劍化解一途。
那知秦夢瑤只是以纖手輕輕握著「飛翼」古劍,便自然生出劍氣。在他們真氣形成的壓力間打開了個缺口,恰恰護著自己和戚長征,怎不教他們訝異。
包便他們煩惱的是:他們勢不可永無休止地發放真氣,當氣動中斷時,若他們沒有新的攻勢,在微妙的氣機牽引下,秦夢瑤的劍將會在此消彼長問,達到了最強的氣勢,那一劍將會是無人可以抵禦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須乘勢而攻,且必須是全力合擊,以圖一舉粉碎秦夢瑤的劍勢,在這種總無花巧的短兵相接裡,雙方以強攻強,勝敗可能出現在數招之內。
其實所有關鍵都出在秦夢瑤沒有先出劍這事上,才呈現了這局面。
也可以說劍一出鞘,秦夢瑤便沾了先機,再像上次那樣,牽著四尊者的鼻子走。
重蹈覆獻的窩囊感,也使這四個精修密法的喇嘛僧大不是味兒。
是否真的比不上她呢?
四密尊者無懈可擊的強大氣勢,相應地減弱了少許。
秦夢瑤的劍立時出生感應,開始緩緩畫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小圓周,衣袂飄飛如欲乘風而去的天仙。
當她畫至一半時,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讓她畫滿整個圓圈,他們的氣勁將全被破去。他們的真氣甚至會被對方的劍圈吸掉小半,再轉過來對付他們自己。
雙方間地上的野草,混著塵土,連根拔起,在空中旋舞著。
炳赤知閒兩手拱起,掌心向內,先提起貼在胸前.再緩緩前推,腳下踏著奇巽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實仍是留在原地不動。
黃袍鼓滿。一股強大的氣旋,往秦夢瑤捲去,成為對秦夢瑤正面最強大的攻擊。
苦別行鐵缽離手旋飛,來到雙方中間三丈的高空處,定在那裡急轉,發出刺耳的嘯叫聲,苦別行一對眼,瞬也不瞬地看著秦夢瑤的劍。
容白正雅和寧兩芝蘭分在左右最外圍,位於秦夢瑤左右兩側的方位。前者手揚珠飛,珠串中分而斷,抖得筆直,一百另八顆佛珠排隊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夢瑤左脅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異。
寧爾芝蘭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飛起舞,手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左手圖翻搖擺,卻有著強烈的圓靈盈飄的氣派,對比下使人有種極不協調的感覺,並生出一重一輕的兩股氣勁,到了秦夢瑤右側五步許外,竟融匯為一變成正反交集的狂飆,刮向秦夢瑤,若對方不懂應付,僅以陽勁或陰勁化解,將立時吃上大虧。
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先天之境.這時全力出手,均采遷攻。以避去了和秦夢瑤的劍作近距離交接。
秦夢瑤臉對如此強大無儔.籠罩了前側三方的駭人攻勢,四種不同方式的進擊,仍是那副雅淡寧邊的姿勢神態。
平靜通圓的禪心使她對整個凶險的形勢沒有半分遺漏地看個通邊,也清楚對方之所以能把自己陷於這種險境.全是看通了她必須留在該處,以保護跌坐地上的戚長征。
從某一角度去看,這四人是有些不擇手段,務求在這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門的決戰中成為勝方。
也可以說對方再沒有信心在公平較量下勝過她秦夢瑤。
他們的信心已被削弱。
秦夢瑤拈劍微笑,劍芒暴漲,往正面的哈赤知閒激射而去,快過電閃。
四密尊者眼見秦夢瑤仍靜守原處,但「飛翼」卻像長了數丈般,破入哈赤知閒狂湧過去的氣勁裡,心中都駭然狂震。
至此他們才明白為何秦夢瑤能超越了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所有上代高手,成為第一個踏足塵世的人。
她已練成了《慈航劍典》的劍道至境:先天劍氣。
達到劍隨意轉,物隨心運的最高劍道心法。
天下間,除了浪翻雲的覆雨劍外,她是第一個達到這種道境的人。
寒芒一漲即收,按著繞身而轉。
秦夢瑤「飛翼」貼體,旋舞急轉,層層劍氣,將她和戚長征完全包裡其中。
「蓬!」哈赤知閒的袍袖推動,與秦夢瑤的先天劍氣正面交鋒。
由肩而下的整截衣袖化作碎片,揚舞於哈亦知閒身前整個空間,這四密於者之首臉色轉白,赤著兩手,往後追了小半步『苦別行一聲佛號,鐵缽由上而下,飛襲秦夢瑤頭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點和空隙。
一宇珠串和包含了方圓重輕的氣勁亦左右襲至。
「啪啪!」一百另八粒佛珠撞上劍網,炸成碎粉,繞頸而去,眼看要射往一側的爾芝蘭。
氣勁則被秦夢瑤人劍合一產生的氣旋所牽引,竟分解還原為方重和輕圓兩股力道,也繞過了她,剛好迎上激射而來的珠碎。
「蓬蓬!」兩下間雷般的驀鳴,同時在秦夢瑤兩側響起。
容白正雅和寧爾芝蘭兩人同生感應,同時一震,不往後退,又蹌踉衝前了兩步。
氣勁狂旋.塵土飛場,四密尊者便若在狂風裡逆行那樣,袍服向後狂飛。
「叮!」秦夢瑤飛翼劍沖天而起,點正缽底。
鐵缽竟黏貼在劍尖上。
繞體寒芒消去,露出秦夢瑤優美動人的嬌軀。
四密尊者受到牽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飛,齊往秦夢瑤狂攻而去。
他們終於守無可守,惟有改遠攻為近攻。
秦夢瑤劍尖輕顫,鐵缽旋起。向哈赤知閒飛去。
飛翼劍化作千萬道寒芒,洪流般將四尊者全捲了進去。
炳赤知閒雖然移前強攻,仍是那悠閒模樣,使人懷疑即管被人當場擊斃,那悠閒的樣子仍不會改變。
飛缽已至。
炳赤知閒雙手一探,竟將急旋的飛缽拿個正著。
鐵缽眼看已給他執個結實,竟奇怪地又在他雙手內多轉了小半圈。
炳赤知閒有若觸電,一聲慘哼,失控地往後連退數步,被迫退出戰圈之掌劍翻飛。
劍掌勁氣交擊似爆竹般連串響起。
在旁圍觀的天絕地減等人看得呆若木偶。
只見茫茫劍影裡,三尊者以驚人高速倏進急退。但始終逸不出劍圈之外。
炳赤知閒臉色轉白,額上冒出冷汗,捧著鐵缽動也不動,似平完全不知己方的人正和敵人生死決戟,閒適之態再不復見。
「嘶……」
劍氣破空聲掩蓋了某他一切雜音。
寶力稍淺者不自覺伸手掩耳。
劍影消斂。
苦別行、寧爾芝蘭、容白正雅蹌踉而退,回到原處。
秦夢瑤回劍鞘內,神情莊嚴聖潔,俏臉上閃著動人心魄的彩輝,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衝動。
「噹!」鐵缽由哈赤知閒手中掉到地上。
炳赤知閒臉色回復先前模樣。
四尊者齊向秦夢瑤合什敬禮。
炳赤知閒變回一向的閒適自在,從容道:「我們四人輸得口服心服,立即同返青藏,永不出世,鷹刀之事,交由紅日法王處理。」
寧爾芝蘭恭證地道:「夢瑤小姐使我等得窺劍道之致,獲益不淺,請受我等謝禮。」
再向她合什致敬。
容白正雅道:「紅日法王乃自八師巴以來,我藏最傑出的武學天才,夢瑤小姐遇上時小心了。」
苦別行的苦瓜臉罕有地露出笑意,隨著開始往後移的其它三尊者向後退去,道:「我等今次輸的非關乎武功,而是愉在道法的較量上,這戰果將會如實帶回青藏,不會有半字誇大,也不會有半字低貶。」
藏經頌讚中,四人速度加快,沒入茅草叢的深處。
由那裡來,從那裡去。
天絕乾咳一聲,抱拳施禮道:「這處若沒有小人的事我等也告退了。」
秦夢瑤溫婉地道:「請!」眾人來得突然,退得突然,轉眼退得一乾二淨。
秦夢瑤凝立不動,忽地嬌軀一顫,掏出白巾,張口微張,一口鮮血,吐在巾上。
她看著白巾上觸目驚心的血跡,不自覺地想起落在韓柏手中的另一條白巾。
戚長征呼吸轉重。
秦夢瑤知他快要醒來,收起白巾,臉容回復平時的清冷自若。
戚長征一聲長嘯,跳了起來,看到四下無人,不能置信地向秦夢瑤道:「他們走了?」
秦夢瑤點頭道:「戚兄現在打算往何處去?」
戚長征道:「大恩不言謝,夢瑤姑娘今番援手,戚長征永誌不忘。」
秦夢瑤微笑道:「若非戚兄受傷在前,功力未復,何需夢瑤相助,若戚兄由今天起,閉關百日,功力將可更晉一層樓,有望進軍刀道至境。」
戚長征眼中射出渴望神色,旋又歎道:「可惜我俗務纏身,不能若小姐般無掛無慮,現在我須立刻趕返朋友處,看看他們的情況,夢瑤小姐仙蹤何往,有沒有用得著我戚長征的地方?」
秦夢瑤搖頭道:「你最好歇息十天,才作他想,否則遇上裡赤媚這類高手,必能以種種戰略,引發你的內傷,使你永不能成為真正的刀道宗師。」
戚長征邊出一口涼氣道:「這妖人的確非常厲害,小姐有把握對付他嗎?」
秦夢瑤搖頭道:「他的天魅凝陰已大功告成,令人頭痛之極。戚兄先請吧。」
戚長征躬身行禮,依依不捨地離去。
秦夢瑤抹過一絲苦笑,四密尊者巳敗返青藏,她和紅日法王之戰便在眼她歎了一口氣,收拾情懷,望著雙修府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