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位於東海之濱,海深水闊,這裡得天獨厚的條件造就了許多大型的港口,高麗、東瀛的客商通過此地來往買賣,成為八國的客商與海外貿易的重要口岸。
馬車駛入濟州城郊,官道兩旁垂柳蔭蔭,隨風輕動,宛若綿延不盡的綠色絲絛。周朗和蘇三娘並肩坐在車頭,驅策著馬匹,輕聲耳語,不時發出暢快的笑聲,看來兩人之間肯定有過一段故事。
一踏入濟州境內,瑤如的情緒便顯得異常低落,雙目憂傷的望著車外,呆呆出神,我知道她一定在回憶家族的輝煌過去。
蘇三娘轉身道:「我在濟州城內有一位金蘭姐妹,入城後我們可以先去她那裡暫時落腳。」
我心中暗道:「三娘的姐妹八成也是風月場中的人物,此次我來濟州是受了晶後所托,若是住在那種地方恐怕不便。只是我在回龍鎮遺失了懿旨,見到沈馳又該如何取信於他?」
馬車已經來到城門前,周朗緩緩停下馬車,我掀開車簾,卻見前方數十名衛兵正在逐一盤查過往人群。
周朗道:「公子!看來要下車檢查!」
我和瑤如下了馬車,兩名衛兵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我們兩眼,其中一人驚喜道:「你可是龍公子?」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從未來過濟州又怎會有人認識我?
城牆前一位青衫老者到喊聲,慌忙來到我的面前,拿出一幅畫像核對了一下,大聲道:「你就是龍胤空,龍公子?」
我更加摸不著頭腦,他居然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向他手中的畫像看了看,果然那畫像上的男子竟和我有七分相似。
那老者笑道:「龍公子不必生疑,我是受了主人的囑托在這裡等你的!」他自我介紹道:「在下蘇遠林是西門老爺的管家!」
我忽然想起,臨別秦都之前,西門戈曾經說過他的二叔西門伯棟在濟州經營東碭碼頭,微笑問道:「先生口中的主人可是西門伯棟?」
蘇遠林笑道:「正是我家主人的名諱!」
他揮了揮手,兩輛豪華的四駕馬車向我們的身邊而來,蘇遠林恭敬的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龍公子請上車!」
我心中對發生的情況已經猜測了七八分,定然是錢四海安然脫困,逃到了濟州,他肯定為了我的事情去求西門伯棟幫忙。我向蘇遠林問道:「錢老闆怎麼樣?」
蘇遠林微微皺了皺眉頭:「錢老闆於五日前來到了濟州,他身上多處受傷,隨他前來的兩名侍衛傷情也是十分嚴重,我家主人專門為他請了名醫診治,現在他還在養傷。」
確信錢四海仍然活著,我稍稍放下心來,一切還是等見到錢四海再說。
西門伯棟在濟州的權勢很大,路人看到他們的車馬紛紛避讓。
濟州城道路筆直廣闊,路上行人稀少,據蘇遠林介紹,濟州城內居民大都以港口謀生,現在正是上工的時候,所以日間城內顯得異常冷清。
馬車在城內前行了五里,然後轉而駛向正北。耳中已經聽到波濤之中,海水的鹹腥味道撲面而來,我拉開車簾向前望去,卻見前方一片蔚藍的海面出現在眼前,海水反映著空闊的天光,變幻無極,儀態萬千,在晴朗的天空下越發光艷的無法描畫。
西門伯棟的府邸便建築在臨海的小山之上,馬車在門前空闊的草地停下。
門前早有幾人恭候在那裡,我剛剛下車,一人便大笑著向我走來,朗聲道:「龍公子!在下久候多時了!」他四十多歲的樣子,身穿質地上乘的葛黃色繡邊長袍,身材高大,五官輪廓稜角分明,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粗獷,最為奇特的是他的鬍鬚竟然全部都是棕紅色。
我心中料定此人定然是西門伯棟無疑,慌忙上前兩步道:「來得可是西門老爺?」
西門伯棟熱情的握住我的雙手哈哈大笑道:「正是在下!」,他揮手向我作出一個邀請的動作,和我並肩走入府邸。
西門伯棟的府邸建築的十分精巧,走入其中宛如進入了江南園林。府內數十處樓台亭謝,參差錯落,掩映其間,形勝天然。園內異常靜謐,越覺清麗脫俗。沿途所見僕人大都在靜靜勞作,即便是之間交流也是用手勢表達,看來西門伯棟門規甚嚴。
七八轉折以後,由一座嶙峋的太湖石旁側轉過,耳邊聽到水聲潺潺,面前忽然開爽,現出一片池塘。水源本是前面溪流,經過匠心佈置,由地底用竹筒引水,從七八丈高的假山缺口倒掛下來,化成五六道大小飛瀑直注池中。池大約有十畝,高木垂柳環繞池邊。對面一座竹製敞廳,廳前約有畝許平地,芳草芋綿,綠淨無塵,廳側廳後,修篁千竿,撐霄蔭日,映得几案皆成碧色。
我一面瀏覽路旁景色,一邊問道:「錢老闆可在此處?」
西門伯棟道:「他的足踝受了傷,仍然躺在床上。」他指了指東邊的迴廊道:「就在那裡!」
我跟著西門伯棟向錢四海養傷的地方走去。
走過迴廊,穿越盡頭的拱門,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庭院,錢四海正睡在躺椅上昏昏沉沉的曬著太陽。
他聽到動靜睜開雙眼向我們這邊望來,肥胖的臉上露出驚喜無比的神情:「龍公子!」他掙扎著想站起身來,我慌忙上前按住他的身軀道:「你傷勢仍未痊癒,且不可移動身子。」
西門伯棟示意蘇遠林帶著瑤如等人先去安頓,又讓僕人泡來茶水,和我一起在錢四海的身邊坐下。
錢四海談起往事仍然滿懷歉疚:「錢某真是罪該萬死,讓那幫馬賊驚擾了公子!」在西門伯棟的面前他仍舊注意掩飾我的真正身份。
我笑道:「錢老闆不必自責,那件事已經過去,再說我又沒有受到什麼損失。」
錢四海連連點頭,這才轉向西門伯棟道:「這次多虧了西門兄仗義相助,不然錢某也不可能這麼快的和公子重逢。」
西門伯棟笑道:「錢老闆太客氣了,你們能來找我便是看得起我西門伯棟,在濟州城內只要我能夠做到的,兩位儘管吩咐。」此人性情頗為豪爽,讓我對他不禁生出好感。
錢四海道:「那日我和龍公子失散以後,李東和管潮拚死把我救了出來,我的足踝在混亂中被人踩中,不幸骨折,找到車馬後,我曾經讓他們兩個回去找公子,可是回龍鎮早就成為廢墟瓦礫不見一人。」錢四海感歎道:「我們只好先行來到濟州,求西門老闆幫忙。」
西門伯棟補充道:「我讓畫師根據錢老闆的描述,繪出了公子的樣貌,發給守門士兵,讓他們留意過往人群,幸好沒有錯過!」
看來西門伯棟和濟州的官員一定十分熟識,也許他認識沈馳也未必可知,我心中不由一動,可當著錢四海的面又不便相詢。
直到西門伯棟陪我前往住處的時候,我方才問道:「西門老闆,不知這裡可有一位叫沈馳的官員?」
西門伯棟雙目露出迷惘之色,許久方道:「的確有一位叫沈馳的官員,他好像是南門的城守……不過我已經有很久未曾聽到他的消息了……」
我這才知道沈馳並不是像晶後所說的濟州城守,而是濟州城東門的一個看門官兒,此人若真的是晶後口中的經天緯地之才,甘於默默無聞的守上十年大門,確有常人所不能及之耐性,我心中對沈馳的期待又增加了幾分。
西門伯棟安排我在北院暫住,這是一個雅致的院落,從院中的小亭剛好可以看到遠處的海面,亭乃是四根兩尺方圓的大捕木挺立地上,離地兩丈,再用山中特產香草搭成一個穹頂,不借雕漆,也無欄杆。院內幽蘭香草最多,不知用什方法,連那亭頂上面的香草也都清鮮如活,上面還垂下許多絲蘭,沿著亭邊隨風飄拂,別有一種古樸清麗之趣,眼界更是雄曠無比。
亭內外用具多半整塊楠木所製,全是實心,共有一張矮桌、四個香草織成的蒲團、一個大木樁,另外還有大小兩個木榻放在亭內。左角放著一個小泥爐和幾件陶木所製茶具、兩束極整齊的松柴和一些木炭,全都清潔異常,床榻用具尤為古雅合用,似是主人閒來到此坐臥,看山望海之用,坐在亭中微風輕送,海浪聲聲入耳,讓人不由生出遠離塵世喧囂的感覺。
蘇三娘把周朗送到這裡,就離開西門府邸找她的姐妹去了,她對我們極為放心,從回龍鎮帶來的財產全都暫時寄存在這裡。
瑤如身體有些不適,早早的上床休息。
我看到她心情不佳,悄悄離開了房間,讓她一個人好好清淨一下。
周朗在院內正在舒展著筋骨,一路拳腳打得虎虎有風,我讚道:「周師傅的拳腳果然厲害!」自從跟他學習刀法以後,我便稱他為周師傅。
周朗慌忙停住動作,笑道:「平王見笑。」
我伸手指向他腰間的長刀:「我練習刀法也有幾日,周師傅既然傷勢已經痊癒,親自指點我幾招如何?」
「小的遵命!」
周朗抽出長刀恭恭敬敬遞到我的手中,自己從樹上折下一段樹枝道:「平王不必顧忌,儘管向我攻來!」
這還是我學習刀法以來第一次和別人演練,高舉長刀大吼一聲,向周朗的頭頂劈落,因為擔心傷到周朗,我並沒有使出全力。
周朗神情泰然自若,直到刀鋒距離他的頭頂還有三寸多處,揮動手中樹枝『托!』地一聲擊在刀身的側緣,一股沿著刀身傳來,我手臂微微一麻,刀鋒頓時偏離原來的方向,險些脫手飛了出去。
周朗手臂斜向下方用力,樹枝貼住刀身向下弧形牽引,我再也拿捏不住,長刀失手落在地上。
周朗為我揀起長刀重新遞入我的手中:「對敵之時,容不得半點心軟遲疑。」
我心中一震,這對敵之道和政治鬥爭竟然有相似之處,我握緊長刀,向後退了兩步,只有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充分的施展出自身的招數。
我猛然一個前衝,這次手頭再也不敢留情,長刀發出一聲呼嘯,逕直向周朗的前胸刺去。
「好!」周朗讚了一聲,樹枝斜斜的向刀背擊來,他主要的應對之道就是避其鋒芒,刀鋒雖然銳利卻無法準確砍中樹枝,樹枝一個巧妙的旋轉,壓在我的刀背之上,頓時將我的這次攻擊完全化解。
我忽然悟到一件事情,太后和白晷之間的爭鬥,不正像我和周朗的這場比試,樹枝雖然柔弱,只要運用巧妙,一樣也可以和鋒利的長刀抗衡。
我和周朗在院中對練了一個時辰,由開始的生疏漸漸變得熟練起來,周朗忍不住讚道:「平王的確是練武的奇才,當年在下學習這套刀法整整用去了一年的時間。」
我微微一笑,收起長刀,拿起桌上的毛巾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武功和政治其實殊路同歸,都是在對敵人充分觀察瞭解的基礎上,尋找對方的弱點,力求一招治敵,我在這些方面天生就異常的敏銳,雖然從未修習過武功,可是我審時度勢的能力早已非常人所能比擬,也許這就是讓周朗歎服不已的原因。
西門伯棟當晚在府內設宴為我接風,錢四海拄著枴杖也參加了晚宴,經歷了回龍鎮的那場生死劫難,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近了一層。
錢四海悄聲向我道:「現在我是一貧如洗,只好死皮賴臉的住在西門老闆家裡了。」
我偷笑道:「錢老闆打算何時接管鹽場?」
錢四海道:「不急,我打算先去找徐達遲。」他慶幸道:「幸虧我將特赦令和信件都貼身攜帶,不然的話,這次恐怕麻煩就大了。」
想起弄丟了那道晶後的懿旨,我不禁有些汗顏,錢四海辦事果然比我要周到的多。
西門伯棟深諳待客之道,他並不問我們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整個晚上都在熱情的敬酒,除此以外就是大談中山國和大秦的風土人情。我和錢四海對主人的熱情都表現出十分的感激,一直喝到午夜方才散去。
回到住處,卻發現瑤如並不在房內,我本來以為她可能去了院中散步,可是找遍整個庭院也沒有發現瑤如的影子,心中頓時驚慌起來。
問過周朗才知道,瑤如傍晚時出門去散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我並不想驚動主人,悄悄向總管蘇遠林借了兩匹馬,和周朗兩人出門去尋找瑤如。周朗在此之前曾經來過濟州兩次,對這裡的地理情況有一些瞭解,我們在府邸周圍搜索了一遍,仍然沒有看到瑤如的身影。
我擔心道:「這兩天她始終心緒不寧,我應該多多關心她才對……」
周朗自責道:「都是小人失職,我原該跟著瑤如小姐的。」
「這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太過疏忽……」我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若是瑤如出了什麼事情,我很難原諒自己。
周朗道:「殿下,不知道瑤如小姐在濟州有沒有親戚和朋友?」
我心中一動,瑤如自小在這裡長大,對這裡的環境一定相當的熟識,按理說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我低聲道:「周師傅,你可知道田氏家族的舊宅在哪裡?」
周朗點了點頭道:「田氏舊宅就在西南方的『東歸大街』,殿下怎麼突然想起問這些?」
我當然不會將瑤如的身世告訴他,揮鞭道:「走!帶我去看看!」
我和周朗策馬揚鞭,沒多久便來到一片氣勢恢弘的建築前方,周朗指著田府大門道:「田氏府邸自從田循落難後,已經被封多年,裡面早就已經荒廢。」
我藉著月光仔細看了看門口,那封條仍然好端端的貼在上面,並沒有人動過。
我放緩了馬速,沿著田府的外牆緩緩前進,卻見前方道路之上出現了一座巨型的石製牌坊,一位麗人手捧瓷壇,仰望著牌坊呆呆如神,不是瑤如還有哪個。
我向周朗做了一個手勢,翻身下馬,將馬韁扔給周朗,悄然向瑤如走去。
我脫下斗篷,為瑤如披在身後,瑤如這才驚覺過來,轉身看了看我,淚眼中露出寬慰之色。
我摟住她香肩道:「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了?我好擔心你!」
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瑤如潔白的俏臉滑下,她泣聲道:「十五年前秦國發生旱災,我爹爹從大漢、大康購入糧食開倉賑災,這座功德牌坊就是當年宣隆皇表彰我爹爹的善行所立,……當年還賜予我田氏一族免罪金牌一面,沒想到最後還是背信棄義對我爹爹下手……」
我憐惜的吻了吻她的額頭,從我的觀點宣隆皇的作為並不難以理解,田氏對鹽業的壟斷,決定了他們家族在大秦經濟中超然的地位,宣隆皇絕不會甘心讓國家的經濟命脈把握在田氏家族的手中。
瑤如回身遙望田府的高牆:「我好想再見爹爹一面……」
我輕聲勸慰道:「你放心,你們父女總有重逢的一天。」
瑤如抽抽噎噎道:「我來此是想把母親的骨灰放回祠堂……可是……」
我點了點頭,決意滿足伊人這個的心願。示意周朗過來,扶著瑤如踩在馬背之上爬上了高牆,我也隨後爬了上去。周朗有些擔心道:「殿下……這裡是朝廷查封,您……」
我笑道:「你留在這裡幫我望風,我去去就來!」
周朗解下腰間長刀扔給我道:「帶上防身!」我伸手接過向他笑了笑。轉身從圍牆上跳了進去,又把瑤如接了下來,這裡荒廢以久,院內的荒草已經有齊人高。瑤如闊別故宅多年,睹物思人妙目之中淚光漣漣。
我抱著骨灰罈跟著她向祠堂的方向走去,月涼如水,照在這諾大的府邸之中,越發顯得空曠寂寥,落寞無比。
我們所處的地方是田府後院,距離祠堂很近,道路許久沒有人行走,青磚縫隙中長出了許多野草和野花,淡淡的清香飄蕩在夜空之中,微風輕送,讓我原本緊張的心情慢慢放鬆了其來,沿著長滿青苔的路面行走了數十步,便來到祠堂前方。
祠堂大門上並沒有封條,大概是因為時間太久,已經被風吹落。我們推門走了進去,一股冷風迎面吹來,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瑤如取出火石將祠堂內的燭火點燃,這裡供奉的都是田氏一族列祖列宗的牌位。我按照她指定的位置將骨灰罈放好,瑤如雙膝跪地,悲聲道:「娘親!女兒帶您回來了……」便哽咽無法出聲……
我正欲勸她離去,燭火突然劇烈的閃爍起來,一股濃烈的殺氣向我們的方向逼來。
我迅速抽出長刀,本能的向身後擋去。
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相撞聲,一股大力沿著刀身傳了過來,我虎口劇痛,長刀脫手飛了出去。
冰冷的刀鋒已經橫亙在我的頸後,我心中沮喪到了極點,自己練了多日的刀法,竟然在對手的面前如此不堪一擊。瑤如嬌呼一聲,沒等她轉過身來,身後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道:「老實站在那裡,不然我一刀殺死他!」這聲音對我來說竟然有幾分熟悉,我苦苦冥思,苦於刀鋒架在我的脖子上,此刻腦海之中變得空空蕩蕩。
「你是田玉麟?」
「不是!」我冷靜的答道,他口中的田玉麟是瑤如的哥哥,對手顯然將我誤認成他了。
對方一把扳過我的肩膀,此人黑衣蒙面,一雙眸子在燭火下閃爍著寒光。
他一雙劍眉忽然皺了起來,驚道:「平王殿下!」
我心中大奇,沒有想到此人竟然認得我。
他慌忙撤去長刀,雙膝跪倒在地上道:「殿下恕罪,小人罪該萬死驚擾了恩公!」他緩緩揭下蒙面黑布,英俊的面孔之上充滿激動和愧疚的複雜神情。
「唐昧!」我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人竟然是唐昧。
我慌忙把他扶了起來:「你因何會在此地?」
唐昧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平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裡,我再向你解釋。」
翻過圍牆和周朗會合後,我們幾人來到唐昧臨時落腳的客棧。
關上房門,唐昧重新跪倒在我面前:「唐昧罪該萬死,還請平王治罪!」
我笑著攙起他道:「你剛才並不知道是我,何罪之有!」
唐昧這才站起身來,周朗為人精明,知道我們之間定然有許多話私下要談,借口去買些夜宵,出門迴避。
唐昧見過瑤如,向我道:「平王殿下和田氏家族有什麼瓜葛?為何會深夜潛入祠堂之中。」
我笑著指了指瑤如道:「瑤如的父親便是田循,我去祠堂是為了陪她安放母親的骨灰。」
唐昧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歎了口氣道:「原來瑤如姑娘便是田府的小姐。」
瑤如道:「我剛才聽你喊出我哥哥的名字,難道你有他的消息?」
唐昧點了點頭,站起身道:「唐昧自從離開秦都以後,便從事了刺客的行當,七天以前,有人花重金讓我來濟州守候田玉麟。」
瑤如失聲道:「你……要殺我哥哥!」
唐昧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僱主給了我三千兩銀子,讓我務必將田玉麟的人頭帶回去。」
我忍不住問道:「僱主是誰?」
唐昧為難道:「平王請恕罪,從事我們這個行當的必須遵守規則,為僱主保密是首要的條件。」
我見他如此說,自然不好繼續追問下去。
唐昧道:「田玉麟從北疆逃跑,惹下了大禍,以後你們應該不難打聽出來。」
瑤如心中是憂喜交加,喜的是哥哥已經成功脫困,憂的是他惹上了這麼厲害的對頭,現在的處境是危險重重。不無擔心道:「你見到我哥哥會不會……」
唐昧笑道:「田小姐儘管放心,唐昧既然已經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始末,我絕對不會繼續插手,明日我便把銀兩退給他們。」
我欣賞的點了點頭,向唐昧道:「唐昧!我這次來濟州需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以後可不可以留在我身邊幫我?」
唐昧慌忙跪倒在地上道:「唐昧願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心中大喜過望,有了唐昧這個高手在身邊幫助,我以後做起事情要容易許多。
翌日清晨,我和唐昧騎馬來到濟州城東門拜訪沈馳,問過守門士兵方才知道,沈馳已經抱病兩年,現在仍在家中養病。問清沈馳的居處,我們縱馬向海灘而去。
駿馬沿海灘而行,馬蹄有節奏的踩落在潔白的細紗之上,翻騰起一陣縹緲的沙霧。舉目遙望,碧海與白沙相映成趣,賞心悅目到了極點。
唐昧指了指前方山崖上的小屋道:「那裡應該是沈馳的居處了!」
我笑道:「難怪沈馳會老老實實的在濟州呆上十一年,如此人間仙境,換作是我,也心甘情願。」
唐昧道:「恕唐昧直言,公子胸懷大志,決不會安於一隅。」
我哈哈大笑,用力揮鞭打在馬臀之上,駿馬一聲長嘶,率先向山崖下跑去。
唐昧催馬趕上,和我並轡馳騁。
來到山崖之前,將馬匹拴在山下大樹上,沿著一條狹窄的山路拾階而上。山空人靜,時傳來鳥鳴之聲。只見兩旁危崖參天峭立,壁上滿生苔薛籐樹。一片青蒼中間,現出一條谷徑,由下方向上望去,天色宛如一條翠帶,蓋在上面,時有白雲飛渡。谷徑更是蜿蜒彎環,曲折如螺。境地幽渺,氣象雄深。
我們兩人來到山頂的小屋,草屋周圍又生著好些蘭蕙和大片菊花,秋菊春蘭,竟與互鬥鮮妍。加上清波映月,碧山倒影,泉響松濤,競鳴幽籟,景物之佳,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獨自漫步花間,不由志逸神清,胸懷開朗。門前一個垂髫童子,正拿著笤帚清掃著院落。
我恭敬道:「敢問小兄弟,沈先生在嗎?」
那童子看了看我道:「我家先生出海釣魚去了,這兩日應該不會回來,你過些日子再來吧!」
我不免有些失望,這沈馳居然有這麼大的閒情逸致,把自己的姓名留給那童子,才和唐昧離去。
三天以後,我又和唐昧前去拜訪,可是那沈馳仍然沒有回來,這次我為沈馳帶來了一些禮物,將禮物留下後,又把姓名通報給那童子一遍方才離去。
來到山下,唐昧忍不住道:「這沈馳究竟是何許人物?竟然讓公子屈尊來訪?」
我笑道:「我也是忠人之事,不過能讓晶後看重的人應該不是尋常人物。」
唐昧笑道:「下次我們再來便可算得上是三顧茅廬了!」
我點了點頭道:「卻不知這個沈馳有沒有臥龍之才?」
回到住處,卻見錢四海正陪著一位衣衫破舊的中年文士聊天,兩人看到我慌忙站起身來,錢四海道:「公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昔日田府的管家徐達遲!」
徐達遲慌忙上前見禮,因為他過去的身份,我留意觀察了此人,他年紀三十多歲,兩鬢卻已斑白,面上的皮膚因為長期牢獄的緣故,顯得格外蒼白。
錢四海道:「明日我便去接管田氏鹽場。」言語間透露著由衷的興奮,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便在於此,如今一切將要實現,他心中的快慰可想而知。
就在我們談話的時候,瑤如陪著蘇三娘也走了過來,她和徐達遲目光相遇,彼此都是吃了一驚。
徐達遲顫聲道:「大小姐……」
瑤如眼眶微紅:「徐叔叔……」
我早就知道他們相遇一定會出現如此局面,錢四海對此卻毫無準備,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苦笑著向我道:「公子,瑤如姑娘原來是田循的女兒?」
我笑著點點頭。
「公子瞞得我好苦!」錢四海一臉的無奈。
我笑道:「錢老闆何出此言,我也是剛剛知道。」
錢四海自然不會相信我的話,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錢老闆儘管放心,我保證瑤如不會干涉你接管鹽場的事情。」
蘇三娘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拿走自己的行李,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請我們前去赴宴。
蘇三娘凡事都喜歡誇大幾分,她口中的姐妹被她吹得天花亂墜,儼然成了濟州城內的首富。
錢四海低聲道:「我中午要去鹽場,恐怕去不成了!」
蘇三娘白了他一眼道:「我何嘗說過要請你前去了?」
錢四海被她搶白了一通,老臉漲得通紅。
蘇三娘向我道:「龍公子千萬不可以推脫,這次多虧你我才能夠平平安安的抵達濟州,主要是謝你來著!」她四處看了一看,故作驚奇道:「怎麼沒見到周朗?」
我笑道:「三娘看來主要還是請周朗,我們前去會不會妨礙你們的好事?」
蘇三娘俏臉微紅啐道:「你這人好不正經,盡會胡說,我若是真想和周朗做那件事情,又怎會怕你們妨礙!」她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引起一片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