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征神態鎮靜,微微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對比起他被太陽暖成古銅色的臉肩,就像陰天裡陽光破雲而出的模樣.自有一種豪雄灑逸,風度不凡的神。
水柔晶看得呆了一呆,暗忖其實這粗豪青年笑起來時,實比很多所謂美男子更具擬人魅力,同時覺得自己好像到了此刻才真正清清楚楚有這種感覺.以前都是模模糊糊的。
戚長征見她沉吟不語,以為她內心仍在交戰,不能決定怎樣去處置他,那知水柔晶想到的竟是他好看與否的問題。
他索性向水柔晶爬了過來,到了臉孔離水柔晶的俏臉只有半尺許的短距離時,訝然道:「姑娘還不讓開,我要鑽出來了。」
水柔晶臉容回復平常的清冷孤傲,啾他一眼道:「鑽出來幹嗎?趕著爬去送死嗎?」說到「爬」字時,嘴角清出一絲罕有的笑意,分外動人。
戚長征看得呆了呆,才苦笑道:「若我還不走,待會你的上司和同門回轉頭來時,我老戚就不是送死而是等死了。」
水柔晶蹙起秀眉,道:「脫下你的衣服給我.我或有助你老戚逃生保命之法。」說到「老戚」時,忍不住又綻出一絲笑意。
水柔晶放下了小靈,張向他發出一連串像音樂般動聽的指令,小靈聚精會神豎直耳朵聆聽著,待指令結束,「颼」一聲竄進叢林裡。
戚長征愕然道:「你命這頭小畜牲去辦什麼事?」
水柔晶責怪地道:「你還不脫下衣服?」
戚長征苦笑道:「我既不慣被女人看著脫衣服,更不慣光著屁股走路。」
水柔晶氣得杏目一瞪,心想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這人還有心情說笑,腦子也不知是什麼做的,一手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撕了一幅下來,道:「這也夠了!」按著水柔晶從懷襄掏出一個小瓶,將內裡一些白粉狀的東西,唯恐不夠地遍在戚長征的身上。
水柔晶又急又快地道:「你留在這裡,小靈狸會給我擒來一頭白兔之類的小動物,我會將你的破衣布綁在它身上,然後施手法使它狂奔遠道,帶著你的氣味逃去,而你身上的隱味粉,可使獵犬以為你是一棵樹或石頭,嗅不到你的所在。好自為之了!這是我幫你的最後一個忙,以後只有你欠我的了。」
水柔晶見他還呆看著自己,嗔道:「還不躲回你的狗洞裡去。」言罷追往樹叢外,回頭冷冷道:「不要以為我愛上了你,我只是救人救到底吧了!」按接隱沒在小靈狸剛才消失的密林裡。
戚長征搖頭苦笑,自言自語道:「你若不是愛上了我,老戚願以頂上人頭來和你做賭注。」
左詩坐在窗前,秀目好奇地看著河岸上不住變化的動人山野景色,美景層出不窮,教她心曠神怡,心想他日若有可能的話,定要帶雯雯來看看,唉:雯雯不知有沒有哭?晚上睡得好不好呢?
浪翻雲的大掌貼著她的後背.輸入的熱氣忽地中斷.輕責道:「詩兒,不要盡往不開心的事情鑽。」
左詩嚇了一跳道:「為何大哥會知道詩兒心裡想著的事?」
浪翻雲微笑道:「我感到你血脈內氣有警結之勢,所以知道你正想起不開心的事情。」
左詩歎了一口氣道:「沒有雯雯在我身旁,我就像是一無所有,離洞庭愈遠。愈是記掛著她,她年紀太小了,又被我寵慣了她。」
浪翻雲的手掌離開了她的粉背,左詩感到一陣空虛,那種感覺差點比思念小雯雯更令她難受,就像此刻才真是一無所有。
左詩剛想回過頭來,背心處一痛。原來是浪翻雲的手指戳在那裡,接著整個背都有十幾處穴位蟻咬般刺痛,都是浪翻雲手指點處引起的感覺。
她泛起手舞足蹈的衝動。想站起來.浪翻雲一對大手按著她兩肩,另兩股真氣由肩井穴湧進體內,融融渾渾,說不出的寫意舒暢。
浪翻雲湊到她耳側道:「詩兒:你懂得洞庭漁民慣唱的搖船歌嗎?」
左詩怡然道:「當然懂得.連小雯雯也會唱,唱得不知有多好哩!」浪翻雲道:「那便哼出來給你大哥聽聽。」
左詩心甘情願,毫不忸怩,以她性感動人的鼻音輕輕哼著,到了歌詞精處,還輕柔地唱上兩句,眼中神色愈轉柔和。
河風迎面吹來,吹起她絲絲秀髮,拂在浪翻雲按在她香肩的大手上。
浪翻雲心內一片溫患,自惜惜死後,他從未試過和女性有如此親近的感覺,即管當日抱著赤裸的干虹青血戰干羅時,亦沒有這種醉人的感受。
左詩唱著哼著,俏臉愈來愈熱,身子愈來愈軟,若非靠浪翻雲的手支撐著她的嬌軀,早仰身倒進浪翻雲懷裡。
就在此時,兩股比前強烈百倍的熱氣自浪翻雲掌心直透肩井穴而入,左詩全身劇震,眼前一點後,又回復清明,全身說不出的舒服自在,像身體忽然失了所有重量。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鬼王丹也不外如是,終於給我壓下毒性,最多十天,我可將它完全化去。」
左詩不知如何,感到一陣失落,好像沒有了鬼王丹,也失去了和浪翻雲間某種微妙的聯繫。
左詩心情矛盾之極,幽幽道:「那是否不用上京了?」
浪翻雲對她的心情洞察無遺,微笑道:「怎麼不用上京,你還要帶我去參觀你左家老巷的酒具,說不定由我打本錢給你開家小酒,直你的清溪流泉,讓京師的人嘗嘗什麼才是天下第一好酒呢。」
左詩既歡喜、又不安,道:「但小雯雯……」
浪翻雲道:「不用擔心小雯,我得到傳報:有令兒作伴,她不知玩得多麼高興,還著你不用擔心她哩。等你在京城的子開張時,我保證她還可以前來幫手。我看她挺本事的!」左詩神往地道:「小雯雯只懂搗蛋,能幫得我什麼?」
浪翻雲笑道:「的確是個令人疼愛的小傢伙,告訴我,弄一間這樣的小酒,要添置多少器具。」
左詩俏臉略往後仰,秀長的頸項貼著浪翻雲仍按在她肩上的大手,興奮地道:「讓詩兒想想。」
「咯咯咯!」門聲起。
浪翻雲淡淡道:「范豹:進來吧!」左詩的心「卜卜」跳了起來,有人來了,為何浪翻雲仍不拿回他的大手,給人看到自己和他這般親熱,實在羞人,何況范豹還是她過世丈夫生前的好友。
范豹推門而進,看到兩人親熱的情形,眼中掠過欣慰之色,施禮道:「接到幫主的千里靈傳書,諸浪首座親閌。」
浪翻雲這才若無其事地鬆開大手,接信拆開細看,劍眉輕蹙道:「方夜羽確有一手,有如玩弄魔術。」
按著向范豹問道:「陳公和范良極等是否仍在大廳裡,」
范豹點頭道:「陳老好像剛教完范爺和韓爺兩人認書識字,回房去了!」浪翻雲毫不避忌拍拍左詩肩頭,通:「詩兒:讓我介紹幾位好朋友你認識。」
左詩見浪翻雲對白己如此不拘俗禮,芳心泛滿驕傲和欣喜,不停點著頭。
一向都像陰霾密佈的內心天地,剎那間被注進了無限的生機。她卻不知因積鬱而封閉了的十八道經脈.竟給浪翻雲以無上智能和玄功,打通了八道之多。
小風帆劃破鄱陽湖平滑如鏡的湖面,往東而去。
谷倩蓮倦倦地半臥半坐挨在船尾,一對靈巧的烏黑眸子兜著風行烈,後者則負起操舟之責。
風行烈不知在想什麼,望著前方水平極處一群小島嶼,沉默著。
左方遠處一隊魚舟緩緩駛過,使人感到鄱陽湖閒適寧靜的安逸氣氛。
蹦滿了的風帆「拂拂」晌著,顯示風向有了輕微的改變,風行烈慌忙調整船帆的角度。
谷倩蓮讚道:「行烈:你對操舟也相當在行啊!」風行烈回過頭來,看到夕陽光裡的谷倩蓮,俏臉閃著亮光,秀麗不可方物,心中暗呼道:「原來她是這麼美?何我以前竟像看不到似的?」一時間忘了回答,眼光也沒法移回原處。
谷倩蓮輕輕摑了自己的嫩滑臉蛋一記,自責道:「你看我多麼糊塗,你們的邪異門以水寨浮塢名震黑道,自是操舟策船的大行家,噢:你瞪著我幹嗎,還嫌在南昌時欺負得我不夠嗎?現在也想繼續欺負我嗎?」她說來巧笑倩兮,神態動人之極,使人感到其實她很想被「欺負」。
風行烈心神全被她的嬌憨吸引過去,微笑道:「何不進篷艙內休息一會,不怕曬得你白嫩的嬌膚變粗變黑嗎?」
谷倩蓮羞人答答地道:「你也著緊我嗎?進了艙就不能像現在般好好看著你了。」
最難消受美人恩,谷倩蓮對他用情如許之深,風行烈那能不受感動,點頭道:「也好,讓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谷倩蓮臉上掠過意外之喜,啾了他一眼道:「風公子有心情聽我們雙修府的故事了嗎?」
風行烈臉容一寒道:「若不說出你對付我的陰謀來,其它不說也罷。」
谷倩蓮甜絲絲地柔聲道:「無論怎樣,你該信我不會害你的。」
風行烈聲音轉冷道:「倩蓮你你要在我和雙修公主間打什麼念頭,否則我定不會饒你。」他並非愚魯之輩,集合所有跡象,怎會猜不到幾成,故先出言向谷倩蓮作出嚴厲警告,說實在的,靳冰雲的離去確使他對愛情感到厭倦,所以在最初時,即管對著谷倩蓮這麼明媚可愛的美少女,他也真的有些微討厭。
若谷倩蓮要他去做雙修大法的候選者,他會非常反感。
這不是可以隨便相就的事。
谷倩蓮吐出小香舌,扮出害怕的樣子,縮作一團可憐兮兮地道:「由始至終.我也只是要求你去見她一臉吧了:其它的都由你自己作主,這也不成嗎?」說罷泫泫欲涕。
即管明知她弄虛作假,風行烈也敗下陣來,始終得不到谷倩蓮這小靈精的保證,苦笑搖頭,放棄對谷倩蓮的進迫。
谷倩蓮盈盈站起,來到風行烈身旁,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行烈:現在你有心情聽故事了吧?」
風行烈道:「你的聲音有若出谷的小黃鶯,想不聽也大概忍不住吧!」谷倩連橫了他一眼,像在說你這人恁地小氣,還鼓著香腮沒有作聲。
風行烈知道她惱的其實乃自己「定不會饒你」這句語氣重了的說話。微笑道:「倩蓮:不知你是否也有我相同的感受,就是每逢你要告訴我那雙修府的所謂大秘密時,總會有事發生的。」
谷倩蓮一震道:「現在有什麼事?」
風行烈淡淡道:「後面有六艘插著官旗的快艇,正追著我們來。」
兩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中的懼意。
任他們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官府會在這事上插上一腳.若官府和方夜羽的勢力結合起來對付雙修府,他們就算加上怒蛟幫也只會是白賠進去。大台上所有來自高句麗的文牒圖卷均攤了開來,韓柏苦著臉硬在記認剛才陳令方教他的東西,見到范良極翹起二郎腿,提著他的盜命,悠然自若地吞雲吐霧.氣得咬牙切齒道:「你想袖手旁觀嗎?想瘋了你的心了,快來和我一齊參詳,除非你自認老了,記憶力衰退,那我或可看在你一大把年紀分上,放過了你這死老鬼。」
范良極「啐啐」連聲,向坐在韓柏旁的柔柔道:「柔柔看看你這窩囊大俠,自己不行,卻要拉別人下水,我老?哼:你連個「老」字怎麼寫也不知道哩。」
韓柏兩眼一翻,道:「你敢說我不懂「老」字怎麼寫!」范良極不慌不忙道:「你懂得寫嗎?用高句麗文寫個「老」字給我看看。」
韓柏大怒道:「你又懂得寫嗎?」
范良極哂道:「我又不老,當然不懂怎麼寫。但我卻剛學曉了怎樣寫「年青」這兩個字,要不要我將陳老鬼剛才教我的絕活默寫出來,以展示我比你更有優勝的記憶。」
韓柏記起這死老鬼剛才確曾問過陳令方這兩個字,為之語塞。
柔柔手搭在韓柏肩上,柔聲道:「公子:讓柔柔幫你溫習陳公教下的功課好嗎?」
韓柏餘氣未清,點頭道:「柔柔:你比你那不負責任、沒有人性的爺爺義兄好多了。」
范良極氣得雙目一瞪,伸出盜命,在韓柏頭上敲了兩下,冷笑道:「人性,人性的其中一項就是尊紀守信,無論事情怎樣發展,你也要將朝霞弄到手中.知道嗎?」
韓柏色變道:「若我去勾人的小老婆,浪大俠會怎樣看我?何況現在陳令方好歹也是與我們合作共事的人。」
范良極道:「勿忘了陳令方橫豎也要將朝霞送人,現在不過由你接收吧:有什麼大不了。只要你覺得自己做得對,浪翻雲愛怎麼想。便由得他吧!」韓柏皺眉道:「陳令方和楞嚴關係現在惡化到這地步,怎還會向他送出朝霞,何況朝霞是他家人妻妾裡唯一知道整件事的人,這更證明了陳令方定不會將她拿去送人,難道想她出秘密嗎?」
范良極臉色一寒,道:「你想違背諾言嗎?」
韓柏軟化下來,聳肩攤手歎道:「但你也要朝霞心甘情願才行呀。」
范良極繃緊的皺紋老臉鬆開了點。望向柔柔奇道:「你不開心嗎?何垂著頭一聲不晌?」
柔柔低聲道:「公子和大哥商量大事,那有我插嘴的餘地。」
韓柏這才省覺柔柔因不知前因後果,聽得自己兩人公然討論要去勾引別人的妾待,心中難受,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台下卻中了范良極一腳。忙強扮笑容,伸手摟著柔柔香肩,把事情詳述一番。
柔美聽得瞠目結舌,只覺自己這公子和大哥奇人奇行層出不窮,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
范良極神情一動道:「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