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落的走出茶樓,卻看到那個叫凌鳳的丫頭遠遠走了過來,她不住向後張望,顯然害怕有人跟在後面,來到近前她神神秘秘的交給我一封信,低聲道:“小姐不會來了,勞煩你把這封信交給皇後!”說完便轉身離去。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費了一番心機沒想到最後落到了一個信史的差事。
我已有幾日沒有入宮面見晶後,白晷想送我返回大康之事還是要及早向她稟明才好,順便將思綺的這封信交給儷姬。
我從皇城東門進入,選擇這裡可以避過儲秀宮,不然燕琳看到我來此,肯定又會一番糾纏。路過御花園的時候,看到晶後正在陶然亭中和儷姬說著話,兩人不時發出歡聲笑語,看來彼此之間相處融洽。
晶後首先注意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我慌忙跑了過去,向二人行禮道:“胤空拜見母後,拜見皇後!”
晶後笑道:“自家人哪有這麼多繁瑣禮節,趕快坐下說話!”
此時許公公帶著一名小太監端著果品奉上,許公公道:“太後娘娘!這是從西域剛剛運來的冰瓜和雪藕,您嘗一嘗!”
我們向那托盤中望去,雪藕倒是從未見過,形體不大,外皮呈淡青色,切面上排列著梅花狀的五孔,又白又嫩,另具一種異樣清香。冰瓜外形上看和哈密瓜無異,只不過比哈密瓜大上好幾倍,綠色長圓,瓤黃子細,其甜如蜜。外包冰雪,已用涼水泡去。切放大玉盤中。
晶後笑道:“我當是什麼冰瓜,原來就是哈密瓜!”
許公公恭恭敬敬解釋道:“啟稟太後,這冰瓜和哈密瓜全然不同,這兩種水果都是天山深處特產,因為長在雪峰高處,所以極為珍貴難得,即便是多年深居的山民,也有終身未得一嘗者。
“哦?既然你說得這麼好,我倒要品嘗一下!”晶後將盤中瓜果分給我和儷姬,尚未進口便聞到一股香味。端的色香味三絕,甘芳滿頰,其涼震齒,沁人心脾。才吃兩片,便覺心身輕快,舒暢異常,齊聲贊美不止。
我嘗了兩片,向小太監要來毛巾揩淨雙手。
儷姬看出我有話想要對晶後說,借口去前方觀魚,帶著宮女向九曲長橋那邊去了。
晶後用絲帕擦了擦唇角,淡然道:“這些日子你和燕興啟走得很近啊!”
我低聲道:“孩兒一心為母後考慮,接近肅王是為了查看他的底細!”
晶後迷人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聽說你和肅王結拜,究竟有沒有這回事?”我心中一沉,慌忙離座跪倒在晶後面前:“孩兒正要向母後稟告此事!”
晶後冷冷道:“我又沒有責怪你,你跪下作甚麼?”
“孩兒一時疏忽忘記將此事告訴母後,還望母後恕罪!”
晶後呵呵笑了起來,她站起身向亭邊走了兩步:“我還聽說在肅王的慶功宴會之上,你出手救了白晷……”
“母後!孩兒只是恰巧在場,以我的能力又怎麼可能救他!”我早就知道此事早晚都會傳到她的耳中。
晶後歎了口氣道:“你這句話倒是實情,白晷若是這麼好殺,又怎會有今日之局面。”
“孩兒此次前來也是和白晷有關!”
晶後道:“起來再說話!”
從她的語氣我聽出她並沒有真心生氣,這才放心的站起身,來到她的身邊:“母後!我那日在肅王府赴宴,是白晷把我叫出門去,他問我想不想回康國!”
晶後黑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你怎麼說?”
我低聲道:“孩兒不想回去!”
晶後轉過臉來,妙目盯住我的雙眼,仿佛要看透我的一切心思,我的目光坦然而誠摯,她絕對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白晷今日入朝已經提出要將你送返回國!”
我內心巨震,這白晷果然沒有因為我救他而改變對我的任何看法,還是一心想將我驅逐出大秦。我裝出一臉愁苦的樣子:“母後,孩兒捨不得……這裡……”我故意拖長了尾音,晶後肯定能聽出我話中真正的含義。
晶後幽然歎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白晷想送走你的真正目的,說起來這件事還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提起那門親事,白晷就不會遷怒於你。”
我暗叫不妙,難道晶後已經同意了白晷的提議。
晶後緩緩在石凳上坐下,輕聲道:“白晷既然提出,朝中大臣自然都同意他的建議,連皇上都答應了……”
我眼前一黑,險些沒昏過去,自己好不容易在大秦才擁有了這樣的局面,可是白晷的一個提議卻讓我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費,今日諸事不順,先是思綺爽約,然後晶後又告訴我這個消息,看來我在大秦已經時日無多。
晶後道:“幸虧你的義兄燕興啟及時出面,他說現在東胡不斷滋擾北疆,若是將你放回大康,歆得皇再無顧慮,有可能乘機發動戰事,一切還是等到平定北疆的動亂再說。”
我大喜過望,卻仍然不敢確定自己的去留,低聲問道:“母後!皇上怎麼說?”
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一個醉人的笑容。她輕聲道:“皇上答應等到東胡叛亂平息再將你送回康國。”
我一顆高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晶後道:“胤空,你和燕興啟結拜之事實在是荒唐之極,燕興啟那個混蛋到處宣揚,哀家的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
我滿臉羞慚道:“這件事孩兒的確考慮不周!”心中忍不住罵燕興啟恬不知恥,這種事情哪能到處宣揚。
晶後道:“白晷看來是不會把女兒許配給你了,你以後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慌忙解釋道:“母後!孩兒對她並沒有這樣的念頭!”
晶後冷笑了一聲:“胤空,我難道看不出你有什麼樣的心思嗎?”
我頓時無語。
晶後搖了搖頭,轉身向鳳陽宮的方向走去,走出亭子又想起了一件事,轉身向我道:“你雖然是大康皇子,可是凡事還要顧慮身份,萬花樓那種場合你還是少去為妙!”
我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直到晶後遠去方才敢直起腰來。原本還想趁機一親晶後的芳澤,沒想到招來一通訓斥,我的情緒頓時低落了下去,看來我和思綺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以後還是少去招惹為妙。
我神情黯淡的離開了御花園,來到漁港的時候,看到儷姬仍然沒有離去,獨自坐在曲橋的欄桿之上呆呆望著水面出神,才幾日不見,她仿佛又清減了許多,看來她和燕元宗之間的生活並不如意。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儷姬抬起頭看了看我,隨即又把目光投向水面:“平王有事嗎?”
我拿出那封信,恭恭敬敬交到她的手中:“昨日胤空遇到思綺小姐,她特地托我將這封信轉交給皇後。”
儷姬看也不看那封信一眼,直接撕碎扔到了水中,我心中大奇,儷姬的舉動實在是匪夷所思。儷姬美目冷冷盯住我道:“你心中是不是把我當成一個瘋子?”
我慌忙道:“胤空不敢!”
儷姬冷笑了一聲,螓首仰起,美目緊緊閉上,幽然道:“這信中的內容,我不看便已經知道,看了只會平添惆悵而已……”酸楚之情溢於言表。
我看到四下有人,自然不便和儷姬單獨相談,向她告辭道:“皇後娘娘,胤空還有事要做,如果沒有其他吩咐,胤空先行告退!”
儷姬點了點頭,我正要走時,她又喚住我:“平王!如果有空可否幫我畫一幅畫像?”
我猶豫道:“此事……恐怕不妥……”
儷姬鳳目含威:“你究竟是不願還是不敢?”
“胤空不敢!”
她神情稍緩:“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改日我會讓皇上下旨請你!”
我心中暗笑,畫幅畫也要搞到下旨這麼隆重,看來這儷姬仍然不懂宮中的規矩,即便是她肯燕元宗未必會陪著她胡鬧。我含糊的答應下來,轉身離開了皇宮。
唐昧很快便打聽到焦鎮期的住處,他住在蟠龍山附近的一個小山村中,山村名叫將軍村,據說是當年開國大將軍蒙軒埋骨的地方,山內居住的人多數都不是大秦後裔。
我和唐昧一早便離開秦都,上午時分才來到將軍村。唐昧揮動馬鞭指了指遠方山谷中的村落道:“就是那裡了!”
我舉目望去,卻見山谷之中稀稀落落的排列著十幾戶人家,房屋大都是泥牆茅頂,外用青竹扎起籬笆,村外小溪環繞,水流淙淙。
騎馬越過清澈見底的小溪,卻見溪邊平地之上有十多個垂髫小童在那裡玩耍。
兩個孩童騎著竹馬揮動竹竿相戰甚歡,兩人身後各自跟隨著幾個童子。隨著兩人的號令居然進退有序,攻防自如。
我和唐昧對望一眼,不禁同時露出了微笑,唐昧感歎道:“這裡果然是將軍村,連這麼小的孩童都懂得用兵之法!”
那一群孩童看到我和唐昧頓時停下了手中的打斗,拿著竹竿一窩蜂沖了上來,將我們包圍在垓心,為首小童道:“來將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我呵呵笑道:“小兄弟,有位焦鎮期是不是住在你們這裡?”
那孩童滿面狐疑的看著我,身後一名小童道:“你認識焦叔叔?”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名為首的小童怒喝道:“你不記得軍紀了嗎?當初我們是怎麼約定來著?給我拖下去重打三棍!”
果然有兩名童子上來,將那小童拖翻在地,扒去褲子,揮動竹竿毫不留情的在那小童白嫩的屁股上重重抽了三記,那小童居然十分硬朗,挨打時一聲不坑,打完又一瘸一拐的來到為首小童面前。
那小童道:“知不知道我為何打你?”
“末將知罪!”
唐昧倒還沒有覺得怎樣,我卻是暗暗心驚,這孩童現在都如此厲害,將來必是一代卓絕人物。
這時遠處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向這邊走來,他遠遠叱道:“你們這幾個孩子終日學著別人打打殺殺,若是驚擾了客人看我不打你們!”那幫孩童一哄而散,只有那為首的小童笑嘻嘻跑到老者身邊,攙住他臂膀甜絲絲叫道:“爺爺!”
那老者顫巍巍走到我們的面前道:“二位客人是來找誰的?”
我恭恭敬敬的將來意向他講了一遍。
那老者笑道:“原來是找鎮期的,他就在村內,正幫吳婆婆劈柴呢!”他向那孩童道:“福娃你帶著這兩位叔叔去找你父親!”
搞了半天,這名叫福娃的孩子竟然是焦鎮期的兒子。
福娃來到唐昧馬前道:“我可以上馬嗎?”唐昧笑道:“當然可以,他伸手抄住福娃的身軀將他抱上馬來。”福娃興奮的抓住馬韁,儼然像個耀武揚威的將軍大叫道:“我終於像一個真正的將軍了!”
我們按照福娃的指引來到吳婆婆所住的茅屋,卻見焦鎮期正赤裸著上身在院內劈柴,他身材極為健碩,揮舞斧頭時身上的肌肉隆起健美的輪廓,古銅色的膚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福娃高聲叫道:“爹爹!這兩位叔叔找你!”
焦鎮期仰起頭,他馬上就認出了我,拿起肩頭的毛巾擦了擦汗笑道:“公子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跳下馬來,微笑著來到他面前道:“胤空來此為了兩件事,一是為了當面謝過焦大哥的救命之恩,二是有件事情想麻煩大哥。”
焦鎮期引著我們來到院前垂柳下坐了,福娃蹦蹦跳跳的去為我們倒茶。
我讓唐昧將帶來的禮物放在矮桌上,焦鎮期看著桌上的禮盒,不禁皺了皺眉頭道:“公子何須如此?”
我微笑道:“焦大哥看看裡面再說話!”
焦鎮期迷惑的看了看我,這才打開了禮盒,裡面是一張略顯陳舊的彎弓,焦鎮期的目光猛然一亮,他一把抓起那張弓,反復看了數遍,這才一把拉開弓弦,激動道:“這……這是蒙軒將軍的獵天弓,公子從何處得來?”
我呵呵笑了起來,這張弓原本是律金坊老板的藏品,我打聽到以後用兩萬兩銀票和他交換而來,對焦鎮期我自然不能實情相告,我笑道:“這張弓是我的一位好友所藏,我那日聽到焦大哥對蒙軒將軍極為推崇,便向他求來這張弓轉贈給我的救命恩人。”
送禮是門極其高深的學問,只要摸透對方的心事,送出去的禮物一定讓他無法拒絕。
焦鎮期又打開了另外一個禮盒,裡面只有一本兵書,上面是我精心抄寫的孫子兵法和蒙軒對兵法的心得,全都得自蟠龍山的石刻。
焦鎮期贊道:“好字!”他翻閱到書後落款之處,神情微微一變,抬起頭向我道:“你……是平王?”
我點了點頭,焦鎮期忽然屈膝跪了下去:“大康子民焦鎮期拜見平王殿下!”
我慌忙將他攙扶起來:“焦大哥,你這是做什麼?”福娃剛好拎著茶壺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慌忙也跪在父親的身邊。
我和唐昧將他父子二人扶起,焦鎮期這才道:“在下本是康人!”
我點了點頭道:“焦大哥因何流落在此間?”
焦鎮期道:“這座山村中的居民幾乎都是大康的子民,我們的先祖當時追隨蒙軒將軍南征北戰,為大秦驅逐北方胡虜,擴展疆域。後來蒙將軍落難,我們的先祖全都落罪,刑滿之後,本想奉送蒙將軍的骸骨返回故土,誰成想到我們卻被大康所不容。”
我喟然歎道:“蒙將軍為大秦打下廣闊疆土,在大康眼中自然是罪臣賊子!”
焦鎮期激動道:“蒙將軍的母親乃是秦人,他的血統中有一半流的是秦人的血液,當初他去康國投軍根本無人賞識,後來才入大秦為將。”他停頓了一下又道:“蒙將軍雖為秦將,可是從未帶兵侵略過康國的一土一木!在他心中大康始終是他的故土!”
我心中暗道:“這蒙軒雖然未曾親自攻打過大康,可是正是他的存在,秦國的疆域才得以迅速的擴張,有道是此消彼長,秦國的強盛反襯出康國的衰落,無論焦鎮期承認與否,這蒙軒對康國來說只是一個罪人!”我並不想詆毀蒙軒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形象,配合的點了點頭。
焦鎮期道:“蒙將軍死前曾經囑咐我們的祖輩,不可再食大秦之俸祿,若有機會便帶著他的骸骨返回大康,沒想到一直到今日,我們也沒有完成他的遺願,真是無顏面對蒙將軍。”
我喟然歎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焦大哥也不必太過自責了。”
焦鎮期道:“我們的祖輩為大秦所不容又為大康所棄,便在這裡暫時住了下來,沒想到一住就是五十四年!”他伸手摸了摸福娃的頭頂:“可憐這些孩子全都不知道故國的樣子,終有一日,我會帶他們重返大康!”
我欣賞的點了點頭:“若是我能夠返回大康一定助你們完成這個心願!”
焦鎮期雙目露出激動的光芒:“謝平王殿下!”
中午我和唐昧便留下吃飯,焦鎮期也是海量驚人,和唐昧兩人推杯換盞,頃刻間便飲下三壇美酒,兩人脾氣性格頗為投緣,席間談起武功,口頭便切磋了起來,不時發出快意的笑聲,我反倒插不上話了。
焦鎮期向我道:“平王說還有一件事是什麼?”
我笑道:“那匹黑獅子我用你教給我的方法,給它喂下了巴豆,可是自從那日開始便瀉個不停現在只剩下半條命了,所以想請你去看看!”
焦鎮期點了點頭道:“此事好說,明日我去秦都購物,剛好去平王府上看看!”
福娃聽得真切,湊過來道:“爹爹帶我去嗎?”
焦鎮期瞪了他一眼道:“大人在這裡說話,有你小孩子什麼事情,吃飽了便去和伙伴玩耍,在這裡做什麼?”福娃噘著小嘴向外面走去。
唐昧道:“想不到焦大哥年紀輕輕就有了這麼大的孩兒!”
焦鎮期笑道:“這些孩子是我收養的孤兒,他們都叫我爹爹,我還未成親哩!”我心中對焦鎮期的欣賞又增加了幾分。
焦鎮期是康人的消息給了我一個意外的驚喜,只要在故國上稍做一些文章,將他收為己用並不算太困難的事情。
焦鎮期果然信守承諾,第二天一早便來到了楓林閣,我和唐昧陪他來到馬廄,黑獅子連拉了幾天,已經毫無精神,虛弱的躺在草堆上,毛色暗淡無光,口唇處不停流出白沫。
焦鎮期來到黑獅子的身邊,用手托起馬頭,看了看它的牙口,耳朵附在馬腹上聽了聽。起身道:“這原是我的疏忽,看來給它喂食迷離草的人還在飼料中摻入了芸榭,防止別人用巴豆施救。”
孫三分聽聞有位獸醫過來,也來到這裡看熱鬧,他忍不住插口道:“那芸榭和巴豆混合會加重瀉藥的作用,若是單獨服用則不會有什麼作用,卻不知誰人對一頭牲畜下如此重手?”
我苦笑道:“下手的人真正的目的是針對秦皇,這黑獅子只是被他用來作為工具罷了。”
焦鎮期道:“它拉的差不多了,找些芋頭煮了喂食它止瀉,再弄點露甘、箬亍給它喂下,這匹馬想要恢復元氣恐怕需要一段日子。”
孫三分道:“焦壯士對醫理看來頗有研究,老朽有一件事想請教!”
焦鎮期道:“老先生盡管說,焦某對醫馬還有些方法!”
孫三分道:“若是有異物侵入體內,焦壯士有沒有方法取出?”
我不禁皺了皺眉頭,這焦鎮期根本就是個獸醫,他焉會為瑤如醫病!
焦鎮期道:“那要看異物本身的大小和所處的位置!”
“如果是一根鋼針在靠近心胸的位置呢?”
焦鎮期聽到這時已經明白孫三分所問的並非是醫馬,而是醫人。他想了想方才道:“先生可以確定鋼針的位置?”
孫三分點了點頭道:“鋼針位於肩胛後下數第七肋間,針尖朝向心髒所在。”
焦鎮期瞳孔驟然收縮道:“老先生可否帶我去看看病人?”
孫三分和唐昧同時向我看來。
我歎了口氣道:“病人便是我的愛妾……”
瑤如左肩的那塊藍色印記已經擴展成銅錢大小,在嬌雪般肌膚的映襯下更顯得觸目驚心。孫三分道:“老朽雖然可以去除針上的毒性,可是無奈此針深處體內,一日不能取出,針上的毒就無法徹底清除。”
焦鎮期沉聲道:“若是焦某沒有看錯,這位姑娘所中的是魔門的斷命七絕針!”我聽他一語道破此針的名稱,心中不禁大喜,脫口道:“焦大哥識得此針?”
焦鎮期的臉上浮現出悲愴之色,聲音低沉道:“此針曾經奪去我愛人的生命,我焉能忘記……”從他的神情我已經猜出,焦鎮期必然有一段極其傷心的往事。
他站起身道:“斷命七絕針乃是魔門熾焰妖姬冷孤萱的獨門暗器,天下間不知有多少無辜性命死在此針之手。”
他向我深深一揖道:“平王殿下若是信得過我,焦某願冒險一試!”
我激動的握住他的手臂道:“焦大哥若是能治好瑤如,胤空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焦鎮期向唐昧道:“若想救治瑤如姑娘,還需要唐兄和我配合!”他又向孫三分道:“我還需要一個尺許長度的鐵筒!”
孫三分點了點頭道:“我會用銀刀分開傷口處的血肉助你行功!”
我和采雪上床扶助瑤如的嬌軀,孫三分用銀刀小心的分離開患處的血肉,直至骨骼,焦鎮期用鐵筒覆蓋在創口之上,單掌抵在鐵筒的尾部,一股雄渾的內力沿著鐵筒緩緩傳入瑤如的體內。
瑤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十指狠狠的掐入我的臂膀之中,我痛得悶哼了一聲。瑤如櫻唇緊閉,毫無血色。
焦鎮期額頭之上竟然升騰起白色的霧氣,他神情凝重,內息源源不斷的渡入瑤如體內,約莫過了半支香的功夫,焦鎮期大喊道:“唐兄!”
早在一旁准備多時的唐昧,雙掌齊齊抵在焦鎮期的後背,焦鎮期將兩人的內力凝於一處,一股霸道無匹的氣流驚濤駭浪般湧入瑤如的經脈,瑤如噗地吐出一口鮮血,與此同時我聽到一聲細微的金屬相撞之聲。
焦鎮期緩緩收力,拿起鐵筒,將其中的血液傾倒在一旁盛滿清水的銅缽中,卻見裡面一根藍盈盈的鋼針緩緩沉落了下去,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孫三分馬上為瑤如消毒,又用蠶絲縫合創口。
焦鎮期擦去額頭上的大汗,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在療傷的過程中損耗了極大的內力,整個人顯得異常虛弱。
孫三分為瑤如包扎好創口,我把她交給采雪照顧,來到焦鎮期面前,躬身正要行禮,卻被焦鎮期攔住:“殿下切勿如此,我乃是大康子民,你這樣做豈不是想折殺我嗎?”
孫三分這時也走了過來,他滿臉欣喜之色:“瑤如姑娘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焦鎮期喝了一口茶水道:“焦某用內力逼出毒針,勢必會損傷瑤如姑娘的經脈,要想恢復如常恐怕需要一些時日!”
孫三分贊道:“焦壯士果然是神醫!”
焦鎮期笑道:“孫先生千萬不要如此說,焦某只是會兩手醫馬的功夫,絕對談不上什麼神醫,取針之事全憑武功,況且……”他向唐昧看了一眼道:“若是沒有唐兄的幫忙,我也無力將此針取出!”他分析道:“看來下針之人並非是冷孤萱本人。”
唐昧道:“下針的是一個叫幽幽的妖女,她的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
焦鎮期點了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和唐兄加起來功力差不多相當於她的兩倍,所以此針方可順利取出,若是冷孤萱親種此針,恐怕我們用內力逼出此針的機會微乎其微。”他站起身來:“我們還是出去說話,不妨礙瑤如姑娘休息了!”
我們來到庭院之中,僕人早就為我們重新泡上香茗。唐昧的身材和焦鎮期相若,找出一套衣衫讓焦鎮期換了,這才出來說話。
我已經看出焦鎮期對魔門有深仇大恨,想來說動他幫忙對付幽幽並不算難。現在瑤如已經獲救,我們對付幽幽又增加了幾分勝算。
我正欲向焦鎮期提出此事,這時從門外進來了兩個小太監,遠遠道:“平王殿下接旨!”我慌忙跪倒在地,那小太監大聲將聖旨念了一遍,我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燕元宗親自下的旨意,讓我入宮去為儷姬畫像。
那日在御花園儷姬曾經提及此事,我還當她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竟然真的讓燕元宗下了這道旨意。
我接過聖旨,那小太監向我道:“皇上讓你即刻前往皇宮,不得有誤!”我心事重重的點了點頭,卻不知儷姬讓我畫像究竟有何目的。
聖命難違,我向焦鎮期解釋了一下,又交待唐昧務必要招待好他,然後才隨著兩名太監前往秦宮。
來到旭陽宮,我發現燕元宗也在宮內,一顆高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看來儷姬只是想找我畫像,並無其他的事情。
我先向燕元宗和儷姬分別見禮,燕元宗道:“胤空!皇後想畫幅像留念,我馬上就想到了你!”
我謙虛道:“承蒙皇上垂愛,胤空一定盡力為之,不負皇上所托!”
燕元宗忽然歎了一口氣:“一個個都是這樣,自從朕當上了大秦的皇帝,身邊的兄弟親人看到我如同蛇蠍一般,連句親近的話也不肯向我說!”言語中充滿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