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孤辰依舊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他的背挺得很直,整個人彷彿一把出鞘的利刃,鋒芒畢顯。可不知為什麼,宋遠書一眼望來,竟憑空生起一股淒涼之意。
然而,就在這一退疑之間,衛孤辰已冷冷道:「除他之外,所有人出去。」
眾人都是一怔。
然而,衛孤辰絕不是個耐性好,願意等的主。手揚處,劍風已起。
容若忽然間就只覺天旋地轉,風聲呼嘯,隱約還有什麼咚咚之聲連響。強烈的勁風,令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頸間猛然受力,身不由己,向後飛退,然後「砰」的一聲,被人凌空半釘在牆上。
容若晃晃腦袋,好不容易才讓暈乎乎的眼睛有了焦距,只見好好一個院落,已是一片狼藉,平白倒了好幾棵大樹,楚韻如等人也已經躺在地上,不聞聲息了。
他倒並不擔心大家的性命安全,只是暗暗咋舌。唉,這位大爺發起脾氣來,破壞力是不是也大驚人了一點點。
衛孤辰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把他雙腳離地按在牆上,眼神猶若利箭,狠狠刺來:「你弄這一番玄虛,到底是什麼意思?」
容若乾笑:「沒什麼,我只不過是想要證明一下下……」
他有些忐忑地鼓起勇氣:「其實你和我,都不是什麼當皇帝的料……」
話音未落,只覺咽喉猛然受力,再也無法呼吸,更不能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容若痛苦得想要抬手拚命扯開那只如同鐵鑄的手,卻覺連舉起雙手的力氣都已在瞬息間失去。
衛孤辰面無表情,只冷冷看著容若在他手中無力的掙扎,直到因為呼吸困難,容若的臉已經慢慢變成鳥紫色,眼看著他最後一點氣息,就要在手中斷絕,他終於慢慢地放開了手。
容若撲通一聲跌到地上,猛力地喘氣,用力地咳嗽,好半天才道:「不能當個好皇帝有什麼可煩的,你看我,為了國家,為了天下,為了萬民,做出了多麼偉大的犧牲啊,把什麼麻煩事都扔給七叔,我自去逍遙自在,不知道多快活,你也該向我學學,才不至於天天板著一張臭臉,好像面部肌肉全部癱瘓一樣……」
「對,學你讓別人捉小雞一樣捉回去,用來威脅你的國家。」衛孤辰冷冷道。
容若繼續乾笑:「純屬意外,純屬意外,哈!」
他慢慢爬起來,看看衛孤辰不耐煩的表情,也不敢再耍寶,只笑笑道:「其實我們都知道,以你的武功,是不可能會和我決鬥比武功的,這對我不公平,若是比胡說八道、撒謊耍賴、學狗叫、玩遊戲……」
在衛孤辰的臉色變綠之前,容若及時住口,笑道:「那又對你不公平了,要不,咱們來個完完全全公平的,全憑運氣決定一切如何……」
他笑嘻嘻從懷中掏出一枚銅板,學電視裡賭王的樣子讓它在指背上翻轉不休,笑道:「猜銅板如何?」
衛孤辰再也按捺不住,眸中殺意畢露:「你可以繼續胡說八道下去,恕我沒空奉陪了。
容若微微一笑,復又輕輕一歎:「既然這樣……」
他指尖輕彈,那小小銅板剛剛飛起,在空中轉了一圈,無巧不巧,正落入那隻大鼎內。
容若這才氣定神閒地笑道:「我們就比撈銅板,如何?」
衛孤辰終於微微動容,目光望向那滾油沸騰的大鼎,再看看容若,眸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懷疑不信。
容若乾笑一聲:「我不至於如此沒信用吧?」
他慢慢走到大鼎旁邊,看看滿鼎的滾油,倒吞了七八口唾沫,臉色開始發青。雖說他事先已做好一切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會有腿軟的感覺,那一鍋子熱油,足夠最膽大的人見之心寒了。古代人總愛發豪言壯語,說什麼,大丈夫不能就九鼎食,便當就九鼎烹,這種人,肯定是完全不瞭解,被扔到滾油裡炸是什麼幸福的滋味。
容若不去看衛孤辰鄙夷的眼神,閉了閉眼,再次給自己鼓了鼓勁,再向四周看了看暈倒的眾人,有些感激衛孤辰把他們都弄暈了,不用親眼去看接下來少兒不宜的殘忍鏡頭。
衛孤辰見多他裝腔作勢的樣子,還真不信他就敢把手往滾油裡伸,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暗中後悔自己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跑這來陪這無聊人浪費時間。正欲自行離去,耳中忽聞滋滋之聲大響,一股焦臭氣息撲鼻而來。他愕然轉身,竟看到容若真的已經一手探入了油鍋之中。
那活生生的血肉肢體就這般在油鍋中搜索動彈,右手的袖子已經全化做焦黑的薄片散落在鍋中,轉瞬便已無形無跡。
容若面容扭曲,額上青筋迸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大滴大滴地迸出來,左手死死握著拳頭,拚力地按在右胳膊上,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他很努力地想要壓制自己的慘叫,以至於牙齒把嘴唇都幾乎咬爛了。
就連衛孤辰都不覺面露驚色,上前兩步,卻又即時止住,目光死死盯在容若身上,久久不能移動。
容若忽低低悶哼一聲,跌跌撞撞往後退,一腳踩空,跌倒在地,已經從油鍋中拿出來的整隻手臂,完全是焦黑一片,一塊銅板就在他僵木的手掌中掉下來。
他大口吸氣,努力喘氣,拚命讓語氣平靜,卻還是聲音顫抖:「現在,輪到你了。」
衛孤辰望著他,語帶驚異:「你是不是瘋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皇帝?」
「我只記得,性德是我最重要的人。」容若面無人色道:「而我,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從你手中把人救出來。你大強了,強得超出正常人的想像和理解,用武力無法壓倒你,而用計謀……」
他苦笑:「對你這種高手來說,任何陰謀暗算詭計,都只是平白出醜給你看罷了。」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容若這番話,用的是極懊惱、極沉重、極無奈的語氣,卻又在無形中大大捧了衛孤辰。
衛孤辰那冰雪般的臉色,果然漸漸緩和了些。
容若因為痛苦而不可抑制地顫抖著:「所謂的決鬥要求,不過是賭你的君子氣概、丈夫風範,賭你不會仗著武功來欺凌弱者罷了。但若不比武功又如何?你雖性情高華,卻也不是易欺的蠢人,若沒有相對公平公正的方式,你根本不會接受,我沒有別的辦法……」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讓人懷疑,他隨時會暈厥過去:「我用這種方式,不管對你,還是對我,都是公平的。我們只是應當讓對方知道,我們可以為性德,做到哪一種地步。對於性德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誰的武功更好,而是誰的誠意更大,對不對?」
他的語氣無限誠懇,心中則在求天求地,求一切他所知道的神佛菩薩:「老天保佑,這種又帥又酷的劍客不可能喜歡練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大保橫練,也一定不喜歡在油鍋裡進進出出的那種什麼什麼爪的功夫吧!上帝啊,可千萬別告訴我,武功高的人,在油鍋裡打個來回也可以不破半點油皮。只要他的右手還想好好握劍,水準不失,應該不至於陪我玩這種自殘遊戲吧!」
不知道是容若的求神拜佛有那麼點效用,還是衛孤辰根本不屑於做這種愚蠢的事,容若只看到他冰冷的眼睛,如霜雪一般望過來,心中莫名地一涼一冷之後,眼前,就再也不見他的影子了。
容若怔了怔,叫了聲:「喂……」
空空寂寂的天與地,除了他,所有人都被莫名其妙地震暈過去。
他呆了呆,才又感覺到右手可怕的燙傷和痛楚,這才驚覺奇痛入骨,現在又沒有別人在,不必再裝腔作勢硬撐英雄好漢,立刻長聲慘叫,毫無氣質地在地上打滾。